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轉過身來,看到四米外含笑走來的老僧頗感震驚,這慈眉善目、步履輕盈的老人,距離自己如此之近而自己一無所知,康寧覺得要是被對手襲擊的話恐怕就危險了。
震驚過後,康寧迅速平復心緒一臉微笑:「老師傅可是贈送新茶的方丈大師?」
老和尚讚賞地點點頭:「老衲正是本寺方丈,小施主雖然衣衫簡樸但氣度不凡,更兼遇變不驚張弛有度,這年頭少見得很啊!」
「大師過獎了!我擅闖寶地又喝了你的茶,心裡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不知大師有何吩咐?」康寧謙遜地笑了笑。
老和尚哈哈一笑:「小施主誠摯率真一片善心,倒是我落了下乘,哈哈!先前我在大雄殿中,偶爾看到小施主與剛剛離去的友人同游,對你二人的相貌氣度頗感驚歎,特別是見到小施主胸前這飾物之後,生出許多聯想和感慨,原以為小施主信步離去,也就不敢強人所難索求一觀,沒想到小施主兩人機緣之下進入老衲這清修小院,於是奉上香茗隨機隨緣,佛祖保佑最終如願以償,能和小施主見上一面。」
康寧看了看自己掛在脖子上的這塊銀質圖騰,毫不猶豫摘下來遞給老和尚:「既然大師想看那就看吧。」
老和尚沒想到康寧如此慷慨豪爽,接過銀牌對康寧感激一笑,便細細觀摩起來,足足五分多鐘之後,交回康寧掛上,抬起頭長長歎了口氣,對一旁耐心等待的康寧問道:「請問小施主貴姓?是否瑤民?」
「我叫吳小華,是漢人,祖籍山東萊陽。」康寧平和地回答。
老和尚一對長長的白眉微微一跳:「吳施主,能否告知老衲,此物如何到你手裡?」
康寧回答:「這是一年前我經過貴州荔波之南的大瑤山撈村時,一位姓金的瑤族長者送給我的。他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也沒多大用處,送給我做個念想。請問大師,此物有何特別之處?」
老和尚猜想康寧一定是對瑤民有恩,才獲得這份珍貴的贈品的,或許年代久遠,贈送者也搞不清禮物的真實價值了。
老和尚對康寧的細細打量作出判斷,眼前這挺拔沉穩舉止從容的年輕人,不急不躁眼神清澈。站立如松神色坦然,定有著一身不俗的武藝,更有一顆赤子之心,讓老和尚微感驚訝的是,眼前年輕人標緻的五官自己隱隱有些熟悉。
老和尚對康寧親切的說道:「如果吳施主有時間的話,老衲想與施主一起前往大殿一觀,屆時施主心中的疑問也許就有個答案。」
康寧想想反正也不急著回去,倒是掛在胸前的這塊銀牌上的圖騰,自己反覆摸索多次仍然一無所知,如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倒也是個意外之喜:「有勞大師了。大師先請!」
老和尚見康寧如此知機投緣心中暗喜,於是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握住康寧的手腕,並肩向前方大殿走去。
康寧也不以為意信步前行。沒走幾步只覺得老和尚的右手逐漸加大力度,自己的左腕像被燒紅的鐵鉗緊扣一樣疼痛無比,大驚之下康寧左肩靠向老和尚,左腳快速橫出半步,一振一抖重重撞去,一聲悶響之後,老和尚被彈開兩步,康寧卻連退五步方才站穩,兩人全都驚訝地站在原地注視對方。
老和尚真沒想到,眼前這二十多歲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反應如此之快功力如此深厚,腦子裡轉了一圈,覺得康寧力道和步伐自己似乎非常熟悉,看著康寧不由發呆。
康寧更想不到這位七十多歲和尚,竟然如此愈老彌堅深不可測,心中一陣緊張,不由再退一步機警地向四處掃了一眼,心裡快速算計逃遁的方位。
老和尚看出康寧地驚慌,哈哈一笑點頭讚道:「吳施主少年英雄果然了得。看來原先老衲低估施主了,不知施主這身內家**之力,可是出自河北李家的形意門?」
康寧大吃一驚,只通過一個碰撞能猜出師門的人,他這輩子還沒見過,眼前這個笑容可掬的和尚,竟然一語道破自己的師門,怎麼不讓康寧驚歎?
