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山長走進竹廳,那山哈美女卻在門邊站定,一手叉腰,一手扶著圓竹門框,藍花統裙包裹著的豐臀很自然的向一側傾欹,柔細腰肢則反方向凹陷著,形成跌宕誘人的曲線,明亮如星的眼眸那麼一轉,像有寶石的光輝流動,這樣的眸子實在是有神。
「盤自成,遠客到來,怎麼連尊姓大名都未相詢?」
這山哈美女注視著周宣,紅唇微動,說話的聲音好比翠谷黃鶯在鳴囀,頭上獨木舟一般的珠冠微微顫動,從正面看,那珠冠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金鳳凰。
盤山長名叫盤自成,山長是山哈人的等級稱謂,次於族長和寨長,這瘦長臉的盤山長慚愧道:「是,屬下愚魯。」對周宣躬身施禮,說道:「請問貴客尊姓大名?」
周宣心想:「我這身份沒什麼好隱瞞的,山外的吳越人到處在搜捕我,與其隱姓埋名,還不如坦然說出來更能取信這些山哈人。」當即起身還禮道:「唐國人周宣,這位是盤族長嗎,果然美麗,久聞霞浦山哈靈山秀水出美女,真是名不虛傳啊。」
周宣知道山哈女子喜歡聽人讚她美貌,所以開口便誇這盤氏族長,語氣非常真誠,因為這女族長的確很美。
「周宣?」女族長彎彎的秀眉一挑,目光凝注在周宣臉上,問:「哪個周宣?」這女族長看年齡大約二十七、八歲,卻有少女一般的嫵媚,說話時臉上表情非常豐富,眉眼嘴唇都會傳情達意似的。
周宣笑道:「我也不知是哪個周宣。好像還沒遇到同名同姓的,盤族長遇到過另外地周宣嗎?」
那女族長又很注意地看了看周宣,輕盈地走進竹廳,請周宣等人坐下,她自己坐在上鋪著豹皮的大竹椅上,盤著腿,坐姿曼妙、容貌艷麗,宛若佛教天女。美目一盼,說道:「我認得一位周宣周大人,他文武雙全、英俊非凡,官拜唐國集賢殿大學士,爵封信州侯貴客也是唐國人,難道會沒聽說過嗎?」
周宣濃眉一軒,細長眼一瞇,仔細看這美麗的霞浦山哈女族長,周宣看美女一向很忘我。目光中還有一種畫師特有敏銳和挑剔。
那女族長雖然從容鎮定。卻也被周宣看得微現羞澀,用手輕撫臉頰,問:「貴客為何這般看著我?」
周宣搖頭道:「沒有見過,肯定沒有見過,若是一般女子也就罷了,但象盤族長這樣的麗人我只要見過一次那就絕不會忘,人稱我有過目不忘之才,其實指的就是美女過目永誌不忘。」
這女族長眼裡異彩漣漣。用她那種讓人一聽就難忘的、清脆如黃鶯、柔美如曉風的聲音問道:「貴客言下之意是說你就是那位信州侯周宣?」
周宣又搖頭道:「我不是信州侯」
女族長彎彎柳眉頓時一蹙,眼裡陡現嚴厲之色,卻聽周宣接著道:「蒙唐皇陛下恩寵。我現在已加封信州郡公了,不知盤族長在哪裡見過我?」
女族長臉上表情變幻極快,柳眉一舒,微笑起來,嬌聲問:「真的是周宣周大人?我應該相信你嗎?」
周宣點頭道:「是得證明一下,我名氣太大是吧,連閩地這邊都知道了。肯定有些不良漢人冒充我地名頭來欺騙美麗的山哈少女。那麼,我該怎麼證明我是周宣呢?」
女族長抿唇一笑。問:「既是信州郡公,能沒有官印嗎?」
周宣道:「有唐皇的詔書,但丟到海裡了。」
女族長睫毛閃動,眼神複雜,說道:「那我還是不能相信你,你總得想個法子證明自己是周宣?」
一邊的四癡靠在竹椅上聽得不耐煩,說道:「周宣不是有個綽號叫周七叉嗎,盤族長讓他吟一詩、填一闕詞不就明白了。」
美女族長眼睛一亮,卻道:「我們山哈人不會那些詩呀詞呀的,就是胡亂來一我也辨不出好壞。」
四癡道:「他還有別的本事,音樂、圍棋、斗蟲、繪畫,無一不精,盤族長任選一樣考考他不就行了。」
美女族長搖頭道:「音樂,我們山哈人個個會唱歌、圍棋我們不會、斗蟲沒那閒心、繪畫任誰都可以畫兩筆,這些都不好證明他就是周宣。」
周宣無奈道:「真是奇事,我還得為證明自己是不是周宣傷腦筋,我為什麼要證明?我又不來貪圖你們什麼,我就是我,我是來到你們霞浦山哈竹寨的客人,難道好客的山哈是這麼盤問一位友善客人的嗎?」
