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手記 正文 章二十六 瘋狂 下
    既然知道了來的是梅迪爾麗,老法佈雷加斯就打消了擺架子,慢慢換衣服的念頭。他飛地換好了衣服,並且在過程中就已經吩咐了下去,命令所有人都不許輕舉妄動。

    城堡前的廣場上,已經站了近百名法佈雷加斯家族的人和護衛武裝。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梅迪爾麗,可是所有人都聽說過她,聽說這個將永夜的審判鎮徹底變成地獄的魔王。也許有人還不認識她那些標誌性的特徵,但是主戰戰車車身上那具深黑色的天平可是血腥議會勢力範圍內所有人都會牢記的標識。

    即使有人兩者都不認識,那麼高高在上、如死神一般的梅迪爾麗那籠罩全場的淡淡殺氣,也能夠提醒他們,誰才是這一刻的主宰。

    戰士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的槍口根本就不敢對準梅迪爾麗,但職責在身,又不能退後,只好瞄準了他們手中武器注定威脅不到的主戰戰車。人群中的年輕人則又畏懼、又有些興奮地偷偷看著梅迪爾麗,在他們中間,梅迪爾麗的容貌和她的恐怖一樣有名。可惜從仰視的角度看過去,她大半的面容都隱藏在利刺橫生的盔甲內,無法驗證傳言,但是那隨風飛舞、時時會灑落片片銀輝的蒼灰長,卻和傳說中一模一樣。

    梅迪爾麗靜靜站著,等待著老法佈雷加斯的出現。在等待敵人腦方面,她從來都很有耐心,比如說這次,她就給了老法佈雷加斯整整一分鐘的準備時間。

    在她的底限到來前,老法佈雷加斯終於出現在城堡的大門口。他沒有向前,而是站在門口台階的邊緣,這樣從高度上看,他就和站在戰車頂上的梅迪爾麗等高了。雖然身後有著眾多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城堡前廣場上更是聚攏了近四百人,其中有過兩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城堡塔樓中暗藏的機關炮和導彈也已鎖定了兩輛主戰戰車以及後面的四輛裝甲越野車。而梅迪爾麗一方,就算充當座騎的主戰戰車中塞滿了人,也不會不過二十個人。

    雖然是以十對一的比例,可是老法佈雷加斯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在眾多族人面前,老法佈雷加斯身體挺得筆直,沉聲喝問:「梅迪爾麗閣下,您用這樣粗魯的方式拜訪拉爾文森林莊園,究竟是何用意?您對付異端或叛逆的方式並不適用於法佈雷加斯家族,任何對我們的指控,都要在議會的層面上進行。就算在審判所內部,您也僅僅是三巨頭之一,並不能代表審判所所有的聲音。我希望您想清楚這點!現在,如果您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需要道歉!」

    老法佈雷加斯的聲音鏗鏘有力,讓族人們驚慌失措的情緒有所緩和,很多人這時候才醒悟過來,原來梅迪爾麗僅僅帶了十幾個人過來。

    梅迪爾麗根本不理會任何關於她在審判所決策能力的質疑,湛藍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動著危險的火焰。她凝望著老法佈雷加斯,一字一句地說:「我來是告訴你,今後不許動蘇。」

    「蘇?」

    老法佈雷加斯非常意外,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根本不是什麼大人物的少尉會和梅迪爾麗有關係,難道是帕瑟芬妮向她求助?這倒是很有可能。誰都知道,帕瑟芬妮和梅迪爾麗曾經如親姐妹一樣。不過那時的梅迪爾麗是個充滿陽光的少女,然而在入主審判鎮的兩年時光中,她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魔王。就是現在,老法佈雷加斯也很難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會是一個或許還不到十六歲的女孩。這兩年來,在梅迪爾麗掌控下的審判所,正日益成為所有人心頭一塊揮之不去的陰影。不知道是審判所的黑暗傳統染黑了梅迪爾麗,還是她將這黑暗傳統更推進了一步。

    不過,這不影響老法佈雷加斯的決斷,審判所仍是血腥議會的下屬機構,而法佈雷加斯家族在議會中的席位並不少。因此即使是暗黑龍騎的將軍或者是審判所過去的三巨頭,也不能對他們太過分。

    老法佈雷加斯斷然拒絕:「這不可能!你應該知道,蘇殺了……」

    「不可能嗎?」梅迪爾麗低低的說。

    她雙眼微微張開,有若劍鋒的眉尖慢慢揚起,蒼灰長在風中狂舞,『殺獄』上的銘文則逐一亮起,濛濛的血色光芒讓人心悸,而盔甲上無數根延伸出來利刺尖端跳躍著絲絲電火!

