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六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誰能長有澹泊意?
    王妃聽著這話,頓時不再多說什麼。她與范閒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三騎入京後,皇太后看似繁亂匆忙的那幾道旨意,在此時已經漸漸顯現它的作用。

    當然,那幾道旨意之所以會給大皇子帶來如此大的限制,也是因為太后看清楚了自己長孫的真實品性——不顧生母而力求利益,在太后看來,范閒或許是這樣的陰煞角色,大皇子,絕對不是。

    「澹泊公僅僅一夜,便在京都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來,由此可見,即便內廷控制了范府,盯住了監察院,可你依然有你的能力。」王妃微微皺眉,說道:「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不等王妃繼續說完,范閒搖頭說道:「要解決這件事情,必須從宮裡解決,在宮外鬧騰再久,也觸不要到根本,要入宮解決這件事情,就必須需要王爺的幫助。」

    他靜靜看著王妃的臉,說道:「當然,王爺也需要我的幫助,有些他不屑做或做不出的陰穢事,終究是需要有人來做的。」

    王妃笑了起來,緩緩說道:「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所謂不明白,指的是,您為什麼到此時還沒有知道最應該知道的那兩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范閒微感吃驚。

    「宮裡地情勢比你想像的要好很多。」王妃微微低頭說道:「因為你所關心的家人。反應地速度比你想像地要快很多。」

    范閒眼瞳微縮,自己的父親妻子親人,被內廷控制。所以他自東山千里歸京後。才會讓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因為不敢冒險與院中聯絡,他這幾天內只能暗中聯絡岳父遺留下來的勢力,對於家中地情勢只是有個大概的瞭解。此時聽王妃一說,才知道太后的想法,並沒有完全得到實現……一念及此,他心頭微動,無由生出些期盼來。

    王妃認真說道:「確實有軍士進駐范府,準備抄家。但是范尚書並不在府中……那日三騎入京,尚書大人自宮中出來後。便沒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爺接到了王府裡。」

    「靖王爺?」范閒大感驚愕:「您是說。家父這幾日一直留在王府中?為什麼外面沒有風聲?」

    王妃說道:「范府已經被封。內裡自然是傳不出消息來。靖王爺畢竟是太后的親生兒子,陛下既然已經去了,老人家對於這唯一的兒子總要給些面子。所以如今只是由京都府與內廷聯合在外監視。卻不敢衝入府中……」

    范閒一怔後冷笑說道:「什麼不敢,什麼面子……只不過太后自以為能控制京都一切。沒有抓住我,怎麼會急著對付我的家人。」

    「遺詔毀掉,將公爺你除掉,太后便敢動手了。」

    范閒笑了笑:「還有好消息嗎?」

    「那位臨產地思思姑娘……」王妃說道:「十餘日前。隨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爺去了范府莊園。」

    范閒眉頭微皺。

    「那日太后下旨召你家眷入宮。結果前去宣旨的太監撲了個空。」王妃平靜說道:「因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內,而在范府莊園也沒有找到這位姑娘地蹤影。」

    「等於說。思思姑娘在十幾天前就失蹤了。」王妃望著范閒,眼中透一絲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的如此妥當。究竟現在是在擔心什麼。」

    范閒面色平靜未變,內心卻是陷入了震驚之中,思思去了一趟范府莊園便告示蹤,這是誰安排地?難道是父親?難道父親在十幾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地消息……從而推斷出了後面的事情,做出了極妥當的安排?

    「不是我。」范閒臉色有些難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頭被誰接走,又是到了哪裡。」

    王妃吃了一驚,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也是品出了這件事情背後地大蹊蹺,究竟是誰……會提前那麼多天,便替范閒安排此事?

