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最深的時候,一陣陣極度痛苦的咆哮迴盪在前進基地的空,幾乎整個前進基地的人都被驚醒。少數服役較久的人員對這個聲音十分熟悉,佔人口大多數的新戰士則不清楚是誰在這麼深的夜晚咆哮,而且音量如此之大,不過這對他們並不造成任何困擾,因為沒有接到命令或警報,於是他們僅僅木然地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對他們來說,芯片中傳來的命令是世界的惟一中心,其它的一切事情都不重要。
前進基地外圍,迪亞斯特依舊住在他的居所內,滾雷般的咆哮聲從打開的窗戶傳了進來,將他生生從沉睡中拖了出來。
迪亞斯特覺得腦袋痛得簡直要裂開,從窗戶中吹進來的風也冷得特別刺骨,而且乾燥得讓人瘋。房間中本來很強大的空氣調節系統這一刻好像都失靈了,令人如墜冰窖,而將軍自身的供熱能力也似乎陷於停頓。被驚醒的這一瞬間,迪亞斯特的感覺是又冷又餓,彷彿又回到了年幼時候那個最難熬的冬天。
將軍雖然立刻從幼年時不愉快的記憶中清醒過來,但身體仍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因為寒冷而緊縮的肌腱給全身都帶來刺痛,掌心和足底更是如同被針刺入,酸痛難忍。健壯的體魄以及旺盛的精力讓迪亞斯特原本對寒冷接近免疫,可是今晚這些能力卻不知怎麼的好像全部消失了。
「該死的,是哪個傢伙在鬼嚎,明天非得抽爛他的屁股不可!」迪亞斯特一邊裹緊了在他感覺中薄得跟一張布差不多的被子,一邊惡毒地想像著他那根鋼絲絞成、佈滿倒刺的鞭子抽在細嫩皮肉的情景,四濺的鮮血似乎可以多帶來一點暖意。
敞開的窗戶中又飄進了一陣充滿痛苦的咆哮,迪亞斯特顫抖的身體登時僵住。這次他終於認出了瑪瑟姆的吼聲,而且很明白是什麼才能讓擁有恐怖力量與堅定意志的瑪瑟姆如此痛苦。一直等到這陣咆哮漸漸消失,迪亞斯特才喃喃地罵了句:「該死!原來是二號改造,這個瘋子!總有一天,我要把你給……」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潘多拉那甜美單純的面容,迪亞斯特就不寒而慄,所有惡毒、狠辣和猥褻的想法全都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一向跋扈的將軍當然不甘心就這麼屈服,他不斷地重複著:「我非要把你……非要把你……」然而不管嘗試多少次,迪亞斯特都沒有辦法將那些或是惡毒、或是血腥、或是荒的場景與潘多拉聯繫在一起。
終於,將軍放棄了徒勞的努力和掙扎,頹然倒回。一躺下,他才現身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被汗水浸透。而且房間中熱得厲害,更是悶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似乎剛剛失靈的供暖系統不光恢復了功能,功率還憑空增加了好幾倍。
再也無法入睡的迪亞斯特索性從跳了起來,撲到窗前,將窗戶全部推開,狠狠地呼吸著冰寒的空氣,卻無法驅除身的燥熱。迪亞斯特的眼睛中佈滿了血絲,而且漸漸瀰漫著絕望。他非常清楚,今晚的種種異樣其實代表著他對潘多拉的痛恨和抗拒的勇氣正在消失,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那也是追求自由的勇氣。
了一會呆,迪亞斯特走到另一邊的桌子前,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盒子,藉著昏暗的夜燈燈光,仔細地察看了起來。盒子裡面分成了四格,每個格子中都裝了一毫升左右的淡黃色液體。
