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是在往安樂窩去的路上碰到魯妙子的。魯妙子臉上掛著一抹欣悅的笑意,一雙深邃而充滿智慧的眼睛裡閃爍著希望的光芒,氣色很好,面色紅潤,看起來比往年反倒年輕了十歲。
朱浩主動上前招呼道:「魯老還要出去?」
魯妙子待朱浩走到近前來才愕然抬頭,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對方,驚訝的道:「朱浩?了不得了不得。」
寇仲從朱浩身邊閃出來,上前作揖道:「小子見過魯師!」
魯妙子又細細打量寇仲幾眼,同樣詫異的道:「小仲的進步也這麼快,真是出人意料。」
朱浩笑道:「這卻是他們的造化。」
魯妙子道:「先上去坐坐吧。你給老夫帶來的驚喜太多,現在無論什麼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我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朱浩道:「魯老是要去忙什麼?現在上去不會耽擱了吧。」
魯妙子道:「不急一時。呵呵,今年可是個大豐收的年頭。」說罷又轉頭注視著朱浩道:「你卻是為萬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朱浩笑了笑,道:「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更何況這其中更有魯老和秀無數心血和汗水。我卻是不敢居功的。」
「在老夫面前,你不用這般謙虛客套。」魯妙子故意板起臉來。不過馬上又笑道:「秀為你地事情多有操勞。許多事情都是她親自去做的,絕少假他人之手。」
朱浩眼光一滯,點頭道:「我知道。嗯……我明白。」
「明白就好!可惜牧場的祖訓束縛,平白添了許多障礙。不然……唉,可憐秀這孩子了。當年老夫心中認定這牧場既是保護,又是牢籠。所以以我當時的想法,才會那麼迫不及待的嚮往外面的世界。現在人老了,只想頤養天年而已。」魯妙子輕歎一聲,神色落寞了許多。真正問心無愧的人太少,人是感情動物。要一生都不背負任何歉疚,除非是聖人。
朱浩勸慰道:「魯老一身才學,難道想就這樣荒廢失落了?」
魯妙子自嘲道:「什麼一身才學。且不說和你相比,便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淺薄。而且花費大半生時間學來的這一身才學還是需在祝妖婦手中狼狽逃生,幾次三番險些丟了性命。如果不是你的救治,現在老夫大概已經到下面陪伴青雅去了。」
朱浩道:「那有如何?武功再好,也只能使一人強身健體,保養好些地話可以多活十幾年歲數。不過死去之後又有誰記得他們的名字?但學識不同,我們的進步就是源於學識的積累。推而廣之。可以造福一代人,那些重要的東西更能使無數代人受用不盡。相比之下,武功連小道都算不上。整天打打殺殺,終有一天殺劫也會降到自己頭上來。武功越高,越是提心吊膽。這樣的生活,我可不願去過。也幸得魯老你堅持了下來,不然讓這些東西埋沒才是真正的巨大損失。」
魯妙子被他所描繪的東西說的有些心動。笑道:「人皆以儒法王道為重,老夫一直以為自己醉心雜學已經是離經叛道,不過你地想法卻令我都覺得太過匪夷所思。況且我一身所學,大多已經交給你的兩個徒弟了,發揚光大的事情就交給小陵和小仲兩個吧。我想以他們的資質,定不會讓你我失望的。」
寇仲忙道:「我們倆能學到的不足魯師學識的十分之一,況且能讓這些學識發揚光大,光靠我們兩個小子肯定是不夠地了。魯老如果出山,想要拜在您門下的弟子定能從鍾南山排到太行山去。」
魯妙子與朱浩都被他的話語逗笑了。朱浩呼了口氣,道:「儒法可以修身治國。不過要讓國家強大卻不能光靠這些空談。世上沒有無用的學問,也沒有可以分為三六九等的知識。我只是不想讓這麼簡單的道理卻用後人無數倍的鮮血和時間去證明。能少一些苦難、多保留一些活力生機自然是好的。」朱浩聳了聳肩,語氣中點著些微的感慨。
寇仲插言道:「師父說的對,儒法是貴族老爺們地東西,普通人也不能從上面學到怎麼製衣做飯、耕田種地。就是魯師和師父教我們的這些雜學才是貼近生活。」
魯妙子直言道:「你樹敵太多,如果以後再將現在所說的這些跑出來不怕自己會獨立難支嗎?」
