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夢想
在中國,輿論監督是一個新鮮的名詞,也許是直到帝國元年後,才出現這個名詞,而在帝國憲法中,甚至特意單獨列出同輿論相關的條款。「國會不得制定關於下列事項的法律:限制言論自由或新聞出版自由;剝奪公民和平集會和向政府請願申冤的權利。」在中國新聞輿論監督不僅涉及到言論自由,也涉及到出版自由,也必然受到憲法的保證,也正因如此,自帝國建元後,中國的報業發展可謂異常迅速,短短九年間,全國有一萬六千七百家大小報社。
報社多,記者同樣也多,於記者而言他們要牢牢地建立起記者的尊嚴和自信其實一句話說白了,對大多數記者而言,他們都有著「我是記者我怕誰?誰大爺的屁股我都敢踢」的觀念,而這種觀念,恰恰是輿論監督所必須具備的一個前提。
而那些記者和報紙也未讓民眾失望,在中國有很多腐敗案件都是由媒體率先披露,之後檢察方才跟進的。一家報紙,不管發掘出了什麼猛料,不管涉及哪位高層人士,都可以自作主張地曝光。可一旦被曝光者起訴報社,而報道內容被法律判定為不實,那麼懲罰也將是極為嚴厲的。有不少小報社就因承擔不起高額罰款而破產關門。
而在另一邊報紙擔負著強大的輿論監督功能,正是遏制官場上權錢交易的一個有利武器,也正因如此,國會才會製出相應的條款,在中國誰都可以辦報紙,但政府卻不能辦報,監督者不能自行監督。
《金陵時報》是國內一家規模較大的報社,論及影響和名聲,不亞於《申報》、《大公報》等知名報紙,而其之所以聲名雀起,就是因為其多次揭露官場腐敗案,可以說這家報紙就是靠著監督政府建立起了自己的名聲。
早晨8點多邵振清睡醒了。四樓的值班室擺有近三十張床,做一名記者是辛苦的,在中國的中產高收入階層中,第一位是教師、第二是律師、第三是醫生、第四就是記者,但相比於前三者,記者無疑是辛苦的,記者們為了得到一個新聞,往往會吃住在報紙,尤其是那些新入行的記者。
由於報社的上班時間較遲,這個時刻還沒有人起床,可是,剛才打進來的一通電話,接聽的社會部記者的聲音太大,社會部記者邵振清的清夢受到騷擾,以至於從夢中被人吵醒了。
「什麼?在秦淮河發現裸屍?女屍?」
正在接電話的這位社會部記者突然發出了尖銳的高聲。
「好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這位記者掛斷電話下了床,朝外間走了出去。
「真夠倒霉的,還是沒有一個大新聞啊」
那位社會部的記者嘀咕著走出去後,對於留在這裡的記者而言,他們所渴望的就是能得到一個大新聞,按照報社的規矩,都是誰接消息,誰負責報道,所以,如果他們能接到一個大新聞的話,往往就意味著自己能從普通的小記者,一躍成為名記者,甚至報社可能會給他開專欄,當然對於十數萬記者而言,名記者永遠只有那麼百把幾十個而已。
此時原本寧靜的值班室突然充滿著清晨的朝氣了。
對於邵振清而言,他也有著同樣的渴望,對於16歲考進浙江高等學堂,19歲考進南京帝國大學學習新聞的他而言,從業六年來,雖說同樣是社會部的記者,但是他卻一直擔任的卻是政治類新聞採訪工作,因此,車禍啦、殺人啦……這些事情和他是風馬牛不相干。
所以,他是可以多睡一會兒的,不過,此刻的他已睡意全消了,事實上其餘的人員所受到的波及好像都一樣,於是連國外部記者、聯絡部記者在內的全體人員都紛紛起床了。
盥洗既畢,下到三樓編輯部時看到幾名記者正在接著電話新聞或是新聞線索,之所以大家會睡在報社,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為這裡有電話,可以讓他們在第一時間得到新聞線索,坐在家中是不會有新聞線索的。
「……昨天,山西大同煤礦公司八萬礦工罷工聲援京城罷部學生,嗯,這個新聞不錯,還有,淮北煤礦也要罷工?看來要派人過去啊,好……」
