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下了一夜的大雨終於緩緩地停了下來,北侖河兩繡、植物茂盛的山坡和丘陵更顯蔥鬱,一陣微風吹來,綠濤蕩漾,滿山的蒼翠起伏不定,風景宜人之極。
不過,這樣的好風景並不一定就能給人帶來好的心情。由於連續兩天的降雨,讓原本清澈的北侖河水顯得略為急促和混濁。此刻河岸邊,二十多名海關緝私警察和邊防警察就正站在滿是泥濘車轍的黃泥路周圍,無奈地歎著氣。
一個肩掛二級警督警銜的中年警察,快步走向路邊拉著水牛路過的中年婦女和氣地詢問道:「大姐,你昨天晚上有沒有聽到這裡傳出的汽車聲音?什麼時候聽到的?」
「哼,怎麼沒有啊?我家就住在公路邊,距離這裡不到幾十步路,大半夜的吵死人了!白天累得要死,晚上還不能睡個安穩覺,作孽啊……」
警督無奈地打斷喋喋不休的農婦那絮絮叨叨的話語,再次問道:「大姐,你是幾點鐘聽到聲音的?」
農婦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三點剛過一會兒吧,當時我睡得正迷迷糊糊的,突然就鬧騰起來了。今早我九歲的兒子告訴我說,昨晚他起來撒尿看到過去的車子排著長隊,一共有四十七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麼多……哎呀,我不懂那麼多了,我要拉牛去河邊吃草了,你們去問別人吧。我們農民可不像你們吃皇糧的,有汽車坐還有工資拿,我們一天不幹活,稀飯都沒得吃……」
看著農婦趕牛走向河灘,警督和周圍的警察全都感到一陣難堪。
一個邊防上尉見狀搖了搖頭,大步走到警督面前,大聲感歎道:「李處長,咱們還是回去吧。這段十七公里的河段只有這裡才適合上貨,可如今這條路搞成這樣。恐怕坦克都難行走了。我覺得至少在出個三天大太陽把路面曬乾之前,沒有任何車輛可以在這個路段通行。」
警督看了看泥濘的路面,點了點頭:「是啊!現在的走私分子,可真是越來越狡猾了,昨天晚上他們在下游對面兩個地方大張旗鼓地準備過河,害得上百位弟兄趴在草堆裡淋了一晚上的雨。他卻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在上游這個地方來上貨,媽的!這地方選得好啊,只要順利上岸開上公路,兩邊三公里之內全都有岔路口,想跑哪條路都行。只要讓這群亡命之徒駕車跑出三公里外,我們誰也追不上了,真他娘的……別讓老子抓到他。否則非活剝了他們地皮不可!」
一個身背衝鋒鎗,全身濕透的警察,一臉疲倦地走到警督身邊。低聲問道:「頭兒,接下來弟兄們如何安排?是不是該撤了?」
警督四下看了看,又抬起頭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沉吟了一會兒道:「這個地方恐怕一周之內再也無法上貨了。你領一半弟兄隨李所長他們回到上游二十七公里處的派出所休息吧,有事我隨時電話通知你。我帶其餘的人馬返回東興修整,晚飯後來替換你們。畢竟咱們的人從蘭寧趕下來已經連續兩夜一天都沒睡過覺了,再不合眼估計弟兄們都撐不下去了。還有,這個地方已經暫時失去了監控地價值,我們還是把精力投入到上游和下游吧!」
警督的意見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同。很快。守在岸邊的警察開始有序地撤離,他們踏著泥濘,艱難地走過四十多米長的泥路,這才來到柏油路上。大多數人都皺著眉頭,在路邊用木棍刮下鞋子上那厚重的爛泥,好一會兒才陸續登上警車分頭而去。
半個小時後,四輛滿載茅草和建築用竹踏板的中型農用車從柏油路上面方向緩慢開來,最後在警察剛剛停車的路邊靠邊停下。
