羅切斯特飛了起來,一間間隔艙艙壁在他面前打開。自他身體恢復之後,就自動獲得了瓦爾哈拉的部分控制權。瓦爾哈拉屬於全體使徒所有,菲茲德克是操縱者,而不是所有者。
他直接飛出艦頂,站在梅迪爾麗身前,看了看她,然後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羅切斯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盒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說:「看得出來你剛剛覺醒,一定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吧?當初我也是這樣。直到現在,戰前幾十年的生活經歷依然歷歷在目。」
梅迪爾麗冷冷地說:「你的本世界意志很濃厚。」
「那又怎麼樣?」羅切斯特笑了起來,以老人特有的智慧和從容說:「保留本世界意志並不全是壞事,只看你怎樣去對待它。就算它只是一個夢,但一個做了幾十年的夢已經成為我們生命經歷的一部分,沒有必要一定強行去清洗。我們的生命沒有止盡,幾十年的時間轉眼即過。等幾百年、上千年後,現在看來完全放不下的一些事,到時候就會逐漸淡忘。那時就真的只是一場夢了。」
梅迪爾麗忽然向羅切斯特伸出了手,說:「給我一支。」
羅切斯特笑笑,從煙盒中取出一支煙,遞給梅迪爾麗。梅迪爾麗皺著眉,仔細看著香煙,然後才用纖長的手指夾著,放進嘴,嘗試著抽了一口。煙入口的瞬間,就已經自動點燃。少女吸得很慢很細,也很長。一口吸罷,香煙已少了一半。她微翹著嘴唇,把縷縷煙霧吹了出去,眉(毛)皺得更緊了,說:「這有什麼可吸引人的?」
羅切斯特笑了起說,說:「對現在的你來說當然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我們的感知太敏銳,分析能力也太強。香煙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一系列最簡單化學物質的組合,不可能對我們產生影響,而只會對普通人類有作用。我現在抽煙,並不是需要它來過癮,只是一種記憶和懷念,懷念本能沒有覺醒前那種抽煙的感覺而已。」
梅迪爾麗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沒有把半支香煙拋棄,而是吸完。
「要學會放棄,特別是那些注定離我們而去的東西。不然的話,在今後會有無窮的煩惱和痛苦。不過這很不容易,所以你暫時也不用勉強自己。就算是我,現在也還有太多的東西放不下。我們還有些時間,你可以慢慢的想。」羅切斯特說著,站了起來,向星艦內走進。走了幾步,他又回頭,說:「忘記提醒你了,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本能會替你做出決定。你要有所準備,畢竟本能才是我們真正的自我。」
梅迪爾麗如雕像般坐著,沒有動,而是忽然問:「我們存在的目的和意義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羅切斯特腳步一頓,他默然片刻,才苦笑著說:「我很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不得不說,我們是使徒,所以我們存在著,卻沒有任何意義和目的。(xx網站.xxx.netbsp;「沒有任何意義和目的?」梅迪爾麗一怔,這是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是的。即使生存本身,也不是我們的目的。」羅切斯特沉重的回答。
留下梅迪爾麗一個人獨自思索,羅切斯特來到了中央控制室,對菲茲德克說:「啟動所有的空間爐,盡全力建造機械軍團。過不了多久,我們可能就要面對創造者的生化軍團了。或許還要加上蘇的。」
「蘇?」
羅切斯特點了點頭,說:「是的,蘇也有製造生化兵器的能力,而且是制式的生物兵器。」
菲茲德克總算吸取了教訓,再沒有把『原始人類的創造物』說出來,不過他旋即意識到了羅切斯特話語中的重點,不由得變色:「制式兵器?!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現在製造機械軍團可是已經晚了。我的機械軍團的擴張和補充度,不可能比得上制式兵器!」
「我知道,所以我們要想辦在他們的生物軍團沒有成型的時候就引他們出來決戰。至於蜘蛛女皇那邊,我們先迴避。」羅切斯特說。
「但是蜘蛛女皇讓我感覺到更加可怕,她身上有種我們一直想要迴避的氣息。」菲茲德克皺眉說。
羅切斯特搖了搖頭,說:「在梅迪爾麗想明白之前,我們需要避免和蜘蛛女皇那樣強大的級生命決戰。你把上次戰鬥的全部資料都傳輸給我,一顆行星內是不會無緣無故出現級生命的。我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些線索。另外,把我們剩下的機械軍團都派出去,繼續清洗行星,這會把創造者逼出來的。」
瓦爾哈拉在空中優雅地轉向,向西北方向飛去。在那裡綿延的海岸山脈中,有菲茲德克早已埋下的兩個空間爐。山腹早已被掏空,內部已經形成了新的千萬級別機械軍團,等待著瓦爾哈拉去啟封。
