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果然不負四季如春的美名,南面數百公里的撣邦高原雨季對這美麗的高海拔城市毫無影響,七月間時雨時晴的天氣,反而讓春城萬物滋潤,展現出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城西軍區大營的辦公大樓會議室裡,剛從南面趕回來的情報處路遠方中校正在向三個將官和六位大校匯報工作。
眾將校聽完路遠方對兩天來邊境地區的時局報告,立刻緊張的商議起來。
一天之內,大量的情報如雪片般飛來,讓西南軍區的幾個大佬們目不暇接,突然發現的美軍特種部隊以及其後死傷數百人的激烈交火,一下子就把眾人平靜的心揪得緊緊的,嚴重滯後的情報反饋和薄弱的地區控制,在這一突發事件中表露無遺,其中的得得失失,讓這群飽經風霜的長者深感肩上擔子的沉重。
楊清泉接過機要參謀遞來的文件匆匆閱讀,不一會兒合上文件夾,右手擺了擺,示意路遠方暫且坐下,轉而對李上將和老王說道:
「今天上午十一點四十一分,美軍兩架F戰鬥機從老撾上空進入緬甸,對交戰地點的兩公里河道進行了反覆轟炸,時間持續了近半個小時。好在河道兩側都是堅韌的岩石,沒有造成洪澇災難。這一反常的情況足以證明,還有一架最先進的黑鷹直升機確實墜落在了當陽河裡,否則美軍不可能在如此巨大的國際壓力下面還一意孤行。讓咱們潛入緬甸境內的神龍分隊回來吧,丁英那個老狐狸把他們南下地道路全都堵死了。搞不好弄出個誤會來就不好說話了。如今丁英部和鮑有祥部如臨大敵,我們就算是找到墜落的黑鷹直升機,也根本沒辦法弄回來。」
王軍長皺起眉頭疑惑地問道:「第二架墜機真的是給火箭彈轟下來地?」
「沒錯!我們的內線當時親自目睹了直升機被擊落的全過程。這傢伙當時也在黑鷹機的打擊之下,腦袋被彈片削掉了一塊皮,要不是幸運地掉進了邊上的石坑中恐怕也沒命了。他在緊急報告中說,清楚地看到最後起飛的黑鷹直升機被火箭彈炸斷尾翼栽進了河裡,隨後空中擔任警戒任務的兩架黑鷹直升機立刻展開了瘋狂的報復,幾乎把起降點東南面打成了一片火海,飛機離去之後一個二十一人的特種分隊竟然從河灘中鑽了出來,最後我們的內線也和佤邦聯軍副參謀長周家毅一同前去會面,發現這二十一人地領頭人就是第四特區將校中絕少露面的傅玉鳴,所率官兵無一傷亡。這個傅玉鳴真是個難得地人才啊!老王,說起來。這個傅玉鳴原來還是你地兵呢。」說到後來。楊清泉笑著調侃起來。王軍長搖了搖頭,幽幽地歎了口氣:「我還記得他。這傢伙是四川樂山人,是山地師中憑真本事一步步升上來的老排長。檔案上說他是因為在康西犯了生活作風問題被處理的,後來卻被證實是子虛烏有地事情,那個時候當地一個彝家女孩瘋狂地追求他,不過他不為所動,這事兒落在了有心人的眼裡。他就莫名其妙地被潑上了一盆髒水。他退伍後。就沒有音訊了……看來咱們軍中不缺人才,缺的是發現人才的機制和鍛煉機會啊!」
楊清泉微微一笑:「要不是我們這個內線急報。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竟然會主動收集第一架被炸毀的黑鷹直升機殘骸。難得地是這次鮑有祥居然也開竅了,聽到我們聯絡員地要求,就毫不猶豫將收集回來的殘骸送給了我們,目前運送殘骸地車輛已經入境。鮑有祥這一次出人意料地大方,看來他是讓咱們欠他一個人情。另外,根據我們獲得的情報分析,很可能兩架黑鷹直升機都是傅玉鳴的隊伍干下來的,而且情況中並沒有關於傅玉鳴隊伍傷亡的報告,從這點兒上看,第四特區特種作戰部隊的水平非常的高,不過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只知道他們有個特種大隊掛在獨立師名下,可是我們卻一直無法獲得這個特種大隊的詳細資料。」
李上將意味深長地對楊清泉笑道:「清泉,要不你乾脆走上一趟吧,親口問問你那侄子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
眾人聽了會心一笑,全都把目光落到了楊清泉的身上。
楊清泉苦著臉搖了搖頭,指向坐在會議桌一角的路遠方:「就算我出面,可能也問不出什麼名堂來,我那侄子此前一直避著我,唯恐讓我逼著他做不願意的事情。你們問問小路就明白了,那幫傢伙非常狡猾啊,做生意極為守信毫不含糊,有便宜也不願意占,這樣的人非常令人頭痛。這一個月來,他們獅子大開口,連續向我們提出購買移動式防空雷達系統、八一式十二管107牽引火箭炮等等,那幫傢伙幾乎都是咱們軍中出去的,對現役裝備瞭解得一清二楚,小路在工作中常常處於被動,可見這幫傢伙不是那麼好打交道的。根據我們的內線報告,這一次首先發現美軍入侵的人就是我侄子康寧,是康寧主動中斷了特區聯盟會議通報這一消息的。由此我推斷出,康寧部的情報網絡已經初具規模,或者是康寧部對周邊環境一直進行著卓有成效的監控,否則他不可能比我們的情報還要來得快,這一點兒正是我們目前急需掌握的!」
