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官員侵吞戰略物資的事情,蔡鍔早有發覺了。
或者說,他早就知道了。而且還是早於軍情、軍防兩局知道的。
說到底,蔡鍔畢竟是山東十多萬國防軍的司令官,主管著這十多萬大軍的全部事項。而這些事項裡,自然也就包含了後勤。
由地方上徵集的物資,很多突然由好變壞,甚至在數額上根本就不對,這樣的事情如果蔡鍔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的話,他也就不是蔡鍔了。
要知道,蔡鍔也曾經擔任過雲南督軍,而且還將雲南治理的相當不錯。所以對官場上和地方上的一些事情,也是比較瞭解的。
他沒有聲張這件事,只是因為他擔心。
他擔心,這件事情要是聲張出來,會帶來許多的麻煩。
他本人當然是贊同對地方上那些侵吞戰略物資的官員從嚴處理,但是,如果嚴光不是這麼想,而是想要拖到戰事結束呢?
到那個時候,外敵還沒有趕走,恐怕內患就已經叢生了。
所以一切的事情,蔡鍔都只能埋在肚子裡。
好在沒多久,嚴光詢問的電報就發了過來,而且言語中已經表明他決定對地方官員從嚴處理的態度。
既然嚴光都這麼決定了,蔡鍔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而且…
如果從嚴處理的話,的確會對地方上造成很大的混亂,甚至還可能會影響山東的戰事。可如果就這麼放任不管,任由他們侵吞前線國防軍急需的物資。難道就不會影響山東的戰事了嗎?
而且如果從輕發落的話,說不定還會助長地方官員們的氣焰。
到那個時候。可能造成的危害或許比從嚴處理更加嚴重。
無論從嚴還是從輕最後的結果都是半斤八兩,既然這樣。那為什麼不從嚴呢?
這麼做不但能讓吏治清明一些,而且對國家的未來也有很大的益處——
在江蘇省東台縣的縣政府內,幾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圍著一個略顯富態的男子轉個不停。
在他們的手中則拿著一份報紙,報紙上的頭條。正是地方官員侵吞戰略武器的事情。
而看著這些個一臉慌亂的商人,富態男子也是極為心煩,甚至就連桌子上擺著的一個,前些日子一名商人送給他的宋代花瓶都無心觀賞了。
無論在那個時代,官商勾結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同樣,如果官員貪墨了什麼東西,除非那些被貪墨的都是些現金現銀之類的。不然的話,總是要找一些商人來處理這些東西的。
而在這東台縣,縣長侵吞的那些物資,就是由眼前的這些商人來處理。
畢竟如果是他這個堂堂縣長來處理的話。一來說出去也不好聽,再來他也沒有那個渠道。到不如直接轉手將侵吞、貪墨的物資,全部交給這些奸商,反正諒這些奸商也不敢貪了應該給他的那一份。
然而現在…
「這些該死的日本人,你說你們在山東好好打你們的仗不就好了,為什麼偏偏要將這件事情給揭發了呢?我們這麼做不也等於是在幫你們嗎!」
看著桌面上擺著的那張報紙,縣長也是一陣頭疼。
千算完算,就是沒算到居然會是日本人將這件事情給捅出去的。
「老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是啊是啊,縣長大人您一定要想個辦法出來啊…」
這時周圍的幾個商人看縣長不停的揉著腦袋。一副十分頭疼的樣子,連忙湊上前去問道。
這件事情鬧的實在是太大了。在全國的這三十多個省份裡,居然有三個省份參與了這件事情,而且覆蓋面積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如此大的事情,雖然這幾個商人在縣內也算是個人物,而且和縣長的關係也是相當的好——畢竟是他們用無數現銀喂出來的。
然而現在,看著報紙上的標題和內容,他們卻都如天塌了一般。
說到底,他們也只不過是一群小商人罷了…
而這時,正被他們圍著的縣長,看著他們嘰嘰喳喳的樣子,腦袋也是疼了半天,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才拍桌子道。
「好了,別在那裡嘰嘰喳喳的了,現在又不是天塌下來了,你們那麼擔心做什麼…」
「這個…」互相看了看後,一個地位似乎最高的商人站了出來道。「可是老爺,現在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和天塌下來了他也沒什麼區別啊…」
他們這些東台縣的大人物,在縣長面前都不算什麼,可想而知…
京城內的那些個人,如果想碾死他們的話,也不需要一根手指,只需要往地上隨便吹一口氣,那風壓恐怕都能將他們壓成肉泥…
而聽了這幾個商人的話,縣長歎了口氣後道。
「你們擔心什麼,法不責眾都不懂嗎?這件事情鬧的大沒錯,可是參與進去的人多啊,就算上面真的查出了什麼來,難道他們就敢下手不成?!」
這話聽的商人們直點頭,如果說只是平常的事件,或許中央還會從嚴一下,不過既然現在有這麼多個縣鎮都參與了,那…
說不定中央那邊還會法外開恩呢?!
