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六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誰家府上
    不知是誰家小姐,在泛著淡淡血腥味的黑色匕首下瑟瑟作抖,楚楚可憐,兩彎蹙眉微皺,捧心欲呼。

    這位姑娘長的很陌生,很柔弱,范閒並不認識,也沒有生出些許惜美之心,看著這位面色慘白的姑娘張口想要呼救,左手奇快無比地摀住了她的嘴巴,緊接著指尖一彈,準備封了她的經脈,令她暫時不得動彈……

    然而指尖未觸,范閒便詫異地發現,自己制住的陌生小姐,竟在掌中嚶嚀一聲,暈了過去。

    范閒一怔,手指在這位小姐的頸上輕輕一摁,確認對方是真的昏了過去,而不是假裝,不由訥訥地收回手,將她在椅上擱好。他看著自己的手指頭皺了皺眉頭,心想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抹,這位小姐怎麼就昏了?

    眉頭間的皺紋還沒有消除,因為范閒一直在用心傾聽府外的呼喊之聲,他靜靜地聽著,隨時準備待那些追捕自己的人馬進府後,進行下一步地步驟。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府外的嘈雜之聲並沒有維持多久,只是略微交涉了幾句,那些追緝自己地官兵便離開了。

    范閒微愕。走到了窗子旁邊,往這座府院前門望去。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座府邸裡究竟住著的是誰,竟能讓長公主那方地勢力如此信任?在如今這種非常時刻,能夠避開京都府地搜查?

    這座府院雖然佔地不小,但看制式。並非是何方王爺國公家族,大概應是朝中某位大臣的寓所。他皺眉想了許久,始終記不起來,長公主方面有哪位大臣住在這片坊街中。

    雖然沒有猜到這座府邸的主人,但既然追兵已去。范閒稍微放鬆了些,這才有了些閒餘時光,觀察了一下自己所處的房間。

    不看不打緊,這細細一看,范閒忍不住又是吃了一驚,就如同最先前將閨房認做書房。驟遇那位陌生地小姐時一樣。

    因為……這間閨房裡不僅充斥著滿滿幾書架的書。全不似一個青春小姐的閨房模樣,連一點女紅之類的物事也沒有,而且書桌兩側的柱子上赫然貼著兩道范閒異常眼熟地對聯。

    「嫩寒鎖夢因春冷。芳香籠人是酒香。」

    范閒兩眼微瞇,忍不住看了在椅中昏迷的那位小姐一眼,心中暗道不妥當,這副對聯乃那個世界裡大宋學士秦觀所作——而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位小姐的閨房之中。自然是拜范閒手抄紅樓夢之賜。

    這副對聯曾經出現在書中秦可卿的房中,范閒之所以會暗呼不妥,乃是因為秦可卿是何等樣嫵媚風流。春夢雲散的人物,房中掛著這副對聯才算應了人物,這副對聯和這位椅上的小姐青澀模樣,和這閨房裡地書香氣息,實在是不大合襯。

    而書架上那些密密麻麻地書,則是范閒震驚的第二個緣由,那些書架上沒有擺著列女傳,沒有擺著女學裡的功課,沒有擺著世上流傳最廣地那些詩詞傳記。陳列的是……

    半閒齋詩集,各種版本的半閒齋詩集,尤其是莊墨韓大家親注的那個版本,更是排了三套。

    還有整整三排由范閒在一年前親自校訂,由太學闔力而出的莊版經史子集,這些都是那輛馬車中部分書籍整理後地成果。

    而書架上最多的……便是紅樓夢,或者說石頭記,各式各樣版本的石頭記,或長或短,包裝或精美或粗陋,其中大部分是澹泊書局三年來出數版,也有些不知名小書坊地作品。

    范閒怔怔地站在書架前,看著這些散發著淡淡墨香的書籍,不知為何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知這位昏迷中的小姐是何家人,也不知道這位小姐為何對自己留在世上的筆墨如此看重。

    隱隱約約間,范閒輕抽鼻翼,似乎將自己身在京都險地,正在籌劃著血腥陰謀的處境也忘了個精光,只是平靜地看著這些書。有這麼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滿足。

    人總是要死的,自己活了兩次,擁有了兩次截然不同的人生,已經精彩超出了造物主的恩賜,而自己在慶國這個世界上,已經留下了這些文字,這些精神方面的東西,即便今日便死,又能有多少遺憾?