美女族長很想確認眼前這濃眉細眼地男子到底是不是周宣,這非常重要,聽周宣這麼說,不禁嫣然一笑:「是我失禮了,那麼請問周客人,縣裡地漢兵為什麼要捉拿你?」
周宣雙手一攤:「說來說去又繞回來了,吳越兵要抓我不就是因為我是周宣嗎!」
這美女族長沉思了一會,忽然問:「周客人認得一個名叫陳濟的人嗎?」
「陳濟?」周宣一愣,陳濟去仙霞嶺見過盤氏大族長盤玉姣和雷氏大族長雷猛,難道眼前這個美女族長當時也在場?不會吧,此地距仙霞嶺可有好幾百里山路,盤玉姣不可能把所有族長都召集起來,說道:「當然認識,陳濟是我摯友,乃四品明威將軍,數月前曾赴仙霞嶺與盤氏大族長會晤,莫非盤族長見過他?嗯,陳濟與其伯父陳鍇現在應該就在漳州一帶吧。」
美女族長深深看了周宣一眼,心裡已有七分相信此人就是周宣了,道:「我曾在大族長那裡見過陳濟大人,周宣之名就是從陳濟大人那裡得知的。」
周宣笑道:「慚愧。我還以為自己名傳遐邇、家喻戶曉了呢!盤族長還有什麼要問的?進山哈竹寨怎麼像挑女婿一般問個不休啊。」
這美女族長俏臉微紅,說道:「那就不問了,周客人說說蛇王托給你的夢吧。」
周宣心道:「開始吧,開始忽悠吧。」說道:「我與幾名屬下因被吳越兵追殺,在山口蛇王廟避雨,我很是疲倦,就是神像前昏昏睡去,夢見一個身高數丈、額頭有壽星瘤、拄著龍頭枴杖地威武老者。老者身邊還有一位披著白雲一般衣裙的美麗女子」
女族長奇道:「這白衣女子是誰?」
周宣道:「在夢裡我也這麼問了,那老者說我乃山哈先祖,蛇王真身,這位乃是我的愛妃白蛇娘娘」
女族長大為詫異:「白蛇娘娘,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周宣道:「神明之事,我們凡夫俗子哪能樣樣知道!」
「白蛇娘娘」是周宣故意加進去地新人物,如果他說的夢話都是山哈人耳熟能詳的,那就難以讓山哈人置信,所以必須要進行藝術加工。於是。大蛇王就有了一位美貌無比地愛妃白蛇娘娘。
女族長神態恭敬:「周大人說得是,請再說蛇王之夢。」
周宣道:「那蛇王對我言道周郡公夢裡我對蛇王稱呼我為周郡公絲毫不覺得奇怪,醒來後才暗暗稀奇,神靈就是神靈,不用問就知道),蛇王說道周郡公因海難來到八閩之地,可謂有緣,本王有一事要懇請郡公相助我對蛇王及其王妃甚是敬愛。說有事儘管吩咐,只要我周宣做得到的就一定幫忙蛇王便說我之子孫,遍及八閩之地。可惜分屬三國,不能統一,頗受欺凌,我聞唐皇陛下仁慈愛民、周郡公智慧賢能,若是八閩山哈能歸唐國治下,那我七十萬子孫就可豐衣足食了,這些都要有勞郡公了說著。龍頭拐一頓。火光頓生,為我驅寒」
女族長上身前傾。右肘支在大腿上,手托粉腮,凝神聽周宣說夢話,一邊聽一邊點頭,周宣地夢話太深入她的心了。
周宣看著女族長那盤坐著的嬌姿,繼續說:「夢裡我頗為難,我來長溪非我本意,是因為送清樂公主赴南漢完婚,遇到大風暴,這才倉促登岸,清樂公主又不慎被中天八國的人擄去,吳越兵又要抓我,自顧不暇,如何能幫助山哈人,而且,這些事必須要和盤、雷、鍾、藍四大族長商量才行蛇王便說只要周郡公答應助我山哈人,我自會讓盤玉姣來見你,唐國公主之事也請郡公不必憂心,八閩之地如何由得中天八國的妖僧橫行!那妖僧曾對我山哈子民口出不遜,說什麼山哈蠻僚不服教化、不受佛法,乃是下等野人,只可驅使作苦役,不能居於平原富饒之地,窮山惡水可以居之」
坐在豹皮竹椅上地美女族長柳眉豎起,星眸迸射出凜然殺氣,恨聲道:「這妖僧,在潮州就曾驅趕我山哈人為張聖建王宮,逼我山哈人信佛周大人,請繼續說。」
周宣道:「沒了,我正要和蛇王長談一番,就被這位盤山長驚醒了。」
美女族長責備地看了盤山長一眼,盤山長惶愧不已,趕緊請罪。
周宣笑道:「盤山長有何罪,若不是盤山長,我如何能到見到盤族長?這應該就是大蛇王地指引吧。」
這美女族長點頭道:「沒錯,就是大蛇王的指引,把周郡公送到我們竹寨。」
周宣微笑問:「這麼說盤族長相信我是貨真價實地周宣了?」
美女族長嫣然道:「是。」
