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霍夫曼並不限制別的不死生物進入他的領地,但除非是附近領地的生物,否則想要在這危機四伏,壁壘重重的死亡世界,穿過各個領地來到天災盆地,必然都擁有一定的實力和運氣。
一定的實力這個限制,使來到這裡的生物大多是擁有智慧的上等不死生物,偶爾一兩個無意識的骷髏或屍巫,也會湊巧從附近的領地遊蕩過來。
因為有了霍夫曼不得在領地內爭鬥的規則,這裡成了那些領主爭奪的戰鬥中落敗的,又或者招惹了強大存在,被迫流離失所的不死生物的天堂。
不過這樣的不死生物並不多,分散到廣袤的天災盆地裡,就像一顆沙子落進了競技場。
進入了天災盆地的範圍,走了大半天,黑龍也只碰上了一個像具屍體一樣躺在地上的屍巫,還有一棟石頭胡亂堆疊起來的,應該能算作房子的建築。
那頭巫妖在黑龍兩人經過的時候,只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就沒反應了。
而那棟亂七八糟的房子裡,一個黑武士探頭打量了他們一眼,可能是見到隆克多這個同類,那黑武士還鑽出了房子,向隆克多敬了個古怪的禮。
隆克多回敬了同樣一個禮,那個黑武士便一言不發地退回了房子中。
「你們在幹什麼?」黑龍好奇地問道。
「我們在打招呼,這是我們黑武士一族通用的禮節。」隆克多比劃著。
龍明白地點點頭。
因為雷奧的關係,畢瑟格林曾經很詳細地給黑龍解釋過死亡騎士的事情。
黑武士是由亡靈利用轉生祭壇轉生的,並不屬於天生的不死生物。
因為亡靈沒有形體,所以無法使用物理攻擊,一些保留著生前精妙戰技的亡靈,在亡靈法師的幫助下,研究出了能把形體實體化的轉生祭壇,這便是黑武士一族的來源。
魔法可以潛心鑽研,但武技只能在戰鬥中精進,所以黑武士習慣群居,這樣就可以很方便與同類交流切磋。
黑武士一族喜歡在崎嶇的山上建造雄偉的城堡,喜歡定期聚會,有系統而森嚴的等級制度,連他們的實力區分,也是以等級來做標準的,公侯伯子男等爵位,不但代表著黑武士的實力,也代表著他在自己的族群裡的地位。
而黑武士皇帝,一個城堡永遠只能有一個。
死亡騎士,本質上就是騎上了地獄火焰馬的黑武士。
騎上骷髏馬不能叫死亡騎士,因為地獄火焰馬擁有不遜色於騎士的實力,他們是兩個相同等級的存在結合體。
剛才那個黑武士只是一名侯爵,與現在的隆克多等級相等,但隆克多是死亡騎士,算起來還比他高上半階,所以他才會先向隆克多敬禮。
黑龍還想打聽一些關於黑武士的事情,畢竟畢瑟格林只是一個亡靈,從亡靈嘴上聽來的黑武士,總不夠黑武士自己說的來得真實,可是還沒等他張嘴,地平線的遠方似出現了兩個黑點,並以非常快的速度向他們接近。
黑點飛速地靠近,背長肉翼,頭長雙角,通體暗紅,正是深淵惡魔。
但這兩頭深淵惡魔卻不飛行,而是用他們粗壯的雙腳,大步大步地向前邁進,每一跨步都有十來米的距離,不一會就到了彼此都能看清楚對方的距離。
當看清楚黑龍兩個,兩頭惡魔不約而同的一聲歡呼,強壯的下肢一蹬地面,高高地躍起,藉著肉翼滑翔著朝黑龍兩個撲來。
這種情況讓隆克多為之一愣,不容許爭鬥是霍夫曼訂下的規矩,兩頭惡魔向來只會向違反規定的人動手,但他們兩個沒有違反規定啊。
黑龍第一時間祭出噬魂,拉開架式,槍尖對準撲來的惡魔,他可不管對方是誰,威脅到他的先應付再說。
看到黑龍的架式,還在滑翔著的兩頭惡魔竟然不約而同地搖頭擺手,臉上沒有敵意,反而有一些驚慌。
隆克多一把拉住了黑龍,沉聲說道:「等一下,他們好像沒有敵意。」
的確沒有敵意,兩頭惡魔只到了黑龍身前就落下了,他們不是滑翔下來的,而是在空中瞬間收起翅膀,然後便如自由落體般重重掉了下來,他們巨大的軀體踩的地面猛顫了一下。
還沒等穩住身體,兩個惡魔便忙不迭地叫道:「你們是客人,主人請你們兩位過去。」
兩頭惡魔很清楚地記得老巫妖的命令,是讓他們請兩位客人過去。
只不過老巫妖只給了他們一個大概的方向,在廣袤的天災盆地,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他們兩個來來去去繞了好多圈都沒碰到所謂的客人,終於碰到時才會這麼興奮,以至於讓黑龍誤會了。
如果讓主人知道他們差點和客人動上手,恐怕又要挨餓了。
天災盆地好多年沒有來客人了,兩頭惡魔單純的思維也很清楚客人這兩個字的份量。
深淵惡魔的主人,不用說,黑龍兩人也知道是誰,但讓隆克多不明白的是,霍夫曼怎麼知道他們兩個的到來的?又為什麼會請他們過去?