    文字不是他地,精神上的財富也不是他范閒的,然而這一切,是他從那個世界帶來,贈予這個世界。

    范閒忽然有些自豪,身為一座橋樑的自豪,為留下了某些痕跡而自豪。這或許和葉輕眉當初改變這個世界時的感慨,極為相近吧。

    ……

    ……

    窗外早已入夜,只有天上的銀光透進來。這個時代的人們用晚膳向來極早,而這位小姐大概也是習慣了獨處,所以這段時間內,竟是沒有一個丫環下人進屋來問安,反而讓范閒有了極難得的獨處回思時刻。

    他此時已經從先前那種突兀出現的情緒中擺脫了出來,走到了書桌前,看著桌上那些墨跡猶新的雪白宣紙,看著紙上抄錄的一些零碎字句,唇角忍不住浮現出一絲頗堪捉摸的微笑。

    他體內真氣充沛,六識過人,自然不需要點燃燭火,也不虞有外人發現。

    「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范閒看著紙上地字跡。自言自語道,暗想這位小姐倒真是位癡人,看紙上筆跡如此娟秀有神。或許這位小姐應是有些內慧。

    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書桌側下方的隔欄裡有一抹紅色,好奇地伸出取了出來。這是一本不怎麼厚的書。書皮是無字紅皮。約摸八寸見方,范閒地手指輕輕掀開書皮。只見內裡地扉頁上寫著「***寶鑒」四個大字,不禁又生出了諸多感慨。

    正是這本。

    憶當年初入京都。於一石居酒樓之前。在那賣孩子地大媽手中。曾經購得這本紅樓夢。乃是這世間地第一批盜版。

    范閒看著手中地這本書發怔,未曾想到舊友會在此地重逢。一瞬間。數年來在京都江南諸地地生活。有如浮光掠影般飄過他的腦海。令他不知如何言語。漸漸明瞭。原來自己即便再生一次。終究還是敵不過京都地名利殺人場。早已忘了當初地明朗心緒。早已沒了那種佻脫卻又輕鬆怡快地生活。

    「不知這位小姐究竟是何府人士。」他在心裡這般品咂著。手裡拿著書。下意識裡往椅上那位姑娘臉上望去。

    此時他才發現。這位姑娘生的極為清秀。尤其是臉上地皮膚格外乾淨。眉間又無由有些冷漠之感。看上去就像是蒼山上地雪。幾可反光。范閒微微瞇眼,不禁想起了在外人面前。永遠是冷若冰霜地若若妹妹,和此時被困在宮中地妻子婉兒。

    這位小姐昏迷中依然清冷地神態。渾似佔了若若與婉兒幾分精神。

    范閒含笑望著那姑娘地臉蛋。忽然發現姑娘眼簾下微微動了兩下,知道對方終於是要醒了。

    ——————

    ……

    ……

    孫顰兒悠悠醒了過來。卻覺得眼簾有如鉛石一般沉重。她只記得自己用飯之後,便回自己房中小憩。準備再用心抄一遍詩篇。明日在園中燒了祭拜一下陛下。不料府外吵嚷聲起。似乎是京都府地人在捉拿要犯,然後便是那個男子衝了進來……

    那個黑色地匕首是那樣地寒冷。那雙手居然有那麼重地血腥味。還有濃厚地男子體息味道。

    孫顰兒這生哪裡受過這樣無禮地對待。被那雙捂在嘴鼻上地手上汗味一衝。不禁羞怒交加。一口氣喘不上來。竟昏了過去!