在瓦爾哈拉掉頭的時候,梅迪爾麗的雙眸閃動了一下,但那兩點微弱的火花隨即熄滅。
一天之後,整個大6都輕輕震動了一下。西海山脈從中央裂開,無數的機械作戰單元從地裂升空,遮天蔽日。全新的機械軍團整編隊形後,如一片巨大的烏雲,緩緩撲向生機盎然的南大6。
當群山開裂的瞬間,大6上若干強者都心有感應,望向了瓦爾哈拉所在的方向。讓他們在意的並不是轟轟烈烈的地震,而是更加恐怖的空間不穩定。就在剛才,瓦爾哈拉又投下了第三個空間爐,這樣加上星艦內部的空間爐,這顆星球內已經有四個空間爐在同時運轉。xx網站.xxx.com。第三個空間爐並不僅僅意味著機械軍團的生成度增加了5o%,而且意味著對空間能量的抽取已經過了行星空間本身能夠負擔的極限。只要四個空間爐全率運轉過一定時限,空間就有可能崩塌,從而在行星表面形成一個微型的黑洞。這樣的黑洞哪怕只存在幾分鐘,也會對行星內的生命體系造成滅絕(性)的破壞。
在以往,瓦爾哈拉對付行星級別文明時,就曾經同時投下四具空間爐,徹底滅絕了那個文明。這是使徒們對付沒有多少回收價值的文明的常用手段。空間爐即是無盡能量的來源,同時也是行星級別的戰略武器。
四具空間爐同時啟動的瞬間,所有強大的生命體同時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僅僅是強者,就是一些普通人都有所感覺。
北大6還有生機的地方已經不多了,龍城是,亞瑟家族領地是,還有一塊小小的聚居地。這片領地越來越生機勃勃。但是剛剛建成的合成食物工廠已經成運作,哪怕再多一千人,都可以生存下去。荒野中的人們,只要穩定有一口吃的,就很滿足了,何況在這裡還可以吃飽?
現在還是下午,莎莉卻突然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粗氣,冷汗已濕透了粗布睡裙。她已經兩個晚上沒睡了,現在剛剛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卻被莫名的惡夢驚醒。當醒來後,她已經記不清夢的細節,只隱約覺得無盡的黑暗從天邊漫延而來,她想要逃,卻被無可抵抗的吸引力牽引著向那片黑暗飛去。她覺得心跳的飛快,胸口如同壓著巨大的石塊,根本喘不過氣來。她仍然感覺到疲倦,僅僅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惡夢驚醒,所以頭疼得幾乎要裂開,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抬手擦汗都很困難。
喘息了好久,莎莉才覺得稍稍好過了些。她看了看時間,還想要再睡一會,可是怎麼樣都睡不著,索(性)穿衣下床,向神父的住處走去。
小教堂的已經完全建好,甚至還有了些裝飾。而教堂前的廣場上,神父親手雕刻的七使徒雕像已經完工了大半,六個使徒很抽像,可是讓人一看就能感覺到陣陣凜然的氣勢撲面而來。只有第七使徒仍是一塊石頭,至今沒有動過一鑿。
每當走過七使徒雕像時,莎莉總會忍不住看一會。可是一陣寒風吹來,寒意幾乎透入骨髓將她凍僵。她立刻裹緊了衣服,抓著披巾的手指已凍成青白色。莎莉加快了腳步,走向小教堂的後方。
神父在教堂的後面又搭建了一個小小的木屋,作為居處。莎莉剛剛走近,小屋中就響起了響亮的犬吠聲,然後神父呵斥了幾句,那隻狗就安靜下來。
「是莎莉嗎?進來吧,別怕,我已經把小白拴上了。」神父溫和的聲音從小屋內傳出。
莎莉推門而入。神父住的地方不大,陳設也很簡陋,屋角里綁著只小狗,正用黑漆漆的雙眼狠狠盯著莎莉,不時出威脅的低沉咆哮。這隻狗的體型不大,一身雜色亂(毛),不過並沒有多少變異,也就沒有變異生物的凶狠,真不知道它在荒野中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在一月之前,神父在荒野中把它抱了回來,從此養在家裡。而且不知為什麼,這隻小狗總是對莎莉有莫名的敵意,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神父合上了手中的啟示錄,看了看莎莉,關心地說:「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又沒好好睡覺?不要太勞累,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你是這個聚居地的靈魂,要是沒有你,這裡很快就會和其它地方變得一樣。」
「可是,背著一千多人的期望,真的好累……」莎莉在惟一的沙中坐下,把頭埋在自己的懷抱裡。
神父笑了,說:「你是人,又不是機器,總會累的。可是我們要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卻總要持之以恆的付出,而且付出和回報一定不成正比。所以從來能夠堅持夢想的總是少數人,最終能夠實現夢想的也是少數人。」
莎莉低著頭,低聲說:「我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我最近總是在想,付出那麼多……包括我的土身體和尊嚴,真的值得嗎?就是為了這些人,這些和我沒有多少關係的人嗎?神父,人死後真的有天國嗎?或者是那種可以讓每個人都幸福的世界?」