「你們的主人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隆克多向兩頭惡魔問道。
「不知道。」惡魔傻呼呼地搖頭。
「為什麼會請我們過去?」
還是搖頭,繼續傻乎乎的。
隆克多無言了,略微向後退了半步,等黑龍自己拿主意。
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拜訪霍夫曼,但自己找上門去和別人找上的意義卻絲毫不一樣,隆克多不得不擔心對方是不是別有用心。
這個世界,能令霍夫曼動心的東西不多,而悼亡之主就是一個,隆克多很肯定,霍夫曼就是為了黑龍這個悼亡之主來的。
「帶路。」黑龍的決定很簡單。
兩頭惡魔在前面狂奔著。
惡魔是天生擁有飛行能力的深淵魔物,可是這兩頭惡魔卻像根本不懂得飛行一樣,不過他們身軀高大,每一個跨步都十幾步,黑龍兩人在後面用盡了全力追趕,才勉強跟上對方的速度。
最輕鬆的恐怕是隆克多的火焰馬,它悠閒地跨著步子,不遠不近地跟在隆克多的身後。
本來黑武士的軀體是沒什麼重量的,以火焰馬的能力,背負黑龍兩人不是問題,但火焰馬拒絕黑龍的騎乘,剛向黑龍效忠的隆克多,自然不能讓黑龍一個人在地上跑。
還是那個深坑,老巫妖早早就站在房子前面,等待著黑龍的到來。
見到冒出坑頂的兩頭惡魔的身影時,不知活了多少漫長歲月的老巫妖的雙眼,竟然閃過一絲激動的神色。
隆克多並沒有親眼見過傳說中的巫妖皇霍夫曼,所以當他看到這個身穿破爛灰袍,手裡拄著一根破爛法杖的老巫妖,完全無法把他和那個傳說中的巫妖共主聯繫到一起。
不過深淵惡魔奔到老巫妖身邊時,臉上乖巧又帶討好的傻笑,證實了對方的身份。
老巫妖朝著惡魔揮了揮手,便迅速走前兩步,雙眼注視著黑龍鄭重地說道:「偉大的悼亡之主,歡迎你來到我的領地,我是天災盆地的領主,巫妖霍夫曼。」
霍夫曼鄭重其事的自我介紹,讓隆克多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對方的確也對黑龍這個悼亡之主動了心,只不過他不知道,對方是否懷有惡意。
台階向下延伸,無比漫長,黑龍兩人跟在霍夫曼的身後,向下走了好幾十分鐘,都沒走到盡頭。
黑龍對霍夫曼還不熟悉,本是不願意跟對方下來這種陌生的地方。不過隆克多說了,如果霍夫曼想和他為敵,整個死亡世界都沒有安全的地方。
巫妖皇霍夫曼不但擁有深不可測的實力,在這個世界也擁有無上的影響力,只要他一聲令下,起碼能有二十幾個巫妖王跳出來為他效力,這種情況下,待在外面和進到裡面沒什麼差別。
不知走了多久,漸漸地,四周的溫度開始升高。
死亡世界地表是冰冷乾燥的,地底也同樣是,不存在越深入地下溫度越高的現象,顯然這裡的情況有些古怪。
慢慢地,溫度升到了與人類世界差不多的程度,但這種溫度與外界已經相差了五十多度,這樣的溫度變化對不死生物而言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大家都沒覺得有什麼不適,只有隆克多暗暗留心了一下。
終於,漆黑中現出了一點光明,那是一扇兩人寬的石門,暗紅的光挾著溫暖的風從裡面透出來,從那風速可以得知,門外擁有非常廣闊的空間。
一踏出石門,隆克多頓時呆住了,他從來沒想過,死亡世界竟然擁有如此龐大的地下空間,一眼望去,竟然望不到邊際。
地面怪石林立,遠處有一座火山,數股熔岩不斷地火山口溢出,流淌而下,最後在山腳下匯成了兩條貫整個空間的熔岩河,而這裡的光線,便是全由這兩條熔岩河和它們的支流中那炙熱的岩漿提供的,映照著遍地怪石,仿如深淵地獄一般。
一想到深淵地獄,隆克多馬上就看到了一群獨眼火牛,而火牛群中竟然還有三條地獄雙頭犬,分成三個方向,有意識地驅趕著這群獨眼火牛。
傳說中,地獄三頭犬是看守深淵壁壘的守衛,而雙頭犬正是三頭犬的低階狀態,成長後的雙頭犬會再長出一個腦袋,實力毫不遜色於地獄火焰馬,和獨眼火牛一樣,都是深淵特有的魔物。
現在這些雙頭犬竟然在……在放牧?
