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見周宣語氣平靜地將「賭劍、賭棋、賭蟲」這三賭詫異之色,問:「你有把握贏我?」
周宣說:「沒把握,不過機會總有,三癡老兄,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吧,我們是不是先搞點野味來烤著吃吃?」
三癡冷笑道:「你倒還有胃口吃東西,想想馬上就要拋家別妻終生為奴的痛苦吧,你就會什麼都吃不下。」
周宣說:「哦,原來三癡兄內心已然一片悲觀,也別太悲觀,做我的劍奴也不錯,我不會虧待你的,偶爾也會出道珍瓏題讓你過把癮,我那『級秋戰堂』也正需要人手,我會讓你的『劍、棋、蟲』三方面的特長都得到充分揮。」
三癡冷冷地瞪著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們先比劍。」
林涵蘊「啊」的一聲,擔憂地看著周宣。
周宣面無懼色,侃侃道:「老兄又落了下乘,我們這三賭堪稱驚天動地、震古爍今,怎麼能這麼草率,像鄉下小兒那樣攘著袖子就幹架!真正的豪賭之前,賭局雙方應該把各自的精、氣、神調整到最佳,這樣才能充分展示賭技,才能激烈精彩,我先前不慎中了你的奸計,背林小姐上山累得半死,已經是喉嚨冒煙、兩眼昏花,你現在卻叫我和你比劍,不如我站在這裡不動,你一劍捅死我好了。」
「你哪有那麼多屁話,不就是想吃東西嗎,我給你。」三癡吃不消周宣這張嘴,憤憤地返身入草房。出來時手裡拿著兩樣東西。「呼、呼」兩聲擲向周宣:「吃,吃飽了等死。」
周宣身手倒也敏捷,分別接住。是兩隻皮袋,一隻是水袋,一隻裡面裝著切成方寸大小的肉乾,不知是什麼肉?周宣拈出一塊,嘗了一下,味道真不錯。有嚼頭,拔開水袋木塞,猛灌了幾大口,然後遞給林涵蘊。
林涵蘊皺了皺眉,掏出一方絲帕,仔仔細細擦拭水袋塞口。
周宣瞪眼道:「你還嫌我髒!不喝拉倒,我還沒喝夠呢。」
林涵蘊趕緊雙手托起水袋就喝,喝嗆到了。小臉咳得通紅。
周宣抓出一把肉乾,林涵蘊嘗了一塊,說:「這是鹿脯。」
周宣又遞給李大人,李大人坐在地上。用手搓腿,手已恢復知覺。腳還是麻的,有氣無力地說:「我吃不下,給我喝口水就行了。」
上弦月地淡淡清輝灑下,群山靜穆,林木森森,山崖那邊傳來瀑布地巨大轟鳴,山坳間幽靜和喧囂並存。
三癡站在草房子前,冷眼看著周宣三人吃肉喝水,周宣還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傢伙還真少見。
周宣拍拍手,說:「差不多了,賭局開始。」
話音未落,眼前一道電光閃過,「噌」地一聲響,一把青鋒劍插在周宣腳邊堅硬的石地上,入石五寸。
周宣嚇了一跳,跳著腳說:「幹什麼?搞偷襲啊!」
三癡譏諷道:「對你還要搞偷襲?這把劍暫時歸你,來,拔劍決鬥吧。」
周宣起先一拔,沒拔動,雙手使勁一拔,才拔出來,像高手那樣曲指一彈劍身,「叮」的一聲,說:「這劍一般,沒有我府上那把『三癡劍』好。」
三癡道:「明天我就會到你府上將劍取回。」
周宣笑道:「說得好,原來你已存了必敗的信念。」
三癡一愣,問:「什麼意思?」
周宣笑道:「你輸了,成為了我的劍奴,我自然會將那把劍還你,讓你佩戴著。」
身後的林涵蘊「格」地一笑。
三癡目露凶光:「廢話少說,看劍——」
周宣忙道:「且慢!你說我們先比劍有意思嗎?我沒練過劍,你一劍過來就捅我一個透心涼,那後面的圍棋和斗蟲還比不比了?」
三癡的確沒法出招,這個周宣劍都不會拿,渾身破綻,只要一招過去就必死無疑,說:「我不殺你,我只擊敗你就行。」
周宣說:「那也不行,你一出手我至少重傷,難不成我一邊吐血一邊和你下棋,吐血名局嗎!賭局要公平,既然三場賭局的方式由你定了,先賭什麼後賭什麼該由我定,我認為比劍應該放在最後。」
三癡想想有理,收劍入鞘,把周宣的劍也收回去,說:「也好,那就先賭蟲。」
周宣兩手一拍:「我無蟲可鬥。」
三癡難得地臉露微笑:「這次賭個特別的,限時捕蟲,以捕到的蟲來決勝負,比的是捕蟲地技巧、眼力,當然還有運氣。」
周宣讚道:「不錯,這樣
意思,技巧、眼力我有,好運我更不缺,不過這地方蟋蟀吧,瀑布聲那麼響,連蟲鳴都聽不到。」
