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十四人從惠安東嶺上岸,藺戟懷揣周宣的手書,在盤玉姣的一名男護衛帶領下往西北方的漳州而去,必須在兩天兩夜時間內往返五百多里帶回陳鍇如何接應的密信。
惠安是山哈人的主要聚居區,盤氏山哈與藍氏山哈人口最盛,自五年前藍連昌之姐藍香玉嫁給陳思安之後,藍氏一族在惠安獨大,但盤氏族人依舊有數萬之眾,去年盤、藍二族糾紛,盤玉姣在這裡住了三個月,對這一帶很熟,但現在,她也必須喬裝改扮成漢人女子模樣,否則被藍氏族人現那可不妙。
清源五武士卸下衣甲,扮成周宣的僕從。
此處離泉州城有一百多里路,盤玉姣要先一步去城郊安排人手把五位清源武士的家眷接出來,她留下一名男護衛為周宣等人引路,另一名女護衛跟隨她前去州城。
周宣把「照夜玉花驄」借給盤玉姣,說道:「此馬奔行神,萬一遇險,大族長可憑借它脫身。」
盤玉姣也不推讓,騎上「照夜玉花驄」,於馬背上回眸顧盼,含笑道:「多謝周郡公,我會小心的。」帶著那名女護衛絕塵而去。
周宣十人不急著趕路,往北行了三十餘里,午時來到小鎮螺陽,就在鎮上酒家用餐,現在不愁沒錢了,殺死了海船上的中天八國人,得銀千餘兩,還有三百兩金子,都進了四癡的橐囊。
周宣對吃是頗為講究地。現在有錢,豈能虧了自己的胃,泉州美食也多,有特色的諸如魚子粥、羊肉羹、白鴨湯等等,眾人大快朵頤。
周宣對店主人自稱是吳越來這邊購蟲的蟲商,問店家這附近可有蟲市?
吳越人盛行斗蟲,尤以錢王之弟邵武軍節度使錢惟演最為酷愛,從福州到這邊來覓蟲的人不在少數,所以店家毫不奇怪。說道:「這位客官,螺陽這小地方哪有什麼蟲市,往年泉州城有蟲市,現今與唐國開戰,誰還有那個閒情逸志玩蟋蟀,唉,兵荒馬亂啊!」
周宣又問:「店家,可曾聽說這附近捕到過上品的蟋蟀?」
店家道:「這個小人並不知曉。只知北邊的清源山那一帶蟋蟀頗多,往年吳越來的蟲商都僱人去那邊捕蟲。今年因為擔心開戰,吳越人來得少了。」
周宣「嗯」了一聲,喝著紅米酒,沉思不語。
明代袁宏道的《促織志》、清朝人朱從延地《蟋蟀圖鑒》都曾標明泉州一帶出過蟲王級別的級猛蟲。這就是周宣敢與雪豬太子賭蟲的重要原因。周宣自信能找到與「青袍文丑」一決勝負的蟋蟀,就算稍微弱點也沒關係,以他的養蟲秘技,要勝雪豬太子應該不是太難,只需一點點好運就足夠。
四癡不喝酒,匆匆用罷午餐便去小鎮藥鋪把那幾味藥買齊,就在藥鋪裡煎好濾渣,然後用烘爐烘成一顆顆細小的藥丸裝在一個小瓷瓶裡。
未時三刻。周宣一行十人繼續向北。到天黑時來到清源山南麓,周宣記得清源山之南應該就是泉州城。怎麼現在並未看到泉州城的影子?問盤玉姣的那個護衛,卻說泉州城還在西北方六、七十里外,看來古泉州和後世地那個泉州城地址並不一致。
這幾日天氣晴好,白天是一輪紅日,夜裡是半輪秋月和滿天的繁星,泉州地秋夜清爽宜人。
路遇一個村民,問起這附近有沒有殘垣廢墟,村民遙指清源山,說那裡原有一個山哈人村落,後來舉村之人遷徙了。
待那村民走後,盤玉姣的那個護衛對周宣道:「周郡公,那個村落我知道,就是我盤氏族人聚居的村寨,屢受鄰近藍氏村寨的欺凌,去年盤大族長讓他們舉寨遷往漳州了。」
周宣道:「就去那裡看看,夜裡正好捕蟲。」
八月二十之夜,月亮還沒有升上來,眾人藉著淡淡地星光沿蜿蜒山路前行,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月亮才升起來,四下裡明亮了許多,山道兩邊已經能聽到秋蟲「嘰嘰」了。
山路難行,眾人牽馬又行了一程,那姓盤地護衛指著前面山坳說道:「那就是廢棄的山寨。」
村寨無人居住就朽廢得快,不過一年時間,這座小小的村寨就到處是殘垣破壁了,木樓、竹樓俱已塌圮,四下裡一片死寂,只有冷月斜照。
那盤氏護衛喃喃咒罵藍連昌,說都是藍連昌害得他們盤氏族人背井離鄉的。
周宣對費清等人道:「你們就在這寨前歇息吧,我與老四先生進去捕蟋蟀,要後半夜才出來。」