    老法佈雷加斯後背中猛然竄起一條冷汗,他立刻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他原本的想法並沒有錯,可是眼前的即不是暗黑龍騎的將軍,也不是審判所舊的三巨頭,在那戰車上站著的,是梅迪爾麗!

    梅迪爾麗從不討價還價,也絕不會跟你講道理。看著那雙閃耀著幽幽藍火、直盯著自己的目光,老法佈雷加斯確信,哪怕是在場兩百多個武裝子弟每個人都能夠擊中梅迪爾麗,那也絕對是在她用那把凶名遠播的殺獄將自己腰斬之後!

    在血腥議會的大旗下,單論武力能夠越梅迪爾麗的不乏其人,可是如她這般瘋狂的,絕無一人!

    幾乎是瞬間,老法佈雷加斯額頭的汗水就湧了出來。他的大腦瘋狂地運轉著,想要找出一個解決危機的方案,可是幾乎任何一個方案的開場白都太長,長到了一閃念就被他自己否決的地步,惟一可行的就是直接答應梅迪爾麗的條件。可是如果沒有討價還價的過程,怎麼能夠稱得上是政治?再者說,他剛剛還一口回絕了梅迪爾麗的要求,怎能對方一要動手就立刻妥協?這和跪地求饒有何區別?

    就在老法佈雷加斯走投無路,不得不下決心決一死戰之際,梅迪爾麗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雙眼中竟然閃過了一絲猶豫。

    然而她手中的殺獄,像是嗅到了血腥的惡魔,嗡嗡嘯叫著,自行浮了起來!

    「等一等!」遠方轟鳴的引擎聲也蓋不住清脆亮麗的聲音。

    佩佩羅斯駕著機車以所能達到的極自黑暗中衝出,前輪在一處緩坡上稍稍借力,整架機車即高高飛起,直接越過被碾毀的花壇,衝到了古堡前。機車猛地一側,輪胎尖叫著,在地面上擦出縷縷青煙,接連旋轉了十幾圈,這才算停下了。

    機車還沒完全停穩,佩佩羅斯就將它直接扔在了地上,自己則輕輕躍起,落在了梅迪爾麗踏足的一輛戰車車尾。

    「不能動手!」佩佩羅斯壓低了聲音,急切地說著。梅迪爾麗雙眉皺在了一起,她已握緊了巨劍,倒提的『殺獄』劍鋒已斜指向天!

    「如果殺光了這裡所有的人,接下來您該怎麼辦,離開這裡還是聽候議會裁決?蘇還需要注射十天的H21o1!」佩佩羅斯的話恰如一盆冰水,讓梅迪爾麗雙瞳中的火焰明顯收斂。

    佩佩羅斯立刻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走到戰車車頭,朗聲說:「尊敬的法佈雷加斯先生,我想梅迪爾麗閣下已經清楚地表達了她的意願。而就我所知,您至少已經針對蘇少尉採取了兩次行動,並且第二次完全談不上任何公平。即使以殺死萊科納的仇恨,這樣的報復也已經出了應有的限度。過往到此為止,如果今後還有類似的事情生,我們將不得不理解為這是在與審判所為敵,那時所產生的一切後果,都將由法佈雷加斯家族負責!」

    佩佩羅斯的話不能讓老法佈雷加斯愉快,但是至少還能夠接受,這才是他熟悉並且擅長的政治領域。而且兩次針對蘇行動所付出的代價,已經讓他都感覺到有些難以承受,如果不是後面還有帕瑟芬妮這塊甜美果實等候摘取,並且隱約開始害怕蘇頑強之極的堅毅,老法佈雷加斯自己都有些想放棄針對蘇的行動。

