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惡化的全球金融狀況,和新球場工程因為資金缺口球員們體力出現問題,傷病有又要增加的跡象,球隊成績起伏不定。這些事情綜合在一起,讓唐恩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同時也讓他清楚不單單是冬歇期不能指望俱樂部砸錢買人,以後他也要學會更多的利用本地資源來擴充球隊實力。
青年隊是必須關注的一個地方。而且這種關注不是自己以前那種坐在辦公室裡看看數據和報告,而是親自去青年隊。這是種表明態度的行為。哪怕他戴著墨鏡站在場邊走神也行。反正讓青年隊的球員看到希望,受到鼓舞,同時也是給埃文.多格蒂的信號——俱樂部沒錢買人我諒解,但是青年隊是球隊生存的基礎,無論怎麼樣這裡的投入一分錢不能少。
他就差沒在青年隊訓練基地牆上刷「再窮不能窮孩子」的標語了。
於是他決定在一線隊訓練結束之後和唐、克裡斯拉克兩位助理教練一起去一趟北維爾福德,去看看那些孩子們的近況。看看球探們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年輕天才們究竟成長到什麼地步了。
進入冬天之後,英國就幾乎等於進入了雨季。倫敦被人稱為「霧都」最早是因為工業革命時代蔓延充斥整個倫敦城的工業廢氣和煙霧,現在則變成了雨霧。諾丁漢市也不例外。
連綿不絕的陰冷小雨下了四天,天氣預報中依然沒有這天氣有要轉晴或者停下來的跡象。
就算生在同樣一到冬天就冷雨多的四川,唐恩也還是不喜歡這種天氣。連續的陰雨讓人覺得彷彿從衣服到身體都發霉了一樣,單身漢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股難聞的霉味,衣服永遠都是濕漉漉的,黏在身上別提多難受了。
「我討厭這種天氣。」在和唐、克裡斯拉克一同走去北維爾福德的路上,唐恩打著黑傘,嘟嘟囓囓的抱怨著。「這樣地天空,簡直叫人的心情太壓抑了。」他稍稍挪開一點雨傘。仰起頭望向天,結果密集的雨點辟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臉上、嘴巴裡、眼睛裡、還順著脖子滑到了衣領內。
克裡斯拉克皺著眉頭,最近球隊成績非常不穩定。這樣的天氣確實給人一種「添亂」的感覺。另外他認為這個冬歇期能夠在青年隊中挖到什麼適合的球員,對於諾丁漢森林的青訓他太瞭解了,就算球隊最近一直在從外國網羅各種天才少年們加盟,但是距離他們成才還有一段時間……最起碼明年一月份不行。
唐則在考慮著另外一個人。唐恩昨天突然說今天要去青年隊看看的時候,他沒有想到那些在青年隊努力的孩子們,而是先想到了陳堅。每次從青年隊瞭解到的信息都叫自己有些擔心他。他還能否撐得下去?他還能否實現自己地夢想?