眾人聽了楊清泉的話,全都沉默下來。大家都清楚地明白了楊清泉所要表達的意思,那就是即便見到康寧,也不一定能夠獲得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個逐漸成長起來的武裝勢力,胃口變得越來越大,在不能滿足他們一定條件的情況下,很難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特別是這架墜落在當陽河裡目前尚無一點音訊地最新型號的黑鷹直升機。已經驚動了上面相關部委的幾個老大,軍區方面接到了「盡一切努力弄回來」地緊急命令,要是拿不出一點兒成績來。恐怕是難以交代了,因此大家都把目光投到老司令員身上。
在眾多期盼的目光下,滿頭花白的李上將也不再繞彎子了,他半閉著眼睛,向坐在遠端的路遠方問道:「小路,記得你說今天中午剛剛和那個陳樸會過面,你再簡要地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吧。」
路遠方站起來大聲回答:「是的。我奉命告訴他無法提供清單上的貨物,結果陳樸不為所動,還大咧咧地在原先的採購單上加上了兩個系統共二十六輛PGZ-95式四管25毫米自行式高射炮,告訴我只要據實報上去就行了。」
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路遠方等大家笑完。冷靜地回答:「各位首長,僅憑這一點。我還是堅持我原先的意見。陳樸他們估計已經知道墜機的下落了,或者說這架黑鷹直升機一直就在他們地控制中,否則他們也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來。」
李上將點了點頭。和藹地示意路遠方坐下,環視一圈會議室裡地眾人,朗聲說道:
「我認為小路地推斷很有道理!大家不妨好好想想,第四特區之所以異軍突起,短短時間內就成功地聯合了其他三個地方武裝。沒有點兒真本事誰能做得到?同志們。不要小看人家,就拿這次成功化解政府軍和地方武裝之間可能的衝突來看。康寧部的第四特區為穩定地區局勢是做出了很大貢獻地,而且康寧部在這次衝突中取得的成果也令我刮目相看!儘管我們不知道他們目前的裝備如何,但是絕對趕不上美軍的特種部隊,他們僅僅憑借自己的力量,就至少打下了一架黑鷹直升機,我們不妨設身處地地自問一下,要是換成我們手下地部隊,就一能取得比他們還好地成績嗎?」
看到眾人肅容正坐,神情嚴峻,李上將撓了撓花白的腦袋,接著說道:「從這一點兒來看,第四特區不會對美國人有什麼特殊地好感,否則八面玲瓏的他們也犯不著以身涉險。長期以來的種種跡象都表明,康寧部是一個獨立性強、緊密團結的隊伍,這樣的夥伴不去爭取,我們還想去爭取誰?我現在就可以明確地表態,凡是軍委核准外銷的武器裝備,我們都能賣給他們,不要整天顧忌什麼國際影響,我們不賣還不是把人家推到反面?賺誰的錢不是錢?何況康寧部中的高級指揮員幾乎全都是咱們軍中出去的精英,難道還怕他們翻了天不成?再一個,上級這次對我們的指示非常明確,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耗在討價還價上面,夜長夢多啊,同志們!這個時候更應該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我的話說完了,你們現在就議一議吧。」
眾人商議片刻,老王轉向楊清泉揚了揚眉毛:「清泉,要不你還是親自走一趟吧?由你和康寧交涉,情況肯定比其他人更好,而且作為康寧的長輩,旁敲側擊間,你更能把握康寧部以後的動向!」
這次楊清泉也不推辭了,站起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司令員、各位,我立刻走上一趟,如果真能確定黑鷹直升機殘骸的下落,我保證完成任務!」
「好!」
老司令高興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去我就放心了!我來之前政委也對我表了態,感謝你長期以來卓有成效的工作,黨委一致支持你、信任你,該怎麼做,你就大膽地去做……小王,你要緊密配合清泉,鼎力支持他的動作。這是個非常難得的契機,很可能會從此打開一個新局面,千萬不要錯過了。」
「是!」楊清泉和王軍長立正行禮,齊聲回答。
晨曦中,一架直8軍用直升機緩緩地降落在了景洪駐軍寬大的操場上。楊清泉在路遠方等人的陪同下,匆匆鑽出機艙,立刻登上了早已等候一旁的綠色軍用越野車,不一會兒就奔馳在景洪到大其力的公路上。