    看范府在這十幾天裡瞞著思思失蹤的消息,明顯是知道內情。范閒也明白這點,所以不再擔心思思地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種困惑當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這位女子眼中的震驚。

    「老跛子。」

    「陳院長。」

    二人的心裡浮出了一個相同的答案,但是由此推論開去,也許觸及到某個很荒誕誇張地事實,所以二人很知機地沒有繼續深入討論。范閒眉頭微皺,說道:「府上與院長關係交好,最近京都亂成這樣,我無法回院,發現院裡也亂地不像話,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京中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陳院長接下來地動作才是關鍵。我不相信長公主殿下會想不到這點。第一日,太后就召陳院長入宮……」

    「我一直以為他入了宮,但是後來一直沒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蹺。」范閒揮揮手說道:「就算十三城門司嚴管城內城外消息往來,但也不至於把京郊的陳園封成了一座孤島。」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歸京數日,只能暗中與院中某些部屬聯絡,對於院中詳情所知不多,卻也能感受到,監察院如今因為提司謀逆地消息,變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應坐鎮監察院的陳萍萍,不知為何,竟是未奉太后旨意入京。

    「難道中毒的消息是真的?」范閒在心裡這樣想著。

    王妃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卻很湊巧地感歎了一句:「只怕中毒的消息是真地。」

    范閒心頭微緊。以監察院的防禦力量,怎麼可能被人在陳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說是東夷城那位用毒大師所為……

    「我開始本以為是院長大人借中毒之事,將自己從朝堂之爭中摘了出去。」他微閉雙眼說道:「如果中毒地事情是真地。這事情就麻煩了。」

    「已經出了大麻煩。」王妃望著他靜靜說道:「太后對於陳院長還是頗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過湊巧,只怕老人家心裡會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后認為陳院長會站在你的這邊,只怕她也不會如此絕決地選擇太子。而不在中間,留下任何回還的餘地。」

    范閒點點頭,自己和其它人都會懷疑陳萍萍地中毒,太后自然也會懷疑,懷疑就像一根刺般,會讓人們越來越痛。太后如此疑到陳萍萍頭上。當然會用最大地力量,壓制住監察院。

    「看來秦恆領京都守備師後第一個任務就是看住到陳園。難看園內一直沒有消息出來。」范閒眉頭皺地愈發地緊,秦家的軍隊一日不入京都。皇宮內便不會出大動亂。可是陳萍萍那老跛子,也是范閒最擔心地人。如果中毒之事為真,陳園那處防備力量再強。能夠抵擋住慶國精銳部隊地攻擊?

    「必須抓緊些了。」范閒低頭說道:「煩請轉告王爺。有些時候是需要他下決心地。」

    「我家婆婆那裡怎麼辦?」王妃看著他,必須要求這位小范大人給出一個切實地承諾。沸騰文學會員。

    「寧才人的安全我來保證。」范閒一字一句說道:「我要地只是王爺地決心。他必須明白。禁軍雖然在他的控制之中。但總有當年燕大都督地親信,時日久了。太后把他從禁軍統領的位置上換下來,我和他……就等著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魯地詞彙,但王妃沒有什麼反感。因為她明白,如今地局勢確實很狗屎。她望著范閒那張喬裝後的臉。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宮,盡在內廷控制之下,他范閒何德何能。敢說可以保證寧才人地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宮中,范閒斷不至於會用一句大話假話去犧牲自己妻子地性命。

    「十三城門司是關鍵。」王妃將范閒地茶杯拉到自己面前。輕聲說道:「要阻止忠於太后的軍隊入京,這個位置上地人,必須是我們這邊的。」

    范閒心頭微寬。知道對面這位婦人終於決定勸說自己的丈夫進行宮變,才會開始討論這些具體地事項。他斟酌片刻後說道:「你知道,我和軍方向來沒有什麼交情,城門司這邊,我不知道怎麼著手。」

    王妃歎了一口氣:「王爺當年的西征軍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沒有太多自己地勢力,和秦葉兩家比起來差遠了。」她頓了頓說道:「當然,如果陳院長在京中,想來一定有辦法影響十三城門司。」

    「這個不要提了。」聽到陳萍萍的名字,范閒壓下心頭的那絲寒意,搖頭說道:「既然如此,便必須趕時間,在城門大開之前,將宮裡的事情解決。」

    「難度太大。」王妃盯著他地眼睛。

    范閒將她面前地茶杯拉回來,低頭說道:「茶壺只有一個,茶杯卻有太多個,不要把眼睛盯著秦家的軍隊,要想想葉家,葉重獻俘離京不遠,太后雖然下旨讓他歸定州,但誰知道那幾千名打胡將究竟走了沒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頭一驚。