三個人各懷心事來到了北維爾福德。
雖然天公不作美,在下雨,但是球隊的訓練依然被放在了室外。為了方便來自一線隊的教練們考察這些小球員地真正水平。訓練被安排成了一場小型訓練賽。
青年隊的訓練場在樹林掩映下,在平時看起來比一線隊地訓練場狀況還要好。不過在今天這種天氣條件下。他們所能看到的注定就是一塊爛菜地。
陰沉沉的天空彷彿時間提前進入了傍晚,訓練場北邊地樹林在雨霧中呈現出一種黑色地朦朧形態,將訓練場這裡映地更暗了。
青年隊的球員們正在更衣室裡面換衣服。然後在教練地催促聲中一個個縮著脖子跑了出來。
陳堅也在其中。一分鐘前他剛剛得知,自己竟然也在這場隊內比賽的黃隊一方。
訓練賽被分成紅黃兩隊。
穿著紅色或者黃色的訓練背心。和一線隊黃色背心通常象徵著主力不同,在青年隊背心顏色什麼意義都沒有,只是為了大家方便區分隊友和對手。
來諾丁漢森林七個多月了。還從來沒有代表森林隊參加過一場青年隊比賽。倒不是他沒有資格。而是這段時間他都一直在做基礎訓練。兩個月前開始和隊友們合練之後還不夠默契。隊內比賽他倒是會偶爾會的上場的機會。不過基本上是陪太子讀書的角色,踢了一會兒就被換下。他的表現再好都不會再青年隊教練們考察的範圍內。
這種角色挺尷尬的。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這個靠選秀節目選出來的業餘小子能夠真的通過一年考驗。最終得以留在諾丁漢森林俱樂部。所以不管陳堅多麼努力,大家都不會在這個人身上下太多功夫。只有格林伍德是例外,因為他知道唐助教對中國小子額外的關心。作為一起在青年隊工作過的同事,他願意幫唐多留意一下他這個中國同胞。
既然這場比賽是為了讓一線隊教練們考察青年隊哪些球員可以被調上預備隊,那麼自己自然沒有必要佔著一個出場名額了。因此在聽到格林伍德叫出他的名字時,他有些驚訝。
僅僅只是有些而已,陳堅沒把這個動作什麼了不起的機會,他微笑著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平靜的換好衣服,跑出更衣室所在的二層小樓,跑進了雨霧籠罩中的訓練場。
在從場邊經過的時候,他看到了格林伍德教練正陪著三個打著三把黑傘的男人在聊天。跑過去之後,三個人的臉從雨傘後面露了出來,他這才一一認出他們三個都是誰。
第一個是他最熟悉的中國助理教練唐,在他眼中。這個男人永遠都是溫和切忙碌的。三十歲都不到就能在諾丁漢森林這樣的球隊中做助理教練,實在是了不起。看到他,就讓陳堅充滿了力量——雖然一個教練,一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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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唐身邊,打著雨傘,緊皺眉頭不怎麼說話只是聆聽的高個子黑衣男人就是這支球隊的國王、頭兒托尼.唐恩了。諾丁漢森林最近戰績不佳,連冠軍杯小組出線都成了問題。風光了三年的他現在壓力一定很大吧……
在他們後面東張西望的男人則是球隊的另外一名助理教練克裡斯拉克。聽說在唐恩離開青年隊之後,他就是青年隊的主管。格林伍德教練還曾經是他手下地一名教練呢。現在都陞官了……不過官大了自然有大官的煩惱,球隊成績不佳,他一個助理教練日子也過的不會舒坦吧?
跑過幾位教練。陳堅和其他隊友在教練們地帶領下做起了熱身運動。冬天溫度低,加上今天有雨,熱身活動更要做好。否則在這種比賽中受了傷可就太划不來了。
唐在和格林伍德聊最近青年隊中的訓練情況,以方便掌握第一手的情報咨詢。他們聊完之後,四個人轉過身,看著正在訓練場上熱身的年輕人們。
三個人都打著傘,唯獨青年隊主教練格林伍德只是戴了一頂毛線帽子,遮住他那沒有幾根頭髮又偏偏非常愛惜的禿頭。雨水早就打濕了他全身上下,不過他毫不在意那些瑣碎小事。他不是從一線隊下來「視察」的教練。他是這片地方的直觀,他可不能打著雨傘在這裡閒庭信步,有時候他需要親自下場去示範動作。或者撲到犯了錯的球員面前,把臉貼在那個倒霉鬼的鼻子尖前怒吼。你說。這影響再拿把傘合適嗎?
