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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那聲音,在燕前塵身後的一個小小偏桌之旁,站起一個文弱清秀的書生,身材雖然瘦弱卻挺拔高直,一身沉靜傲岸的氣質,讓人不可忽視。
他一手執壺一手執杯,不慌不忙地走到龍將軍桌案之前,挑眉笑問道:「將軍你可認罰?」
在座眾人齊齊替這文弱書生捏了一把汗。
龍老將軍一拍桌案,怒喝道:「大膽,你是什麼人,也敢來教訓老夫?」
書生繼續著同樣不卑不亢的音調,說道:「我是王爺新任侍讀,雖無官品,也行官責,算來和將軍同為王爺的臣子,不敢教訓將軍,但是和將軍說句話,還是說得上的。」
群臣從未見過有人敢如此對老將軍說話,一時間不知老將軍會何等暴怒。
老將軍向天冷笑,轉過頭來,譏諷地說道:「好一張伶牙俐齒。」
他緊接著一聲怒喝,旁邊的人都禁不住心神震動,他隨後看向那個走過來挑戰他的人問道:「也罷,老夫就給你一次機會,你再說一次,老夫錯了嗎。」
他一字一聲,雙手綻露青筋,面色嚴厲,眼中難掩怒氣殺意,比剛才隨意看執酒侍女那一眼又何止嚴酷百倍,那雙殺人無數的大手似乎一旦聽到逆耳的答案立刻就會將對手那軟弱纖細的頸項掐斷。
只是站在龍將軍面前之人,身量不高,身材瘦弱,容貌清俊不夠堅毅,但是穩穩地站在那裡,眼神清澈明亮,堅毅自信,不逃不閃,直直地安靜地微笑地注視著他,彷彿從來沒有激怒過他,只是向和普通人說話一樣,那手穩穩地拿住酒壺酒杯,正等著恭敬地遞給他。
他沉穩地站在那裡,雪崖青松,疾風勁草,自有一股讓人心折的力量。
他正是做書生打扮一直跟在燕前塵身邊的蕭珉。
她看著龍老將軍,衝冠之怒,的確驚人,但是她心正目明,未存噁心,則無所畏懼,她也相信一代忠臣良將再怎麼暴躁也不至於草菅人命。
她看著龍老將軍,清楚地說道:「錯了。」
難道他一腔熱血忠君愛國是錯,難道他盡心竭力保衛後唐是錯,難道他一心想振作朝廷是錯,豎子可惡,竟敢顛倒黑白,龍老將軍氣血上湧,恨不得生生掐死面前說他錯了的這個書生。
看他的眼神清撤明亮,溫而不燥,雅正無私,臨危不懼,倒讓他頓了一頓。
他口中說著他錯了,他眼神裡也有淡淡地不贊同,龍老將軍慢慢壓下火氣,倒要聽他如何自圓其說。蕭珉繼續說道:「老將軍乃護國良將,若今日之事流傳出去,不知道各諸侯國對王爺和將軍之間的關係做何評論?」
話中有話,她要表達的不只這些,話中有話,他聽到的也不只這些。
不管兩個人心裡所想能否重合,但意識到宴席上發生的事瞞不過各諸侯國的眼睛,是能達成的共識。
龍老將軍看著蕭珉手執的酒壺酒杯,乜斜著老眼,問道:「你這酒壺酒杯是給我準備的?」
蕭珉輕輕點頭。
龍老將軍仰天大笑,然後看向蕭珉,向他伸出手去。
蕭珉心中暗喜,急忙將酒壺酒杯恭敬地遞了過去。
龍老將軍的袍袖猛地一掃,蕭珉手上的酒壺酒杯砰然落地,濃香的酒液灑滿了紅毯,酒壺和酒杯掉落在地上,乒乓地滾了出去。
龍老將軍怒目而視。
蕭珉悚然一驚。
朝堂之上眾人也禁不住屏住呼吸,靜得能聽見針落地。
龍老將軍卻又繼續大笑著說道:「老夫何曾這麼小裡小氣,使這些嬌滴滴的小酒杯,便是罰酒也要用海碗豪飲,那才痛快。」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下人看著燕前塵的眼色,去拿了千峰翠的青瓷海碗來,慢慢將酒斟上。
三個海碗的甘冽醇酒,一般人不要說一口氣喝下去,蕭珉便是聞上一聞,也有醉意。
蕭珉看著龍老將軍痛快淋漓地將三碗酒一飲而盡,面不改色,氣不長出,因征戰沙場而略顯粗糙的年邁老臉上掛著自豪隨意的笑容。
如此年紀有這般酒量,讓她不禁也感到心寒。同時又想到龍老將軍摔酒杯那一幕,他是故意的,這個沙場老將即使聽懂她的提醒,最終不甘不願地按照她的想法行事,也仍然要突出奇兵,嚇她一嚇,讓她差點以為自己全盤皆輸。
如此龍將軍,蕭珉心中輕歎,若能馳騁沙場不知道如何英雄豪壯,萬夫莫當。
可征戰廝殺,難道不是應該在沒有任何其他方法能解決的情況才發生的嗎,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龍將軍身後有多少普通士兵和敵方士兵的靈魂在哭喊。
蕭珉想到此,對龍老將軍竟不知該做何想,倒有點呆呆怔住。
龍將軍將三碗酒飲盡,看著蕭珉說道:「小書生,如此老夫可是能向王爺說話了?」
