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茶攤前,中年胖子下了肩輿,環視茶攤中人,見有男有女、有官有兵,不敢造次,等那茶博士趕到引著才來到周宣身前長揖道:「在下黃山曾達虔,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周宣一下子沒聽清楚,什麼,掙大錢,這名字取得好,起身還禮道:「小生金陵周宣之,平生好茶,路過此地,見這黃山茶雖然名頭不響,但茶品甚高,曾掌櫃是經營這黃山茶的嗎?」
曾達虔應道:「正是,聽說周公子有辦法讓這黃山茶身價倍增,請公子不吝賜教。」
周宣道:「這怎麼能不吝賜教,自然是有代價的。」
林涵蘊在一邊「格格」的笑,靜宜仙子也不禁莞爾。
曾達虔也算是見過一些場面的人,見這幾個美貌女子,還有那官吏、邊將,一個個眾星捧月般望著這個周公子,心知此人大有來頭,陪笑道:「當然有代價,當然有代價,周公子儘管明言。」
周宣道:「你這上品黃山茶現在售價是一兩銀子一斤,下品黃山茶是三錢銀一斤,我若讓這上品的賣到三兩銀子一斤,下品的一兩銀子一斤,曾掌櫃該如何謝我?」
曾達虔心想:「這位年輕公子非富即貴的派頭,應該不會是要與我爭利,瞧他身邊美女環繞,自然是好色之徒,有了——」說道:「公子若能讓黃山茶賣到這個價,在下情願把小女獻給公子做侍妾,並且陪嫁豐厚。」
周宣愕然,林氏姐妹也愕然,就連夏侯流蘇都愕然。心想:「難怪他對我不冷不熱、一副曾經滄海的樣子,敢情到處有人送美女上門哪!」
曾達虔補充道:「小女容貌美麗,性情溫柔,鄉人送一綽號——賽楊妃,楊妃就是唐明皇最寵幸的那個貴妃楊玉環,巧的是,小女也叫玉環,曾玉環。」
周宣看著曾達虔那白白胖胖、肥頭大耳的樣子,心想:「賽楊妃肯定不是指比楊貴妃美,定是比楊貴妃胖。即便真有楊貴妃那麼豐腴之美我也不能要啊。道蘊姐姐在邊上看著呢。」擺手道:「曾掌櫃有所不知,在下不好色,只好財,我就直說吧,我讓你地兩種黃山茶分別賣到三兩和一兩的價,所得收益你我對半分,你且考慮一下,我雖然是獅子大開口。但你的好處也不少,而且很有可能最終的售價還不止這個數。」
曾達虔驟聽要對半分銀,嚇了一跳,心裡有股怒氣,但冷靜下來一想,即便是三兩和一兩的價,對半分後就是一兩五錢和五錢,比他現在的一兩二錢和三錢還是高很多。尤其是下品的,因為產量多,能從三錢賣到一兩,對半分後也有五錢,那是很大一筆銀子了。
曾達虔當機立斷。拱手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依周公子所說,老嚴,取紙筆來。立字據為證。」
茶博士趕緊去借來筆墨紙硯。范判官執筆,寫下一張分紅字據。曾達虔畫押,請周宣畫押。
范判官低聲道:「公子,由你畫押不合適啊。」
周宣想了想,讓來福過來:「來福,你來畫押,以後來歙州收銀子的事就交給你了。」
曾達虔腦袋連搖:「周公子,這可不行,這是你我之間的交易,你怎能讓手下畫押,這不合規矩啊!」
范判官道:「不管畫押的是誰,都要按字據上地條件辦,茶價達不到這個數就不分錢,達到了周公子愛把銀子給誰就給誰,周公子是什麼人,他豈能與你畫押!」
曾達虔陪著小心問:「周公子是什麼人?」
范判官瞪了他一眼,多年為官,不怒自威:「這是你該問地嗎?」
曾達虔唯唯,看著來福在字據寫上「周來福」三個字。
來福和他弟弟旺財是孤兒,忘了祖姓,就跟著周宣姓周了。