將眼睛瞇起來,盡量不讓雨水滑進眼眶中,他朝著場內揮揮手。喊道:「行了。開始吧!」
雙方球員聽話地站好。充當裁判的教練一聲哨響,這場隊內訓練賽就開始了。
唐恩也很清楚現在想在青年隊中找到可以被抽調到一線隊的球員那幾乎是不可能地。但他必須出現在這裡給年輕人們努力訓練、安心留在維爾福德的動力。實際上真正事無鉅細、認真觀察地是兩個助理教練。他只需要尋找他感興趣的人就行了。
在不能算小的雨中進行比賽,隊球員們地技術動作要求非常高,所以場邊地人最經常看到地場面就是人仰馬翻,摔的四腳朝天。
格林伍德有些尷尬。唐恩挑地這個日子太隨意了,或者說時機太不好了。這樣的比賽無法完全展現出球員們最佳的狀態和最出色的表現。如果讓一線隊的教練們站在冷雨中看幾十分鐘「泥地足球」,他們一定會失去耐心給這些年輕孩子惡評的。
由於要讓一線隊教練看到青年球員們的實力。所以雖然年齡還未滿十八歲,而且一直在U17梯隊訓練的兩名天才球員約翰.博斯托克和尼克拉斯.米蘭,都被格林伍德從U抽調到U18來參加今天這場比賽。
唐恩重點觀察的就是這兩個人。他想看看這兩個天才經過在森林隊一年的訓練,水平有了怎麼樣的進步。
結果令他欣慰。雖然年齡還小,但是這兩名球員已經在眾多比他們大一到兩歲的隊友中表現出了鶴立雞群的水平。他們分別在黃隊和紅隊,是兩支球隊的核心球員。身邊的隊友與他們配合的非常嫻熟,並不陌生。看得出來格林伍德經常將這兩人調上U18打比賽。
雖然糟糕的場地和天氣多少限制了他們的發揮,但是唐恩深信照這樣發展下去,下個賽季他可能就要將這兩人調入一線隊,給他們更多的機會和更廣闊的舞台來發揮了。
在確定兩個人的表現令自己滿意之後,他又開始漫無目的的在場上搜尋起來。東張西望的樣子很容易給人一種他心不在焉的錯覺。
球場上除了球員們互相呼喝的聲音和跑步、鏟斷、射門等動作濺起的水聲,以及不停響起的哨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大家都在專心致志的比賽,以期給托尼.唐恩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別看陳堅心裡清楚今天這場比賽他還是「陪太子讀書」的角色,但是一旦到了球場上,比賽一開始,他就全身心的投入了進去。努力的奔跑和拼搶,認真的履行著格林伍德教練給他的任務——右後衛,穩固防守。
他沒指望靠出色的表現打動一線隊的教練們,他只是覺得既然是比賽就要盡力。
不過他的表現在格林伍德看來,很糟糕。雨中草地濕滑,有些動作無法發力。再加上他穿地球鞋的鞋釘是短釘,抓地性能非常差,讓他的身形看起來笨拙無比。在他扼守地右邊路總是被對手輕易突破。以至於到後來幾乎成了紅隊主攻的方向。
約翰.博斯托克也發現這個中國人很好欺負,於是頻頻帶球向這邊壓,黃隊剛想趁勢反擊呢,就有讓紅隊壓了回來。一夥年輕小伙子被壓的出不去,心裡憋著火,動作也大了一些。最終叫博斯托克撈到了一個點球,然後親自操刀罰進。紅隊1:0領先黃隊。場外的格林伍德鼓起掌來,大聲為約翰.博斯托克叫好。這個動作刺激到了丟球的黃隊球員。
丟了球的黃隊球員開始有了不和。雖然所丟之球並不是從陳堅這邊突破進來的,但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都不怎麼友好——別看平時其樂融融的。那是因為陳堅不對他們構成直接威脅。但是現在如果因為陳堅地糟糕表現而連累他們無法展現自己最優秀的一面,那麼陳堅一定會被他的隊友們怨恨地。這種時候誰還會和一個只會在球隊待一年的小子客氣?