這是從瑪瑟姆身傷口提取並且還原的液體,對於各種以人類基因為基礎、基因改造偏離程度達到一定界限的生物體有特殊效果,主要功能是導致基因崩解,並且形成一種極具破壞力的類似於病毒的新細胞。它能夠以普通細胞百倍的度運動,攻擊所有正常的細胞,並且將它們分解成自身繁殖所需的養分。依據複雜的守恆定律,百倍的度和生命力意味著生存週期僅僅是正常細胞的百分之一。現在迪亞斯特手這盒並不起眼的液體都已經失去了效力,裡面全是特異細胞的屍體。
同樣的液體,在前進基地中還有過一個樣本,同樣是從瑪瑟姆身取下的,那時瑪瑟姆還看清了子彈的說明:特異生命體專用彈試用一型,海倫。
和最初的樣本相比,迪亞斯特手的樣本效力並沒有提高多少,穩定性略有增強,但是最大的區別是量!要知道,再具威力的武器如果無法量產,在實戰中的作用遠遠不如威力低一個檔次甚至幾個檔次的武器。手中的液體便屬此類東西,即使有存活的樣本,這類極不穩定的生化制劑也只能在最尖端的實驗室中以人工的方式制取。想要合成足夠一顆子彈使用的劑量,需要佔用災禍之蠍頂級實驗室一周的產能,而且還不能保證成品的質量。中央智腦的分析結果認為,特異生命體專用彈是根據馬利姆的基因片斷研製成的,而最新在瑪瑟姆身找到的制劑,則表明製造者已經部分解決了量產的問題。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跨越了如此大的技術障礙,這個海倫,以及她--姑且稱之為她--所代表的技術實力,讓曾經建立災禍之蠍的迪亞斯特也深感坐立不安。
瑪瑟姆身的傷口雖然多,但是真正的重創除了手腕的一刀外,就是所中的四特異生命體專用彈。
看對手使用這種專用彈的方式,那個女人手裡一定還有更多的儲備品,它們不光對瑪瑟姆這類選民有效,對於災禍之蠍那些接受過調製的特種戰士會更有特效。雖然暗黑龍騎現在肯定不會把這麼珍稀的用在特種戰士身,但是誰知道該死的將來會生些什麼,或許很快就會有威力更大的新型號專用彈出來,也許這些專用彈會便宜到和高射機子彈一樣廉價的地步。
「但是……」迪亞斯特忽然將所有關於戰略和應對措施的思索惡狠狠地驅逐出腦海!這是潘多拉的戰爭,是使徒的戰爭,並不是他迪亞斯特的戰爭,關他什麼事!
對於回到基地的蘇來說,這只是漫長戰爭中一個難得的空隙。
在時鐘的指針指向夜裡三點的時候,蘇猛然從坐了起來!他先是屏住了呼吸,慢慢才將胸中積鬱的氣體吐了出來。蘇的身佈滿了汗水,將被褥都打濕了一片。他悄無聲息地下了,就這樣著站在前,任由完美的身軀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肌膚掛著的汗水很快被身體重新吸收,對蘇來說,水份的浪費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透過佈滿灰塵的窗戶,蘇望著在深夜中也是十分燈火通明忙碌非常的基地。
鐘擺城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軍事和補給基地,羅克瑟蘭耗費巨資建立起來的基礎設施初始設計十分好,使得改建變得相當容易,工廠和能源供應系統被就地改造,成為龍騎的軍工廠和修理廠。擅長夜戰的龍騎並不是少數,因此在這種本該休息和安眠的時刻,正是他們出動的時候。
窗外是混雜著人員的喧囂和機器的轟鳴,這種臨時改造的廢棄建築根本談不什麼隔音效果,蘇也不會在這面花什麼錢。蘇之所以改建出一個臨時住所,一個是為了符合龍騎少校的身份地位,他現在很清楚這樣做的意義。另一個則是為了給麗和裡高雷建立一個休息的地方,他們可不像蘇一樣擁有自淨的能力。
在蘇背後的,麗翻了個身,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就又沉沉睡去,全不知道已經將大半線條優美的背臀都露在了外面。
