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手記 卷二 我的心深如大海 章九 誰是誰的英雄 中
    蘇安靜的躺著,躺在廢墟般的臥室裡。原本整潔精美的公寓就像剛剛經歷了一場颶風,幾乎找不到一件完好無損的傢俱電器。按照暗黑龍騎的規定,損壞公寓的賠償都會記到蘇的帳,這會是一張幾千元的大帳單。

    不過在金錢一向斤斤計較的蘇根本沒有考慮行將付出的代價,他的心就像沸騰的大海,無數想法如同串串細碎沫,奔湧升騰。

    和帕瑟芬妮暴烈且別開生面的一戰,點點滴滴都在記憶之海中沉沉浮浮,反覆湧現現,蘇幾乎下意識地記住了每一幅畫面,每一個細節,但直到這個時候他能夠細細地回味它們。

    然而,帕瑟芬妮的事並未佔據蘇思想的全部,甚至於連一半都沒有佔到。表面安靜躺著,連一根手指都沒動的蘇,思緒的波動度已經達到了有生以來的極限,幾乎從有記憶以來所經歷的一切都紛至沓來,包括加入龍騎之後,那些平日裡敢或者不敢去想的,都浮出水面,清晰無比地展現在蘇面前。這些記憶中給他衝擊最大的是困擾他多年的古怪夢境、包括無時無刻不在的莫名恐懼、還有對梅迪爾麗、帕瑟芬妮的種種牽掛和擔心,此時的他避無可避,不由得他不平平正正地審視。

    嘩啦一聲,另一個房間中,一座衣櫃忽然四分五裂,麗從裡面滾了出來。她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嘴也被膠帶封著,看去十分狼狽。麗在地滾了幾下,才掙扎著站了起來,屏息寧神,忽然力量爆,將綁住雙手的軍用特種繩帶強行繃斷。她扯斷腳的繩索、撕去膠帶,幾大步走進蘇的房間,然後站住,靜靜地看著一片狼藉的臥室,目光最後才落在動也不動的蘇身。

    麗摸出兩根煙,拋給了蘇一支,坐在蘇的身邊,點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才問:「是不是回味無窮?」

    蘇飄飛的思緒被麗拉回,他沒有回答,而是問:「你怎麼被綁起來了?」

    麗抓了抓頭,悶聲說:「我比你早回來,那位將軍大人覺得我很礙眼,直接把我綁起來塞進櫃子裡面。如果不是櫃子被震鬆了,我還出不來呢。」

    麗吐出一個煙卷,再看了看房間,惡狠狠地說了句:「媽的,還真夠激烈的!喂,你的東西還能用嗎,不會已經報廢了?」

    蘇哈哈一笑,將莫名其妙的情緒清掃乾淨,翻身坐了起來,說:「這怎麼可能!」他從倒塌的衣櫃中翻出一套還算完好的衣服,穿了起來,並且靈活地做了幾個拉伸動作,活動開仍酸痛不堪的身體。昨晚的戰鬥再次證明,蘇的格鬥能力根本無法與帕瑟芬妮相提並論。

    麗抓著頭,問:「接下來我們幹什麼?我想打仗!」

    蘇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然後說:「接下來,我要出一個單人的任務,沒法帶你們。如果想要戰鬥,可以跟著裡卡多,不過你一定要和裡高雷一起行動,你們兩個的能力在戰場很互補,不過……」

    蘇回頭望著麗,猶豫了一下,說:「你沒有事?」

    這一次是麗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頹然放下抓頭的手,將頭埋進膝蓋裡,說:「沒事才怪!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難受幾天也就過去了。她比我漂亮,比我厲害,又是將軍,我當然比不過她了……」

    蘇皺了皺眉的時候,麗一下子站了起來,用力揉了揉眼睛,長長地吐了口氣,拍了下蘇的肩,笑著說:「放心,我沒事!我知道,她救過你的,所以最多哭一下,難受過了就好了。我只是想打仗賺點錢,可不是想去死,我還年輕得很,還有很多東西沒享受呢!」

    蘇的心情放鬆下來,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麗突然湊近他的耳朵,更把結實的胸部壓在他的後背,壓低了聲音說:「喂,頭兒,我知道那個將軍是你的頭兒,她不會那麼小氣,不讓你碰別的女人?」