如果你犯了錯,脾氣好點地只是斜眼瞥你。脾氣
可能直接就上來指著鼻子指責了。
陳堅站在右路,他能夠感受到有好幾雙目光正瞧著自己。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這些目光背後的東西。
他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那些隊友們鄙夷地目光,繼續在右路幹著自己地活。
還是防守,還是被對方重點衝擊地一路。他覺得自己在一次次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又爬起來的過程顯得特別傻。「茫然無措」就是拿來形容他此時窘境地。一個人無法防止一整支球隊的突破。他缺乏隊友們的支援。之前拙劣的表現讓他也失去了隊友們的信任。舉手示意安排隊友們協防吧?估計他這麼做了也不會有人聽他的。
只能繼續憋屈著面對紅隊的一次次突破,一對一、一對二、一對三……
紅隊孜孜不倦的努力終於受到了成效。博斯托克突破了早就狼狽不堪的陳堅。傳中助攻隊友打入第二球。
黃隊兩球落後了。
和第一次丟了球不一樣,這一次陳堅發現已經沒有人再瞥自己了——他們完全把自己當作了空氣。一名中後衛跑上來,站在他身邊,顯然是不滿他之前拙劣的防守,想要自己來客串一把右邊後衛。
陳堅看了看身邊的隊友,然後扭頭看向旁邊的教練們,他想看看這是否是格林伍德教練的意思。他沒看到格林伍德教練有什麼特殊的手勢,倒是看到了東張西望顯得心不在焉托尼.唐恩。
這個動作突然刺激到了陳堅。
不管自己的表現怎麼樣,這段時間足球始終都在自己這邊轉悠的。就算是不滿自己的表現,好歹也會盯著自己搖搖頭,或者在發現自己望過去的時候才把目光挪開。現在這樣算什麼啊?仰著頭東張西望的,這是在看比賽還是在看遠處的小樹林?
原來自己在別人英國佬眼中根本就是一團空氣!
瞧瞧自己這混身上下都是爛泥的樣子,摔在地上估計就和爛菜地一個樣子,被人踩上去了都不會引來一絲驚訝的目光吧……
陳堅低頭看著自己的狼狽樣,第一次覺得了屈辱。
沒錯,我是來自足球落後國度,我是商業選秀出來的作秀明星,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沒指望得到你們眾星捧月一樣的待遇。可是你們好歹……好歹看我一眼啊!一米八三,七十公斤的一個大活人就站在這裡。他被人過了一遍又一遍,一個人面對對方幾個人,被當猴耍,他在跑、在跳、摔跤……他在動,他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你們這些鬼佬的眼睛就***看不到嗎?!
這時候,陳堅突然很希望格林伍德怒氣沖沖的跑到自己面前,將他一頓痛罵了。因為那說明他還被人關注,他還存在這球場上。
我不指望被你們稱讚什麼了,我只希望你們別忽視我,別裝作沒看到我,別對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視而不見!
我每天那麼努力的訓練師為了什麼?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中獨自打拼又為了什麼?你們在追求你們的理想,我不也是嗎!我沒想升上什麼諾丁漢森林一線隊,我只是想成為一名真正的職業足球運動員!
七個月了。除了被表揚過一次之外,全都是批評和呵斥。任何努力都得不到回報和肯定,不管我做的多麼差勁。我總歸是在努力,不是嗎?你們憑什麼這麼輕易就否定了我七個月中每一天的汗水和努力?
他看到了站在唐恩旁邊地唐,他也看著自己,然後歎了口氣,垂下了眼睛。顯然他對自己的表現很失望。這倒也好。
陳堅突然被心中的一股火點燃了,他邁步向場外走去。走到格林伍德面前地時候,他用英語對青年隊主教練說:「請把我換下去吧,格林伍德教練。」
大家都被他這一出搞暈了頭,格林伍德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從不惹是生非,也不和任何人紅臉,始終保持微笑的中國陳為什麼突然之間緊抿嘴唇。怒目圓睜的站在自己面前說這番話。
他還沒回答呢,陳堅已經繞過他要向更衣室走去了。
「站住。」他被人拉住了。
陳堅回頭瞪著拉住他的人。正是剛才「心不在焉」的在東張西望的托尼.唐恩。