這個臨時的房間可沒有裝什麼空氣調節設備,房間內的溫度低得可以讓水結冰。麗的體質當然可以抵禦這種程度的寒冷,不過蘇還是走到邊,把睡得很不老實的麗重新塞進被子裡。麗睡得很死,根本就不知道被擺弄過。看著睡姿彷彿一個嬰兒的麗,微笑悄悄爬蘇線條分明的唇角。望著麗毫無憂慮沉睡的面容,蘇的心中也有就了安寧和喜悅。
這也是幸福,不需要自己得到什麼,只要能讓關切的人可以睡得很安心,也是一種幸福。年少時,整晚看著梅迪爾麗沉睡的蘇,浮著的是同樣的微笑。
蘇重新回到了窗邊,伸出右手,藉著窗外透進來時明時暗的光線,仔細地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五指纖長,肌膚細膩的程度可以讓女人嫉妒得瘋,略有些透明的肌膚和完美的線條讓蘇的右手有了些魔幻般的魅力。
不過,這仍是一隻人類的手,手背沒有覆蓋著碧綠的鱗片,五指的指根也不是奇異得如同寶石般晶瑩剔透的晶體,指尖和腕部更沒有薄而鋒利,且伸縮自如的刃鋒。而且手心中,那枚讓蘇莫明恐懼的奇異符號也消失了。
在他的胸膛,不要說沒有中央嵌著的那顆碩大的深黑色橢圓型晶體,就連周圍七顆小型的梭型晶體也消失不見。
後背的感覺很空曠,似乎少了些很大、很重、驅使起來非常吃力的東西。蘇對那些東西的印象非常模糊,完全無法想起是什麼,隱約的記憶裡唯一殘留下來的感覺那就是它們威力巨大。
最後,就是蘇的視野又變成了前方1o度,而非可以覆蓋到各個方向的全景式視角。
蘇將手放到胸膛,輕輕觸摸著自己的肌膚,指尖傳來的感覺奇異而又獨特,那種冰滑和細膩只有在帕瑟芬妮、當年的小女孩以及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身曾經體驗過,其它女人的皮膚則無法和蘇相提並論。
但是,這裡不應該是覆蓋了一層透明肌質的嗎?它應該非常的薄,而且很柔軟,可以隔絕絕大多數有害的輻射和射線,並且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吐出堪比最高端合金的鱗片,將整個身體保護起來。
蘇覺得有些頭痛,這當然不是因為頭那些形狀優雅的彎角消失了的原因,而是因為思索過度。直到現在,在窗前整整站了十分鐘的蘇都還沒有完全從剛過去的夢境中恢復過來。如果不是的麗,以及她在睡前那場激烈戰鬥中的彪悍表現,夢境裡的那種真實感,或許會令蘇以為,現在才是在夢裡。
是的,在睡下後,蘇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夢。
如果不是麗帶來的四特異生物專用彈,逼退瑪瑟姆也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或許是麗,或許是裡高雷,但絕不會是蘇。蘇身體強大的復生能力使他很難完全,而且在奇異召喚的刺激下,本能的呼喚已經數倍增強。蘇很懷疑,在面對真正危險的時候,本能會不會接管身體的控制權,強迫他逃離戰場。和瑪瑟姆第二次激戰已經顯示出,本能的逃生能力非常出色。
可是,如果沒有海倫特別讓麗帶來的四顆專用彈……
蘇不願意去想沒有專用彈的後果,不論麗還是裡高雷,哪一個的都是難以接受的。蘇痛恨自己的弱小,但是更知道強大絕不是有決心就能夠成功的。獲得更高階、更強大能力的道路從來都遍佈艱難,而且前方有著數不清的意外。現在踏入七階能力的蘇,深切體會到每前進一小步,都是汗水、勇氣、意志、鮮血與運氣的綜合。這是急不得,而且急也沒用的事,但是蘇雖然思緒明晰,卻還是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焦燥。
所以就有了那個奇怪的夢。
