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湖南夜(萬字更新!求月票!!)
光緒三十年四月初六,正是仲春晚時,湘江畔的長沙城內外,皆是一片炊煙晚霞藹藹如幕,滿街店舖青燈紅燭輝映,臨江的米坊油坊織機坊磨聲油錘聲軋軋織布聲交錯相和,從湘江岸邊碼頭卸下的貨,諸如洋布靛青絲綢茶葉涼藥字畫扇子之屬,或騾馱或車載,鈴聲鐸音雜餚不絕。
沿著江邊直到城裡的街頭,鹵豆腐、霉豆腐、臭豆腐、血丸子、餛飩、水煎包等小吃攤上都點起起紙皮燈籠,婉蜒連綿斷斷續續直沿著湘江綿到城牆裡去。待上的小販們吆吆喝喝抄鍋弄鏟,油火煎炸,蔥姜蒜未雜著肉香、辣椒香滿街滿巷流香四溢,坫板上砍切剁削之聲不絕於耳,全是一派盛世安祥模樣,對於市民來說,那關外的發生的戰事,除去在那洋學生、窮秀才的眼裡,與這江南又有何關係。
湘江岸邊是這般的熱鬧,而在湘江江心的玉龍洲的岸邊,拿著望遠鏡的藍天蔚卻是看了一眼對面長沙城的情形,依地如過往的安靜、繁華,今天這裡還是索虜竊居之地,明天……
「明天長沙必定光復」
劉揆一在旁說了一句,語中帶著堅毅,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那文質彬彬的校長,而是穿著身軍裝,腰間別著手槍的軍官,光復軍長沙起義指揮部的少校軍官。
湘潭學校的操場上,夕陽下同樣的一番熱鬧不凡,一隊隊身著茶綠色軍裝的湘潭學校的學生,正提著槍列著隊,領取著彈藥,一盒子彈三夾15發,每人領取8盒24夾,分置左右後三個彈盒裡。
「遠擊取後,中擊取右,近擊用左……」
領著手榴彈將四枚手榴彈插到後腰手榴彈彈袋時,李清揚依然在那裡反覆喃喃著這「生死攸關」的彈盒口令歌。
遠距離,取後腰帶上的大彈藥盒,動作時間長,雖然慢點但是不要緊,敵人尚在遠距離。中距離,取右邊子彈盒的裝彈,動作距離雖最短,但總不是最自然之習慣,但也不要緊,敵人仍不在眼前。
而當敵人到了眼前,必須近距離射擊時,已經攸關生死。這時,右手自然斜切伸到左子彈盒中,左手不必離開槍托,縮短了射擊準備時間,這真是生死攸關了。這是學校裡的教員一次又一次重複告訴他們的,在戰場上這種細節上掌握卻直接關係到每個人的生命。
此時在湘潭學校裡,這些荷槍實彈的學生,雖說是心裡興奮著,但是卻又面帶著緊張之色,整整一下午,無人可以安然入睡,這一千六百名多名學生的心情是複雜的,他們渴望著民族光復的一天,但是卻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想比於學生的緊張,在操場的一邊,光復軍第二師五團二營一連和營部三百餘名官兵,卻是在盤腿坐在草地上,神情嚴肅的檢查著武器,一遍又一遍的,學生是激動而有些恐懼,而這些光復軍的士兵卻是帶著種認命般的服從,目中還帶著些狠意,一些士兵一次又一次的用磨刀石劃著刺刀,一遍又一遍的檢查著那近兩尺長,帶倒鋸齒的新式刺刀。
整整一下午,關閉上大門,上起了雙哨的湘潭學校內,隨著命令的下達的氣氛便透著古怪,每個人都不同程度的生出古怪,士兵們如此,學生也是如此,相比於士兵的沉默,那些學生卻是先在學校裡轉悠著,每個角落都仔細看上一遍,然後大家就開始找起了事做,收拾內務、掃地、將教室內的桌椅前後左右擺成線後,終於當這一切忙完之後,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開始給家人寫起了遺書。
遺書寫罷人們再次沉默了,直到此時,彈藥分發時,這種沉默的詫樣才被打破,而在領取了彈藥後,新的緊張的情緒再使得他們沉默、焦燥,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能有絲毫的猶豫和退縮,更何況這是民族光復之戰。
但……這畢竟來的太突然了,突然的讓人幾乎無法承受。大家又都緊咬著嘴唇,呆呆的坐在那。
在晚餐的時候,藍天蔚看著眼前的這些學生和士兵,士兵的反應本在意料之中,可是這些學生的反應卻是在意料之外,難道民族光復的一刻到來時,他們就不興奮不激動嗎?