蕭珉眼見龍將軍自願罰酒,心中稍安,只是老將軍如此固執,非要執意在宴會上理論一番,少不得只能繼續依計行事。
想到此,她才感覺到大腿上傳來的疼痛,她剛才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龍將軍身上,此刻精神稍微緩解,立刻察覺到大腿上的疼痛,只是接下來要做的事,還真不能缺少這疼痛支持。
蕭珉躬身輕輕一笑道:「老將軍稍等,雖然小生可以和將軍進言,但將軍功勳卓著,小生和將軍進言,總是冒犯,小生願向將軍敬酒一杯以示賠罪。」
是的,她沒有別的辦法,想要攔住老將軍在宴席上的一番理論,唯有將他灌醉。
這是笨主意,也是她能想到於各方都不損傷的唯一計策。
只是她絕沒有那個能力將龍將軍灌醉,她心裡十分清楚,論酒量出來十個蕭珉也喝不過龍將軍,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大腿上的疼痛隱隱傳來,她緊咬牙關,臉上卻是自信地一笑。
龍將軍正眼看向蕭珉,這個書生真打定主意不讓他在這宴席上發言嗎,他可知道老夫正是要在這宴席上借題發揮,讓那些包藏禍心的諸侯國君知道龍老兒不懼一戰,渴盼一戰。
但是他看向蕭珉,那倔強清顏一副雲淡風輕,故作文人雅士的淡然,眼睛裡卻像火一樣燃燒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持。
龍將軍心中暗道,這小書生看似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練就伶牙俐齒,錦繡文章,可骨子裡卻有股不折不扣的豪俠氣,燕前塵身邊如能收得此等人物,也許不是表面上看來那般不濟。
不就一杯酒嗎,就是再喝上一百杯,難道龍老兒會醉在你這小書生手下。
他看著蕭珉,說道:「看小書生你有如此膽色,受你一杯,又何妨,只是老夫不會用小酒杯喝酒。」
蕭珉聞言,立刻拿起酒甕向著千峰翠的青瓷海碗裡傾倒了滿滿兩碗,晶瑩剔透的酒液傾倒在青瓷碗中,異樣澄澈,而撲鼻的酒香迎面而來。
蕭珉擎起一隻青瓷海碗,豪氣地說道:「謝老將軍成全,肖某先乾為敬。」
那只青瓷海碗舉到嘴邊,仰面倒酒,竟是快要蓋住她整張臉龐,可是她毫不猶豫,大口大口地喝著,平日裡,便是這麼多的水她也不能一氣喝完,這聞起來甘冽,一入喉嚨卻像一把火在燒的醇酒就更不可能去嘗試。
那把烈火在她體內焚燒著,隨著入口的烈酒蔓延,流淌到那裡就燃燒到那裡,彷彿充塞到所有血液中,全身都如火在燒。
龍將軍一口一碗的烈酒,到了蕭珉這裡,足足喝了一會兒,方才喝完。
她用手揩揩嘴,將酒碗重重地放在酒桌之上,豪氣地說:「好酒。」只是她的嗓音已被燒啞快說不出話來,說完就拚命咳嗽起來,而她的眼睛已經模糊了距離感,只將酒碗放在酒桌邊緣,險些要摔落。
一直冷眼旁觀的群臣禁不住一陣哄堂大笑,隨即卻噤若寒蟬。
燕前塵和龍將軍都沒有笑。
逍遙王緊緊盯著龍將軍和蕭珉那一張酒桌的情形,面色若常,可眼神冷峻,這次的清冷便是距離很遙遠的臣子也感覺到了。
龍將軍也沒有笑,武將最喜歡和欣賞倔強有風骨之人,戰死不降的敵人令他們敬佩,苟且偷生的俘虜卻只能受他們的歧視侮辱。
龍將軍面色平和等著蕭珉。
蕭珉看著龍將軍端坐在那裡,如分身術般不斷變換著身形,三個,五個,兩個。
她張嘴欲笑,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醉了,若是笑出來,便顯出酒醉的輕浮,她用手握住那樣早準備好的物什,不斷加重大腿處的疼痛,終於喚回了清醒意識。
她向著龍將軍鄭重地一笑道,「龍將軍,請。」
龍將軍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問道:「你可還有話說。」
蕭珉身子快要搖晃,索性坐下來在龍將軍對席,說道:「肖某往日常聽王爺提起將軍讚不絕口,對王爺仰慕已久,今日有緣,望能再敬將軍一碗。」
大腿疼痛陣陣傳來,酒意漸弱,蕭珉繼續編織著敬酒的借口。
龍將軍輕視地一笑,不管是誰,都看出蕭珉打得什麼主意了,龍將軍說道:「就憑你,還想灌醉老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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