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八點,七十人的龐大考察組準時出發。
此行幾乎所有的隊員都身穿與軍隊同樣的作訓服,唯一的區別是沒有佩戴軍隊官兵的徽章。只有康寧一人的服裝除外,這是一套陳樸贈送給他的地地道道的中國警察訓練服,黑色的結實面料和大方得體、明快實用的合理設計,將康寧襯托得更為威武挺拔。
康寧身上的武器只有兩件,一件是他極為喜愛的阿拉伯匕首,一件是從越南邊防部隊營房裡挑選的平頭砍刀。
這種有個木殼刀鞘的砍刀,全長約為六十公分,因為製造材料的問題,並不是太鋒利,其優點是重心較好,刀身設計簡潔明快,非常適合於叢林開路行進。
考察組成員中有兩位女性,一位是阮英傑的助手——三十多歲的阿群,另一位就是美得不可方物的植物學家陳月琴,兩人都享受到不用背負行囊的待遇。
康寧則是婉言拒絕軍人的幫助,自己背負自己的行軍背包。這個背包裡除了一個精緻實用的鋁合金樣品箱和若干個不同材料製成的密封瓶外,剩下的就是一個睡袋和日常洗漱用品等雜物。
讓康寧開心的是六十人的軍隊配備了十二支A47,一挺前蘇聯生產的RPD輕機槍,也就是我們國內著名的五六式班用機槍,其他人均是腰一支仿五四手槍。之所以說是仿五四手槍,因為自從中越兩國交惡之後,越南再也得不到被稱之為紅色經典的五四手槍了,原先裝備的五四手槍和蘇聯托卡列夫式手槍本就極為相似。因此越南人在對比這兩種手槍的優劣之後,最後選擇了仿造五四手槍,因此他們軍隊中大多使用這種制式手槍,如果不仔細辨認,一時半會兒還真地分不清楚。
隊伍南行五公里,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一小時後,開始翻越海拔一千一百米的馬鞍山,腳下的羊腸小道已經變得坎坷不平起來。不時出現的高坎陡坡和崖邊險道,使得隊伍每走一步,都需要極為小心。
這樣走走停停,十五公里的路程居然足足耗費了近四個小時的時間,全體隊員才來到預定的黃牛坪,停下休息。
康寧拿著地圖,略作打量,立刻明白此後的十公里山道。將更為崎嶇,兩條深澗和莽莽叢林,將會出現在前方,形成對這處原始山林天然地保護屏障。
香汗淋漓的陳月琴。白晢的小手做扇狀煽著風,嬌喘吁吁地來到康寧身邊坐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隨後,她從頭上摘下寬沿叢林帽,取代小手不停地煽風取涼,玉柱般的小瑤鼻上滿是晶瑩的汗珠。
看到康寧在仔細查看地圖,她探過頭去,仔細觀察後,指著地圖上標注的黑龍山的地點。低聲問道:「下午四點之前,我們能到達目的地嗎?」
康寧站起來看了看遠處地山巒,然後神色嚴峻地搖了搖頭:「恐怕不行,我們的行進速度實在太慢了,前面的行軍,竟然比預計的多用了近一個小時。而後面地路途更為艱難險阻,兩條深澗更是堪稱天險,因此我非常擔心能不能在太陽下山之前到達預定目標。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建議我們最好在距離目的地五公里遠的地方,尋找一個安全的落腳點紮營,否則冒險行軍,將會非常非常的危險,特別是在晚上因氣溫驟降而蒸騰縈繞的迷霧,很可能形成長時間的瘴氣籠罩,對大家的身體威脅很大。」
康寧說到這裡。將目光從遠方收回,對趕到自己前方地上尉軍官點了點頭:「三公里之外就是兩條深澗吧?」
精壯的三十多歲上尉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回答道:「是的,我已經派出一個班的戰士提前去開路了。這一路上荊棘叢生,山籐纏繞,必需要通過人力來開闢通道,體力消耗不小。好在今天沒有下雨,否則能見度會降低不少,今天只能在這個地方過上一晚了。」
康寧對上尉的決定大為贊同,點頭後凝眉思考了一下,再次開口問道:「那個班的戰士裡面有工兵嗎?」