「沒有。」神父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為什麼?」
「因為每個人都有,而是沒有止境的。」神父回答。他撫(摸)著手中的啟示錄,思索片刻,繼續說:「我們的世界中,現實總會對有這樣那樣的限制,我們也都知道大多數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如果有一天,哪怕是某個人的可以無限制的實現時,那時天堂也會變成地獄。」
莎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些問題對她來說都太抽像,也太複雜了。她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少女。經歷越複雜,她就越想變得簡單。雖然一手建立了可供普通人在荒野中生存下去的全套體系,可是她依然是簡單的。荒野的生活總是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容不得人們過於複雜。
莎莉的目光忽然掃到屋角的一個皮箱。那是一個磨損嚴重的旅行箱,是神父離開龍城時來的。箱子半開,裡面已經放了幾本書和一些換洗衣服。莎莉心頭莫名的一緊,顫聲問:「神父,您要離開這裡嗎?」
神父點了點頭,微笑著說:「第七座使徒雕像始終做不出來,所以我需要到外面去看看,看看無所不能的父會不會給我靈感。」
「您不再回來了嗎?」莎莉問。
「我當然會……」神父說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後笑著搖了搖頭,說:「你是個好女孩,我不能騙你。我可能會到南大6去看看,路很遠,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生。所以,如果我沒能回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南大6?」莎莉猛的站了起來,看著神父,想要阻止,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猛然撲進神父的懷中,放聲大哭。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從今以後,再也看不到神父了。
神父慈愛地拍拍她的後背,等她哭夠了,才指指自己的胸膛,說:「雖然沒有天堂,但我們依然可以有信仰。信仰的意義,其實是我們為自己點燃的一座燈塔,以在黑暗中前行,不會迷失自我。所以無所不能的主其實就在我們自己的心中。只要你心中有萬能的主,腳下就是天國。」
莎莉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她過於疲倦,激烈情緒過後,倦意不可阻擋地湧上心頭,倒在房間中惟一的沙上,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感覺身上有些涼意,漸漸醒了過來。意識剛剛清醒,她猛然想起了什麼,大叫一聲「神父!」,就從沙上跳了下來。
房間中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皮箱已不在原處,小白也不在屋子裡。莎莉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是神父自己用的,也是他惟一留下來的東西。神父的行李一向簡單,一隻皮箱裝得綽綽有餘,那還是因為經書教典佔去了小半空間的緣故。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莎莉衝出了小屋,撲面而來的寒風幾乎將她凍僵!她拚命站著,裹緊了衣服,用足目力向遠方望去。在深深的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孤單的身影,提著老舊的皮箱,正安步走向遠方。那個身影的旁邊,還有一隻蹦蹦跳跳的小狗。忽然之間,莎莉有種感覺,那隻小狗似乎都比自己幸福。
在南大6地下深處,蘇正凌空站在地下湖泊的清澈水面上,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小洛還是小女孩的樣子,而帕瑟芬妮的孩子卻保持著本來樣子。兩個小傢伙還是第一次見面,卻絲毫沒有親近的感覺,彼此離得遠遠的,它們的中心點,就是蘇。如果蘇不在,很可能兩個小傢伙就會立刻展開生死決鬥,直到某一方徹底毀滅為止。這是出本能的敵視。
蘇很矛盾。
他很有一種要把兩個小傢伙徹底吃掉的衝動。在這顆星球上,甚至是在這片星域中,除了蘇自己,都不需要再有第二個級生命存在。任何級生命對蘇來說,都是爭奪食物的天敵,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其實這兩個小傢伙完全是意外的副產品。哦,不,還有第三個小傢伙。所以不要說一顆行星,就是幾個恆星系,四個級生命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