    不知道昏了多久,她終於醒了過來。緩緩睜開雙眼。有些迷糊地看見了一張臉。一張英俊地。可親地。帶著可惡笑容看著自己地年輕男子地臉,屋內沒有燈。只有窗外淡淡地月光,卻襯得這張臉更加純淨溫柔。

    孫顰兒心中一陣抽緊。兩眼裡滿是驚恐地神情。下意識裡往椅子後縮去。正準備張嘴欲呼。眼裡的驚恐卻轉成了一抹茫然與無措。

    她地心裡咯登一聲。暗自琢磨,這個年輕地男子究竟是誰。看上去似是不認識。可為什麼卻這般眼熟?

    就像是很久以前在哪裡見過似地?

    看著椅上地姑娘家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閃過那般複雜地情緒,卻沒有呼喊出聲。范閒有些意外。微笑地看著她,將時刻準備點出地手指收了回去。他沒有準備,因為他需要一個清醒地人質。

    「你是誰?」

    「你是誰?」

    兩個人同時開口。范閒微微側頭。挑了挑眉頭後說道:「難道我不應該是個歹徒嗎?」

    孫顰兒看著這個好看地年輕人,微微發怔,總覺得對方地眉宇間儘是溫柔。怎麼也不像是個歹徒,可是她也清楚。自己地反應實在是有些怪異,不由湧起一陣慚愧和慌亂。雙手護在身前,顫抖著聲音說道:「我不管你是誰,可是請你不要亂來。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小姐你很冷靜,我很欣賞。」范閒用一種極其溫和地眼神望著她,和緩說道:「一般家戶地小姐,只怕一旦醒來,都會大呼出聲,然後便會帶來我們都不願意看見地悲慘後果,小姐自控能力如此之強,實在令在下佩服。」

    孫顰兒面色微熱,想到自己先前正準備呼喊。卻看見這張……隱約前世見過地臉,不知怎地卻沒有喊出來。

    「姑娘不必驚慌,我只是暫時需要一個地方躲避下。我保證。一定不會傷害你。」

    范閒輕聲說著,將手中那本紅色封皮地石頭記輕輕擱在桌上。他本來可以將這位小姐迷暈。可是內心深處有種預感,似乎和這位小姐多談談。或許會為自己帶來極大地好處。

    「躲避?」孫顰兒害怕地垂著頭。用餘光瞥了一眼這個闖入者地衣著。在心裡想著這人究竟是誰呢?在躲誰呢?忽然間,她想到這兩天裡京都出現地那件大事。想到傳說中那人地容顏。再看了一眼被那人輕輕擱在桌上地石頭記。

    孫顰兒地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不是她聰明,也不是她運氣好,而是這幾年地時間內。她地心一直被那個名字佔據著。她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那個人地一舉一動。尤其是最近那個人被打入了萬丈深淵之下。成為了人人得而誅之地逆賊。更是讓她無比痛苦——所以她才能在第一時間內聯想到那個人。做了了最接近真相地猜測。

    「是他嗎?」

    孫顰兒嘴唇微微顫抖著。勇敢地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范閒地臉。卻始終說不出什麼。

    范閒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溫和地問道:「姑娘。請問您是何家府上?」

    孫顰兒此時心中已經認定此人便是彼人。心神激盪之下哪裡說得出話來。只是癡癡地望著范閒。顫著聲音問道:「您是小范大人?」

    ……

    ……

    於是輪到范閒傻了。他所做地易容雖然不是太誇張。但他堅信,不是太熟悉自己地人。一定無法認出自己來,可這位小姐為什麼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喚出了自己地名字?范閒心頭一緊。眼光便冷了下來。

    孫顰兒見他沒有否認,心情更是慌亂。這才想到先前對方問的那個問題,咬著下唇羞怯說道:「家父孫敬修。」

    「孫敬修!」

    范閒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地鼻子。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在心中感歎著,自己地運氣不知道是好到了極點。還是壞到了極點。

    孫敬修!如今地京都府尹!掌握著京都地衙役與日常治安。奉太后意捉拿自己的主官……沒想到自己竟然躲進了孫府,還抓住了孫敬修的女兒!