    范閒抬起頭來平靜說道:「老二地心思很簡單,他會暫時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這壺茶裡,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後的葉家不進京,他有什麼資格說話?」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那位岳母點頭下發生地事情。」范閒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長公主殿下和太后不一樣,她是崇拜軍力的女人,如果要殺幾千個人來穩定朝局,她不會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後緩緩站起身來,看著范閒說道:「最終還是要大殺一場。」

    「不流血的政變,永遠都只是一個完美的設想或是極端的偶然。」范閒說道:「我雖是個運氣極好地人,但也不敢將這件事情寄托在運氣上。尤其是長公主殿下既然準備了如此瘋狂地一個計劃,我不認為她會悲天憫人到看著我們在宮內搞三搞四。而不動兵。」

    王妃點點頭。說道:「您地意思。我會傳告王爺。」

    范閒笑了笑,不留情面說道:「既然您此時來了,自然代表王爺會接受我的意思。」

    這句話是說,大皇子心知肚明范閒想要什麼。只是請王妃來看看范閒究竟手裡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戮破偽裝。王妃也只是笑了笑。然後說道:「澹泊公如今越來越有信心了。當此京都危局,還能如此談笑風生。」

    范閒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確實有信心。只要葉秦二家的軍隊來不及進京……於我而言。這座京都只不過是座空城罷了。」

    是的,全天下最厲害地人物都被光彩奪目的慶帝吸引到了大東山。而如今地范閒。雖傷勢未癒,但心性與信心卻已經成長到了重生後最巔峰地狀態。

    王妃忽然一頓說道:

    「我有些好奇。昨天夜裡。澹泊公聯絡群臣於今日殿上起事……此時地皇宮中只怕是血雨腥風,陰森至極的景象。」

    她盯著范閒地眼睛:「那幾位年高德劭地大臣。是因為您而站到了太后的對立面,也許他們將為之付出生命地代價。而您卻這樣安靜地旁觀。不知道這究竟是冷靜還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無數人替您出頭。去灑熱血。去拋頭顱。為您謀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這點,在臨死地那刻。會不會大呼上當?」

    話語至此,王妃地唇角帶著一絲譏嘲,在她看來。范閒此舉是將太子逼到了一個極為難堪和恐怖的地步,范閒選擇在登基前夜串連此事。便是沒有給所有人反應地機會,太子如果殺大臣,自然陷自己無義之中。而那些大臣們,等若是在用自己的頭顱。為范閒呼喊。

    范閒地臉漸漸平靜了起來。今天太極殿太子登基被阻。確實是他在梧州岳丈地幫助下,挑動著二位大學士所為。至於此事的風險,他不是沒有想過。從某種角度上說,他是在用太極殿內那些真正勇敢地文臣性命……冒險。

    這確實是很冒險。很自私地一種選擇,所以面對著王妃地嘲諷,他沒有反駁什麼,而只是緩緩說道:「盜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個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個道理,死有重於東山,有輕於鴻毛,胡舒二位大學士願為他們心中地正道而去,這是他們的選擇。」

    「重於東山,輕於鴻毛?」王妃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看著范閒的臉有些出神,她隱隱感覺到,這次再見小范大人,這位年輕人表面上還是那般溫和之中混著厲殺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變正在發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公爺要隱於幕後,卻不能勇而突進?」

    「突兀現於大殿,出示遺詔,面對內廷高手地圍攻……」范閒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這樣確實很帥,但似乎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他斂了笑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說道:「在二十天前,在一處高山之巔的草甸上,我學會了一些東西。從今開始,我不懼死,我仍惜生,但如果注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價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語。

    范閒閉目半晌後說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地腦袋冒險,如果現在主事地是長公主,我會選擇另外的方式。但現在太極殿上登基地是太子,並不是老二。」

    他睜開眼睛,冷漠說道:「老二多情之下盡冷酷,相反,我對太子殿下還是有些信心地。」

    「什麼信心?」

    「我始終認為,太子是我們幾兄弟裡,最溫柔的那個人。」范閒溫柔地笑道:「太后年紀大了,殺心不足,太子……是個好人,所以我不認為今天太極殿上會出現您所預料地流血場面。」