在這樣灰暗的天氣下,他沒有戴自己標誌性的墨鏡出現在訓練場邊。所以陳堅得以看到這位主教練此時此刻的眼神。
有些冷。
「誰讓你走了?」他冷冷地問道。
「托尼……」唐有些吃驚,他叫道。
陳堅沒有回答唐恩的問題。他不知道這位一線隊的主教練為什麼突然要拉住自己不讓他走。
「我再問一遍。誰讓你走了?」唐恩用冰冷地語調重複了一遍問題。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堅。比他的語氣還冷。
格林伍德有些不忍陳堅被森林隊的國王訓斥,他清楚托尼.唐恩是個什麼樣地人。他地尖酸刻薄可以把最堅強地孩子說哭。他打算給陳堅一個台階下。於是揮手想去叫旁邊的替補球員,卻被唐恩伸傘阻止了。
「回到球場上去,比賽還沒有結束,教練也沒有換你下來。」唐恩黑著臉一詞一頓地說道。
陳堅還是不明白自己一個掛靠在森林青年隊訓練地人,為什麼一線隊主教練會突然管上自己的事情,他把目光瞥向了格林伍德。在他心中,只有青年隊主教練格林伍德有權對他發號施令。
格林伍德苦笑一下揮了揮手:「回到球場上去,陳。比賽還沒結束,我還沒有把你換下來。」
唐恩鬆開手,陳堅看了唐恩一眼,一臉倔強的回到了球場。
球員們不解的看著重新回到球場的陳堅,
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位打算客串右後衛中後衛也被格林伍德重新叫回了中後衛的位置上,比賽重新開始。
陳堅的表現一如既往的糟糕,或者說比之前更糟糕了。他的情緒肯定受到了剛才這件事情的衝擊,變得極端不穩定。心神不寧的他還怎麼可能踢好比賽呢?
唐恩總算不再東張西望的了,黑傘下的他就盯著陳堅。
陳堅在防守博斯托克的時候,被對方用一個二過一過掉了,轉身的時候他失去了平衡,腳下一滑雙膝跪倒在地,雙手撐在爛泥裡,低垂著頭,沒有再起來了。
他覺得十分憋屈。被人瞧不起,被人喝斥,被人羞辱和戲耍。因為他沒實力,因為他表現糟糕。
現實是如此殘酷,他發現那個夢想已經離開了自己,或許根本就沒有在前方等著他,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白日夢,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突然好想放聲大哭,為了自己這麼多年來都深埋在心底堅持不懈追求到今天的夢想,為了自己逝去的那十年熱愛足球的時光,為了自己竟然放棄了學業來英國追尋夢想的愚蠢。
沒有天賦,再努力又能怎麼樣?半路出家的業餘球迷也想奢望成為職業球員?別開玩笑了!如果那麼容易就能成功,這世界上就不會多出那麼多靠著虛幻的東西滿足自己的平凡人!堅持不懈能怎麼樣?永不放棄又能怎麼樣?態度能決定一切?狗屁!七個月了,我努力了七個月得到了什麼?!
無休無止的批評和身邊人不信任和不屑地目光!
算了吧,回去吧。放下一切不實際的念頭,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
他雙手攥起來。緊緊抓起兩把稀泥。
可是……可是我好不甘心啊……
唐還在為陳堅糟糕的表現而暗暗搖頭地時候,就看到腳邊多了一把晃晃悠悠的傘。
接著他聽到克裡斯拉克驚訝的叫聲:「托尼!」
當他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托尼.唐恩大步走進球場的背影。雨傘被他扔在地上,倒敞的雨傘中已經接了些雨水。
負責當裁判的教練看到托尼.唐恩突然走入場內,連忙吹了暫停哨,跑向唐恩。而在唐恩往前走的路上,那些球員們都紛紛避讓,在躲著這個黑著臉的頭兒。
唐恩大踏步地在雨中穿行,腳下濺起一灘又一灘泥水,髒了他的褲子。
他徑直走到還跪伏在泥水中的陳堅,陳堅並沒有看到他。只是趴在那兒低著頭。
一個聲音在他頭上響起。
「起來。」
陳堅毫無反應。
「起來!」
陳堅這次抬起頭,茫然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托尼.唐恩。
唐恩看到這種失魂落魄一瞬間失去了生氣和光輝地臉,眉頭擰在了一起。和這張臉比起來。他倒喜歡剛才在場外回頭怒視著自己的那張。
他俯下身,伸出雙手突然揪住陳堅的衣領。然後一用勁,將陳堅直接推了個四腳朝天!
