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之崛起 第三卷 帝國時代 第105章 勞動者聯合報
    第105章勞動者聯合報

    冬去春來,當漫長的寒冬即將結束之後,曾經沉寂的戰場再一次沸騰了起來,戰爭在繼續著,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們而言,他們似乎根本就看不到戰爭盡頭,戰爭僵持著,每一天,數以千百計的人們,在東線、在西線,死在戰場上,當一場旨在打破戰爭僵局的戰役打響的時候,數以萬計、十萬計的軍人會慘死在那根本沒有任何希望的戰役之中,最終,在付出數十萬人死傷的代價之後,戰場還是那個戰場,似乎沒有任何改變的戰場。

    泥濘的戰壕牆外的沼澤地上,霧氣騰騰,好像是掛在鐵絲網的尖刺上似的。戰壕底上積有半俄寸厚的泥漿。一條條的棕色小水流從槍眼裡淌下來。那些曾在戰壕中,忍受著嚴寒與炮彈的日本士兵,有的穿著潮濕的沾滿污泥的軍大衣,在護板上用水壺煮茶,有的把步槍靠在牆上,蹲在那裡吸煙。

    「我已經說過多少次啦,不准在護板上生火!你們這些混蛋,怎麼就不明白呢?」

    一位曹長走到最近一夥圍火坐著的下等兵跟前,惡狠狠將其中一人踢到在地,然後大聲罵道。

    有兩個人很不情願地站起來,其餘的人掖起軍大衣的下襟,抽著煙,繼續蹲在那裡。一個臉色黝黑,顯然是那種「老兵油子」的傢伙,不時把一小束一小束干樹枝塞到鍋底下,回答說:

    「我們倒是想不用護板,可是佐田曹長,那怎麼能生著火呢?您瞧,這兒的水有多深!」

    「立刻把護板抽出來!」

    「那我們就餓著肚子蹲在這兒嗎?!是——這——樣兒……」

    一個寬臉盤、有麻子的老兵皺著眉頭,朝一邊看著說道。

    「我告訴你……把護板抽出來!」

    佐田用靴頭從鍋底下把燃燒著的干樹枝踢了出去。

    那個老兵不知所措地、惡意地冷笑著,把鍋裡的熱水潑掉,低語道:

    「兄弟們,就算是喝過茶了……」

    士兵們默默地目送著沿陣地走去的曹長的背影。長著絡腮鬍子的哥薩克濕潤的眼睛裡閃著螢火似的寒光。

    「他生氣啦!」

    「唉——唉!……」

    一個老兵把步槍的背帶往肩頭上套著,長歎了一聲。在任何一個軍隊之中,都是如此,老兵總跋扈的,不服管教的,尤其是對於那些在戰場上撕殺了很久的老兵,對這些動員的鬍子兵來說,他們既然不可能像那些年青的士兵一樣忠於職守,也更不可能百分百服從管教,不過最近,他們為自己的行動找到了一些理由。

    「喂,你們誰有最新的《勞動者聯合報》……」

    那位寬臉盤,臉上有麻子的老兵,突然對一旁的人問道,不一會,一份報紙便悄悄的塞到他的手邊,甚至連他都沒有注意到那報紙是怎麼到的他的手中。

    神色慌張的佐田走進了千田貞季大尉的掩蔽所內,猶疑了一會兒,報告道:

    「大隊長閣下,今天早晨士兵們在戰壕裡拾到了這些報紙。這好像有點兒不對頭……所以我來報告您。否則恐怕招來什麼麻煩……」

    「什麼報紙?」

    千田貞季從床上站起來,問道。佐田把攥在拳頭裡的幾張揉皺的紙片遞給他。在一張四開的或許是由中國生產的那種極為廉價而又單薄的,也許是用稻草生產報紙用紙上清楚地印著日文,而開頭便是《勞動者聯合報》。

    看到這報紙的名字,千田貞季的眉頭一皺,對於這份在一個月前,剛剛在前線出現並流傳的報紙,他多少有所耳聞,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份報紙,於是他便一口氣讀了下去:

    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士兵同志們!