「有兩個。」上尉略作遲疑,便知道康寧問這個問題地用意所在。他眉頭一揚,正色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全體投入,以加快行進的速度?」
康寧鄭重地點點頭:「沒錯!否則我們還不如留在這裡過上一晚。但是貿然行軍也有問題,這一地區氣候複雜多變,隨時都有可能起風下雨,如果傍晚來上一場雨,我們就困難了。還好,你們都從老撾那邊弄回來了行軍散,身上的服裝也浸泡了驅蟲藥劑,否則我真不敢讓你們走在前面,那實在太危險了。」
上尉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多虧了你昨晚連夜製作出來的藥水,戰士們都說山蚊、山螞蟻和毒蛛遠遠聞到氣味就躲開了。還有老撾那邊生產的這個行軍散真是不錯,服用後穿過陰濕腐臭的區域,戰士們也不會再嘔吐了。可惜啊,這麼好的藥我們這邊竟然沒有賣。」
康寧微微一笑,解釋道:「實際上我給大家泡製的藥水,藥物也大部分來自老撾生產的行軍散配方。既然這種藥實際運用地效果這麼好,回去後我向上面建議一下,盡量把基層官兵的呼聲轉達上去。好了,我們言歸正傳吧,如果你認為自己的部下能夠一鼓作氣,在三個小時之內能拿下這十公里的路程,我們這就立刻出發,如果不行也必須就地伐木割草,搭棚子紮營。情況緊急,我們不能再猶豫了。」
「沒問題!我立刻下令所有工兵戰士馬上急行軍,追上先頭部隊後開路搭橋,以確保全體人員安全地通過那兩座橫跨山澗的獨木橋。」上尉堅定地做出了保證。
康寧鄭重地叮囑道:「過了第二座獨木橋,再翻越四百米的高山就接近我們考察的目地地。我建議你的先頭班組一過獨木橋,就槍上膛。刀出鞘,如果遇到無法阻擋的危險,不用考慮驚動目的地的動物,可以立即開槍。」
「明白了!」
上尉隨後集合隊伍,大聲地發出命令。在留下七名戰士押後跟隨大隊伍一起行進,其餘的官兵則立刻開始了強行軍
陳月琴看到康寧神色嚴肅,心裡也頗為擔憂。她剛要開口詢問兩句,站在坎下的康寧向她笑了笑。很自然地向她伸出手來。
陳月琴心裡一暖,握緊康寧的手,跳到了康寧身邊。隨後,大隊伍開始行動起來,她也緊緊地跟隨在康寧身後,快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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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彎彎曲曲、起起落落地五百米山路,整個隊伍隨即進入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天空彷彿瞬間陰暗下來。冷風勁吹,樹影婆娑,四面不時傳來動物陰森淒厲的哀鳴,路邊草叢中「窸窸窣窣」的動物穿行聲。令人心裡直發毛。
再前進數百米,前方水聲如雷,大霧瀰漫,空氣中潮濕的水份浸濕每一個隊員身上的衣衫,冷冰冰濕漉漉的衣服參雜著汗水,緊緊地貼在肌膚上,讓人十分的難受,每個人都感覺到呼吸突然沉重起來,心中逐漸開始生出煩躁和恐懼地情緒。
這時康寧突然大聲叫喊起來:「大家注意。抬起頭保持均勻的呼吸,不要停頓,更不能坐下休息,堅持十分鐘穿過這片區域,前面等待我們的將會是紅熱的陽光!團結互助,堅持就是勝利!」
康寧洪亮地聲音壓過了如雷的瀑布聲。震得每一個人心裡都是一顫,全都按照康寧的要求抬起頭保持呼吸,士氣在一瞬間高昂起來。
不久後,所有人都順利地穿過了幽暗壓抑的第一條深澗,走過了釘上堅固防滑木板的獨木橋。這一刻,考察團的每個人都對先導的戰士們充滿了感激之情。
第二座獨木橋就在第一座的前方三百米左右,垂直縱深數十米、宛如斧砍刀削般險惡而又幽深,喘急的水流急衝之下,濺起一陣陣濃重水霧,似乎要將方圓數百米地陰暗世界與光明隔斷。