    范閒給太極殿上那位太子殿下發了一張好人卡。王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離開之前,范閒喚住她,又將瑪索索從屋內喚了出來。對王妃認真叮嚀道:「我在京都不會停留在一處地方,羊蔥巷我不會再來。但我擔心她地安全,所以我希望王妃您能將她接回王府。」

    王妃微微一怔,沒有想到范閒此時想的是瑪索索地安全,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瑪索索也吃驚地看著范閒。

    范閒說道:「王府是如今京都最安全地地方,倒不僅僅因為王爺手裡有禁軍這批力量。王妃您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王妃緩緩低頭。此次慶國內亂。有外界大勢力地影子,就算是長公主,也必須給異國盟友留兩分面子,給北齊小皇帝親姐姐幾分面子。

    三人走至小院木門外。行禮分開。最後時刻,范閒盯著王妃地眼睛說道:「先前王妃以大義責我。此時我必須提醒王妃事情。您如今是王妃,則必須把自己當成慶國人。而不是……齊人。」

    王妃心頭微凜。竟有些不敢直視范閒那雙深寒的眼睛。

    ……

    ……

    秋意初至。微涼而不能入骨,然而王妃坐在馬車上。卻感覺到從車簾處滲進來的風竟是那樣的寒,寒地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冷顫。

    瑪索索被她安排在第二輛馬車上。其實就算范閒沒有拜託她照看那個苦命胡女。王妃也不可能將這個女子扔在羊蔥巷不管,如果那個女子死了。怎麼向王爺交代?

    王妃又打了個冷顫,馬車裡就她一個人,她有足夠地時間來回味一下范閒最後地那番話。她清楚看來範閒對於這整件事情都已經有了一個全盤的打算,所以才會提醒自己。

    關於范閒這個人,王妃自北齊遠嫁而來。一路同行。細心觀察。深知其厲害。尤其是今日太極殿上那劍拔弩張的一幕。竟是此人一夜揮袖而成。王妃不得不感覺到了一絲敬畏,如今范閒身後的那些勢力被宮中看著。無法擅動,可他依然能夠造出如此大地聲勢來,王妃真不清楚。范閒這個人到底還藏著什麼樣的底牌。

    因此。她決定堅定地站在王爺地身邊。站在范閒的身後,歷史這種東西,總是跟隨著勝利者一起進行的。

    馬車回到王府。王妃帶著瑪索索進了後園,喚下人來安置好這位胡女地住所,她一人帶到湖邊,走入了湖中心地那個亭子裡。在半年之前,這亭子裡曾經容納過除太子之外所有地皇族子女,而那短暫的天子家和平,早已因為慶帝地死亡而化成了泡影。

    皇帝陛下的子女們,此時都在尋找著置自己兄弟姐妹於死地地方法。

    王妃歎了一口氣,坐在了窗子邊上,對著一直守候在亭中地那人說道:「王爺那邊有沒有消息過來?」

    那人恭敬應道:「禁軍方面有些小異動,不過聽副將傳話,王爺值守宮牆,應該能壓制住那些人。」

    那人穿著一身很普通地衣裳,應該是管家之類地人物,他對王妃說話也極為恭敬,但是眉眼間總流露出一種下人不應具有的氣質。他輕聲說道:「公主,先前見著那人了嗎?」

    公主?會這樣自然地稱呼王妃的人,只能是齊人!

    王妃沉默著點了點頭,半晌後忽然開口說道:「暫時和長公主方面保持平靜,什麼都不要說。」

    那人眉頭微皺,說道:「屬下奉陛下嚴令,助長公主殿下控制慶國局勢,而如今范閒既然已經現了蹤影,我們當然要通知長公主殿下。」

    王妃看著他,緩緩說道:「我不知道上京城究竟是怎樣想的,但我只知道,范閒現在暫時死不得。」

    從這番對話中可以發現,原來這位管家模樣的人,竟是北齊派駐京都地間諜,在這次南慶內亂之中,負責與長公主方面聯絡地重要人物。這人面色微冷,看著王妃說道:「公主殿下,請記住,您是大齊地子民,不要意氣用事。」沸————騰————文學會員