「我他媽叫你起來!你跪在這裡幹什麼?打算向誰磕頭?我嗎?我才不稀罕一個失敗者地求饒呢!」將陳堅推翻在地之後,唐恩俯下身子張開大嘴。向茫然不知所措地陳堅噴著口水。
陳堅愣住了——托尼.唐恩用地是一口流利的漢語。
在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地時候。唐恩只說過一次漢語。然後就堅持用英語和他對話,哪怕他直接用漢語說會比讓翻譯中轉一遍方便得多。陳堅知道托尼.唐恩這麼做的意思是想提醒他這裡是英國。別指望有一個說漢語的教練就能輕鬆多少,學會英語盡快掌握用英語對話才能真正適應這裡的生活和足球。
但是現在,唐恩卻在用流利的不能再流利,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漢語怒罵著他。
「瞧瞧你這狼狽的狗屎模樣!你他媽躺在地上簡直就是一塊爛泥,貨真價實的爛泥!鋪在這裡我都嫌長不出草!幹什麼啊?看著我幹什麼啊?不服氣嗎?不服氣就跳起來打我啊!」唐恩注意到在陳堅臉上滿是泥濘的臉上有兩處乾淨的地方,從眼睛一直延伸到了鼻翼。「喲,還哭過了?嘖嘖,瞧你這身出息!只不過踢了一場糟糕的比賽,竟然就要哭鼻子。你以為這是幼兒園大班足球比賽嗎?」
唐在場下聽見唐恩用漢語變著花樣的諷刺和咒罵陳堅,也都呆住了。其實在場所有人看到突然發飆起來的托尼.唐恩都呆了,儘管他們根本不可能聽得懂唐恩嘴裡嘰裡呱啦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爛泥同學。踢了一場爛透的比賽,打算哭哭啼啼回家了嗎?回中國,回去老老實實讀書畢業找工作了嗎?然後挺著大肚子偶爾踢踢業餘足球你就心滿意足了吧?老了和自己的孫子吹牛逼,說你爺爺曾經也在歐洲冠軍諾丁漢森林的青年隊訓練過一年呢!如果你孫子問你一年之後呢?你要怎麼說?你說——啊,你爺爺因為在一場隊內比賽中表現糟糕,自暴自棄,哭著滾回了中國……你猜你的寶貝孫子會怎麼說?」
唐恩指著目瞪口呆思考不能的陳堅一字一頓破口大罵:「你.這.個.懦.夫!沒.種.的.膽.小.鬼!你將在你的孫子面前到死都抬不起頭了,就像一個陽痿的男人——不是早洩,你他媽這個抬不起頭的傢伙連早洩的資格都沒有!」
唐覺得唐恩罵的好亂,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為什麼唐恩突然這麼憤怒?陳堅只是表現差了點而已,究竟哪兒惹到他了?他不是本來就不怎麼看好陳堅的表現嗎
「怎麼樣?體會到了現實的殘酷,知道你之前都在做白日夢了吧?我告訴你,這他媽還不是職業足球!這只是狗日地青年隊比賽!還是隊內地!你以為夢想是那麼好追求的嗎?你以為只要像個白癡主角一樣熱血沸騰一下,夢想就脫光衣服讓你隨便干了嗎?!就算是嫖妓還他媽要給錢!這世界上沒有免費地午餐!你這點努力算什麼啊?算什麼啊?!」唐恩指著周圍那些完全傻了的青年隊球員們,「他們哪個不是練了十年足球地。你以為他們中最終會有幾個人成功站在職業賽場上。出現在諾丁漢森林的首發陣容中?!你以為你是誰?你不是小說漫畫的主角,你不是天才。你只是一個普通人!你這樣的人地球上每秒鐘都要死一百個!」
「一年!」唐恩豎起中指,「一年你他媽就想做職業球員?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說出夢想只需要動動嘴皮。你實際做做看!還記得剛來這裡時我問你的話嗎?你說你不可能放棄……瞧你現在這窩囊廢的樣子,你還有臉把那句話再說一遍嗎?你敢再說一遍『我不可能放棄,先生』嗎?!」
雨越下越大,嘩嘩地將唐恩淋成了落湯雞,但是他完全沒有感覺,只是瞪著陳堅,雙眼中彷彿可以噴出火焰來。