第一輛農用車裡跳出一位中等個子地的年輕小伙子。他收起手機,輕輕鬆鬆地走過這段四十多米長的爛泥路,看了一眼路邊孤伶伶地那座民房,便向河灘上放牛的農婦走去。
走到一臉疑惑的農婦旁邊,小伙子對農婦亮出兩個兔子般的門牙,露出燦爛的笑容:「阿姐,快下雨了,你還是回去吧。我借用一下你這條路,一個小時就行……給,這是兩百塊錢。算是我的借路費吧……唉,你也是太辛苦了,這個時候還出來放牛,真是的,嘖嘖……」
看到一輛農用車將車廂翹起,滿滿大大車的茅草立刻鋪灑在泥濘的道路上,二十多個手腳麻利地小伙子飛快地將茅草攤開,農婦終於明白這看起來可愛無比的小伙子要幹什麼了。
她笑瞇瞇地接過兩百塊錢,還認真檢查了一下防偽標識,這才匆匆撈起衣角塞進褲腰帶裡,對露出的一大截白花花的肚子毫不在意,提醒道:「老弟,你們可要快點兒啊,幾十個警察剛走,我怕他們等會兒回來就麻煩了,這光天化日的……」
兔子一點兒也不奇怪,他笑瞇瞇地打斷農婦的話:「沒關係的,阿姐,你不知道,那個領頭的警察是我二叔,他剛才裝模作樣地來看一看,應付一下上面就算過去了。你以為他真地會跑來抓我嗎?說不一定等會兒我們走了他還要來裝裝門面,哈哈……」
農婦聽了,沉下臉大為不滿地說道:「難怪!怪不得現在走私那麼多,原來你們都勾結在一起了,哼,我還以為……」
「阿姐,這事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哦,這裡只有你一家人,做什麼可都很方便。這樣吧,以後我們每來一次就給你兩百塊錢,如果你說出去,我們可不敢保證你家人的安全,而且以後也再不來了。」兔子還是那樣笑瞇瞇地說道,不過眼裡卻閃過一絲寒芒。
農婦聽了嚇了一跳,連忙搖了搖手,急切地道:「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要是說出去我就不得好死!老弟,你們一個月來幾回啊?」
「這種事說不一定的,阿姐你放心吧,只要你守口如瓶,每次來絕對少不了你的兩百塊錢!」兔子笑容燦爛地拍著胸口大聲保證。
「太好了!哎呀。我都不好意思了……要不我趕牛回家之
到路口去給你們放哨?」農婦非常慇勤地看向了兔子
「不用麻煩你了,阿姐,你繼續看牛吧,一會兒就做完了,哈哈!」
兔子說完。轉過身去,看到弟兄們已經將茅草和竹踏板鋪到自己前方五六米遠的地方,不由滿意地連連點頭。
農婦拉著牛剛走幾步,河裡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著實嚇了她一大跳。她回過頭一看,只見七艘長約十米,寬約三米的平底木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漂了過來,排成一線。如木橋般橫臥在三十米寬的河面上,每一艘船上都有四五個小伙子在用鋼製跳板相互連接。
二十分鐘不到,一輛又一輛掛著部隊車牌的小轎車魚貫開出南岸茂密地樹林。在河灘上擺成一排又一排,船上一個大漢大聲的吆喝聲剛停下來,對岸的第一輛便開下河灘,駛入浮橋,很快便穿過搖搖晃晃的浮橋來到了北岸。
第一輛車剛駛上北岸,第二輛車就開下南岸駛上浮橋。
迷迷糊糊之中,農婦也數不清究竟過去了多少輛車,等她看到河裡的木船拆掉連接的鋼製跳板,紛紛散開順流而下時。才知道事情到這裡算是結束了。
她眨眨眼,回頭望向公路,原本熱鬧地路上哪兒還有半個人影?就更不要說車子了!唯獨鋪在爛泥路上的茅草和被軋進泥濘中的竹踏板在清楚地告訴她,眼前這一切和褲腰裡的兩百塊錢一樣,都是真實存在的。
四個小時後,一輛邊防警察的巡邏車駛過這段泊油路,敏銳地發現了這條通往河灘道路的異樣,兩個全副武裝的邊防警察跳下車跑向河灘。略作察看,便立刻跑回車頭,飛快地拿出車載對講機地話筒大聲呼叫起來:「發現走私現場,發現走私現場,位於東興北拱橋上游十五公里處的河灘岔道,位於東興北拱橋……」