字據一式兩份,周宣與曾達虔各執一份。
曾達虔道:「周公子,請到寒舍小坐,在下做個東道,請周公子飲酒。」
周宣也不客氣,讓祁將軍領著五十名府兵去館驛,其他人全部去曾氏莊園。
曾氏莊園在歙州城南練江畔,佔地數十畝,是個製作茶葉的茶莊,有雇工數十人,曾達虔的家眷卻是住在黃山腳下,所以「賽楊妃」看不到。
午餐後,周宣與靜宜仙子等人饒有興趣地觀看茶工制休,採回來的茶葉先要剔去老葉和莖桿,然後要經過攤晾、殺青、揉捻、烘焙四道工序,每道工序都有嚴格規定,除攤晾簡單一點外,殺青要求鮮葉下鍋,撒得開,翻得快,手勢輕,使茶色均勻、殺青透徹;揉捻採取邊炒邊揉的方法,加以整條,不能把芽葉揉碎,白毫不能受損,條索捲曲緊實;烘烤主要是控制火候,要求溫度適當,勤炒勤翻,以免烘焦而破壞香味。
曾達虔在一邊聽周宣與靜宜仙子閒談茶道,心知這位周公子果然是茶道高手,心裡踏實了不少,說:「周公子,歙州茶會明日開始斗茶,公子要參加嗎?」
周宣道:「當然要參加,不參加如何能讓黃山茶揚名,對了,曾掌櫃,你這茶名得改改,一種茶要出名,先得有個響亮的名字,你這分上品、下品的,下品自然就賣不起價錢了。」
曾達虔恭敬道:「就請公子為此茶命名。」
周宣對靜宜仙子道:「道蘊姐姐想兩個茶名吧。」
靜宜仙子道:「女道想不出。周宣問:「黃山有無道家仙人的傳說?」
靜宜仙子道:「有,相傳軒轅黃帝率手下大臣容成子、浮丘公來此煉丹,並最終得道升天,黃山原來叫黟山,天寶六年唐玄宗依此傳說。赦改黟山為黃山。」
周宣雙掌一擊,喜道:「有了,上品黃山茶改名黃山容成茶、下品黃山茶改名為黃山浮丘茶,飲此二茶,飄飄欲仙,妙哉!」
眾人都稱妙,曾達虔趕緊命人制招牌,準備明日斗茶時亮相。
周宣和靜宜仙子、林涵蘊、三癡夫婦進城買了馳名天下地歙硯、奚墨和澄心堂紙,奚墨就是後世的徽墨,因唐末墨工奚而得名。上品奚墨是用桐油煙、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十餘種名貴材料製成的。有「拈來輕、磨來清、嗅來馨、堅如玉、研無聲、一點如漆、萬載存真」地美譽;澄心堂紙如膜如玉、細薄光潤,皇帝李煜深愛此紙,澄心堂紙就是李煜取的名,這都是書畫家的必備用品,周宣這個專為皇后、公主畫像的畫師豈能不備?花了三百兩銀子裝了半馬車筆墨紙硯,看來這輩子是不用再買了。
四月中旬正是枇杷成熟時,歙州的三潭枇杷很有名,周宣讓來福買了數十斤帶回曾氏茶莊。分與眾人食用。
晚飯後,周宣和靜宜仙子向曾達虔瞭解時下茶市行情。
曾達虔對這個自然是瞭如指掌、如數家珍:「天下十大名茶:劍南石花茶、峽州芳蕊茶、廬山雲霧茶、建州北苑茶、常州陽羨茶、越州蘭亭花塢茶、湖州洞庭茶、袁州金觀音茶、湖州紫筍茶、歙州謝源茶,這十種茶地上品售價都在三兩銀子以上,其中尤以湖州洞庭茶和紫筍茶還有劍南石花茶這三種價格最昂貴,其上品售價在五兩銀子以上,一般的也要二兩銀子,比我這上品黃山,不。比黃山容成茶還貴。」
周宣問:「茶會鬥茶規矩如何?」
曾達虔道:「好教公子得知,這茶會鬥茶天下精於品鑒之人雲集,大都受雇於各大茶商,比如湖州紫筍茶就有號稱天下品茶第一的翟君謨先生,紫筍茶能連續兩年在歙州茶會奪冠。翟君謨先生有很大的功勞——」
「翟先生!」靜宜仙子輕輕一歎。
周宣問:「道蘊姐姐認得那位翟先生?」
靜宜仙子道:「女道髫齡時曾向翟先生學習過茶道——宣弟,有翟先生在,我們怕是很難贏啊。」