「何況現在山東那邊還在和日本人打仗,難不成中央還敢派人下來抓人?現在山東那邊的藥材和糧食什麼的,可都是我們幾個省在籌措,真要是出了事情,山東那邊的事情怎麼辦?貪污的事情歷朝歷代都有,我們現在的這點事情擱在過去也不算個什麼,而且現在對中央最要緊的還是山東的日本鬼子,他們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的!」
其實縣長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中央就算想怎麼樣也未必能行。
既然他們敢做出這種侵吞戰略物資的事情,怎麼可能不事先打點好北京的上上下下?
雖然因為時間太短的緣故。那些個真正的大員還沒有打點幾個,但是國會裡面的那些個議員。卻已經差不多都被他們給收買了——當議員的沒別的事做,也沒有什麼額外的灰色收入,每年就只能靠著政府發下來的一點「微薄」薪水餬口,勉強過著那種稍微有些光鮮。其實手頭上很緊張的苦日子。
這個時候有人拿著錢找上門來,願意資助他們一下,他們怎麼可能拒絕?
何況這些又不是地方官員們的賄賂,僅僅只是一些地方上的商人們提供的「政治獻金」,有了這些政治獻金,他們也就能繼續競選下一屆國會議員,繼續領著政府的薪水。繼續過著光鮮榮耀的日子了…
而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既然他們收了人家的錢,也就必須替別人去做事…
事實上,在事情暴露後。地方上的官員已經開始聯絡在京的議員們,希望他們能幫忙將這件事情給拖延下來。為此,地方上的官員們甚至不惜用重金去賄賂那些議員——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現在花出去了,等風頭過了後在變本加厲的撈回來也就夠了。
而只要國會的議員們可以替他們將事情給拖延住,他們也就有能力將一些罪證消滅,甚至通過議員們的關係網,和京內的一些軍政要員們拉上關係。
只要能和這些軍政要員扯上關係。哪怕嚴光有新收拾他們,也是有心無力的事情…
畢竟嚴光只是大總統。還不是皇帝。
很多事情就算他想做,也必須要走正規途徑。而只要京內的人,哪怕只是一部分願意幫助他們,這件事情也就能瞞過去了…
因此這件事情雖然讓東台縣縣長有些頭疼,但他卻並不怎麼擔心。
何況就算嚴光現在就想收拾他們,他也給顧忌一下,收拾了他們,會不會引發地方上的混亂——
圍著縣長的商人們當然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不過看著他一副並不是怎麼擔心的樣子,這些商人多多少少也放心了許多。
「那縣長大人,我們這就先告辭了…」
這麼說著,朝著縣長拱了拱手後,幾個商人一個個的離開了縣長的辦公室。
稍後的事情也和縣長等人想的差不多,雖然對地方官員侵吞戰略物資的事情,報紙上已經登的是鋪天蓋地。
在全國範圍內,上至官員,下至平民百姓也都知道個一清二楚。
然而在北京的嚴光,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只是關注著山東的戰事。
這種態度在讓地方上的官員放心的同時,也引起了百姓們的不滿。
好在嚴光曾經宣佈的免除各種稅收的政策,和收復膠州灣以及山東的戰事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威望。讓普通百姓的態度還不至於太過激烈,甚至還有許多支持嚴光的學生在為他辯解著。
辯解的理由就是…
「如果出了亂子,只會便宜了日本人」
的那一套…
這套理由雖然平息了一些怒火,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買賬的。
畢竟中國的傳統就是,對貪污**的人。
「殺殺殺!!!」
(需要說明的是,在二十一世紀,歐美日等發達國家唯一羨慕中國的地方就是中國擁有死刑制度,而不是將罪犯養在監獄裡「浪費納稅人的金錢」,比如說那個挪威的強人,在於特島槍殺69人,居然只判了21年。比較有趣的是在南美,許多南美國家反而不認同死刑,並且認為無論一個人犯了什麼樣的過錯,都不應該採用死刑,用一個人的生命來做補償…)——
