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起床後,唐恩太陽穴附近還有些痛。昨天和沃克在伯恩斯的森林酒吧喝了不少,因為心情高興。他現在還記得當事在酒吧裡面的人是如何恭喜祝賀他們的,伯恩斯也很高興,因為昨天的酒幾乎全都是他請的。
唯一可惜的是,唐恩沒有看到邁克爾他們。也許他們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了,換了間酒吧聚會吧。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唐恩起身穿衣洗漱。隨後在廚房找早餐吃得時候他又看到了冰箱門上貼的那張紅色紙條。
看著上面「一定要贏」的誓言,他輕輕歎口氣。
唐恩已經接受了自己身為森林隊代理主教練,並且從中國人變成英國人的事實。他拿出簡單的早餐放到餐桌上,隨後出門從信箱中取出今天的報紙,開始翻看起來。
身為一個普通中國老百姓,他原本是沒有在吃早飯的時候看報紙這種習慣。這完全是身體內的英國基因在起作用。看來自己這副身體還要長期適應這種分裂的生活習慣。
直接將報紙翻到第九版,那是體育版面。他看到了有關昨天比賽的諸多報道。因為這是諾丁漢本地的報紙《諾丁漢晚郵報》,很多篇幅自然都是諾丁漢森林隊比賽的消息了。唐恩大致掃了一下。基本上都是描述昨天那場驚心動魄的比賽,比賽過程唐恩早已熟悉,但從別人筆下描述出來的給他又是另外一種感覺。看著那些記者將自己描寫的猶如名帥,唐恩心情很不錯。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可就沒那麼好了。不知道記者們是如何找到那些曾經進入過更衣室的球迷的。媒體對於這件事褒貶不一,有人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托尼-唐恩也是為了球隊成績,為了激發球員鬥志,而且效果很不錯。另外一部分媒體則批評了唐恩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他們認為更衣室是神聖的地方,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入的。不管以什麼為理由,這種做法都不值得讚揚和提倡。
唐恩對此嗤之以鼻。他沒覺得更衣室有什麼好神聖的,媒體覺得神聖只是因為他們進不了,所以充滿了臆測和粉飾。讓他們親眼看看昨天中場休息的森林隊更衣室,傻瓜都不會認為那兒很神聖了。
他將報紙扔在一邊,準備繼續早餐。突然發現另外一份報紙頭條很嚇人,也很醒目。
「我們被強姦了!」
「強姦」(Rape)這個詞被放大作了特殊處理,加黑加粗。
這話很眼熟嘛……嗯?這不就是自己昨天在新聞發佈會上說的嗎?再看看這話下面的照片,正是自己在新聞發佈會上說這話的神態樣子。
哈,成封面人物了。唐恩咧開嘴,拿起報紙仔細讀。沒什麼實質內容,就是針對昨天裁判兩次判罰。
「……托尼-唐恩有充分的理由認為他的球隊被裁判和足總強姦了……」
喂喂,我可沒說足總什麼壞話啊!
「從賽後錄像上來看,那兩個判罰都有些牽強。如果說最後一個越位球還勉強說的過去,那麼道森進的球被吹成進攻犯規,就有些不像話了。」
唐恩點點頭,我喜歡這種口氣。確實不像話,非常不像話。
「……我們的記者詢問了足總專門負責裁判事務的官員約翰-貝克,他表示足總正在對此事和比賽錄像進行研究,目前無法給出任何答覆。但是他認為『強姦』這個詞顯然並不適當。隨後我們採訪了當值裁判溫特,他堅稱自己的判罰沒有任何問題……」
打了一個呵欠,唐恩將手中的報紙扔到一邊。他想起來自己今天上午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坐在這裡看報紙是在太浪費時間了。
※※※
四十分鐘之後,他站在了諾丁漢大學皇家醫院對外開放的大門口。這是一幢由巨大青石砌成的六層大樓,大門口兩側矗立著兩尊石像鬼雕像,讓他覺得這不像醫院,倒更像歐洲中世紀的黑暗修道院。
唐恩所謂的重要事情就是來一家權威可信的醫院做次腦部檢查。自從那天他附身這具軀體之後,他就在擔心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之類的,另外也為了以後堵住某些人的嘴方便一些,所以他選擇來最權威的醫院做檢查。
諾丁漢大學皇家醫院是為英格蘭國家隊和足總服務過的,唐恩相信這裡的水平。
讓過一輛尖嘯的救護車之後,唐恩繞過花壇,踏上台階,走進了大廳。
站在掛號處,他對裡面埋頭工作的胖大姐說:「我想要掛一個腦外科的號,你們這裡最好的腦外科專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具體應該找哪個,乾脆說一個籠統的「腦外科」。
「有預約嗎,先生?」
「呃,沒有。」唐恩很少去醫院,他討厭那裡的氣氛和味道。不知道做個腦科檢查也要預約。
胖大姐抬起頭,隨後愣住了。然後她拿起手邊的電話:「康斯坦丁教授。這兒有位病人需要您……」隨後的話唐恩也聽不清了,他覺得那個胖大姐似乎在躲著自己一樣,乾脆也把臉扭到外面,無聊得看著大廳中來來往往的人。
「先生,請您去四樓415號房間,康斯坦丁教授會在那兒等您。」胖大姐遞了一張印有編號的紙條出來。
「謝謝。」唐恩接過紙條轉身離去。胖大姐則拿起桌上的一份報紙仔細對照起來。那正是唐恩在早餐時間看到的報紙,在「我們被強姦了!」這句話下面,有他的正面大幅照片。
※※※
乘坐電梯來到四樓,按照門牌號很順利的找到了415房間。他敲了敲門,裡面響起一個略有些尖銳的聲音:「請進。」
唐恩推門看到正對門口有一張凌亂的辦公桌,電腦後面一個年約五十歲的男子正在埋頭工作。聽到門響,抬起頭,眼鏡片下一雙瞇起的眼。