「這……」
隆克多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冰冷乾燥的死亡世界,竟然有一個類似於深淵地獄的地底空間,這裡竟然生活著雙頭犬和獨眼火牛,而雙頭犬竟然還會放牧,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黑龍不知道真正的深淵是什麼樣的,也不認識雙頭犬,所以他沒像隆克多那樣震驚。
走出石門後,他向四周打量著,當他眼光轉到身後才為之一震,衝口問道:「這個是誰?」
順著黑龍的視線望去,隆克多看到了一座高大雄偉的巨型雕像,整個雕像沿著山壁雕琢,足足有五六十米高,所雕琢的是一個身穿袍服,頭戴皇冠,手持權杖,神情肅穆,充滿威嚴的巫妖。
黑龍他們走出來的那個門,正是開在巫妖雕像的腳下。
讓黑龍震驚的是,巫妖雕像頭戴的皇冠,居然是不死皇冠。
聽到黑龍詢問這座雕像,霍夫曼的神情一肅,用十分崇拜與敬佩的語氣介紹道:「這一位是永恆的悼亡之主,偉大的切羅曼爾君王,他是不死帝國……」還沒說完,他的聲音便被黑龍打斷了。
「切羅曼爾?他是切羅曼爾?這裡為什麼會有他的雕像?是誰建造的?」一連串的問題幾乎不需要思索,便接二連三從黑龍的嘴中蹦了出來。
霍夫曼的神情顯得有點意外,深深地望了黑龍幾眼,他才問道:「你知道切羅曼爾君王?」
「我知道啊。」黑龍有些不明所以。
「原來你來自物質位面,想不到生命種族占主導地位的物質位面,竟然還能誕生一位悼亡之主,更想不到切羅曼爾君王的事跡還在流傳,黑龍君王,請稍安勿燥,所有你想知道的,我會知無不言。」霍夫曼緩緩地歎息道。
霍夫曼誕生於一萬年前,他是一個獨立的存在,但他的誕生卻是緣自切羅曼爾君王的位面投影。
與光明兩大主神的戰爭,讓切羅曼爾君王身負重傷,軀體的傷害對不死君王而言無關緊要,就算失去了軀體,以他的能力也能隨時再造出一具新軀體來,但切羅曼爾君王的傷是在靈魂。
殘存的光明聖力不斷侵蝕他的靈魂,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一般附骨蝕髓,切羅曼爾用盡一切辦法,都無法清除。
傷勢在加重,深感自己時日無多的切羅曼爾開始計劃未來。
不死帝國消失了,不死遠征軍失去後援,等他一消亡,遠征軍就沒有未來,但是不滅的靈魂需要未來,就算他身死,也要為日後的不滅亡魂留下重新主導世界的契機。
於是他把自己的意識投影到了這個荒蕪的世界。
因此便有了霍夫曼,便有了死亡世界。
「死亡世界是切羅曼爾君王創造的?」
聽到這裡,隆克多差點蹦了起來,任他的靈魂再堅定,突然聽到這種消息,也被嚇得不知所措。
夫曼搖搖頭,神色平靜地說道:「死亡世界是我創造的。」
隆克多如同是聽到一個荒謬絕倫的謊言一樣,如果對方不是巫妖共主,加上實力深不可測,他保證會忍不住一拳砸到對方的臉上去。
巫妖共主並不是悼亡之主,實力再頂天也只是個上位不死生物,憑什麼來創造一個世界?