上午七點十分,當楊清泉走進大其力邊防連營區中的會議室時,眼前一位風塵僕僕、身穿特種作訓服地高俊年輕人迅速站了起來。上前兩步,畢恭畢敬地鞠躬請安:「三叔,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楊清泉心裡一陣激動。上前兩步靜靜地看著康寧略顯疲憊的臉,幽幽歎了口氣,低聲問道:「小寧……看你一身泥一身土的,剛剛從交火地地方趕過來吧?」
「是啊,從當陽河趕回第二特區的邦桑,還來不及休息就知道你要緊急約見我,然後我立即就啟程了。這一路上都在修路,顛簸得夠嗆,連個合眼的機會的沒有。」康寧說完,向楊清泉介紹兩個隨員:「這位是第四特區總參謀長陳樸。二叔的兵;這位是甘少銘,我們的裝備部長。出自四十師。」
楊清泉連連點頭。頗為讚賞地看著陳樸和甘少銘:「都不錯,有點兒虎將的味道了。」
陳樸和甘少銘雙雙敬禮,楊清泉微笑著還禮。示意大家都坐下:
「你們也知道我難得來一趟,和小寧也有多年未見面了。這段時間來,因為各種原因,我們沒有滿足你們的採購要求,你們都在軍中待過。都熟知軍中的規矩。什麼事情都需要一個過程,需要一定的組織程序才能決定。希望你們能理解我們地難處。」
甘少銘禮貌地回答:「將軍,我們明白,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們一直在耐心的等待。目前對專用車輛和輕武器方面地貿易,我們都很滿意,對此我們深表感謝。」
楊清泉皺了皺眉頭:「咦,說話都變得文縐縐地了?看來你們都經過專門的外交禮儀訓練了吧?」
陳樸不好意思地摳了摳腦袋,然後笑著說道:「將軍,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吧。」
楊清泉臉色嚴肅下來,點了點頭道:「爽快!直說了吧,你們打算獲得多少好處,才會把那架墜落的黑鷹直升機交給自己地祖國?」
陳樸和甘少銘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康寧。
康寧也嚴肅下來,對楊清泉正色道:「三叔,雖然明知道你老人家是在詐我,可我也不能對你撒謊。接到你的消息後,我立刻就從邦桑趕了過來,連續十個小時才趕到這裡,只比你提前十分鐘進到這間屋子,而且我都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可是,這一切與打下兩架黑鷹直升機的弟兄們比起來,與五個為了留下美國佬而死無全屍的弟兄們比起來,就像鴻毛與泰山之別。」
楊清泉沒想到康寧會用如此巧妙而又嚴肅的口吻擋回自己地至理大義,並委婉地暗示他們地付出與索求,心中頓時感覺到一種令人難過的心靈隔膜,深知眼前這位師侄再也不是原先那位真純和善地孩子了。
他默默注視著眼前這位正氣凜然、充滿陽剛氣概的侄子,覺得侄子從容鎮定的外表下,那副深沉的心機已經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想像。楊清泉欣喜之餘,也略感惆悵,欣喜的是康寧已經能勝任下一輩的領導重任,惆悵的是難以把握康寧的思路和未來的發展方向,一種對後輩思想駕馭的失控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讓楊清泉頗為沮喪。
楊清泉沉吟片刻,長歎一聲:「小寧,你和你的兄弟們都成熟了!可是我想提醒你一句:不管如何,千萬別忘了咱們的祖訓,別忘了自己身上流著的炎黃子孫的血,唉……說吧,只要不過分的要求,我都能答應你們。」
康寧展露出了笑容,感激地說道:「三叔,你看著辦吧。那架墜落的黑鷹直升機除了尾翼被轟掉之外,其他關鍵部件都完好無損,雷達和航電部分估計也沒有什麼大問題。昨天中午美國佬的飛機狂轟濫炸也沒傷到它分毫,我的一個特種分隊一直在藏機點附近潛伏守護,目前還算安全。你叫人與陳樸聯繫吧,我們派潛水員提前用鋼纜栓好,最好能約定個時間,派一架直升機吊起來馬上飛走。你們可以從我們特區進入,吊上之後直線飛回去就行了,我們不想讓第二特區的官兵們知道這件事情,否則對我們今後的發展非常不利。」
楊清泉聽了連連點頭,滿意地笑道:「既然你們這麼大方,我也只好笑納了,哈哈……小甘,等會兒你和小陳留下來與小路幾個核計核計,能辦的我盡力給你們辦,不能辦的先放下等一等,我和小寧出去散散步,說上一會兒話。」
「是!」
陳樸和甘少銘高興地站起來,目送脫下帽子和上衣的楊清泉和一身特種隊員裝束的康寧走出門口,立刻與路遠方等人商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