「托尼-唐恩先生?」
「你怎麼知道?」唐恩有些詫異,他不記得自己通報過姓名的。
那個老頭子從電腦旁抽出一張報紙,上面有他的大幅照片和那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話了。
唐恩翻了個白眼。老頭子卻哈哈大笑起來。「剛才麗莉斯女士告訴我有一個很像森林隊主教練的病人來求診,老實說我以為她認錯了,因為她從不看森林隊的比賽。」
唐恩點點頭表示理解:「女人……」
「不,她是忠實的諾茲郡球迷。」老頭子從桌子後走出來,掏出一次性紙杯,「請坐。要熱咖啡嗎?」
「謝謝。」唐恩倒真想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但這裡幾乎到處都是各種資料,他覺得站立都成問題。別說坐了。
康斯坦丁教授也看到了唐恩的窘境,他將紙杯放在桌上,然後抱起對在沙發上的一堆雜亂的紙,再將它們隨便放在另外一張沙發上。唐恩總覺得這些紙都可能壓垮那張可憐的沙發。
老頭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實在太亂了。」
唐恩點頭表示理解:「我只有一個疑問。你怎麼從這些紙堆裡面快速找出你需要的資料呢?」
「都在這裡。」康斯坦丁指指自己的頭,「那些紙……呃,實際上我拿它們來墊杯子。」
唐恩這才發現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杯下面就是一張寫滿了公式數字的紙。他對這個老頭子沒語言了。
「其實我大概能猜出唐恩經理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哦?」
康斯坦丁又從堆廢紙中抽出一份報紙,上面有唐恩摔倒在地的照片。唐恩再次翻了一個白眼。
「是的,我這裡受了撞擊……」唐恩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說,「我發現我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彷彿變了一個人。」
康斯坦丁坐在桌角,饒有興趣的看著唐恩,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嗯……以前的我,不抽煙,不喝酒,生活極其有規律,沒有任何夜生活,為人沉默寡言,不怎麼合群。」唐恩把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托尼-唐恩性格和生活習慣說了出來,「你不會看到我在場邊大聲指揮比賽,也不會看到我來找你說這麼多話。肯尼-伯恩斯說我就像一個清教徒,儘管我知道自己不是,但確實很像。」
「然後現在的你熱情活潑,性格外向,有豐富的肢體語言,脾氣火爆急躁。生活沒那麼有規律了,還會罵髒話,做事衝動,不計後果……總之把剛才的描述完全用反義詞說出來就是現在的你了。」康斯坦丁幫唐恩補充道。
「完全正確,你怎麼知道的?」
「從你的言行舉止中可以很輕易的得出那些結論。嗯,你說的這個情況我以前也有聽說過一些趣聞,某人經過什麼刺激之後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可以輕易說出幾千英里外的街道名稱,甚至說出完全陌生的語言。當然,這些都是趣聞,是沒有得到科學論證過的流言蜚語。」康斯坦丁摸著下巴咂嘴,接著他揮揮手,「來吧,讓我們先給你做一個全面的腦部檢查。」
※※※
半個小時之後,唐恩和康斯坦丁重新坐在了415房間中,繼續這個話題。咖啡已經涼了,但沒人在意,唐恩壓根就沒喝過一口。
「從檢查來看,你的腦部神經一切正常,完好如初。彷彿沒有受過任何外力的撞擊……我甚至可以宣佈你就是一個健康的正常人。」康斯坦丁拿著一疊電腦分析的報告對唐恩說。「當然,這只是初步分析的結果。我個人建議……我需要繼續對你進行觀察……」
唐恩連忙擺手:「這不行,我有工作,我可不能……」
康斯坦丁把眼皮抬起來,從鏡框上面看向他的病人,笑道:「別擔心。我的觀察不是把你關在一個密室裡面,成天拿儀器對著你掃瞄來掃瞄去的。」
「那你怎麼觀察我……」
「嗯……」康斯坦丁推推眼鏡,很認真地說,「我需要經常看到你,所以你得把你的工作對我開放,包括訓練、比賽。」
唐恩想到一個問題:「你不會是想看免費的比賽吧?」
「咳咳!唐恩經理,不可以懷疑一個老醫學教授的職業操守。」
「那可不行。我怎麼知道你不會把我們訓練的內容告訴那些媒體?要知道他們很想打探球隊內部的消息。」
「你也不能懷疑一個祖傳三代森林隊球迷對球隊的感情和忠誠。」
唐恩還是搖頭:「我覺得我頭不疼不暈的,完全沒有異常。我來找你只是確認一下,既然你都說了我很正常,那麼我也沒必要留一個腦外科兼神經專家在我身邊,搞得全英國都知道我腦袋有問題。」
「唐恩經理,那只是初步分析的結果,你知道電腦這種高科技總是靠不住的……」康斯坦丁有些急。
唐恩斜眼看了看他,老傢伙臉上的焦急神情馬上一掃而光,他端起已經涼透的咖啡喝了一口。
這個老狐狸。唐恩在心裡罵道。
「這樣,我允許你在訓練的時候來,但是比賽你不能出現在教練席或者替補席,我可以給你在看台上找個很好的位置,方便你對我進行『觀察』。訓練也不是你隨時隨地都能來的,只有記者不在場的情況下你才能來,而且來之前要給我打電話提前通知。」
康斯坦丁想了一會兒,「普通看台可不行。那兒太吵,不方便我工作。」他故意把「工作」咬的很重。「我要求包廂座席。」
得寸進尺啊……唐恩心裡繼續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