要知道形意雖然同是一門,可數百年來河南、陝西、安徽、山西和河北等地分出許多派系,各有特點獨善專攻,只有山東河北基本同出一脈,從此可知和尚的博學了。
恢復笑容的康寧謙虛問道:「大師何以得知小子的師門?」
老和尚走近康寧含笑解釋:「每年都有不少四方豪傑前來走訪,因此老衲也略知一二,只是施主身上的功力,遠遠超出了這份年齡應有的程度,不知施主的恩師是哪一位?」
康寧猶豫了,沉默了片刻歉意地回答:「大師,小子我有難言之隱,只能告訴大師,我這兩下子是從一位姓康的老中醫那學來的,其他不便明言,還請大師諒解。」
覺明眼睛一亮:「明白了!沒想到我那康老哥傳下這麼好一個後人,他九泉有知也該心滿意足了!別驚訝,四九年在川中我就和康老哥認識了,哈哈!忘了向施主介紹,老衲法名覺明,二十年前康老哥去世前的一個月,我還趕過去和他見過一面,想必康家的後人是記得的。哈哈,走吧,咱們到大殿去。」
康寧立刻想起了覺明的俗家名字,也知道覺明正是自己爺爺在四川剿匪時,因愛才而偷偷放過的唯一匪首。但康寧為了避免麻煩也就佯作不知,臉帶微笑跟隨覺明穿越中院進入大殿。
大殿裡的眾僧看到方丈熱情地領著個一身舊工裝的年輕人進來,全都感到無比驚訝,但隨即在覺明的抬手示意下,眾僧恭恭敬敬地致禮散去。
覺明拉著康寧的手,指著牆上的壁畫一一介紹:「甘露寺為佛教禪宗寺院,前臨沱江後靠龍洞,始建於唐代,明朝正統十二年重修過一次,清朝乾隆、嘉慶年間兩次再修,這個大雄殿高十五米。寬和深都是十六米多,你現在看到的最邊這幅壁畫,是清末的一名國手所作,你看看,其中部分是否與你胸前這塊銀牌圖案相似?」
康寧細細一看正是如此,只是這些壁畫中間繪佛像周邊繪飛天,人物造型生動彩繪描金,主體背景的雲彩和裝飾圖案。與自己胸前的銀牌幾乎一模一樣。
康寧不解地問道:「大師,這一幅壁畫與我身上的銀牌,二者之間有何聯繫?」
覺明把康寧領進偏殿,指著牆上的一幅畫向康寧介紹:「這偏殿也是我的精修之所,這幅畫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了,你近前細看吧,看到什麼就告訴我。」
康寧仔細觀察,看到畫中的瑤民被清兵圍在看不到盡頭的大山裡,清兵的腳下躺滿了瑤民的屍體,許多清兵還在縱火燒山。
康寧看了一會。立刻想起老何對自己講述的瑤家苦難。
再次確定圖畫下角的年份後。康寧便對覺明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從一八六一年春開始,清兵圍困瑤民四年之久。最後仍然無法攻克撈村南面通往大瑤山地這個重要關隘,但關上的瑤民也沒吃的了,於是清兵假意撤退,派人冒充貨郎,把沾染天花病毒的米餅賣給瑤民,致使瑤民受到傳染,死去一千多人之後被迫撤離關隘,剩下的人又將天花病毒帶到各個瑤寨,致使半年之內死去四萬餘人,唉!災難啊!」
覺明沒想到康寧如此清楚這段歷史。他讚賞地向康寧點點頭,走到畫前移開畫卷,從露出的一個牆壁凹槽裡取出個紫檀小盒,放到書案上打開,取出一快和康寧胸前一模一樣的銀牌,不同的只是這塊銀牌連著一條別緻的銀鏈。
覺明讓康寧取下銀牌,解開紅繩後講兩塊銀牌重合起來,拇指和食指用力一壓「嗒」的一聲響起,兩塊銀牌在驚訝地康寧注視下,變成了天衣無縫地一塊。
覺明如釋重負地雙手提起銀鏈,鄭重地將銀牌掛在不知所措的康寧脖子上:「物歸原主,老衲終於完成上兩輩祖師爺的心願了!孩子,這塊令牌不全是白銀鑄造,裡面幾種奇怪的金屬估計是隕石之類,相傳這瑤家的圖騰是塊令牌,只要擁有這塊完整令牌的人,在所有瑤民中擁有崇高的地位,地位有點像咱們古時候的大將軍。」
覺明注視著令牌緩緩說道:「老衲上兩輩的那位祖師爺,就是當年攻打瑤民的一位先鋒將,他堅決反對用天花毒害無辜的瑤民,因此被趕出了軍隊。後來,他跋山涉水繞過關隘,暗中救下了四千多瑤家婦孺,一位瑤民頭人從戰場趕回,見他仁義重情,於是在臨終前將這半塊令牌交給他,說只要找到另一半合起來,就能指揮所有的瑤民抗爭或遷移,只是來不及具體說明就傷重去世,之後毒疫爆發,疫區誰也不敢進去,老衲這祖師爺找了幾年未果,每到一處還都被憤怒的瑤民追殺,無奈之下最後遁入空門懷恨而死。」
康寧看到如此重要地東西掛在自己脖子上,不可思議之餘又感到肩上的擔子無比沉重,他想了想對覺明說道:「大師,令牌的原主不是我,在廣西和貴州交界處的大瑤山南麓,有個叫木河村的瑤寨,是至今為止傳承最好最正統的瑤家一脈,等我哪天回去,就把這塊令牌交還他們,這才能了卻所有人的心願。」
「好!好!好!」
覺明激動得連說了三個好,看著康寧不住點頭:「孩子,雖然你有難言之隱不願道出身份,但老衲確信與你淵源頗深,同時也深信你的為人。這樣吧,我那故去的康大哥生前有個遺憾,說年輕時沒學到青城道家的點穴手,年紀大了又難以練成了,現在,老衲就在他後人身上彌補吧!孩子,也許你有自己的苦衷,但從你臉上,老衲依稀看到康大哥當年的神采,就讓老衲通過你,來報答康大哥當年的恩情吧!」
覺明說完,從紫檀盒子中取出明黃色綢緞包裹的羊皮圖譜,小心翼翼地打開,翻開後一一向康寧貼耳傳授起來。
短短的三百多字的秘訣,康寧只用一個小時就倒背如流,隨即將五歲開始父親要求背誦的上百個穴道,對照圖譜逐一向覺明背誦和請教,讓覺明驚歎之餘大為感慨。
時間不知不覺已到傍晚,表明身份的康寧執子侄禮向甘露寺方丈磕頭告別,依依不捨走出寺院,不時回頭留戀的遙望。就在康寧走到山下的時候,悠揚的鐘聲讓他停下了腳步。
「咚——咚——」禪院鐘聲連續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