周宣道:「既然信了,那我就不客氣了,我等六人昨夜至今未進食,煩美女族長為我等準備一些食物,還有,我四人身上衣物都被刀槍劃破,沒有換洗衣物,請族長為我六人各備一襲山哈服裝,先謝了。」
那美女族長趕緊起身,連稱:「怠慢怠慢。」請周宣稍等,酒菜馬上就來。
美女族長腰肢款款地下了竹樓。留下盤山長和兩名山哈少女侍候。
不一會,八名山哈少女托著長條形地木盤來了,每個木盤裡有兩道菜,什麼淡糟炒螺片、醉糟鷓鴣、蘑菇梭子蟹、土筍凍、煎鮮蠔肉……都是山珍海鮮,酒是果子酒,別有風味。
那美女族長親自作陪,慇勤待客,席間。美女族長詳細問了僧景全地去向,周宣一一說了,飽餐之後,稍事休息,盤山長便領著眾人去竹樓浴室沐浴,其他人什麼待遇不知道,但周宣卻有兩名山哈少女服侍他沐浴,山哈女子地位比男子高,族長、寨長基本都是女子。男子反而充當下役。因為周宣是貴客,所以才有山哈少女侍候,周宣現在養尊處優,被人服侍慣了,坦然受之,洗淨後,先讓房太醫為他肩傷換藥,然後穿上山哈男子的服裝。鑲著白邊地藍色短褂、青色長褲、藍青兩色相間的布鞋,兩個山哈少女眼睛都是一亮,看周宣的眼神就分外多情。
一個少女說道:「周客人。今日是八月十三,夜裡要舉行篝火對歌,周客人一定要參加哦。」
周宣心裡牽掛著清樂公主和藺戟等人,實在無心尋歡作樂,說道:「待我見了你們族長後再說吧。」
周宣出了竹樓浴室,便去見那個美女族長,盤山長卻說族長不在。夜裡再與周郡公相見。請周郡公好生休息,營救清樂公主之事不用急。族長已有安排。
周宣見現在已經是申時初刻,很快天都要黑了,還是明日再趕路吧,也讓老四好好休養一夜。
盤山長已經給周宣六人安排好了住宿之處,是一棟有圍牆的獨立院落,圍牆自然是竹編的,三扇門,一大兩小,裡面兩進,兩排房子十個房間,周宣在後排正中那個房間。
周宣在房間竹榻上閉目養了一會神,思緒奔騰,無法入靜,便起身到隔壁四癡那個房間,關心一下四癡。
門虛掩著,周宣輕輕推門進去,暮色已經降臨,房裡頗為昏暗,見四癡躺在榻上,向上蓋著一條線毯,四癡本來就偏瘦,這會更顯憔悴了,呼吸比較急促,呼氣時胸腔帶著「絲絲」聲,肺葉受傷了啊。
周宣躡手躡腳走過去,想摸摸四癡額頭,心道:「老四,可千萬不要燒啊,那可就難辦了!」手離四癡額頭還有三寸遠,四癡原本一動不動的左手一翻,就抓住了周宣地手掌。
四癡睜眼道:「幹什麼?」
周宣道:「能幹什麼,看你有沒有燒?」
四癡道:「沒有燒,我可沒那麼嬌貴,休息一夜,明日就能乘馬,不會拖累主人的。」
周宣道:「怎麼是拖累!救公主不用急,治你地傷更要緊,你要做我一輩子茶奴地。」
四癡瞟了一眼周宣那笑笑的神情,不知怎麼突然心頭一熱,側過身去,背對著周宣,卻聽竹榻「咯吱」一聲,周宣竟坐在竹榻邊上了。
四癡趕緊坐起身,皺眉道:「你怎麼坐到我床上了?」
周宣道:「這房裡沒有椅子,我當然坐床上了。」
四癡道:「我我我,你你你」四癡變結巴了。
周宣道:「什麼我我我,你你你的,你是想說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對吧?老四,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就當什麼事也沒生過,我還當你是男的,可你怎麼老把自己當作女的,處處與我隔閡,這是不對地。」
四癡無法辯駁,輕輕「哼」了一聲,她先前問過那個梅枝了,梅枝說她地傷是周侯爺幫她裹地,這讓四癡很難堪。
周宣又道:「不知老三和三嫂現在到了何處,估計也就在吳越到清源這一帶,要是能與他二人會合就好了。」
正這時,忽聽後院傳來兩聲蟋蟀地鳴叫,坐在床上的兩個人都是精神一振。
周宣道:「老四你歇著,我去捉那蟋蟀給你玩,看看什麼級別的。」
四癡坐在床上等著,心裡懷著迷濛的喜悅,凝聚耳力,傾聽周宣的腳步聲,想像他捕蟲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