周宣道:「怕什麼,姐姐早已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曾達虔喜道:「原來仙姑是翟先生的高足,在下不指望贏翟先生。能進入品鑒十強就有資格推薦新茶。然後再看茶色、茶湯,各地茶商當場開價。」
周宣道:「那我和道蘊姐姐就作為黃山容成、浮丘這兩種茶地僱傭品茶師參加明日開始地斗茶大賽了。一定要殺入十強。」
靜宜仙子道:「宣弟去斗便是,女道怎好拋頭露面?」
周宣道:「我是姐姐的高徒,尚未出師門,還得師父姐姐領著才行。」
靜宜仙子「嗤」的一笑,道:「你也已經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曾達虔搞不清楚這個周公子與這身材窈窕的女道士到底什麼關係,也不敢插嘴,坐了一會便告辭,請周公子早點歇息,明日一早進城斗茶。
曾達虔走後,周宣道:「道蘊姐姐,你明日女扮男裝如何?」
沒有了外人,靜宜仙子便摘下面紗,嬌顏微紅,搖頭道:「這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周宣道:「姐姐扮作一俊俏書生,我做姐姐地書僮好了。」
林涵蘊過來聽到了,笑道:「哪有你這樣地書僮,五大三粗的,還是讓我姐姐扮書僮像些,姐姐就扮一回嘛,上次周宣哥哥與老四先生斗茶,你不也扮作周宣哥哥地侍女,最終贏了老四先生嗎?沒有姐姐,周宣哥哥明天很難鬥贏地。」
周宣道:「是啊,道蘊姐姐一定要幫我,黃山容成茶有進入十大名茶的實力,售價上去了,我們每年可得幾千兩銀子,這筆錢我準備用來為信州鄉親造福。」
靜宜仙子俯不語,低低的「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周宣昨晚裝睡騙夏侯流蘇,搞到半夜沒睡好,今夜便早早睡了。
那邊的夏侯流蘇卻是孤枕難眠,心裡懊惱,實不該昨夜拒絕周宣,應該半推半就,等周宣把胡褲脫了不就能看到那密旨了嗎,昨晚錯過,又不知道哪天有這樣的機會?
夏侯流蘇畢竟還是年輕女孩兒,還未滿十七歲,要她半推半就可以,要她主動去勾引周宣,她還沒學會那些狐媚術,抹不下臉皮,處女和女人是大不一樣的。
四月十九日一早,周宣穿著書生冠服,手搖折扇,上面是靜宜仙子手書的「茶道九難」。
靜宜仙子扮作書僮,這書僮實在太俊秀了,身材高挑,和周宣站在一起,就顯得周宣不那麼文質彬彬了,兩個字——粗野。
正卯時,周宣一行十人乘車策馬離開曾氏茶莊進城,曾達虔按周宣的吩咐請了鼓吹女樂大肆宣傳黃山仙茶,大幅廣告詞,顏體大楷——「飲黃山二茶,做世間神仙」,吹吹打打,一路去了。
進城路上,周宣讓靜宜仙子學著騎馬,他親自給她把韁教她,不時扶一下她地腰,其樂可知。
靜宜仙子分腿騎在「黑玫瑰」鞍座上,她的腿從來沒分得這麼開過,羞得臉上紅潮不散,路上人來人往,都在看著這對奇怪的主僕,心想這主人怎麼如此寵愛一個書僮,牽馬步行讓書僮騎?哦,這書僮俊俏,龍陽、斷袖呀,難怪,難怪!
靜宜仙子很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戴面紗,緊張得腦子暈暈的,又有了那夜做夢的感覺,似乎周宣牽著馬要帶她去極遠地遠方,路永遠到不了頭——
靜宜仙子希望一直那樣走下去,只要有宣弟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