    萬惡的戰爭已經拖了兩年。你們遠離自己的家人,為了保衛別人的利益已經在戰壕裡煎熬了兩年。各國的工人和農民已經流了兩年血。在這場戰爭之中,幾十萬日本人陣亡和變成了殘廢,在日本,上百萬人淪為孤兒和寡歸——這就是這場大屠殺的結果。你們為什麼打仗?你們在保衛誰的利益?

    為了討好中國人,政fu把上百萬士兵趕上俄羅斯火線,當你們在前線為貪官污吏口中的「日本未來」英勇戰鬥的時候,在國內,貪官污吏卻壓搾你們的家人,為了交稅,你們的父母不得不把你們的姐妹賣給人販,而人販則將你們的姐妹賣到中國,甚至俄羅斯,在距離前線並不遙遠的日本妓院之中,每一個來自日本的婦女,都有新舊一個相似的且悲慘的經歷,——當你們的親人妻女在日本,因為貪官極盡的壓搾在忍受重稅的同時,又倍受奸商欺搾,當她們在承受飢餓的時候,——而你們,糊塗的人們,就為他們的利益去打仗、送死,去屠殺那些和你們一樣的勞動者。

    兄弟的血已經流夠啦!你們醒醒吧,勞動者們!你們的敵人不是那些也和你們一樣被欺騙的奧地利和德意志士兵,而是政fu中的貪官污吏、權貴財閥、奸商和地主。掉轉你們的槍口,去反對他們。跟德意志和奧地利的兵士聯合起來。越過把你們象野獸似的隔開的鐵絲網,互相伸出手來。你們——都是勞動弟兄,你們手上的勞動血繭還沒有長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你們分開。打倒**政治!打倒帝國主義戰爭!全世界勞動者牢不可破的團結萬歲!

    千田貞季氣喘吁吁地念完最後幾行。

    「八嘎!」

    在罵出這一句話後,千田貞季的心裡充滿了憎恨,被襲來的各種沉重的預感壓得透不過氣來,這樣的報紙竟然在軍隊之中廣為流傳,難道是德國情報機關的傑作。他立即打電話給聯隊長,報告發生的事情。

    「您有什麼指示,大人?」

    最後,他請示說。

    聯隊長的話聲,透過象蚊子叫似的電線的嗡嗡聲和遙遠的電話,一字一板地從聽筒裡傳來:

    「立刻會同各大隊長和中隊長進行搜查。逐個搜查,軍官也不例外。今天我就向師團司令部請示,問他們打算在什麼時候給我國換防。我催催他們。如果搜查中發現什麼東西——立即向我報告。」

    顯然,聯隊長將這種事情歸於士兵長時間在戰場上撕殺產生的心理厭煩,從而生出的戰爭牴觸情緒。

    「我認為,這可能是德國情報機關干的。」

    「是嗎?我會立即向司令部。祝你成功。」

    千田貞季召集手下的中隊長們到自己的土屋裡來,傳達了團長的命令。

    「真是豈有此理!」

    大杉及村生氣地罵道。

    「難道要咱們大家互相搜查嗎?」

    「如果要搜查的話,必須要從長官處搜查!」

    剛剛從國內補充過來的年輕秋代田少尉不滿的喊道,這些低級軍官大都是貧苦人家出身,他們之所以考軍校,只是因為軍校是免費的高等教育,而且還可以保證就業,對於士兵們看《勞動者聯合報》,往往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們深知社會的疾苦,知道那裡說的往往是真話。

    「諸位,難道你們要拒絕服從長官命令嗎?」

    千田貞季嚴厲地打斷大家的話。

    「當然,作為皇軍軍官的一員,我相信大家那裡是不會私藏的,不過對本大隊的士兵和軍曹,必須要加以搜查。叫佐田來。」

    佐田來了——是個已經不很年輕的、曾經在中日衝突期間服役的老兵,他是擴軍後的第三批動員後,他環顧了一下軍官們,發現所有的中隊長都看著他,眼中儘是不滿之色,顯然,如果他說錯了什麼話的話,那麼下場一定好不到那裡去。