北京無意做出什麼反應,這件事情自然讓許多地方官員彈冠相慶。
尤其是在北京的一些國會議員,更是認為這是自己的功勞,因此在事情似乎就這麼告一段落後。甚至還給一些和自己有聯繫的地方官員發了份電報,隱晦的告訴他們。應該給自己一些酬勞…
既然事情圓滿的告一段落,地方上的人也不在意多付出一些。反正最後這些付出都是能撈回來的。於是雙方這次真的是皆大歡喜。
「來,來,來,大家快喝!!!」
在東台縣的縣政府大樓內。縣長正和一些前些日子曾經來過的商人,還有政府內的一些中下級官員喝著酒。
事情解決了,危機解除了。
對東台縣長來說,沒有什麼是比這個更好的了。
而那些正圍著東台縣長的官商們,也都是這樣。
然而就在他們坐在酒桌上慶祝的時候,一個縣政府大樓的守衛突然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
「………怎麼回事!!!」
看著手下的人這麼丟臉,東台縣長有些不高興。
只不過就在那個跑進來的守衛想說清楚的時候。一隊穿著黑色軍服的男子突然湧入了大廳內…
「軍防局…」
看著這群穿著黑衣的男子,東台縣長的額頭上流下了一滴汗。
對這個組織,東台縣長可以說是早有耳聞了,甚至在東台縣就有一個只有幾個人的支部。東台縣長也曾經想過接觸這個支部的人。只不過對方卻相當不好親近。
東台縣長在東台縣也算是土皇帝,雖然軍防局很厲害,他也不想冷臉貼熱屁股,於是雙方也就沒了往來。
而今,自己沒有請這些人來,他們為什麼回來…
將心中的不安強壓下去,東台縣長帶著一張笑臉問道。
「不知道諸位來我這裡,究竟是有什麼事情?」
說著朝手下使了使眼色。縣長的手下也都是比較機靈的人,看到他的眼色。很快就有兩個人端著酒杯站了出來。
「來來來,諸位兄弟。有什麼事情先喝一杯再說!!!」
只不過還沒等他們貼上去,領頭的那個人已經被掉了他們遞過去的酒杯。
酒杯被拍落在地,不但酒杯裡的酒灑了,就連杯子也在地上滾來滾去。
杯子滾動的聲音,在已經徹底寂靜下來的大廳內相當的清晰…
「哼…」
輕蔑的看了那兩個手下,還有東台縣長一眼,領頭的那名黑衣軍官冷笑著道。
「抱歉,我來這裡不是來喝酒的,而是來執行公務的…」
軍情軍防兩局,都是在四川軍政府時期建立的,最初的一批成員,乃至後來的許多新成員幾乎都是由軍隊進去的。一直到現在,這兩個情報機構都和國防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現在,地方官員侵吞原本應該是提供給國防軍的戰略物資…
想讓軍防局的人給他們好臉色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縣長也看出了這群軍防局的人來者不善,不過他也沒就這麼服軟,而是臉色陰沉的道。
「不知道諸位來我這裡,到底是執行什麼公務?!」
軍政分離,軍情局和軍防局都是屬於軍隊的情報機構,而縣長卻是地方官員,就算縣長犯了什麼法,也應該有司法部或者是內務部的人出面,卻輪不到軍防局的人出面。
這也是縣長有恃無恐的原因,就算他真的要被抓了,也不應該是由軍防局出面。
然而此刻,領頭的那個青年卻只是冷冷的道。
「奉大總統命,戰略物資一案已經由軍防局負責,所有與此案有牽連的嫌疑人,軍防局都有權利就地捉拿,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這麼說著,青年背後的黑衣人已經由幾個掏出來手槍,對準了隨後趕緊來的政府大樓守衛和縣長等人…
看著對準自己的手槍,縣長雖然臉色蒼白,但依然大叫道。
「我是地方政府官員,你們憑什麼抓我,就算是大總統的命令也不………」
然而還沒等他廢話完,一旁的一個人已經用槍托招呼了過去。
等到縣長的牙齒了落下幾顆後,領頭的青年才冷冷的道。
「我們的確沒有資格干涉地方上的政務,不過你們也不要忘了,你們侵吞的那些物資。都是送給前線和日本鬼子廝殺的將士們的。而只要是和軍事有關的事情,我們軍防局就能插手…」
沒錯。如果只是一般的事情,嚴光只能讓內務部出面。
可是戰略物資一案。卻是和山東的戰事有關,既然牽扯到了軍事上的事情,那麼軍情局和軍防局就是都能動用的了…