小路旁全都是深黛色的無盡叢林。糾籐巨樹千奇百怪、形狀猙獰,長滿深綠色青苔的狹小斜徑奇滑無比,官兵和隊員們不得不手挽手,如涉過泥濘般緩慢前行,心中感受到無比的壓抑和慌亂,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手腳發軟的陳月琴緊緊抓住康寧地腰帶,臉色蒼白,嬌唇微張,急促的呼吸聲顯示出她內心極大的恐慌,還有巨大的體力消耗。
心細如髮的康寧,停下腳步,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前,明亮的眼睛裡透射出無比的堅定和力量,一雙有力的大手握緊她豐潤的手臂,用溫柔地聲音低聲說到:「阿琴,能走到這你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你不但美麗聰敏,而且還十分堅強,只要走過後面這段兩公里的路程,你的生命裡就再也沒有什麼難得住你了,我為你感到無比的驕傲!」
陳月琴激動得鳳眼蓄淚,身體中彷彿頓生無窮的力量。
她咬著牙,對康寧重重點了點頭,撥開額前濕漉漉的頭髮,緊緊抓住康寧的手,一步步向前邁進。
後面的官兵和隊員看到這副感人情景,十分振奮,就連兩個士兵牽拉中步履蹣跚的女隊員阿群,也同樣感歎不已,腳步似乎也變得輕快起來。
爬上一座六米多高的濕滑巨石,向下穿越一百多米幽暗潮濕的叢林曲徑,隊伍終於越過第二座獨木橋。
走出幽暗潮濕、充斥**與凝重氣息的瘴氣險地,隊伍終於走到了充滿陽光的低矮灌木區。
大家抬頭看看藍藍的天,再回頭看了一眼歷盡艱辛跨越的陰森世界,強烈的對比讓人恍如夢幻般難以置信:
這緊緊相連的兩個世界,真的是在同一片藍天下嗎?
康寧扶著陳月琴坐在自己的背包上,然後大步走向上尉,一把握著他的手,當著數十個驕傲自豪的官兵大聲說道:
「同志們,我代表考察團全體成員感謝你們!沒有你們的披荊斬棘、伐木搭橋,就沒有我們現在的速度和安全,回去後我定會以首席專家的身份向考察團建議,報請上級給予官兵們應得的榮譽!」
上尉也激動地握緊康寧的手,指著一位黑瘦的上等兵介紹道:「在搭建第二座橋時,要不是他,我們的三個官兵就會屍骨無存了。他用一條胳膊硬生生插進石縫裡,避免了巨木滑落深澗,救下巨木上的三個弟兄,可他的整條右臂從此廢了,唉……」
康寧驚訝地上前兩步,揭開披在小兵瘦小身軀上的衣服,仔細檢查他右臂肘關節纏了一圈又一圈的三角急救帶,並指如戟,飛快地在他消瘦的肩膀和腋下連點四指,隨手解開一根根沾滿血污的三角帶。
看到小兵右臂上幾乎剝離開來的肌肉和破碎的骨頭,康寧叫衛生兵拿來酒精、棉球、夾板和消毒藥粉等急救物品對傷口進行了重新處理。
眾人看到康寧嫻熟的動作和飛快的綁紮方式,眼花之下,全都驚訝地張開了嘴巴。
康寧不一會兒就準確地包紮完畢,然後親熱地拍拍小兵的肩頭,低聲說到:「你很勇敢,看不出你這麼小的個子,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我佩服你!放心吧,回去之後我親自給你做手術,保證你三個月後照樣輕鬆抱起一百多斤重的姑娘!」
毫無疼痛感的小兵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尉愛惜地撫摸了一下小兵的腦袋,指指康寧高大的背影,滿懷信心地說道:「你放心吧,他說得到一定做得到,因為他就是報紙上說的神刀,神醫!」
一旁的衛生兵則撓著腦袋,滿臉都是迷惑不解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道:「你怎麼不喊痛?怎麼傷口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