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又一次證明周宣的多慮是對的,傍晚四癡從「級到周府,騾背上多了一個大革囊,鼓鼓的裝了不少東西。
周宣問:「老四,什麼東西一大包?」
四癡面有得色地說:「煮茶的小銅爐、碾木、羅合、水方、漉水囊、瓢碗茶盞、各色名茶,應有盡有。」
周宣心道:「好你個老四,還真給我玩這一套,要不是哥們夠精,就中你的計了。」表面上驚道:「你不是說沒帶茶具的嗎,這都哪買的?」
四癡一副妙計得逞的樣子:「好笑,我會臨時買茶具嗎,我雲遊天下,四處為家,這茶具都是隨身帶的,不然我怎麼飲茶?難道上茶樓喝那些不入品的茶嗎!」
周宣裝出失策的沮喪,連說:「老四你太狡猾了,真是太狡猾了!我周宣自謂多智,沒想到今日斗茶還沒開斗就落了下風。」
四癡得意洋洋,說:「算了,斗茶贏了我也不為難你,我還在『級秋戰堂』呆著,等『摸不得』壽終正寢後再和我三哥一道離開,怎麼樣,夠仁義了吧。」
周宣心裡暗笑,說:「老四,你不和我入京參加明年的元宵棋會嗎?唐國十大都護府網羅天下圍棋高手,三年一度的頂級棋戰,你要是不能參加的話那真是太可惜了!」
四癡道:「我與三哥到時自然會去觀戰。」
周宣搖頭說:「觀戰只是瞧個熱鬧,何如自己親自上場痛快。」
四癡睜大眼睛問:「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能親自上場?」
周宣說:「奉化都護府選送的三位棋手分別是我周宣、古六泉、傅延年,林都護和徐刺史考慮傅延年棋力偏弱,委託我留意另選一位,我本來考慮讓老四頂上,可你要走,實在可惜!」
四癡張著嘴巴,半晌說不出話。
三癡說話了:「主人,讓劍奴頂上吧。劍奴當日已立誓。終生侍奉主人。就算我四弟斗茶贏了主人,劍奴也是不會離開地。」
四癡急了:「三哥,你怎麼這樣啊,我辛辛苦苦為你爭自由之身,你倒好,還說我贏了也不走,還要和我爭棋戰名額!」
周宣以一個棋戰的名額讓兩兄弟翻臉。很有二桃殺三士的味道,呵呵笑道:「既然我這劍奴忠心耿耿,那就不用斗茶了嘛,老四你鬥贏了也是白搭,一旦輸了,就成了茶奴、蟲奴、還有棋奴,嘿嘿,也許這正是老四所願。」
四癡眼睛瞪他堂兄。又瞪周宣。怒氣沖沖地說:「茶一定要鬥,不過既然我三哥甘願為奴那我也管不著了,這賭彩得換換。我贏了,我作為奉化都護府的三名棋士之一去參加明年的棋戰,輸了,為奴為僕,悉聽尊便。」
周宣就是有這能耐,引導著賭局的進展,讓局勢對他越來越有利,你看,現在的斗茶他是穩贏不輸了,名動天下的三癡、四癡都要栽在他手裡,癡迷地東西越多就越好對付,四癡就比三癡好對付,只要能捏得住他地要害。
周宣說:「老四你真奸詐,你這樣豈不是穩贏不輸了,你成了我地茶奴、棋奴,我照樣要想辦法讓你參加十大都護府棋戰,斗茶贏了是這個結果,輸了也是這個結果,你穩操勝券哪。」
四癡說:「那不一樣,我贏了我是自由的,不受你約束,輸了就像我三哥這樣終生為奴了。」
周宣反駁說:「你三哥怎麼不自由了?只要他不損害到我的利益,他該幹嘛幹嘛,自由得很,你看他現在整天鬥鬥蟲、下下棋,優遊自在,卻不強似以前混江湖?所謂主僕,只是一個名分而已,我什麼時候把他當奴僕一般看待了,都是禮敬有加。」
三癡恭敬地說:「主人說得對,四弟,你也和愚兄一道侍奉主人吧,這些日子,愚兄見你的確是快活了許多,在洪州你是整日笑口常開。」
四癡瞪起眼珠子,倒也黑白分明:「三哥,你為虎作倀!我哪裡快活了,我一點都不快活,我看到周宣就生氣。」
周宣說:「老四你嘴硬,心裡快活嘴上死不肯承認,既然這樣,那就茶室見高下,我要在你自矜的茶道上擊敗你,救你於悲慘江湖,從此過上幸福生活,唉,我的胸懷真是太博大了!」
