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破鑼般的聲音響起,那層被夾在木板裡的鋼板終於被那名壯漢砸爛了,沒有人發出歡呼的聲音,就連院中的錦衣衛也沒有發出驚呼。
院門吱呀一聲倒下,早有準備的錦衣衛隨身攜帶的細弩,破空而至,凶險至極!
那名壯漢的右臂早已被這十數記生砸反震的酸麻不堪,身體內的真氣也全數消耗完畢,眼看著撲面而來的弩箭,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做出反應,只聽著嗤嗤無數聲響,噗哧聲起,那些弩箭全數扎進了他那寬闊的身體內,其中一枝刺穿了他的眼窩,吱的一聲,一些夾著艷紅的晶狀物從他的眼中迸射了出來!
「啊!」痛楚之下,這位壯漢狂嚎一聲,帶著身上數不清的弩箭,往院子裡撲了過去,每一記沉重的腳步踏下,他身上都會震出一大蓬鮮血出來。
他只是往前踏了三步,便像一座小山般頹然倒在了石板地上,砸起一陣灰塵,滿地腥血,這股氣勢卻是讓院中的錦衣衛退了三步!
死去壯漢的身體極其寬闊,所以擋住了大部分射向院外的弩箭,藉著他身體的掩護,譚武與剩下的幾位高手像陣風一樣飄了進去,當壯漢的屍體壓向錦衣衛的隊伍時,眾人也已經殺到了錦衣衛隊伍的側邊!
此時高牆上的廝殺也已經退入了院中,十幾名黑衣人手持上京城裡極少見的直丸短刀,將二十幾位錦衣衛竟是生生地逼殺成了一個不足數丈的小圓,那些黑衣人的下手極其狠辣肅殺,雖然人數不及對方。但竟是讓這些錦衣衛沒有絲毫招架之功。
這個時候地場景,就像是深海之中的鯊魚正在圍食一大群魚兒一般,密集的魚群總會被撕扯出一片血花,落入那些鯊魚的嘴中。不消多時,這些魚群便會被吞噬乾淨。
但是譚武不能等,大將軍地義父還在院中,據南人傳來的消息,這些天宮中並沒有轉移。所以他一揮右手比了個手勢,黑衣人中便分出了三個武功最為高強的高手,往樓中殺去。
雖然少了三個人,但是那些錦衣衛感到的壓力依然沒有絲毫減少,刀光劍影間,偶有血花一綻。便有一位同仁被斷臂破胸,倒在地面的血泊之中。
高樹之上的范閒冷靜地觀看著小院中的局勢,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言冰雲一手寫就的計劃,已經通過盛老闆處得到回應,上杉虎與信陽方面都認為這個突殺的計劃非常好,既然如此,那言冰雲就一定會知道錦衣衛的後手是什麼。
譚武也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
……
一聲厲呼。既是受傷後地慘呼,又是一聲示警。先前殺入樓中的三位黑衣高手被生生震的橫飛了出來,人在空中。鮮血從唇中狂噴而出,不想可知,埋伏在樓中地錦衣衛高手,擁有怎樣的實力!
譚武面色不變,腳尖在青石地板上一踩,整個人躍至半空中,在極短的時間裡,與那位從樓中追殺出來的高手,對了三掌。啪啪啪三記聲音乾淨利落地響起。
「蕭副指揮使,沒有想到您親自在此看防。」譚武冷冷地看著面前那位一身青衣的高手,對方正是錦衣衛裡屈指可數地高手,鎮撫司副指揮使蕭元炳。此人雙目深陷,眼光炯炯有神,冷冷地看著譚武說道:「太后深知,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定要前來生事,本使親自鎮守於此,倒要看看有誰能將這囚犯劫將出去!」
這位蕭副指使說話間的自信心極為強大,譚武捂著嘴唇,咳了兩聲,迸出幾絲血來,他不是對方的對手,但是眉眼間卻沒有一絲慌張,反而微瞇著眼看向小院後側。
高樹之上地范閒此時也沒有再注意前院的廝殺,而是將目光投向小院後側的那個小推車上,此時小推車已經緊緊地靠著小院後的石牆,這道牆看尋常,卻是結實無比。
一聲極輕微地嘶嘶聲響起,蕭副指揮使微微皺眉,一掌劈退搶攻上前的譚武,回頭望向樓宇的後方。
……
……
范閒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式,隨時準備下樹,看著那個小推車,他輕輕地張開了嘴唇,吐出了一個無聲的單字兒:「炸。」
一聲驚天的巨響,便在這一瞬間炸響開來!那輛小推車竟是不知如何爆炸了!像一記雷般直接將小院後的石牆轟出了一個大洞。
石屑如箭矢般勁飛,頓時將埋伏在後牆下地三十位錦衣衛炸成了渾身血點的死人!