在夢裡,蘇需要強大的防禦,於是有了堅硬無比的鱗片和堅韌緻密的透明肌質。蘇又需要凌厲的攻擊力,於是又有了薄且可以自如伸縮的刃鋒。夢裡同樣有瑪瑟姆,有砸碎蘇整個左臂的一拳。但是在夢中,蘇的骨骼不斷的扭曲、復生,有新的不知名物質補充進骨骼內,最終構成了一個擁有無以倫比複雜微結構的骨骼。當再次承載瑪瑟姆驚人的拳力時,力量在新的骨骼中被迅傳導、分散,均勻分佈在每塊微結構。所以在夢中,蘇輕而易舉地擋住了瑪瑟姆的重拳。並且用右手的刃鋒代替了軍刀,將巨人的右拳整個地切了下來。原來瑪瑟姆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甚至沒有讓蘇有機會動用許許多多不知功效的新生器官。
然後,蘇就在夢中,看到了自己的樣子,他立刻就醒了過來,並且大汗淋漓。
是的,夢裡的蘇非常強大,他甚至有信心去面對帕瑟芬妮,然而,蘇非常清楚地知道,夢裡他看到的自己並不是人類。那他究竟是什麼?即使是現在清醒的時候,用心搜索自己的知識庫,蘇也沒有找到答案,只是可以確切地知道,那絕對不是人類。
蘇絕不希望自己變成那個樣子,因為過度的變異很可能是一條不歸路。那時候,他將不可避免的與帕瑟芬妮越行越遠。
可是……
蘇看著窗外深沉的夜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如果變異是獲取力量的惟一途徑,那麼他將不會拒絕變異,哪怕是從此與帕瑟芬妮走向終結。他需要力量,力量是保護身邊人的惟一保障。哪怕變異帶來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不知來源的巨大陰影。在荒野的時候,蘇並不願意過快地變得強大,他對過於強大的力量總有著莫名的恐懼。
蘇抬起了左臂,輕柔地活動著手指。僅僅過了一天,他左臂的骨骼已經開始癒合,現在已經不需要任何防護措施,而且可以進行不劇烈的活動。只不過要想完全痊癒,仍需要至少一周的時間,這已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恢復度,蘇也並不著急。一系列的戰鬥,已經給他帶來了2o個進化點,現在他需要的是休息,並且好好規劃一下接下來的能力走向。
此時此刻,蘇的注意力全放在左臂的,全沒有注意窗外透進來的光照在他的身體,並在身後的牆壁投下了一個影子。
而這個影子,忽然變得龐大且猙獰。
天空重新亮起的時候,蘇就率領著扈從和戰士們悄悄離開了基地,回返龍城。仍在鐘擺城奮戰的龍騎忽然現,原本象蝗蟲一樣到處都是的災禍之蠍戰士有如潮水般退去,戰爭全無徵兆的就要結束。有幾名龍騎或不甘放棄,或是戰功未夠彌補損失,不顧中校脫離戰鬥的命令,率眾追擊。
他們一路破擊,災禍之蠍除留下少量戰士斷後外,其實的戰隊就是一路潰逃,逃竄度和他們單薄的個體實力實在不很相符。追擊的龍騎們好久沒有如些酣暢淋漓的戰鬥過,更確切地說,是好久沒有如此乾淨地擊敗一個強勁的敵人了。
厄運總是在最後的時刻來臨,深入的龍騎們忽然現他們周圍都是災禍之蠍的戰士,數量之多足以將他們和自己單薄的扈從們生生擠倒、踏遍,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鎖。戰鬥經驗豐富的龍騎們立刻結陣自守,試圖以優勢的火力和強悍的個人戰力固守,等待基地的支援。
然而他們沒有等來災禍之蠍戰士的,更不可能等到基地的援軍。他們的陣型還沒有完全擺好,空中就傳來陣陣奇異的呼嘯。在那些富有經驗的老兵絕望的瞳孔中,最後浮現出的是一片如同烏雲的重炮炮彈。
所以,戰爭在瞬間結束。
在鐘擺城戰役的最後時刻,暗黑龍騎零傷亡的紀錄被打破,共有四位龍騎戰死。
而稍前一點的時候,在災禍之蠍前進基地的指揮室中,迪亞斯特關了面前的虛擬指揮儀。他已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對他來說,這場局部的戰役已經結束了。
他甚至都沒有等待重炮炮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