霍夫曼看出隆克多的想法,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後望向非常認真在聽的黑龍。
切羅曼爾君王沒有餘力來創造新的世界,他的靈魂已近油盡燈枯。
分離一絲靈魂能量,直接創造一個巫妖王,對傷重的切羅曼爾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但他沒有這麼做,而是命令屬下的子民,把一切能夠收集的屍體,無論是巨龍還是人類,有智慧沒智慧的,全部收集起來。
然後再集合一萬名亡靈法師,在他的指引下打開空間之門,把收集起來的屍體骸骨全部扔進這個世界,其中還包括了高達兩百萬的各種類子民。
這些屍體與子民成為了創造新世界的材料。
兩百多萬子民在這個新世界的各處地方,建起了各種各樣的建築,包括二十多座轉生祭壇。
而切羅曼爾君王的投影,從那些扔進新世界的材料中,挑選了一具最優秀的屍體,從游離的能量中聚攏了一個新的靈魂之火,一個新的存在就此誕生,這就是霍夫曼。
「哼!」
隆克多譏諷地悶哼了一聲,果然,什麼這個世界是他創造的,馬上就前言不對後語了。
根本就是切羅曼爾君王和那批兩百多萬的子民創造的,這個世界的不死生物都是那些子民的傳承者。
霍夫曼無視了隆克多的譏諷,繼續向黑龍說道:「在我剛誕生的那段歲月裡,切羅曼爾君王的投影一直陪伴著我,他教導了我所有的一切,我無法承繼他的力量,但我承繼了他所有的知識與智慧,直到……」
直到切羅曼爾君王再也壓抑不住傷勢而消亡。
那一刻,不死遠征軍徹底崩潰。這次遠征軍中,與切羅曼爾有深層次靈魂聯繫的生物佔了大多數,他的下面是領主,領主下面是子民,金字塔式的結構,保證了切羅曼爾君王對不死遠征軍的絕對控制力,也導致了這種由上至下的集體消亡。
這其中也包括了來到新世界的那批兩百多萬的子民,這些子民和被扔過來的那些屍體一起,成為了創造新世界的材料。
傳承了切羅曼爾君王所有智慧與記憶的霍夫曼,只花費了短短五百年的時間,便凝聚了靈魂之心,之後的一千五百年,他遊蕩在新世界的各個角落,不斷地聚攏游離的靈魂能量,用切羅曼爾君王傳授給他的方法,製造出一個又一個新的靈魂。
這些靈魂中有骷髏、有亡靈、有巫妖。
霍夫曼教導了亡靈使用轉生祭壇,教導了骷髏怎麼去戰鬥,教導了巫妖製造魔法物品,教導了所有不死生物應該去掌握的能力。
最終,這個世界開始熱鬧起來。
隨著不死生物越來越多,霍夫曼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於是他開始有意識地在身邊帶上一些巫妖,教導他們知識,等他們成長起來後又替他去教導其餘的新存在。
「這就是所有巫妖王尊你為巫妖共主的原因?」
沒想到其中竟然如此曲折的故事,隆克多雖然沒有全信,也有點半信半疑了,聽到這裡忍不住問了一句。
霍夫曼只是笑了笑,沒有作答。
「不可能,如果你傳承了切羅曼爾君王的所有智慧與知識,為什麼一萬年過去了,你仍然是一個巫妖?」
見霍夫曼不肯回答,隆克多又拋出了另一個疑點。
「我只傳承了智慧與知識,並沒有承續君王的力量,我無法無中生有。這裡是個封閉的世界,構成這個世界的材料只有這麼多,也許集所有靈魂力量為我所用,或許能夠超越這個層次,但我不能去嘗試。」霍夫曼應道。
隆克多靈魂為之一冷,集全部靈魂力量為他所用所代表的意思,讓隆克多也情不自禁地為之驚恐。
如果真像霍夫曼所說的那樣,他的確可以做得到,因為當初只有他一個不死生物,可是這樣一來,就意味著不會有骷髏,不會有亡靈,不會有自己,整個世界只有一個霍夫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