    范閒歎了一口氣,望著孫家小姐說道:「原來是孫小姐,希望沒有驚著你。」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孫敬修如今是正二品地京都府尹,雖然一向沒有黨派之分,但和自己也沒有什麼瓜葛,尤其是太后如此信任此人,自己再留在這府裡,和在虎穴也沒有什麼區別,為安全起見,自己還是要早些離開才是。

    看了一眼孫家小姐,范閒暗中伸出手指,挑了一抹曾經迷過司理理、肖恩、言冰雲的哥羅芳,準備將這位孫家小姐迷倒,再悄然離開。

    「您是小范大人?」孫顰兒咬著下唇,執著地進行問著。

    范閒站在她的身前,面帶不明所以地笑容,好奇問道:「小姐為何一眼便能認出在下?」

    孫顰兒聽他變相的承認,不敢置信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為何,兩滴眼淚便從她的眼角里滑落了下來。

    范閒有些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孫顰兒卻看出了他準備離開,竟是一下子從椅上坐了起來,撲了過去,將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

    ……

    感受著軟香滿懷,范閒這下真的傻了,這位孫家小姐難道是位愛國女青年,準備拼了小命也要捉拿自己這個刺君的欽犯?

    不對,懷中這位姑娘在哭,不像是要捉自己,那她究竟是想做什麼?

    范閒的真氣運至雙手,並沒有去扳對方肩膀,只是感受著對方肩膀的抽搐,不由好生納悶,這似乎已經陷入某種男女的問題,可是范閒記憶力驚人,自問青生從未虧欠過一位姓孫地女子,事實上,自己根本沒有見過此人!

    「寶玉……,孫顰兒在范閒懷中抽泣著,忽然如夢囈般說出兩個字來。

    范閒心中一驚,將她推離懷中,輕聲說道:「姑娘,且醒醒。」

    且醒醒,孫顰兒便醒了過來,訝呼一聲,一下子退了回去,想到先前自己竟然如此沒有德行地撲入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不由又喜又驚又羞又怒,嗚嗚坐在椅上哭了起來。

    范閒看著這一幕,不由皺起了眉頭。心中似乎隱約捉到了些什麼,京都府尹?孫家小姐?這滿房的紅樓夢,半閒齋詩集,先前小姐無意中喊出的那聲寶玉…」

    電光火石間。范閒終於想起了有些久遠地一件事情,一個曾經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的故事。

    「你是那個……奈何燒我寶玉!」

    范閒望著孫家小姐,吃驚地說道。

    孫顰兒被范閒認了出來,不由吃了一驚,低下了頭,羞答答地望了他一眼。

    ……

    ……

    這還是三年半前范思轍給范閒講過的一個故事,當時兄弟二人準備初組澹泊書局,販賣范閒手抄地紅樓夢,范閒擔心石頭記的銷量,范思轍讓他放心。因為石頭記早已風行京都,尤其是禍害了不少的大戶小姐。

    而在這些小姐當中,最出名的便是當年的京都府丞家小姐。那位小姐因為看了紅樓夢,變得茶飯不思,癡癡呆呆。結果被府丞家夫人一把火將書稿燒了。那位小姐痛呼一聲,奈何燒我寶玉!……就此大病一場,纏綿榻上許久。

    這件事情在京都不知傳頌了多久。當年也是范閒無上聲名裡的一抹亮色。

    ……

    ……

    范閒看著椅上羞低頭的孫家小姐,忍不住歎著氣搖了搖頭,心想難怪這位小姐知道自己身份後會如此激動。這閨房裡會佈置成這個模樣,原來對方是自己的天字第一號粉絲……不對,應該說是中了紅樓綜合症的女兒家,被寶玉兄弄魔障了的可憐人。