    「你的說法雖然不合禮儀,但還符合規則。我會把這件事放在議會的層面上解決,在議會有相應的結論之前,我可以答應暫時停止針對蘇的行動。」老法佈雷加斯說得大氣凜然,因此一番其實完全在示弱的話,聽起來也就不那麼讓人不舒服了。

    「閣下,您的意思是……」佩佩羅斯低聲向梅迪爾麗詢問著。

    梅迪爾麗看上去很不情願,但是仍緩緩點了點頭,這是認可佩佩羅斯提議的表示,但是她劍上的染血銘文根本沒有暗淡下去。佩佩羅斯心底不由得一緊,她已經跟隨梅迪爾麗過了兩年,自然非常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梅迪爾麗心中的殺氣並未渲洩,她是在故意示弱,好尋機殺人。

    幾乎所有法佈雷加斯的族人都沒有想到,將強凶蠻橫詮釋到了極致的梅迪爾麗居然這麼簡單的接受了條件,而沒有選擇動手大殺一場。在他們看來,梅迪爾麗這樣做,最初的凶橫完全是在虛張聲勢。

    當幾乎懸到喉嚨的心落下後,所有的人都有點虛脫的感覺。他們本來縝密敏捷的思維也就出現了一絲空隙。在這個時候,許多人的頭腦又被傳統和憤怒所佔據,他們忘記了梅迪爾麗審判所三巨頭之一的身份,而是想起了她不過是一個非常年輕、並且絕色無雙的女孩。他們更加為自己方纔的慌張和怯懦感到深深的恥辱,堂堂四大家族中的年輕子弟,怎麼可能會怕一個女人?

    當然,這些年輕人並不曾去深想三大豪門會不會接受四大家族這一說法。

    哄的一聲,人群中立刻響起了紛紛揚揚的議論,聲音雖然輕,但是既然老法佈雷加斯都能聽清,梅迪爾麗又怎麼會聽不見?

    老法佈雷加斯的脊背上又竄起一道冷汗,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危機,沒有其它的原因,只是因為他知道梅迪爾麗剛才絕對是要動手的,這個從黑暗中走出的女孩從沒有虛張聲勢這回事。

    議論的內容當然不會有任何對梅迪爾麗的正面評價,甚至猥瑣齷齪的內容也不少。比如說這一句「蘇不是亞瑟家那女人的男寵嗎?看這小妞長得挺不錯的啊,怎麼連這種男人也要?真憋得難受,那還不如來找我……」

    「都給我閉嘴!」老法佈雷加斯一聲狂吼!

    他忽然覺得,平時對這些族人的管束還是太鬆馳了,對他們的考驗也太少。在家族的蔭護下,這些年輕人已經失去了野獸般對危險那種本能的直覺。他們可以挑釁三大家族,可以挑釁暗黑龍騎的高級軍官,但是不能去挑釁審判所。而挑釁梅迪爾麗的結果是什麼?

    梅迪爾麗左手前伸,遙遙向老法佈雷加斯的方向凌空一抓。佩佩羅斯的肩頭與梅迪爾麗左臂一觸,整個身體即毫無抗拒地向側方飛出,飛出了戰車的範圍。

    見梅迪爾麗忽然動手,城堡大門處聚集的數十人一片驚叫,就連老法佈雷加斯也在駭然之下向人群中擠了進去。這一刻,在撲天蓋地般湧來的濃鬱血腥之前,幾乎所有的人都被恐懼所俘獲,感覺自己就是行將到來的雷霆一擊的目標!

    呼的一聲,一個二十多歲、服色華貴的年輕人從人群中飛出,身不由已地向梅迪爾麗飛去。在過五十米的飛行途中,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掙扎著,可是完全掙脫不了無形的束縛,無助地被拉到了梅迪爾麗的面前!

    所有的戰士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完全忘記了開槍,就算想起來,也不敢開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是老法佈雷加斯的外孫,也是家族的第三順位繼續人,還是剛剛放言梅迪爾麗缺男人的話,不妨去找他的那個人。

    『殺獄』無聲無息的破開了空間,在夜空中劃出一個深黑的十字架。老法佈雷加斯外孫的驚叫聲戈然而止,他的身體維持著掙扎的姿勢,在空中定格了足足有一秒鐘,然後才忽然裂成了四塊,紛落到不同的地方!