    蘇一怔,他從沒想到過這個問題,頓了一頓才說:「應該不會。」

    麗環住了蘇的腰,雙手更進一步向下探去,輕輕佻動著男人的**,她的聲音也帶誘惑的沙啞,說:「在你出任務前,再來一次?」

    雖然擁有驚人的恢復力,但這時蘇仍感到疲累不堪,然而想要對麗有所補償,他還是動員起沉眠中的體力,準備應付一場注定烈度將過過往水準的戰爭。哪知道當麗靈動的十指感應到蘇的炙熱與堅硬後,她竟然狠狠一捏,然後向後跳出兩米,若無其事地說:「可是我突然沒興趣了!」

    「你……」蘇愕然。

    麗用手比了個手槍的姿勢,瞇著眼睛,指著蘇,說:「從今以後,你只有打贏了我,才能跟我床!」

    「你!」蘇為之氣結,秀麗而修長的眉毛微微拉直,像一把鋒利的劍。他開始活動身體,哼了一聲,說:「看來你忘記了第一次的教訓,好,這個條件很好,我們現在就來試試!」

    眼看著蘇的肌肉中爆炸性的力量開始凝聚,麗忽然放下戰鬥姿態,猛然撲進蘇的懷裡,用力抱緊,將臉埋進蘇的胸口,輕輕地說:「活著回來!」

    又是一個意外。

    蘇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輕輕地拍了拍麗的頭。他知道,這個聰明的女孩已經猜到自己將會出一個非常危險的任務,需要龍騎少校孤身執行的任務都不會簡單。麗的身體忽然開始升溫,逐漸滾燙。然後,是一場激烈而短暫的戰爭。

    風波過後,當一身便裝的蘇走進暗黑龍騎總部時,已經臨近黃昏。這個時候,帕瑟芬妮率領著扈從和從北方來的龍騎,已經踏征途。

    「下午好,中校。」蘇的問候優雅而禮貌。

    胡裡奧中校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越過窄小的玳瑁邊眼鏡緊盯著蘇,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很不好!少校,哦,我又忘記了您其實已經擁有中校的權限了。好,蘇中校,您忽然跑到我這來,有什麼事嗎?」

    蘇在中校面前坐下,微笑說:「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比如說,災禍之蠍?」

    胡裡奧雙眼一亮,盯著蘇看了半天,才嘟囔著說:「看來你是誠心想要幫忙啊,這可真沒想到。好,我得實話實說,最近那些蠍子的攻勢變得更加犀利了,我敢誓,它們肯定還沒有底牌沒出!而我們呢,那些龍騎老爺們仍在各自為戰,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哪,你看,這是戰場態勢圖,你看得明白嗎?看去我們一直在打勝仗,只是『偶爾』失利,但是這些偶爾已經讓三名龍騎重傷,並且使其中的一個不得不退役。這樣下去,龍騎戰死會是遲早的事,而且我敢打賭,肯定不是一名!」

    中校一邊著牢騷,一邊飛在戰場態勢圖勾畫著,轉眼間就出現了四個任務,都有簡要的要點說明。從任務難度和戰術目標看,這些都是為蘇量身訂作的任務。

    「選一個,酬勞方面要晚些時候才能確定,當然,我肯定不會讓你吃虧的。哈哈,如果你能把四個都選了,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中校一臉希冀地看著蘇,他已經為災禍之蠍頭痛了很久,沒想到會有蘇自己送門來。

    蘇當然不可能同時完成四個任務,那只不過是中校在開玩笑。他看了看任務,信手點了一個。胡裡奧滿臉興奮,即刻開始在系統內編製布任務。

    就在中校和繁瑣的辦事流程搏鬥時,蘇將一張紙推到了中校面前,隨意地問:「中校,認識這個人嗎?」

    胡裡奧向紙片瞄了一眼,面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個傳神的女人頭像,她看去很漂亮,但是一臉嚴肅,配有些凌亂的短,竟奇異的透出森森殺氣。