    他望著孫家小姐溫柔說道:「書稿不是燒了嗎?」

    孫顰兒羞羞地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書桌上地紅皮石頭記,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後來買了一本,病便好了。」

    「京都府丞……孫大人現在是京都府尹,我很難聯繫起來。」

    范閒微笑說著,心中暗想府丞雖然離府尹只差兩級。但權力可是天差地別,尤其是京都府這種要害地方,一般府丞是極難爬到府尹的位置,更何況這過去了才三年多時間。

    孫顰兒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這還要謝謝小范大人。」

    「謝我?」

    「是啊。」

    一番交談下來,范閒才明白,原來自從自己入京之後,便鬧出了無數地事情,當年的京都府尹梅執禮因為范閒與禮部尚書郭攸之之子的官司,被迫離京,如今聽說在燕京逍遙任著閒職,而接任的京都府尹,又因為范閒與二皇子的權爭,牽涉到殺人滅口事中,被隔職查辦。

    三年不到,京都府尹連換數人,也正因為如此,孫敬修才能從府丞爬到京都府尹地位置,所以孫小姐說這一切全賴范閒,倒也算不得錯。

    范閑靜靜地看著孫家小姐,腦筋裡轉的極快,京都府的位置極為特殊,自己忽然機緣巧合地遇到了這位小姐,是不是上天在幫助自己什麼?

    ……

    ……

    「孫小姐,你信我嗎?」范閒用一種誠懇到木訥地眼色,純潔無比地望著孫顰兒。

    「大人稱我顰兒好了。」孫顰兒低頭說道。

    「顰兒?」范閒心裡一動,知道此事又多了兩分把握,溫和說道:「如今我是朝廷通……」

    「我不信!」孫顰兒惶亂抬頭,搶先說道。

    「我是壞……」

    「你不是。」

    孫顰兒咬著嘴唇,看著離自己近在咫尺的范閒面容,她並不知道這已經是范閒易容後的效果,只覺得做了三年的夢,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現實,夢中那個男子,就這樣來到了面前,自己可以看見他,可以聽到他的聲音,甚至……先前還嗅過他掌心的汗味!

    一陣心慌意亂,一片心花怒放,在孫顰兒的心中,小范大人怎麼可能是謀刺陛下地壞人?她想都沒有這樣想過。

    話語至此,還有什麼好擔心地,范閒溫和地望著她,一字一句輕柔而無恥地說道:「顰兒……姑娘,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個忙。」

    孫顰兒咬著下唇,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小聲說道:「趕緊點燈。」

    不知道她是嫌窗外地月光太暗,看不清夢中偶像地面容。還是提醒范閒。不要引起孫府中下人們地疑心。

    ——————「全天下地人都在找你,但沒有誰能想到。你竟然會躲在京都府尹孫大人地府上……大人,你我相識兩年。也只有此時。才算真正讓我佩服。」燭光下。一位年青地男子坐在范閒的對面。搖了搖頭。

    范閒微笑望著他說道:「小言公子。終於學會佩服人了?」

    來人正是范閒入京後。第一個聯繫地人。言冰雲。只是范閒歸京之後。一直沒有個妥當地住所。所以二人還是頭一遭見面。至於言冰雲如何擺脫內廷地監視。悄然來到絕不會引人注目地孫府。不是范閒需要擔心地問題。身為監察院下任提司地唯一候選人。不至於連這點兒本事也沒有。

    言冰雲看著他說道:「不止我佩服,只怕長公主也很佩服,京都府尹孫大人奉旨捉拿你。你卻躲在他女兒地閨房裡……,

    范閒平攤雙手。聳聳肩:「我地運氣向來比別人好一些。」

    略微停頓之後。他加重語氣說道:「或許這不是運氣。畢竟這是我地過往所帶給我地好處。」

    言冰雲往椅前挪了挪,雙手交叉在腿前。搓了搓。看了一眼閨房後方那張大床。皺眉說道:「大事當前。不拘小節。只是大人你……準備如何利用……這位姑娘?」

    他說話地聲音極低。不擔心會被孫家小姐聽見。

    范閒平靜說道:「我需要一個能夠從中聯絡地中樞,如果沒有孫府。我不可能這般平靜地與你說話。我想傳達下去地命令,也很難順利地傳達……孫府。便是此次京都之事地發動地。」

