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介黑著臉冷冷說道:「我自然是沒有資格質疑五竹大人傳給范閒的功法,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你不親自教他?要知道他畢竟只有五歲,就算他確實是天資聰穎,但這麼凶險的事情,你身為他母親的僕人,應該在一旁盯著才是。」
這話說的在理,既然這門無名的真氣口訣是五竹留在范閒的襁褓旁邊,那他自然有義務保證范閒不會練出問題來。
范閒為難地看了一眼五竹,卻一眼盯上了他臉上那塊一直遮著雙眼的黑布。
五竹緩緩開口說道:「這不是我留給少爺的,這是小姐留給少爺的。」
「機械。」費介本來不願意得罪這個瞎子,但這時候狠勁兒也上來了,「你的修為如此之高,隨便指點一兩句,范閒也不至於練的如此凶險。」
五竹頓了頓,忽然說道:「我沒有練過什麼真氣。」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瀟灑離去,留下屋內目瞪口呆的師徒二人。
……
……
「他剛才說什麼?」
「他說他沒有練過……什麼真氣,而且什麼兩個字說的還格外滄桑。」
費介看著范閒故作老成的模樣,便一肚子火氣,怎麼也不明白,這五歲大的孩子,是從哪個鄉野鄙處學了這麼些不鹹不淡的俏皮話。
「真的很難想像,一個沒有內功的人,居然可以和四大宗師當中的流雲散成平手。」
「雖然那個時候葉流雲還在用劍,並沒有練成散手。」
「老師。」范閒很恭敬地問道:「一個人沒有內家真氣,有可能像五竹叔那樣厲害嗎?」
費介皺眉想了想,說道:「那除非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精確到很恐怖的地步,這樣才能夠用他手中的鐵釬子,在別人來不及反應之前,插入對方的要害。」
范閒自然記得自己剛剛降世到這個世界的那個夜晚,那個瞎子少年背著自己,手裡就握著一根不停滴血的鐵釬。
「不過……這種度和力量,應該不是人類能夠達到的。」
費介搖了搖頭,忽然又咳了兩聲,趕緊坐到書桌邊上,凝重望著范閒:「小傢伙,你這門功夫如果能不練,最好就別練了,有了老師教你的東西,我敢保證,將來只有別人怕你。」
「我會考慮的,老師。」范閒很成熟地回答著。
費介想了想,去床邊取下一個小藥囊,遞到范閒的小手裡面:「拿著,這藥很貴,如果將來你練功練岔了,記得吃一顆,用大量清水送服。」
范閒握著手裡的藥囊,知道這藥物一定很寶貴,點了點頭:「謝謝老師贈藥。」
費介微笑望著面前這個像小大人一樣的孩子,忽然開口說道:「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我是被你父親想辦法逼到澹州來教你,為什麼現在還對你這樣好。」
范閒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感激的神情望著他。
費介笑著搖了搖頭,摸了摸范閒的腦袋:「也許年紀真的大了,能帶一個像你這樣聰明的學生,確實值得高興。」
「現在,你先不要想京都裡的伯爵府。」費介正色說道:「雖然你年紀還小,但希望你記住我下面說的話。」
見老師說的慎重,范閒趕緊立正聆聽。
「你家的事情,要比你所想像的遠遠複雜許多,這裡面涉及到的,不僅僅是你一人之存亡,更可能牽涉到更多的人命,所以你一定要謹慎。在你長大之前的這些年裡,你要學會保護自己,這樣將來才更有保護別人的實力。」
「將來……要保護誰呢?」范閒有些疑惑。
費介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說像我這種和你已經脫離不了關係的人。」
范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裡想著,這事兒看來確實挺複雜,自己兩世為人,都弄不明白這些老同志到底是在玩什麼東西。
「好了,你先回房吧,記得好好調養,那個邪門的霸道功夫最好不要練了。」
范閒老老實實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進門,就看見五竹正安靜地坐在角落裡,沒有燈光,一片幽暗,偏偏他眼睛上蒙的那塊黑布,卻比這夜色更加如濃墨般滯稠。
閒低頭行了一禮。
五竹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了出來,平平直直、清清幽幽:「那本書分兩卷,第一卷叫霸道,第二卷沒名字,這是小姐留給你的書,所以在你小時候,我就放在你的身邊,。我沒有練過人間這些功法,所以無法教你,但我認為既然叫霸道卷,那氣霸道一些也是正常的……如果練出問題,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說完這句話,一塊黑布便從范閒的眼前消失。
「真是簡單粗暴的解釋,真是個淡漠的、古怪的人。」范閒歎了口氣,爬上了床,從暗格裡取出那本沒有名氣的書籍,心裡盤算著,其實在練功的過程中,他也現了,當真氣充盈丹田之後,並沒有依心念循經脈而行,而是有一部分逆著虛府的通道,直接灌入了後腰腎門之上的雪山關處。
雪山關通著脊柱,范閒不論前生還是今生跟隨費介的學習,都瞭解那裡的神經束直抵大腦,是人身體上最最關鍵的部位,稍有不慎,便會殘廢癱臥在床。
但是范閒每天的午睡冥想,體內修練而得的霸道真氣,經過後腰雪山處一渡,卻會變得平穩安靜許多,那種燥狂感也會隨之而去,反而渾體舒泰,如同夏天裡吃冰淇淋。
從他一歲開始,他就是這樣練的,難道從一開始自己就練錯了?范閒沒有信心在這個世界的武學道路上走出一條歪路,卻又像飲鳩止渴的人一樣,已經無法擺脫這種快樂的束縛。如果現在停止不練,體內那些霸道的真氣總有一天會衝破自己這個臭皮囊。
瞎子五竹說,如果練不成是范閒自己的問題。
而范閒此時卻在想,練還是不練,這才是真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