這是監察院方面對上杉虎付出的最大誠意,一車三處秘製的炸藥,此時終於發揮了作用!這當然是范閒安排的事情,只是沒有料到三處的誠意竟然這樣足,他不禁有些後怕,別怕樓裡的肖恩給炸死了。
石屑初落地,籟籟啪啪的響聲中,就有一輛渾身烏黑的馬車悍不畏死地駛到了後牆的缺口處,幾個人頂著不時落下的石礫與滿街的灰塵衝進了小院,過不多時,這些人便背著一位行動不便的人從缺口裡跑了出來,上了馬車便向遠方的巷口衝去,遠遠可以看見那位被背在背上的人物,頭髮花白,潦亂不堪,正是肖恩。
但很奇怪的是,范閒微微瞇眼,卻沒有下樹跟蹤而去。
後牆處那輛悍勇的馬車疾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嗒嗒嗒嗒的馬蹄聲,車輪壓輾石道的聲音,還迴盪在巨響之後巨靜的上京城中。
蕭副指揮使被譚武悍不畏死的戰法拖住,根本無法顧及到後牆處的驚變。今日上杉虎一脈強攻院門,卻在後牆處暗渡陳倉,整個小院的防守力量都被吸引到了前院,雖然後牆處蕭副指揮使依然很小心地埋伏了三十名錦衣衛刀手。
但誰也沒有料到,那聲巨響之後,意料之中的廝殺聲並沒有如願響起!
想到那聲巨響,蕭副指揮使也不免一陣心悸,那種響聲哪裡應該是人間應有?難道是天神降怒?想到這節,他的手下也漸漸緩了起來。
趁著這機會,譚武一聲厲喝,直拳搶攻向前,整個人的身體卻強行退後,在付出幾位下屬生命代價之後,殘留的**名黑衣人已經殺出了院門,準備消失在夜色之中。
……
……
嗒嗒嗒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來已經消失在黑夜之中的那輛馬車,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竟然又疾速地駛了回來!
譚武一驚,領著一干黑衣人奔了回來,在小院南向的三岔路口與那輛馬車會合到了一處,厲聲喝道:「為什麼沒有走?」
馬車上滿是破碎的痕跡,明顯不是石頭擊打出來,而是被某些遠程兵器所傷。坐在馭手位上的軍中好手面露絕望之色,嘶聲說道:「將軍!咱們中伏了!」
說完這句話,此人才鬆開按在胸上那記淒裂的傷口的左手,腦袋一歪,倒在了位置上,再也無法起來。
前方拉車的駿馬很幸運地沒有受傷,但它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死去,有些不安地踢了踢後蹄。間奏輕緩的嗒嗒聲又響了起來,似乎是想與這幾聲落寞的馬蹄聲相呼應,小院四周那些密織如網的小巷裡都開始響起了嗒嗒聲,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密。
如漆般的夜色,天上的星星受驚般地探出了頭,撒下些許清暉,讓眾人看清了這些馬蹄聲從何而來。
四面八方的巷中沉默地湧來無數的錦衣衛,裡面還夾著上京府的將兵,馬蹄聲起,那些肅殺的埋伏者,將那輛孤憐憐的馬車與車旁的九名黑衣人圍在了當中,長槍所指,無一處縫隙可逃。
「就擒吧。」錦衣衛的隊伍分開,那位范閒認為像個富家翁一般的北齊大人物,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沈重大人微笑說道:「上杉將軍給了本官這個機會,實在是多謝多謝。」
劫囚不成,沈重終於找到了扳倒上杉虎的機會,當此局勢由不得他不歡愉。
譚武臉上沒有絕望的神色,也沒有驚愕,只是無比憤怒和郁怨,在今夜劫囚的計劃中,本就已經想到失敗後的情況,自己身為上杉大將當年的親兵,根本沒有惜命的想法。只是……譚武依然很憤怒,因為計劃中明明知道沈重可能有埋伏,自己這一方早就做好了應對!
就像馬車逃遁的方向的那片民宅,應該此時已經起火,可是依然一片安靜。
就像這些埋伏著錦衣衛的小巷,應該也會出現動亂,可是今天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
……
范閒與樹枝混在一處,平靜地注視著遠處場中的局勢,他看著那個像受傷後的老鷹一般憤怒的譚武,沒有絲毫表情。不錯,在計劃當中,由上杉虎方面主攻,掩護撤退的任務應該是由信陽方面與監察院潛伏在上京的密諜行事。但是,長公主沒有動,言冰雲沒有動,范閒也沒有動。
與上杉虎手下這些北方軍人比較起來,慶國人在對外方面無疑擁有相當一致的陰險與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