「很好。我要恭喜你終於從那個淺薄的只知道追求夢想的傻小子中走了出來。你成熟了,你知道現實地殘酷了!你打算在這殘酷地現實前低頭,下跪求饒了!現在你要走我絕對不會攔著你。雖然比賽還沒有結束。但是你地比賽已經結束了。小子!你輸了。被淘汰出局了!當你打算哭著回國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給你買機票。還免費贈送你一包紙巾。」
說到這裡。唐恩終於緩了口氣。深呼吸一下。
接下來他俯下身。彎下腰。面對面地看著陳堅。
「在你走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
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失敗者。」
見陳堅沒有反應,他又重複了一遍:「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失敗者!」
不知是被嚇得。還是凍的。陳堅哆嗦著嘴唇答道:「陳……陳堅……」
「很好!陳堅、陳堅……你媽生了你,你爸給了你這個名字。耳東陳。什麼Jian?不是強姦地奸,也不是::是下賤地賤,不是刀劍地劍……是堅強的堅,是堅持地堅!你記好了,這是你的名字,陳堅!」
說完這句話,唐恩直起腰,轉身大步離去。不再關注這場青年隊的比賽,也不看還躺在泥水中地陳堅地臉上究竟是何種表情,沒有從地上撿起那把黑傘,就那樣筆直地穿過球場,向大門走去。
唐看到唐恩徑直向外走,連忙向格林伍德表示了歉意,然後舉著雨傘追了上去。
球場內外的人都愣了,包括陳堅他本人。從被唐恩掀翻在地地時候起他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愣愣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
他好像是想要放棄了,然後就突然被那個一線隊的主教練破口大罵了……罵了好幾分鐘?
到底、到底怎麼了?
唐把自己的傘分了一半給唐恩,幫他擋住了頭頂上的雨水。剛才走的匆忙,也忘了撿唐恩扔在地上的那把傘。
「為什麼?」他問道。
「我看不得那些膽小鬼在我面前表現他們的懦弱。要哭躲家裡哭去,在這裡有礙風化!」唐恩說話的語氣還硬邦邦的,看起來他真是怒了。
「只是因為這個?」
「順便發洩一下最近這段日子的鬱悶。」唐恩扭頭看看唐,「是真的。沒事罵罵人,有益身心健康。」
唐笑了一下:「還有呢?」
唐恩沒有急著回答這個問題。他從大衣口袋中摸出香煙盒子,想給自己點上一根,卻有些惱火的發現香煙盒子已經被雨水泡濕了,裡面的香煙絕對點不然。將煙盒揉成一團,扔到了路邊的垃圾箱內。他拍拍其他口袋,發現完全沒有煙了,這才作罷。
「其實沒什麼。他有夢想,而且已經跑到這地步了。但是現實確實也擺在他面前。我只是告訴他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這兩條路,然後讓他自己選擇罷了。至於他選什麼,和我就沒關係了。不過如果他真的要走,我一定自掏腰包給他買機票,還有紙巾。我說到做到,從不賴賬。」
「可是分明只有一條路。」唐不同意唐恩的看法,「夢想已經走到了死胡同。」
唐恩咧開嘴笑了:「不,對我來說其實是兩條路的。一條現實的路。」他指著維爾福德巷,筆直的一眼可以看到那頭。「一條夢想的……」他又指著訓練基地的圍牆,「……死胡同。」
「這有什麼區別嗎?」
「對有些人來說或許沒有。但是對另外一些人來說,有區別。你說的沒錯,夢想已經走到了死胡同,有人會選擇就此止步,然後掉頭回去走那條現實大道。那麼另外一些人呢?就選擇推了這堵牆!」他雙手向著這面牆做了一個推的動作。「雖然比掉頭回去走現實大道更累,更不容易,還有會被塌下來的磚頭砸到的危險。但夢想哪可能那麼容易實現?屈從於命運或者現實簡單的很,但要推倒一堵牆……有時候是需要拼上命的。」
唐恩站在路邊,看著這面牆喃喃道。唐在他旁邊,為他撐傘遮住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