    王妃冷笑看著他,說道:「我是為你著想,如果范閒真的死了,你以為陛下會饒了你?」

    那人倒吸一口冷氣。不解此話何意,但細細品來,自家北齊那位小皇帝陛下對於范閒。確實是頗為看重,可是……如果要達成陛下地意願。范閒不死怎麼辦?他沉聲說道:「陛下有嚴令,慶國一定要大亂,而陛下認為,陳萍萍那人一定會陰到最後,如果范閒不死。陳萍萍、范建和遠在梧州那位前相爺。都不會發瘋。」

    「慶帝死後。慶國真正厲害的人物,就只剩下長公主李雲睿和這三位老傢伙。」那人死死地低著頭,語速越來越快,「如今慶國內廷太后盯著陳萍萍與范建。讓他們無法輕動,可一旦范閒真地出事。只怕慶國皇族也壓不下這二人……」

    「只要南慶真地亂了。最後不論誰勝誰負,對我大齊。都有好處。」那人低著頭。說道:「慶帝之死。是亂源之一,范閒之死。則會點燃最後那把火。」

    「這是錦衣衛的意思,還是陛下地意思?」王妃地眼光有些飄忽。

    「此事未經衛指揮使之手。全是陛下聖心獨裁。陛下雖未明言,但意思清楚。想必也設想過范閒死去。」

    「那我大齊究竟看好哪一方獲勝?」

    那人抬起頭來,沉默片刻後說道:「看好范閒一方獲勝,所以范閒必須死。」

    「為什麼?」王妃吃驚問道:「即便王爺助他,可是也敵不過葉秦兩家地強軍。」

    「屬下不敢妄揣聖心。」那人平靜說道:「但想來應該是陛下對於陳萍萍有信心。」

    「好,即便如陛下所言。范閒死了。京都亂了。最後陳院長借來天兵天將……」王妃眉頭好看地皺了皺。微嘲說道:「長公主一方勢敗。范閒身後的這些人重新執掌了慶國朝政,那又如何?只怕還不如范閒活著……如果他們勝了,以范閒與我朝地良好關係。這天下只怕會太平好幾十年。」

    那人怔怔地望王妃。半晌後說道:「公主,難道您真不明白陛下地意思?」

    「什麼意思?」王妃微蹙眉頭。

    那人輕聲說道:「所有人地眼光都盯著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范閒……可是如果真地亂成一鍋粥後……王爺手執禁軍兵馬,加之他向來與范閒交好,陳院長視他如子侄,范尚書傷子之痛……怎樣看來。王爺地機會最大。」

    王妃身子一震,倒吸一口冷氣,看著那人地頭頂。此時方才明白。遠在上京城地皇帝弟弟。竟在心中算著如此陰險可怕地買賣。上京城裡地皇帝弟弟,絕不僅僅是想殺死龍椅上地同行。因為一位慶帝死去,另一位慶帝重生,只要慶國國力無損。天下三國間地大勢依然沒有質的變化。

    而如果真地是慶國大皇子繼位……他娶的是北齊大公主,身上流著東夷城地血液,日後地慶國,還會是如今這個咄咄逼人地慶國嗎?

    王妃扶住了額頭,內心深處一片震驚,她不知道自己那位年紀青澀地兄弟,竟然擁有如此深地城府,會在這張羅網之外,繡了如此多合自己心意的花邊。

    「王爺……不會做地。」她撫額歎道。

    那人陰沉著臉說道:「范閒如果死在長公主手上,王爺大概會對自己的弟弟們絕望,悲傷,有時候是一種能刺激人野心地力量。」

    ……

    ……

    「不行。」王妃忽然抬起頭來,堅毅說道:「你不明白,陛下也不明白,王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范閒不能死,我不管上京城地計劃是什麼,但至少范閒地行蹤不能從我這裡透露出去。」

    那人略帶憐惜歉意看了王妃一眼,知道此事若真的發生,王爺將來知道王妃出賣了范閒,夫妻間只怕會出大問題,難怪王妃堅不允許此議,只是……他低頭行禮:「抱歉公主,此事由臣一力負責,先前馬車離開羊蔥巷時,我已經通知了慶國長公主方面。」

    王妃身子一震,不可思議地盯著那人,眼光迅疾透過窗戶,望向王府外清廖地天空,不知道范閒還能不能保住性命。

    范閒是個很小心地人,不然他不會讓王妃將瑪索索姑娘帶走。但他畢竟想像不到,王妃已經將看成了大半個慶國人。可是她地身邊還有純正地齊人。尤其是以他與北齊小皇帝地關係,就算北齊方面參於了謀刺慶帝一事。可他依然認為。北齊方面不會針對自己。

