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布拉茲用右臂長而鋒利的刀鋒扶了扶眼鏡,儘管它並不存在,慢慢地說:「力量需要載體,強大的力量需要足夠的體積來支撐,這是我們的常識。而且即使是現在的我,也只是知道這個原理,卻仍然沒有破解其背後的全部奧秘。我現在的身體,並不是源自自己,而是繼承自某個古老且神秘的外宇宙文明的產物。在多年的研究中,我推斷,那些擁有無盡力量的級生命至少分為三個進化階段,第一階段都擁有龐大無匹的體型,以承載它們無法想像的力量。比如說,現在潛藏在北冰洋最深處的那個大傢伙。或許在宇宙深處,還有體積足以媲美行星的傢伙。第二階段,就是力量已經不需要依賴載體的大小,它們或許只和我們差不多大小,卻可能有毀滅一個行星的能力。而第三階段,則生命和力量已不需要依靠載體而存在,或許,那就是所謂的能量生命了。」
停頓了一下,貝布拉茲凝望著蘇,神情十分複雜,說:「你讓我很意外,在我還沒有理解第一階段的秘密時,你已是處於第二階段的級生命了。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現在的力量並不強大,但危險性卻毋庸置疑。這個星球,以及這顆星球上的人類劫難已經夠多。這裡的生命已經足夠脆弱,容納不下級生命。所以,我必須殺死你。」
蘇說:「你現在難道不是級生命,這難道不是自相矛盾嗎?」
「不矛盾。」貝布拉茲說。他已不想再多解釋,龐大的身軀上浮現出顆顆淡藍色的神秘符號,竟赫然與貝薩因都語有三分相似!
看到那些符號的瞬間,蘇的腦海中轟的一聲,如同爆開了一顆核彈,所有的意識都零星飛散。就在他還未明白生了什麼的時候,本能已藉著這短暫的空白接管了身體。幾乎在意識無法捕捉的剎那,蘇胸前浮出五塊鮮紅色的能量晶體,中央一顆足有十幾厘米長,猶為醒目。五顆晶體還未完全浮出皮肉,就猛烈炸開,多道純粹由狂暴能量構成的光束四面八方射出。由於貝布拉茲體型巨大,又正對著蘇,所以大多數能量光束衝著他轟擊而來。
貝布拉茲毫不在意,只是以刀鋒的側面擋住了臉,左臂甚至根本沒有抬起,任由這些足以扭曲鋼鐵的狂暴能量束轟擊在自己身體上。他龐大身體的表面在能量衝擊下起伏不定,片片焦黑,少許地方甚至被沖得皮開肉綻,但也僅此而已。可是蘇的攻擊聲勢浩大,甚至是以不惜自殘為代價,給貝布拉造成的傷害卻可以忽略不計。
感覺到衝擊到身上的能量不如想像中恐怖,貝布拉茲放下刀鋒,微瞇著眼睛,警覺地看著蘇。雖然蘇的力量遠遠不及他,而且他感覺到得蘇體內的能量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然而貝布拉茲深知,對於級生命,再怎樣謹慎都不為過。
可是,當貝布拉茲張開雙眼時,所見只是一片廢墟,哪有蘇的影子?他大吃一驚,剛剛蘇還在感知中清晰存在,怎麼這一刻突然就消失了?
貝布拉茲心中忽然微有感應,於是抬頭望去,卻只見到近百公里外的天際地邊上一個小小黑點,而且正以不可思議的度迅遠去。只一瞬間,蘇已脫出了貝布拉茲足足一百五十公里的感知覆蓋範圍!
貝布拉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狂吼一聲,縱身一躍閃出數十米,又邁開大步,一步五十米!他跨了幾大步,忽然停了下來,苦笑著看著蘇離去的方向。原來,就在貝布拉茲追出幾公里的時間內,蘇已逃出數十公里,徹底脫離了他的感知。只有空中淡淡的焦糊味道標識出了蘇逃離的方向。
可是貝布拉茲心裡明白,即使他能夠一直鎖定蘇,也不可能追得上。這就是體型龐大帶來的副作用,在度,特別是瞬間加度上遠遠不及體型小、力量卻相若的蘇。雙方同為感知域強者,意味著都精於隱藏閃避,蘇這一逃,又要到哪裡才能找得到他?
貝布拉茲分明是感覺到了蘇沸騰的戰意和決死一戰的決心,才沒想到蘇竟然會逃走。蘇怎麼會逃?!在臨戰前的一瞬,貝布拉茲以更勝蘇一籌的感知力探知到蘇當時意識中的場景,那是梅迪爾麗正在被他的獨子摧殘的一幕。梅迪爾麗平靜而安然的表情,無比清晰。探知到這一幕時,貝布拉茲就已知道了蘇死戰之心。
可是他突然逃了?難道梅迪爾麗在他心中並不重要?貝布拉茲知道,絕不是那樣。在那幕場景中,他完全可以感覺到蘇心底最深處的那種痛,痛得無法呼吸。
正因如此,貝布拉茲就更不能理解蘇逃走的理由。不過,世界上人不能理解的事情才是大多數,貝布拉茲稍稍想了想,也就放棄了。其實以他的感知域能力,所謂稍稍想想,也已相當於大型計算機運行數天的工作量。
貝布拉茲不再追趕,而是站在原地,靜靜地想著什麼。他並不真正在意蘇逃走的原因,而是在細細體味著從蘇內心深處感覺到的那種痛苦。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在已經記不得的許久之前,他也曾經如此痛苦過,痛不欲生。時間太久了,以至於當年的記憶都已模糊。貝布拉茲甚至有些想不起來,當年曾經如此痛苦的事由是什麼。其實時間並不久,至多不過數十年而已。數十年前的往事,隨便哪個心智健全的普通人都能夠記得,貝布拉茲卻已模糊。
不是貝布拉茲記不住,而是不願再回想起那些塵封的往事。
感知到蘇內心深處那最深沉的痛苦,是一個意外,但讓貝布拉茲想起了許多被刻意忘卻的事,也改變了一些原本的想法。在這個時候,他決定去做一件本來絕不會去做的事。
至於蘇,那已經不再是他的責任了。貝布拉茲雖然權傾一時,能力卻也有極限,不可能把每件事都做完。
「而且,或許事情還不會那麼糟糕。」貝布拉茲想著,在心中反覆品味著從蘇那裡得來的痛苦。
這種痛,很熟悉。痛到深了,也就成為一種習慣,若沒有了它,有時卻會覺得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