    「你所在中隊裡誰值得懷疑?你想想看,誰可能散發這些報紙?」

    千田貞季問他。

    「沒有這樣的人,長官閣下,」

    瞧見大杉極村中隊長臉上的怒容,佐田心下一寒,連忙出聲回答說。

    「難道傳單不是在我們大隊的防區上發現的嗎?有陌生人到戰壕裡來過嗎?」

    「一個生人也沒有來過。別的大隊的人也沒有來過。」

    「咱們去挨個搜吧,」

    知道這麼問也問不出什麼頭緒來的千田貞季揮了揮手,便向門口走去。

    搜查開始的時候,所有的士兵們臉上的表情各式各樣:一部分人愁眉苦臉,困惑不解,另一部分人驚慌地望著在他們可憐的家當中亂翻的軍官,還有一部分人則在暗暗竊笑。

    「你們倒是說一聲,你們要找什麼?如果是什麼東西被偷了——說不定我們有人看見過在誰那兒。」

    「就是,要找東西的話,直接請小隊長讓大家列隊,一個命令就可以查出來了!」

    在營房中的搜查沒有任何結果,隨後又開始由小隊長們配合軍官搜查士兵的口袋。僅僅在第一排的一個軍曹的軍大衣口袋裡搜出了一張揉皺的報紙。

    「看過這份報紙嗎?」

    千田貞季問道。

    「我是撿來捲煙用的,」

    那個軍曹沒有抬起低垂的眼睛,笑了笑說。

    「你笑什麼?」

    千田貞季臉漲得通紅,走到他跟前,暴烈的大聲喊道。近過四十的軍曹的臉上立刻變得嚴肅起來,笑容也消失了,彷彿被風刮跑了似的。

    「長官閣下!我是清日戰爭、日露戰爭時的老兵,很小的時候,就在工廠幫工,幾乎沒讀過書,所以幾乎是不識字的!根本就不會看報紙。我撿起來的原因是因為捲煙紙沒有了!我們已經半個月沒有配給,甚至就連忙手紙也沒有了,正好看到了這張紙片,我就撿起來啦。」

    軍曹大聲回答道,可是他的話聲中充滿了憤恨與不滿的情緒,當他在提及清日戰爭、日露戰爭時,千田貞季看了他一眼,然後啐了一口,便走開了,軍官們跟在他後面,可在他們離開之後,一些老兵卻像是變戲法似的從戰壕護板的縫隙間抽出包裹子彈的油紙包,而後,他們在油紙包中取出報紙。

    接著全是若無旁人的在那裡圍成一堆看著報紙,看著報紙上關於日本的新聞,關於家的故事,在看著報紙的時候,一些人的目光中總是會流露出悲憤之色。

    又過了半個月,這個聯隊就從前線撤下來,調到十幾公里以外的後方去了。千田大隊有兩個人因為煽動士兵逃亡被捕,解送到軍事法庭,其餘的人則在後方進行休整。在幾天的休整中,團隊整頓得有點兒樣了。那些渾身散發著臭味的士兵都洗了澡,換了件乾淨衣服,仔細地刮了臉——不像在戰壕時那樣,看起來就像是一群乞丐。

    所有的人都在休息,在這個休整之中,調節著個人的情緒。表面上他們們變得乾淨、開心了,但是千田貞季和所有的軍官都知道,這種情緒只是表面的,就像是俄羅斯的天氣一樣,今天晴,明天就不一定了。

    只要一提到往前方開拔,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低垂的眼皮下面流露出不滿和陰森的敵意。人們都顯得疲憊不堪,而這種**的疲憊又引起了精神上的動搖。千田貞季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個人在這種精神狀態中,要是衝向某個目標,那是非常可怕的。