    「佩佩羅斯?這不是審判鎮那個小魔鬼身邊的持刀者嗎?怎麼,你對她有興趣?」中校斜眼望著蘇。

    蘇一攤手,微笑說:「只是見過一次,覺得她很漂亮,那種味道,嗯,怎麼說呢,很特別。看來你認識她,能不能和我多說說她的事?小魔鬼又是指誰?」

    啊哈!胡裡奧叫了一聲,一臉嚴肅地說:「老弟,我勸你還是別打她的主意,那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你知道我們都管審判鎮叫什麼嗎?龍騎的墓場!不錯,看起來佩佩羅斯是很有味,可是天知道她殺過多少人!當然你不怕殺人,可是她殺的都是自己人。打她的主意,很有可能會把你自己送進地獄!至於她侍奉的那個小魔鬼,她叫梅迪爾麗。你知道嗎,聽說兩年前她進入審判鎮、奪得黑暗聖裁稱號的那天,至少殺了幾百個審判所的仲裁官!那個時候,她還不到十四歲!老弟,還是離審判鎮遠點,和那裡沾邊的任何人都足夠的危險。」

    「審判鎮在哪裡?」蘇一臉好奇地問。

    胡裡奧在地圖一點,說:「哪,就在這裡!你不會真的想去找那個女人?我聽說最近那裡出了點變故,你可千萬別靠近那邊!要是你出了點事,我可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來完成這些任務。」

    蘇笑了笑,說:「我可還想多活一會呢!」

    「哈哈!這才對了,老弟!在這個見鬼的時代,只有活著才真正重要!」胡裡奧顯得很高興。

    夜幕降臨的時候,蘇離開了龍城,孤身一人走向了鐘擺城的方向。但在出城不久,他就轉而南下,在夜幕的掩護下以恆定的度前進。蘇關閉了智腦,這樣,龍騎總部的任何人都無法追蹤到他的行蹤了。這一帶是龍騎活動的密集區域,一路蘇遇到了四五隊出入龍城的龍騎隊伍,都小心翼翼地避讓開,不讓他們現自己的行蹤。以蘇目前的隱匿技術,除非是將軍級別的人物,又或是動用了神秘感知那種根本無從抗拒的能力,一般的偵測手段不可能現他。

    感知域能力的進階同樣會帶來隱匿能力的相應增加,這不僅僅是因為懂得偵測之後,就更懂得如何藏匿自己,感知域的強化同樣可以增加收斂氣息和各類波動輻射的輔助能力。另外,不管是哪個領域,任何能力的提升都會帶來身體素質的小幅提升。

    一夜很快過去,這是個濃雲秘布的陰天,光線比平時還要暗淡些,本該是初春的季節,依舊是刺骨的寒冷。蘇放緩了前進的度,小心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雖然距離龍城不遠,但這裡已是滿目蒼涼、荒蕪,沒有被列入修復計劃的區域仍舊保留著舊時代最後一刻的破敗。倒塌了一半的廢棄房屋星羅散佈在地平線,幾棟高壓鐵塔孤零零地豎立在寒風中,扭曲的鋼條清晰地勾勒出核爆的巨大威力。在視線的盡頭,仍可以看到一個圓型的巨大淺坑,那就是當日核爆的爆心。

    當夜幕再次低垂的時候,蘇已經在選定的一個廢棄房屋中休息了一個小時,他吸盡一管毫無味道可言的高能營養劑,喝下攜帶的淨水,然後脫去衣服,從背包中取出一卷龍騎軍用布帶,仔細地纏在身體。他並不是纏滿全身,留出各處關節部位以方便活動,然後套軍用頭罩,再戴手套。這樣,蘇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隻眼睛。

    蘇再次穿衣服,在腰間掛好兩把不同型號的軍刀,再別一枚小口徑雙管靜音手槍,以及2o特種子彈。作好這一切的準備後,蘇將餘下的東西收進背包內,再埋進牆角的廢磚內,然後清理了現場的痕跡,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兩小時很快過去,在這段時間中,跨越了近一百公里的蘇重新隱匿在黑暗中,注視著遠方只隱約露出輪廓的古樸小鎮。蘇忽然有所感覺,於是抬起頭,望向小鎮的天空。在小鎮方,天生異象,濃郁的輻射雲詭異地緩緩旋動著,旋心低垂,幾乎要觸到小鎮中央教堂的尖頂!似乎整個夜空都在搖搖欲墜,隨時有可能坍塌,將充斥著歲月風霜痕跡的小鎮壓垮。