半個小時不到,四輛警車飛馳而來,坐在家門口選米的農婦一眼就認出,第一個從車上跳下地那位警督,正是早上詢問自己的那個人。
農婦看到他帶著一群警察神色嚴肅地跑向河灘。看了一會兒空無一人的對岸就開始破口大罵,一愣之下撇了撇嘴,低聲罵道:「果然如此!等自己的侄子走完幾十輛車才又跑過來,還做出一副怒氣填胸的樣子,不是裝模作樣演戲給人看是什麼?啊呸——」
此刻,康寧和阿剛正坐在越野車裡,順著南岸茂密樹蔭下的小道趕回芒街。
聽到車載監測儀裡傳出警察們不停的呼叫和咒罵,兩人哈哈大笑,隨即加快行駛速度。
入夜,終於醒悟過來的陳樸和從河內趕回坐鎮的徐家偉靜靜坐在五樓辦公室裡一言不發,邊上地范淮東則不時地發出一聲聲無奈的低歎。
徐家偉輕輕彈落煙灰,想了想對陳樸平靜地笑了起來,揮手道:「阿陳,其實這事不怪我們中的任何人。說句實在話,我越來越佩服康寧這個人了,眼下黃文志還躺在醫院裡,郭鵬的幾個大攤子也是忙得屁股冒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力做得這麼好,我只能說這個康寧本身就是個犯罪的天才!你們想想看,我們和國內上層的關係遠比他們強上好幾倍,消息的渠道也遠比他們暢通,可偏偏就是沒有人想得到會出現如今這樣的情況。可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康寧偏偏就能看到了,這樣地人才不在我們一邊,實在是可惜啊!」
陳樸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一臉堅定地說道:「徐總,今天是六月一號,如果你的消息來源可靠的話,距離全面封關還有三天時間可以利用。只要我們抓緊這三天,一定能盡可能多的出貨,也能稍微安撫一下國內的客戶們。唉,眼下這種情況,挽回些面子也是好的。」
「對!我同意阿陳的意見,畢竟我們現在壓在手上的貨實在太多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足足有三點八個億啊。要是壓上一個月,這中間的利息都會讓人心疼欲裂,而且我們還不敢保證一個月之後又會是什麼樣一種情形,實在是太被動了!」范淮東皺著眉頭大聲說道。
徐家偉搖了搖頭,隨後續上支煙吸了兩口,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們也不用急於一時了,往往匆忙之中最容易出錯。所以,我看還是休息一個月再看看情形吧。這幾個億的貨物對咱們公司來說是個不小地數字,但相對於整個社團來說就不算什麼了,所以越是這樣,咱們就該越沉得住氣。阿陳,據你剛才所說,康寧不是將大部分發往合浦和廣東等地的貨物押後嗎?這就說明他手裡肯定掌握有一條安全的走私航道!咱們的貨物幾乎一半是發往廣東方向的,你不妨在這上面多下點兒功夫。」
陳樸雙眼一亮,脫口而出道:「徐總,你是說讓我找他好好談一談?」
徐家偉讚賞地點了點頭:「不錯!難得你一下就想到了。有句話說得好,『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更何況黃文志是黃文志,康寧是康寧,兩個人完全不一樣。我的直覺告訴我,康寧不太可能會成為我們的敵人,相反,我還認為我們彼此之間有很大的合作空間。阿陳,你不妨去大膽地試一試吧,成功更好,不成功也沒關係,反正咱們都需要等上一個月,你說是嗎?」
陳樸鄭重地點點頭,隨即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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