    在一九一五年,他曾親眼看見一連步兵連續衝鋒了五次,損失慘重,當又接到「繼續衝鋒」的命令時,他所在的中隊的殘兵敗將們便再一次發起了衝鋒,一直戰鬥到最後,那時日本軍隊東線最堅強的部隊,而從今年開始,只需要一次衝鋒,一次衝鋒中就可以看到一些人在衝鋒時放慢腳步或趴在彈坑中裝死,如果再發起第二次衝鋒,甚至會有人逃跑,而且面對德軍的進攻,他們也不像再像過去一樣,堅持到最後一人,他相信,如果這些士兵再次面對德軍的進攻,如果德軍的進入意志堅決的話,甚至就有可能撤退。

    一想到現在部隊心態的變化,想一在日露戰爭時,兩個裝備良好的聯隊,面對俄軍的反攻,竟然撤退數十公里,千田貞季的內心總是不寒而慄,他激動地用新的眼光打量著那些士兵們的,忍不住的想道:

    「難道有一天,這些士兵真的會不會拋棄軍人的榮譽,真的會一轉身,向後方逃去,而且除了死亡以外,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制止他們了嗎?」

    當他的視線與這些疲憊、充滿不滿的目光相遇時,便得出肯定的結論:

    「他們會向我們衝過來的!」

    和去年相比,士兵們的情緒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甚至連唱的歌曲也變了——都是些在戰爭中誕生的、音調陰沉、淒涼的歌曲,一開始,那些歌曲是激情揚溢的,再到後來,那些歌曲被人拋棄了,而最近卻是充滿鄉愁和思鄉情緒的。

    千田貞季走過部隊隊駐紮的那間簡陋的寬敞板棚時,經常聽到一支憂鬱的、無限哀傷的歌曲。總是由三四個人合唱這支歌。一個伴唱的中音唱出非常清脆有力的音調,它掠過濃重的低音部,顫抖著向高處拔去:

    「噢,我出生的故鄉,

    我再也見不到你。

    哦,親愛的媽媽,

    不要為我過分悲傷。

    親愛的媽媽,要知道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死在戰場上……」

    千田貞季停下腳步,傾聽著,覺得歌曲樸素的憂傷情調有力地感染了他。彷彿在他那跳得越來越快的心上拉起一根繃得緊緊的琴弦,音色深沉的伴唱中音在不斷挑動這根琴弦,使它痛苦地顫抖。千田貞季佇立在離板棚不遠的地方,凝視著秋天黃昏的陰雲,在這一刻,他自己甚至都不禁熱淚盈眶。

    「噢,我心裡預感到,我已經看到……我再也回不了故鄉,再也無法看到親愛的媽媽……」

    士兵們在歌中的思鄉情緒,歌中的那種傷感情調不斷的在他的耳邊迴盪著,從那思鄉的、陰沉的、憂鬱的歌詞之中,千田貞季能夠感覺到士兵們對戰爭的牴觸情緒或者說對生命的留戀,誰會不留戀生命呢?

    或許他們的家人會告訴他們戰死吧,用撫恤金盡孝吧!可是那每天一期的《勞動者聯合報》卻清楚的告訴他們,那一百日元的撫恤金能夠幹什麼。

    「一百日元,只能買二十石米!」

    而且這還是在奸商們沒有漲價的前提下,可是那些奸商為了提高米價,總會屯積居奇,或者把米運到大城市,甚至運到中國出售……想著從《勞動者聯合報》中看到的新聞報道,千田貞季的臉上湧出此許不憤之色,似乎是在為奸商的所為生出不憤,又似在恨著那些政fu官員的無能**,他們為了個人的榮化富貴勾結中國人……

    就在這個情緒在千田貞季的心胸中迴盪著的時候,他整個人突然一愣,隨後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驚恐之色,他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變化而感覺有些恐懼,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發生這種變化,在默默離開之後,突然千田貞季大罵了一句。

    「八嘎,都是該死的《勞動者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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