朱浩笑了笑,道:「你看我不是還在修訂儒法古籍嗎?這事情慢慢來,總會有解決的時候。我可沒有心急。至於樹敵的問題,現在卻是別人懼我,可不是我懼怕別人。」
三人一路上樓。魯妙子取出儲藏的六果釀來,斟了三杯。
魯妙子咂了一口,開口道:「當年老夫曾請寧道奇出手對付祝妖婦,說起來我還欠他一個人情。」
朱浩一口飲盡香醇的果酒,心中一動道:「他來過了?」
魯妙子點頭道:「對。前些時候來的。」
朱浩冷笑道:「他們的鼻子挺靈的!」
魯妙子忍不住道:「寧道奇終究是一代宗師。得道高人,舉世之間。恐怕也只有你敢這麼對他不敬了。」
朱浩道:「尊敬是相互地。我知道他原本是得道高人的,不過現在卻沾染了許多紅塵,道心失了。上次我在天津橋勸過他,沒想到他仍舊做了令我失望的事。」
魯妙子歎道:「這些都是當年的往事,怪不得他。」
朱浩想起去年在這裡的時候,八卦梵青惠與寧道奇地關係,現在忍不住笑道:「我管他那多私事!且不說這些事與我無關,就是有關,也輪不到我去理解他。長此以往,寧散人一生威名,終究要喪失在為人強出頭上。」
魯妙子道:「這次他來,卻說過就此歸隱,永遠不理世事。」
朱浩笑道:「定是加了一個不能讓牧場幫我地條件吧?」
魯妙子對朱浩猜出此事絲毫不感意外的點了點頭。
朱浩歎道:「他也是一百多歲地人了,為了就如此熱衷於給靜齋當說客與給我添麻煩這兩樁事呢?」
寇仲嘿嘿一笑,道:「定是他年輕的時候喜歡上哪一屆的靜齋女子了,所以才對靜齋的事情這麼上心。俗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見到跟師妃暄同級的那些天仙似的靜齋弟子,寧老頭動了凡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魯妙子看到寇仲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忍不住道:「你們師徒怎都往那個方面想呢?」
「師父也是這麼認為的?」寇仲驚呼一聲,立馬篤定的道:「那我更沒猜錯了。這寧老頭果然是一肚子壞水。」
「你見過他?」
「沒有。上次天津橋的時候我和小陵一個到了江都,一個到了滎陽,卻沒有看到寧老頭在師父手上吃癟和受傷的光榮事跡了。」寇仲一想起錯過了這麼一場精彩絕倫的對決,心裡就覺得非常的惋惜。如果不是靜齋的人搗亂算計的話,他也不會缺席師父大戰神威群邪辟易的盛況了。
一切都怪靜齋。
魯妙子沉吟一會兒,抬頭目視朱浩道:「你知道麼,那次天津橋上寧道奇救走李世民時,有八成的可能是故意傷在你手上的。」
朱浩微微皺眉想了想,答道:「應該是的。」在他的嶺南之行,也就是成為真正的武學宗師之前,對寧道奇的實力還看不清楚。但如今卻已經有了一個直觀的瞭解。現在朱浩再來施展那一招的話,寧道奇就算有了準備也難以全身而退。不過以他在洛陽時候的水準,寧道奇的確可以輕易的帶著李世民安然閃開。不過最後的結果成了寧道奇與李世民雙雙負傷,莫名其妙的成就了朱浩威名。這樣的做法卻令人玩味了。
朱浩試探的問道:「魯老是說他在幫我?」
魯妙子緩緩搖頭道:「不是專門幫你,而是在幫你的的同時給予靜齋一個再度請他的理由。」
「僅此而已?」
「大約是這樣吧!他心裡想什麼,老夫也琢磨不透。就像是你想的什麼,老夫也猜不到一樣。你成了宗師級的高手,當清楚跨出這一步之後人會變得不同於前。我已經無法再通過語言和神情來判斷你們心裡所想的事。」
朱浩點頭道:「好了,我知道了。那魯老當初是怎麼回復的?」
魯妙子自嘲的笑道:「老夫只是一個孤獨的糟老頭子,牧場是秀祖傳的,我不用管,也管不著。」說罷又加了一句:「這是事實!」
「那他是否還去找了秀呢?」
「找了。」
「美人場主、未來師娘定是想也不想一口回絕了吧?」寇仲嬉皮笑臉的道。
「未來師娘?」魯妙子頓時滿臉愕然,心念一轉就知道寇仲說的是商秀,只是事情來的太突然了。
朱浩瞪了寇仲一眼,苦笑道:「我也是肉體凡胎,同樣有七情六慾。魯老不比這麼看我。」
魯妙子欣慰的笑出聲來,親自斟了兩杯果酒,一邊拍著朱浩的肩膀一邊端起酒杯興高采烈的道:「好,好好!老夫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如果真是如此,老夫才是真正的放心了!來,喝了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