    注視小鎮稍久,蘇的肌膚就感覺到密密麻麻的刺痛,這是對危險和殺機的直覺。那看起來一片死寂的古鎮,已經讓蘇本能地感覺到恐懼。這種恐懼,幾乎和過往察覺到一些無法測知的存在時一樣強烈。從蘇本心來說,或許僅僅稍遜於那時有時無、與生俱來的恐懼,那是一種只要感覺到,就是讓蘇本能規避的恐懼。在擁有精神感知後,蘇對危險和恐懼的感知更加清晰敏銳。

    然而,眼前的小鎮最讓人感到詭異的,除了危險的感覺,就是那種不同尋常的安靜。而且鎮中似乎有隱約的死亡氣息,那是人類瀕死時候,蘇偶爾會感知到的神秘氣息。

    蘇微微瞇起眼睛,碧色眼瞳的瞳孔慢慢擴大,裡面閃現出淡淡的暗紅色光芒,這意味著他已啟用了多重感知強化能力。然後,蘇輕輕躍起,身體在空中劃過十米距離,再無聲無息地落在地,然後似一個幽靈,在大地無聲奔行,迅接近了充滿了破敗與死亡氣息的小鎮。

    進鎮的道路早已毀壞,只能勉強辨認出這裡曾經有過一段道路。路邊樹著一根路標木桿,面釘著五六塊指向各異的路標,面的地名大多已斑駁不全。

    一隻帶著黑手套的手憑空出現,擦拭著其中一塊路牌,默默讀著面用歪歪斜斜、猙獰恐怖字體刻劃的名字:審判鎮。

    地名是用深色油漆填塗的,面還粘染著大片污漬。那隻手在污漬擦了擦,然後拉起一截面罩,露出兩片薄而性感的唇,舔舐了一下指尖,然後仔細分辨著其中的味道。

    那是血,還很新鮮的血。大部分是人類鮮血的味道,但也有少許不同。血中混雜著強烈的毒素和些微的酸澀,那是人類在極度恐懼情況下死去時才會產生的味道。

    蘇緩緩拉下面罩,抬起頭,視線順著進鎮的道路向前延伸,落在審判鎮入口的一個人影。他坐在地,垂著頭,後背靠在一座二層房屋的柵欄,就像是倒在路邊的醉漢。然而現在的溫度是零下三十五度,醉倒在戶外的結局就是死,哪怕新時代人類抵抗寒冷的能力顯著增強也是一樣。而且蘇已經看出他的姿勢有些不自然,不像是自己坐倒在柵欄邊的。

    蘇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袖,儘管在黑暗中,又有厚厚血漬遮蓋,在幽淡的目光中仍然還原出衣袖的本色,代表著血腥的暗紅。

    這是一具屍體,而且從他身傳出濃郁的死亡氣息,可以看出死亡的時間並不是很久。

    原本以為,這應該是死於審判鎮中的一個囚徒,然而制服昭示了他的身份:審判所的仲裁官。在審判所的大本營,怎麼會有仲裁官橫死在路邊?

    啊!!!……一聲淒厲的女人嘶喊撕破了夜空的寧靜。嘶喊是無聲的,穿破了空間的阻隔,直接震盪在蘇的意識中。

    這已經是蘇聽到的第三次嘶喊了,而嘶喊的源頭,經過不斷的移動,現在正在審判鎮中。雖然是直接作用於精神層面,但聲音蘇仍記得,那是佩佩羅斯。她動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神秘學能力,出這種震盪精神的嘶喊,顯然是要傳遞某種信號給一些人。只不過,蘇湊巧聽到了她的嘶喊。

    嘶喊的餘波還在意識中迴盪時,蘇感應到審判鎮中又升起一道死亡氣息,新鮮、濃烈。

    這本該是梅迪爾麗的領地,但是今晚,一切卻顯得如此不尋常。

    「芬妮……對不起。」蘇默默地想著。

    半蹲著的他站了起來,大步向審判鎮內走去,在他身後,一條長長的影子拖在地,躍動著。

    本整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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