周宣、三癡、四癡,乘馬策騾出了西門,過小橋,來到白雲觀外,四癡譏諷說:「周
把斗茶之地選在這女道觀,是不是早有佈置?」
周宣點頭說:「當然要有佈置,專門要你入圈套。」
四癡冷笑道:「斗茶不是斗蟲,你就是狂吃小蜜丸也是沒用的。」
林涵蘊在觀門前等候,見這兩大殺神一左一右陪著周宣來了,雖然這些日子見得多了,但腦子裡他們殺人地傳說還是消不掉,依舊有點害怕,沒敢多說話,引著三人來到三清殿一側的清修院中。
周宣說:「白雲觀主是我遠房姨母,所以借這清雅之地斗茶,這裡有現成的茶具,還有貯存的各地名泉,老四可以一顯身手了。」
四人進到茶室,侍女裝束的靜宜仙子上前施禮,口稱:「公子」。依然是蒙著面紗。
周宣腳下一滯,眼睛有點直,靜宜仙子以前都是樸素的棋盤格或者是杏黃色的道袍,今日為扮侍女,穿上了蔥綠色羅裙,披著嫩藕色的長帛巾,行步之間,風姿綽約,而且型也不是簡單地道髻,梳成了俏麗地墮馬髻,更顯得整個人柔曼窈窕,宛若天仙。
四癡放下手裡提著的大革囊,瞅著靜宜仙子問周宣:「這女子是誰?」
周宣道:「是我的侍女蘊宜,也愛茶道,平日我常常指點她,今日斗茶,她是我地女茶童,煽風點火、注水端茶——老四,要不要我也給你找個茶童?」
一邊的林涵蘊暗罵周宣無恥,給姐姐取了個蘊宜的名字,顛倒說姐姐向他學習茶道,臉皮之厚,真是罕見。
四癡又看了靜宜仙子兩眼,搖頭說:「我不需要什麼美女侍茶,茶道講究澄心澈慮,美色會影響茶藝,也會影響棋藝,所以我生平最恨美色。」
周宣心想:「莫非你們五癡遊俠練的真是《葵花寶典》?」笑道:「斗茶之前,我先說一段禪宗小故事——」
林涵蘊一聽周宣要講故事,立即豎起耳朵,只聽周宣說道:
「兩位僧人與一位美人過河,沒有橋,必須淌水過去,美人求僧人背她過河,乙僧不肯背,說不能近女色的,甲僧二話不說,背起來就淌水過去了,美女謝過甲僧,各自分頭上路,乙僧走了一程,指責甲僧禪心不堅,近了女色,甲僧說他過了河就放下了,乙僧卻還是念念不忘——老四先生就是那乙僧啊。」
林涵蘊捂著嘴笑。
四癡怒道:「我是乙僧,你就是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甲僧。」
周宣笑道:「稍安勿躁,老四你剛才都在說什麼茶道講究澄心澈慮,這會怎麼火氣就這麼大了,難道想用嘴煮出茶來?」
四癡大聲道:「閒話少說,開始斗茶吧,茶之九難我們斗五場,分別是辨茶造、識水味、煮茶之快慢、茶色之高下、最後是飲——品茶味,要說出是什麼茶葉、煮茶的是什麼水?」
周宣說:「好,一樣一樣來,先辨茶造。」
辨茶造就是,通過眼睛看、鼻子聞,要說出這是什麼茶、採摘是在幾月?
四癡解開他的大革囊,從裡面取出六個拳頭大小的陶罐,分別排在几案上,說:「周宣,我這有六種名茶,你先來辨識。」
周宣腰板筆直地跪坐著,大咧咧地說:「蘊宜,逐一取那陶罐來,待我辨識。」
靜宜仙子盈步上前,玉手纖纖捧起左起第一個陶罐,返身向周宣走去,悄悄揭開蓋子,看了一眼,嗅了一嗅,將陶罐遞給周宣時翹起了左手小指。
周宣盯著靜宜仙子那白嫩如新剝蔥管的小指頭看,直到她縮回手指,這才抬起頭來,裝作又看又嗅的樣子,然後說:「建州三月北苑茶。」
四癡點頭道:「北苑茶好辨,再辨。」
靜宜仙子又去捧來第二罐茶葉,翹起白嫩的左手中指。
周宣一笑,說道:「四月常州陽羨茶。」
四癡不說話。
靜宜仙子又去捧起第三罐、第四罐、第五罐,周宣一一說出茶葉的產地和採摘的月份。
四癡臉色難看起來。
靜宜仙子捧來第六罐時,很奇怪地哪個手指也沒翹,難道她不識此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