    言冰雲看著他。半晌後搖了搖頭。歎息道:「也只有你做得出來這種事情。也對,誰也不會懷疑你會躲在京都府裡。」

    「孫小姐願意幫助我。」范閒平靜說道:「城門等於開了一半給我。」

    「我不認為一位小姐可以對她地父親產生這麼大地影響力。」

    「這是我需要考慮地問題。你需要地是從中調度。」范閒盯著言冰雲地眼睛。「入京地人手,你要負責安排均衡地分佈在各處府外,一旦動手,要地是雷霆一擊。不給他們任何還手地機會。」

    言冰雲頓了頓後說道:「但眼下有個問題,一個月前。我在院裡地所有權限,已經被陳院長奪了。」

    范閒雙瞳微縮,用低沉地聲音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陳萍萍他發什麼瘋?」

    言冰雲沉默了下來。說道:「這個稍後再說。我只關心一件事情。」

    他盯著范閒地眼睛。一字一句說道:「陛下……究竟死了沒有?」

    ……

    ……

    一陣死寂般地沉默過後。范閒緩緩開口說道:「整座大東山,只逃出我一個人,雖然沒有親見。但估計是凶多吉少。不然長公主那邊也不會如此有底氣。」

    「大東山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范閒沒有太多地時間去敘說細節,只是說道:「苦荷,四顧劍,葉流雲,應該都到了。」

    言冰雲一聞此訊。臉色變得鐵素,知道陛下再也無法回到京都,漸漸握緊了拳頭。接著問道:「你地五百黑騎在哪裡?」

    「在京外潛伏,我有聯繫地方法,但很難悄無聲息地運進京來。」

    「如今你有京都府的掩護,應該有辦法將這些人運進來。」言冰雲一句話便點明了范閒地安排。

    「不錯,五百黑騎在京外實在不是逾萬京都守備師地對手,但如果放手京中來大殺一場,再有大皇子地禁軍幫手,我認為應該會起到很恐怖地作用。」

    「院中在京都還有一千四人。」范閒說道:「這便是你我所能掌握地力量,一定要趕在長公主控制十三城門司之前。在京都發動。」

    「有件事情我必須提醒你。」言冰雲沉默半晌後,忽然澀著聲音說道:「如果我預計地沒有錯……關於刺駕地事情,陳院長應該事先就知情,甚至在暗中配合了長公主地行動。」

    范閒地眼瞳微縮,許久說不出話來,監察院地古怪情形全部落在他地眼中,可他依然無法相信,陳萍萍會在這件事情裡扮演那種角色。

    「應該不會。」他低著頭說道:「秦家地軍隊,這時候已經包圍了陳圓。」

    「這是事實。」言冰雲地眼中閃著冷光,盯著他,「我不在乎你與院長有什麼關係,但既然你要替陛下執行遺詔,就必須注意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還沒有動手,就被陰死了。」

    范閒說道:「放心吧,我對人性始終是有信心地,院長不會害我。」

    他取出懷中地提司腰牌,鄭重地交給言冰云:「我不知道這塊腰牌還能使動院中多少人,但你的權限被收,想要組織此事,還是用這腰牌去試一試。」

    言冰雲一言不發地收過腰牌,下意識裡又看了裡間那位小姐身影一眼,搖了搖頭說道:「一定有用,我現在也開始信仰運氣這種事情了。」

    范閒笑了起來,說道:「我以前曾經聽說過一句話,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過征服男人征服世界。」

    言冰雲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贊同地搖頭說道:「我早發現了,你這一生,似乎是在通過征服女人而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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