    鮮血如雨,向梅迪爾麗當頭淋下。血珠從那絲緞般的蒼灰色長上滑過,又落下,不能夠稍作停留。

    血在她腳下積成了潭,然當夜風吹起時,梅迪爾麗蒼灰色的長又輕盈的飛舞起來,絲絲銀光,宛若在地獄中繪出一個童話的世界。

    所有人都無法呼吸,也沒有人敢開槍,剛剛血淋淋的一幕已經震懾全場。

    梅迪爾麗冷冷的向躲在人群中的老法佈雷加斯看了一眼,用殺獄輕輕敲了敲腳下的戰車。戰車的引擎再次怒吼著,兩輛戰車以高地技藝畫了一個同心半圓,載著梅迪爾麗緩緩離開了拉爾文森林莊園。

    不知何時,在莊園被毀壞的大門口多了個顯得有些玩世不恭的年輕人。那未經修剪的叢生鬍鬚掩蓋了他真實的年紀,忽明忽暗的煙頭則把他與那些儀裝整潔,處處一絲不苟的家族弟子區分開來。這個男人正是老法佈雷加斯的孫子,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裡卡多.法佈雷加斯。

    他靠在殘存的門柱上,死死地盯著逐漸接近的梅迪爾麗。立在戰車車頭的梅迪爾麗,那深邃的藍色目光正凝望著黑暗的遠方,繚繞著濃鬱血氣的『殺獄』則斜靠在戰車側壁上,方形的劍端幾乎拖到了地面。

    裡卡多知道,梅迪爾麗根本就沒有看見自己。這不是因為她沒有現自己,而是因為在她眼中自己根本就無足輕重,所以徹底的無視。

    面對著如殺神般的梅迪爾麗,恐懼如潮水般不斷從裡卡多心底深處湧上。可是他雙眼中冒出的更多是熾烈的火焰!就在戰車隆隆駛過大門的時候,裡卡多重重將煙頭摔在地上,一躍而起,至少跳到了與梅迪爾麗等高的位置,而且還有著足夠多的上升勢頭。

    他放聲大叫:「嗨!妞!……」

    裡卡多才叫了幾個字,殺獄忽然宛如夢魘般出現在他頭頂,斜斜拍下!裡卡多瞳孔中剛剛閃過恐懼,就以比他躍起時快了不知多少倍的度飛出,如同一顆炮彈般狠狠地砸進了堅實的地面!

    「嗯?」梅迪爾麗略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隨手一拍居然沒拍死這個敢於這麼接近她的傢伙。不過她沒有再去補一記的想法。對她來說,沒拍死一隻蒼蠅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值得再多費力氣,反正它就算不死,也已半殘。

    裡卡多生命力頑強得出人意料,他居然還能夠撐起上身,向著逐漸遠去的梅迪爾麗大吼一聲「你很酷!」。

    然而裡卡多隨即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口中不住湧出大團的血沫,全身上下七八處劇疼讓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他喃喃地說:「媽的,斷了這麼多骨頭,這下可有些麻煩了。」

    一輛又一輛越野車從裡卡多身邊駛過,飛揚的塵土蓋了他一頭一臉。越野車上是隨同梅迪爾麗的仲裁官,最後一輛車上還多坐了個佩佩羅斯。

    裡卡多向著佩佩羅斯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地迎接著她看白癡的目光。

    城堡門口,老法佈雷加斯緊緊抓著心口,他年輕而強健的心臟都有些難以負擔瘋般的跳動。他唇色灰白,五指的關節全是因為過於用力而產生的青色。而他的身體更是顫抖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他的外孫是冒犯了梅迪爾麗,是應該得到懲罰,但卻絕沒有嚴重到需要付出生命的地步。然而梅迪爾麗就是憑著這個小小借口,竟然當著眾人之面,將他凌空斬殺!

    梅迪爾麗最後看向老法佈雷加斯的那一眼,意思非常的清楚:我殺的是第三順位繼承人,如若還想借家族榮譽之名殺蘇,那麼請先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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