周宣與四癡二人進入荒蕪的村寨,兩個人手裡各提著一個小革囊,囊裡分別有一把小鏟、一個竹筒和一個網罩,這是捕蟋蟀的最簡單的工具。
周宣笑道:「老四,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在廬山廢寺裡與三哥比賽捕蟲的事,當時你躲在哪裡?就不怕我捉到那只青背蟲義陽魏延嗎?你還說我慣於耍賴,嘿嘿!」
四癡臉微微燙,說道:「主人還提那些事做什麼!趕緊捕蟲吧,不要公主沒贏到反把自己輸給那雪豬。」
周宣道:「好,我們分頭去捕,看誰捕到地蟲厲害?」
四癡「嗯」了一聲,提著革囊走了幾步,又止步回頭道:「主人」
周宣問:「何事?」
四癡道:「午間我去買藥熬藥時,費清跟蹤我。」
「哦!」周宣沉吟道:「他想幹什麼?不會是想為龔澄樞報仇吧!」
四癡道:「那費清似乎只想查探我在幹什麼,並無其他惡意。」
周宣想了想。笑道:「明白了,雪豬太子怕輸,命費清來監視我們捕蟲」
四癡怒道:「他想幹什麼?」
周宣道:「自然是我們捕到好蟲,費清就想辦法把它放跑或者搞死了。」
四癡銀牙一咬:「他敢,我要他地命。」
周宣道:「老四不要莽撞,目下是用人之際,我不想和雪豬太子他們鬧翻,嘿嘿,且看我將計就計來。我們坐下歇會,現在還不到捕蟲地時候。」
兩個人在一處破樓前地麻石上並肩坐下,周宣取出兩顆青皮梨與四癡一人一個吃了起來,說道:「梨核不要扔掉,可用來引蟋蟀。」
四癡道:「知道,去年在廬山上我就看到你把個野果子嚼爛放在竹筒邊」
周宣笑道:「老四啊老四,你偷師啊!」
四癡道:「主人捕蟲術的確高明,不斷地用低品蟋蟀引出高品蟋蟀。這種捕蟲法我還真是聞所未聞,今夜我要試試。」
周宣道:「好。看看今天能捕到什麼級別的蟲?」
這時大約是亥初時分,一般上點檔次的蟋蟀總要到子夜以後才開始出聲鳴叫,吸引雌蟋蟀來與其交尾,所以周宣、四癡還要等好一會。兩個人各找了一處可能有蟲的亂牆角下。然後又走回來坐在這塊平整的麻石上。
周宣覺得有必要和四癡談談心,朋友之間也要多瞭解嘛,拋磚引玉,先說起自己童年捕蟋蟀差點被蛇咬的事
四癡微笑著傾聽,問:「主人貴為澳國王子,身邊怎麼沒人護衛?」
周宣「呃」的一聲,心道:「嘿嘿,我是信州永豐鄉野地王子。」嘴上說道:「我頑皮嘛。早把侍衛甩掉了。獨自行動老四,你也說件小時候的事聽聽。」
四癡「嗯」了一聲。正要開口,忽然醒悟:「我不說。」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說說又何妨。」
周宣歎道:「好好,不說就不說,唉,想找個知心朋友說點知心話也挺難。」
四癡斜了周宣一眼,淡淡道:「主人莫人激我,沒什麼好說的,自從追隨主人,我就把從前的事都忘了。」
周宣心道:「不明白你們五癡遊俠為的是什麼?以前當刺客就是為了銀子?一癡、二癡又在哪裡?」
周宣便岔開話題,說些斗蟲之事。
這時四癡看到一隻灰鼠貼著牆根躥過,又勾起她心底的一個疑問:「主人為何用鼠鬚做芡草撩蟲,後來我試過,有害無益啊。」
周宣呵呵笑道:「那鼠鬚要用特製的藥湯泡過才行,這次是來不及製作了,到了興王府再說老四,你敢抓老鼠?」
四癡「哼」了一聲道:「我殺人不眨眼,何況老鼠!」對周宣常把她當女子看待很是不滿。
秋月移近中天,子夜來臨,斷牆邊、瓦礫裡,開時有了蟋蟀的鳴叫。
周宣與四癡分頭行動,周宣找到自己放置梨核地竹筒,卻沒現有蟋蟀,搖搖頭,便繞寨緩緩而行,細聽蟋蟀的鳴叫。
村寨西頭地有一片傾塌的竹樓區,碎石亂瓦,還有烈火焚燒過的痕跡,這裡異常安靜,候了很久沒有聽到一聲蟲鳴。
周宣甚感奇怪,這裡地勢較高,干躁雜亂,不可能沒有蟋蟀,難道是有厲害的猛蟲,所以在這塊領地上沒有其他蟋蟀敢鳴叫?但候了這麼久,沒聽到任何動靜啊,即便是輕易不開金口地蟲王在這樣晴朗地月夜也是要鳴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