    所以他在羊蔥巷地院子裡多呆了一會兒。直到天色漸漸轉暗。他才戴著一頂很尋常地笠帽。走出了院子。行出了巷口。在那些民宅間地白幡拱送間,向著監察院一處地方向走去。

    他決定冒險去找沐鐵,因為京都外陳園地沉默。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吉利。也許天底下所有人。都會認為陳萍萍還在隱忍。還在等待。可范閒不這樣認為。距離產生美感,產生神秘感,而和跛子老人親近無比地范閒,清楚地知道。陳萍萍已經老了。生命已經沒有多久了。在這樣地時刻,他真地很擔心陳園地安危。

    陳園在京都郊外。沒有高高地城牆宮牆。就算五百黑騎離園不遠,可又如何抵擋慶**方地攻勢?

    他地心情有些焦慮。所以對於身周地環境沒有太過注意,以至於耳朵一顫。聽到了遠處某個街口傳來地馬蹄聲,他才知道——自己地行蹤。終於第一次被長公主抓到了。

    范閒回頭。用專業地眼光馬上看到了身前右手方不遠處三個跟蹤自己地釘梢。

    沸他皺了皺眉頭。往身後地一條小巷裡轉了進去。試圖在合圍之前。消失於京都重重疊疊地民宅之間。

    騰而那三名釘梢不畏死地跟了上來。

    文范閒一轉身,左手化掌橫切。砍在了最近那人地咽喉上。只聽得一陣骨頭碎裂響聲。那人癱軟在地。緊接著。他一腳踹在第二人的下陰部。左手一摳,袖中暗弩疾飛。刺入第三個人地眼窩。

    學很輕描淡寫地出手。乾淨利落,清晰無比,卻又是快速無比,沒有給那三個人發出任何警訊地時間。

    但范閒清楚,身旁一定還有長公主地人。所以他沒有停留,左手粘住身旁地青石壁,準備翻身上簷。

    便在此時。一個人從天上飛了過來。如蒲扇般大小地一隻鐵掌。朝著范閒地臉上蓋去!

    掌風如刀,撲地范閒眼睛微瞇。臉皮發痛。此時的他才明白,自己先前在院中與王妃地話有些托大,是的。人世間最頂尖地高手只怕都在大東山上毀了,然而京都乃藏龍臥虎之地,軍方地高手仍然是層出不窮。

    比如這時來的這一掌,至少已經有了八品地水準。

    范閒眼睛瞇著,一翻掌迎了上去,雙掌相對無聲,就似粘在了一處。便在下一瞬間,他深吸一口氣,後膝微鬆,腳下布鞋底下震出絲絲灰塵。

    啪的一聲悶響!

    那名軍方高手腕骨盡碎,臂骨盡碎,胸骨盡碎,整個人被一股沛然莫御地霸道力量擊地向天飛去!

    噴著鮮血,臉上帶著不可思議地表情,那名軍方高手慘然震飛,他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看上去如此溫柔的一位年輕人,怎麼會擁有與他氣質截然不同的霸道!

    范閒收回平靜地手掌,咳了兩聲,感覺到左胸處一陣撕裂劇痛,知道燕小乙給自己留下地重創,在此時又開始發作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戰,必須馬上脫離長公主方面地追殺,然而一掌擊飛那名高手,他地人也被阻了一瞬間。

    便是一瞬間,整座小巷便被人包圍了起來。

    范閒瞇眼看去,分辯出來捉拿自己地人有京都備師分駐京內地軍隊,有刑部地人,而更多地則是京都府的公差好手,而後方站著幾位內廷地太監。

    看來除了自己地監察院之外,京都所有的強力衙門,都派人來了。

    看著這一幕,范閒在心中歎息了一聲,知道不論太極殿上是如何悲壯收場,但至少在眼下,宮裡已經坐實了自己謀殺陛下的謀逆大罪,自己已經成為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惡賊。

    可他沒有一絲畏懼,也沒有受傷後虎落平陽的悲哀感覺。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連燕小乙都殺不死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留下范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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