邵振清一邊聽那位記者的電話談話內容,一邊翻著擺在社會部辦公桌上的各報。閱報時,他跳過經濟版、國外版,首先瀏覽的是社會版。這樣的讀法已是他多年來的習慣,而且他還是社會部的記者。
現在京城所有的大學都在罷課,甚至連高中都捲入其中,而且中小商人亦支持罷課的學生,看著報紙上似乎工人們也支持學生,看來,連日來政治風波不見得只是小小的起伏了。
「也許會是一場大風暴」
剛進入報社時一心盼望被分發到社會部的邵振清,現在卻以身為社會科記者而由衷滿足。擔任這個工作當然幾乎每天都要跑京中各個政府機關,同那些官員們打交道,不斷向官員們提出質疑,然後在報紙上就政府行為發出質問聲,很快當再次回訪的時候,卻注意到其行為便發生了改變。
一篇文章也許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現在邵振清已深深喜歡上這樣的氣氛了。
瀏覽一下十幾份報後,邵振清的眉頭緊皺著,從報紙上的報道,他能夠意識到,現在倒閣風潮或許不僅僅只是一場小風波,也許會釀成一個大風波,因為至少從現在看來,這並不是一個孤立事件。
而在報紙上,可以看到身為內閣總理大臣的袁世凱發表講話,呼籲公民保持冷靜和克制,似乎現在連他也無法控制局勢,至少對現在的學生罷課表現的非常無力,他既然不能恢復秩序,又不能做出讓步,事實上,除非他主動辭職,否則那些學生,是絕不會主動停止罷課。
事實上,在邵振清看來,這場風波的詭異的有些出奇,或許是因為名記壟斷了對學生、工人、商人的採訪,所以他曾去採訪過民主黨總理梁啟超,也去採訪過立憲黨總理楊度,兩派都是無可奉告。
而在另一邊,即便是白癡也能看出來,假如沒有民主、立憲兩黨的鼓動,這學生罷課,根本就不可能像發展成現在這麼大的規模,尤其是在一些礦業、工業省,工人的罷工更多是如浪潮一般,可以說,這一次風波遠超過過去任何一次罷課或罷工。
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政治風潮,以學界帶頭、工界參於,而政界又為幕後推手的一次政治事件,而更為重要的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皇室卻在這場風波中保持了沉默,這著實出乎了邵振清的意料,在他看來……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社會部,邵振清電話」
聽著喊聲,邵振清整個人隨之一愣,這麼一清早的,難不成有什麼大新聞不成。
十幾分鐘後,乘著出租車的邵振清來到了莊子公園,在南京有幾十座公園,大都是採用諸子百家命名,莊子公園就是其中一處,之所以來這,只是因為他接到一個線報,有一個大新聞要給他,而他的線人是一位老同學。
看一下手錶的時間,已經是凌晨4點了,現在的公園中並沒有什麼人,邵振清知道,這個點,那怕就是一個大新聞,恐怕也不能再更改頭版了,十幾萬份報紙已經印好了,不過他的腳步卻依然很快,因為田程約見的地方讓他意識到,這或許將是一個大新聞。
田程和邵振清是大學時代的同學。邵振清後來進了報社,而田程卻進入的政府機關,在過去的幾年,從田程那裡邵振清得到了不少新聞,雖說不是什麼大新聞,但是卻總能讓他掌握一些先機,事實上,政府機構就是如此,在中國政府不能辦報紙,所以政府機構需要維持同報界的關係,而提供新聞就是維持關係的一種手段。
過去他都是在電話裡把新聞講出來,而這一次卻怎麼會選擇在這裡告訴他什麼新聞呢?幾乎是潛意識的邵振清便意識到,或許這沒準還真是一個大新聞,在路上,他甚至考慮過,也許田程將會告訴他一個驚天消息,而且是沒得到主管批准的新聞,否則他絕不會選擇這個時間,這個鐘點。
會是什麼新聞呢?