青年的話剛剛落下,兩個黑衣人已經衝了上去。將縣長架住。
而縣長也非常配合的,癱倒了下來。
除了縣長外,在大廳內就餐的官商,也都一個個被軍防局的人用槍逼著走出大廳。在大廳外,幾輛卡車早已準備就緒,負責押送的除了軍防局的人外,還有地方駐軍派來配合的一個連步兵…
而在東台縣的大小官員。連同那些和官員有關的商人被逮捕的同時,其他地方上的官員也一一被逮捕。
就連在京的國會議員們,也被逮捕了小半的數量。
當軍防局的人找上門的時候,這些國會的議員們還在斥責著他們。
然而當軍防局將他們和地方官員勾結的證據擺在面前時。這些國會議員卻一個個的都不能動彈了…——
在軍防局和軍方配合的行動中,涉及此事的幾個省的地方官員,至少被掃落的百分之八十左右。
那些未能掃落的,也有不少只是因為他們的職位,讓他們無法設計到此案罷了,再剩下的,才是因為個人的操守才沒有參與到此案當中。
畢竟,無論哪個時代。道德君子都是最少的,反到是偽君子的數量才是最多的。
整次行動在舉國都產生了不小的轟動。畢竟這麼大的行動,在整個中國的歷史上都是少有的——黨爭除外。
對這樣的結果。自然是萬民歡呼,畢竟對老百姓而言,貪官死絕了才好。
而對官員們,這次的行動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警醒。
百分之八十的地方官員,已經可以用成千上萬來形容了。
畢竟在近代的政治體系當中,一個縣的大小事務,已經不再是由一個縣長說的算了。縣長也已經沒有了審理案件的資格,因為和縣長分權的人實在是太大了…
何況根據嚴光傳達下來的命令,這百分之八十的官員,連同國會裡收受賄賂的國會議員,以及一些已經被地方官員買通的京中官員,最後都要被執行死刑…
死刑,一次至少要掉上千個腦袋?
如果這樣的舉動都無法給地方官員,尤其是後替補上的地方官員震撼的話,那嚴光也是沒辦法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在將地方上的官員清掃一空的同時,雖然嚴光已經調集了不少的後備官員到這三個省去(這個不需要懷疑,無論在哪個朝代,官員都是最多的,尤其是那些閒官,或者是掛名的),然而替補官員終究不是正牌貨,不但能力上和原來的官員有一定區別(不然也不可能替補了),對地方上的事物也不如原來的官員瞭解。
所以就算調派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但地方還是陷入了混亂當中。
好在糧食和藥品雖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武器和彈藥,而負責生產武器彈藥的四川和湖北並沒有捲入到此事當中(湖北是革命黨最多的省份之一,雖然革命黨黑的也很多,但終究還是會稍微好一點,何況區區一年的時間,黎元洪也無法污染整個湖北)。
只是影響雖少,但終究還是有影響。
故而此舉雖然讓舉國振奮,但山東前線還是傳來了幾個失利的消息。
好在蔡鍔事先已經得到了嚴光的消息,對這件事情也有了準備,因此幾次失利的損失都不大。不然的話,倉促之間還真有可能會被日軍給攻下萊陽。
不過即使這樣,在萊陽外圍的幾道陣地裡,還是丟了兩道…
而現在蔡鍔的任務,就是在戰事穩定後,重新奪回這兩道陣地。
並且…
「必須要把日本人拉回到同一條起跑線上才行啊…」
這麼說著,蔡鍔看向了一旁的徐天川。
「徐兄,接下來的事情就要拜託您了!」
徐天川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請松坡兄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辦妥的…」
蔡鍔也點了一下頭,這次的事情就只能交給空軍了。
「只要能將日軍囤積的補給全部摧毀,那麼,即使將他們趕回黃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而就在蔡鍔這麼想著的時候,對面的寺內正毅也在謀劃著,趁著國防軍後方大亂的機會,一舉攻下萊陽,進而襲取濰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