三癡道:「離這不遠有座廢寺,那裡有蟲。」
周宣小心謹慎的優點揮得淋漓盡致,說:「且慢,你要是事先悄悄在那放上一隻青背好蟲,然後裝作是你捕到的,你說我還怎麼和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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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癡一向自命行事磊落,遇到周宣卻三番五次疑心他的人品,怒道:「我乃遊俠,言必信、行必果,你再敢侮辱我休怪我不客氣。」
周宣笑道:「言必信、行必果,那就好,你帶路。」心裡說:「三癡老兄也是個不肯讀書地,《論語》裡說的言必信、行必果,後面緊接著一句是『硜硜然小人哉』,這是說你是小人呀,沒文化真可憐,被人罵了還洋洋自得!」
三癡走上前一把揪住李大人後腰,單臂舉過頭頂,大步向山坳後攀去。
林涵蘊自然不肯一個人呆在這裡,牽著周宣地手緊緊跟著。
山坳裡有條羊腸小道,不算太難爬,越過山坳,見眼前一座山峰巋然端坐,好像一尊巨佛,有簡陋的石階蜿蜒通上山去,石階破損嚴重,有些地方完全歪斜著。
三癡手舉一人,如履平地般上去了,周宣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拉著林涵蘊,兩個人小心翼翼拾級而上,約走了三百級,正走得腿軟,見一條甬道斜插向左側山腰,三癡的聲音傳來:「在這邊。」
周宣二人走過去,見一座佛寺臨崖而建,廟宇十來間都倒得差不多了,只有中央的大雄寶殿而撐在那裡。
三癡說:「這裡蟋蟀不少,好蟲也有,有人曾在這裡捉到過青背好蟲,我們分頭去捉,以明日陽光照到佛寺為限。」說著,遞給周宣一個革囊,他自己手裡也有一個。
周宣一看,革囊裡有一把小鏟、一節竹筒、一個網罩,這是捕蟋蟀最簡單的用具。
三癡不再管李大人,自顧轉到佛寺後園去了。
周宣卻沒跟去,從懷裡摸出一枚野果,這是他先前在山道上摘的,比山楂略大,輕咬一口,酸酸的,還有點甜味。
林涵蘊翻白眼說:「周宣,你不去捉蟋蟀,倒先吃些果子來了,快去呀,別讓好蟲都讓三癡捉光了。」
李大人望著周宣,雙目含淚,一把抓住周宣的手說:「周公子,本使這條命全仗周公子了,周公子若輸了,那三癡真的會砍下我頭顱的,他不是開玩笑的。」
周宣說:「我知道他不是開玩笑,我自己也搭進去了,當棋奴,李大人沒聽到嗎,比砍頭也好不了多少,我會全力以赴和三癡賭勝的。」
李大人稍稍安心,四望群山,黑沉沉的如猛獸蹲伏,讓他膽戰心驚,他現在就是想逃也找不到路,三癡肯定比他熟悉路,逃不掉抓回來少不了受皮肉之苦,沒辦法,只有看周宣的了,聽說他斗蟲、下棋都很厲害,劍法雖然敵不過三癡,但三賭兩勝,還是很有希望的。
卻見周宣將那野果嚼爛,吐在竹筒口子上,然後找了一段塌圮的牆,把竹筒擱在那,又走回寺前,伸個懶腰說:「現在大概亥時還沒到,時候還早,我先睡一會,養養神。」
寺門有塊大青石,周宣就仰天八叉躺在那,一口鹿脯一口水地享用起來,吃了半晌,塞好水袋,叮囑林涵蘊二人說:「肉脯你們可以吃,水不能再喝了,等下我有大用。」說完,頭枕雙臂,閉上眼睛。
林涵蘊等了一會,見周宣一動不動,心想:「你還真睡呀。」上前推搡周宣:「喂,你怎麼回事,你願意當棋奴,人家李大人還想保住腦袋呢。」
李大人趕緊說:「是呀,周公子,先捉蟲再睡不遲。」
周宣語氣嚴肅地說:「李大人,林涵蘊女孩兒不曉事也就罷了,你也以為我是睡覺嗎,如此緊張的、性命交關的賭局我睡得著嗎?我是在激烈思考,我不僅想著這場斗蟲,還要想下一場的圍棋,只有這兩場我才有力一搏,鬥劍我是輸定的,可以看作三場賭局三癡已先勝了一局,這後兩局我們必須勝,而這個時候,用心比用力更重要,明白嗎?」
李大人連稱:「明白,周公子你繼續睡——繼續思考。」
周宣側身睡倒,說了一句:「我若思考得太深沉,入了神,你們叫我一聲,聽到四周蟋蟀叫聲此起彼伏時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