難道說陛下準備插手罷課?
如果陛下插手的話,他會怎麼插手?公開支持袁世凱?然後調兵進城維持秩序?但是這個大新聞,以田程的身份,他有可能接觸到嗎?他是在外交部工作,好像是從事情報工作,不過他並不是特工,他現在是外交部情報處咨訊課的課長,他不能接觸到那種事件。
難道會是外交上將會出現什麼大的變動?
不過邵振清同樣覺得很是奇怪,以田程的謹慎、穩重,他是不可能洩露國家機密的,否則當初他也不會被晉陞為負責同報界接觸的咨訊課的課長,這個職位需要他同報界的記者打交道,這意味著稍不慎,就有可能從他的口中洩露出什麼機密,到那時,誰也救不了他,洩露國家機密可是重罪,最輕也是二十年苦役,他所透露出的新聞,無不是不涉及機密的,可如果不涉及機密的話,他又為什麼會選擇在這種地方和自己見面呢?。
懷揣著諸多的疑問,邵振清加快腳步沿著被路燈照亮的小道朝著公園深處的湖濱走去,一直走到莊子公園的小湖邊,在看到湖邊樹影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時他才停下了腳步。
「鵬程,好久不見了,是什麼事?電話裡怎麼說不清楚?」
「哦,是你?怎麼這麼巧啊?是來採訪路過這,還是?」
田程用一種非常平淡的口氣說,他的口氣和表情只讓邵振清一愣,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同學原本就是一個八面玲瓏型的人,否則也不會負責同報界打交道,而且還是他主動約見自己,儘管心下疑惑著,但是邵振清還是注意到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緊張。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怎麼啦?」
邵振清坐了下來,然後看著老同學,想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一些什麼東西,可讓他失望的是,除去緊張之外,他的臉上似乎沒有任何其它的情緒顯露。
可他是怎麼了?明明是他約見的自己,為什麼到了這,反而又問出這樣的話?
「我……?」
田程反問道。
「我沒有怎麼樣啊?我只是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思考一些問題」
甚至都沒有扭頭看邵振清,田程又繼續說道。
「夜裡睡不著覺,所以才來這裡坐坐,你知道的,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完」
說話的時候,田程有些緊張的點了一根煙,吸了兩口後,突然站起身來,在邵振清依然不明所以的時候,他卻已經作勢離開了。
「那個,你在這裡坐會吧多坐一會」
在田程走時,邵振清才站起身,有些詫異的看著老同學,他是怎麼了?
站在公園,感覺自己似乎被耍了的邵振清看著田程的背景,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在田程離開時,他的視線似乎朝旁邊的垃圾桶看著,並沒有看著自己,難道說……
幾分鐘後,在確定周圍沒人、田程已經走遠之後,邵振清才站起身來,朝著垃圾桶走去,手一伸進去,便摸到一個檔案袋似的東西。
果然
取出檔案袋邵振清的心下一喜,他甚至都沒有看,而是直接把檔案袋裝進採訪包內,他能夠意識到這檔案袋中或許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大新聞,能夠讓他成為名記的大新聞否則田程不會表現的那麼緊張。
而他這會也明白了田程為什麼表現的那麼異常,他是為了自保,至少,這不算是洩密吧這檔案袋是拾到的,並不是田程交給他的。
想到這個大新聞可能涉及到的事情,邵振清急忙朝著公園外跑去,先回到報社再說,誰知道這是什麼新聞。
「成了」
遠處的樹蔭陰影下,田程看著老同學飛快的腳步,他的唇角一揚,他瞭解這位老同學,他好名、好利,只要抓住那個新聞,他就會不惜一切的發出去。
人總有夢想,而老同學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名記。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