他和劉揆一對視一眼,他咳嗽一聲,端起手中的飯盒,盒裡盛的是不醉人的米酒。
「同志們」
巡視著周圍的學生和戰士們,藍天蔚的聲中充滿了漏*點。
「到今天二百六十年了整整兩百六十年,我漢人做索虜奴隸已兩百六十年」
藍天蔚的聲音在操場上響徹著,這吼聲,這話語只是讓學生們心頭一震。
「今天,我們就要起兵的爭取民族之光復,去反抗那些拿我們當奴才索虜,這……是我們的光榮也是我們的使命」
聲音頓一下,藍天蔚看著環視著那些學生,最後又把視線投向那些士兵。
「今天,將是決定我們和我們的同胞,是做人,還是做奴才的時刻,我藍天蔚在此發誓:以我之血,光復民族,以我之魂,喚醒民族」
「以我之血,光復民族,以我之魂,喚醒民族」
學生們站了起來,而那些士兵同樣站立了起來,他們早已經習慣了服從,他們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這句誓師語。
「好同志們」
藍天蔚左手端碗,右手向眾人行了個軍禮。
「費話我就不多說了,在座的是個漢家爺們的,就把這碗酒乾了」說完他仰首一飲而盡,紅色眼睛看著這近兩千號官兵。
「用咱們的刺刀讓那索虜記住:二百六十年的血債,今個該清了」
「血債血償,清償血債」
學生和士兵們吼著端起飯盒,一碗不醉人的米酒下了肚,卻是讓他們的胸腔熱了起來,腦子也熱了起來,而氣氛也活絡了。
「民族的旗,血染的旗,包裹著戰士的屍體。屍體尚末僵冷,熱血將旗幟染紅,血染的血旗舉向天空。」
在氣氛中,突然響起歌聲,歌聲顯得有悲壯,悲壯的歌聲從那些士兵和學生們沙啞的嗓間湧出。
「……我們立下莊嚴的宣誓,怕死的懦夫儘管走,我們誓死保護這民族之旗。與仇敵的血戰,拋下血旗的是誰,是被金錢和官位誘惑的,骯髒和卑鄙的他們,血染的血旗舉向天空,立下莊嚴的宣誓,怕死的懦夫儘管走……」
這戰歌聲在操場上匯成一團,悲壯的歌聲在空氣中內迴盪著,所有人的臉上全不見了先前的激動有的只是那種發自於內心的抉擇。
「……我們誓死保護這民族之旗。血染的戰旗舉向天空,我們宣誓前進的道路,來吧監獄、斷頭台,這是我們的告別歌,血染的血旗舉向天空,立下莊嚴的宣誓。怕死的懦夫儘管走,我們誓死保護這民族之旗……」常德城內,五省客棧,雖已至夜,街上行人稀少但五省客棧外卻依擺著幾個夜攤,攤邊坐著些人,劃著拳、喝著酒、吃著肉,這些人雖說臉上帶著醉意,可偶爾他們還是會把目光投向街上經過的路人,若是有人在五省客棧外駐足,正喝著酒的酒客往往會互視一眼,近者又會把手伸手酒桌下,桌下掛著刀、槍待人離去後,又會恢復正常。
此在五省客棧大堂十幾枝酒杯粗的蠟燭煌煌映照著,靠著內牆上的桌上共著洪武爺掛像,而在掛像兩旁卻掛著幅「結義憑杯酒、驅胡復河山」的對聯,此時的大堂內擠滿了身,穿著黑、青短打打扮的會黨、黑衣折衫的學生、胸前帶著「勇」字的綠營兵、著綠軍裝官兵,一個小小茶館裡擠了這麼多人景象看去似乎有點詭異。
左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烤綢單褂藍市布長袍,刀削臉上鷹鉤鼻,濃眉下一雙陰鴛的三角眼不時閃著綠幽幽的光,左肩斜挎著牛皮帶皮槍匣子,背後卻又別了把大刀。
於他旁邊又站著位打著赤膊的壯漢,壯漢身額上早著汗,盤在脖上的辮梢一動不動,同樣眼看前方,快槍背於背後,腰間又盤著棉布彈帶子。對面西首坐的似乎是個行商,卻是悠閒地站在,右手卻是按於腰間牛皮子皮帶上掛著的綠帆布槍套子。
而右首同站著一個五十來歲壯漢,相比他人,他卻顯得有些矜持,一手時而爾撫著額前油光的前額,一手卻是扶著的立於雙腿間的太平刀刀柄,靜看居於中央的宋教仁。
這會突然一陣雞叫響了起來,一個短打扮相,頭上繫著紅布巾的年青人,提著公雞先走進大堂,先是叩地一拜,隨後雙手舉雞一奉,下身穿著筒褲,身上卻又穿著件光復軍綠軍裝,連那頭也剃個光的哥老會兩湖哥老會大龍頭的馬福益走上前去,從腰間取出短刀,劃開雞脖將雞肉滴於桌前一個個酒杯裡。
「拜洪爺」
一聲長嘶,眾人香奉於額拜著洪爺像,整個過程完全是按照哥老會幫規,雖是書生但下午時宋教仁特意請教過這過程,這會帶著大家拜香時,倒也未顯生疏。
拜完香後,宋教仁朝前走一步端起桌上的血酒,右手端著,待眾人都先後端起了血酒,雙手將酒端過於頭頂。
「眾漢家兄弟,今日我湘潭子弟,齊聚於此,行光復民族之舉,廢話教仁不再多言」
眼環著眾人,再次奉舉酒碗。
「結義憑杯酒、驅胡復河山……干」
「干」
齊吼著,杯灑下了肚,酒碗同時摔於地,一時間大堂內儘是瓷碗碎裂的響聲,些不勝酒力的臉頓時便紅了,所有人的臉上這會都顯出了幾分慷慨來,而馬福益更是面赤色、眼紅著,呼吸急促著。
「我等眾漢家兄弟今日所為,系興漢逐虜,絕非造反謀反,請眾兄弟各自約束隊伍,不得擾我同胞,現佈於光復軍律於下」
環視堂內諸人宋教仁表情嚴肅起來。
「聞令不從,謂悖軍,斬之違期不至謂慢軍,斬之怒其主將,不聽約束,謂構軍,斬之虐民**,謂奸軍,斬之竊民之財,謂盜軍,斬之……」
一個又一個斬之從宋教仁的口中吐出,只驚得眾人兩股顫粟,驚看著那白面書生,而旁站著的一排光復軍官兵和那些洋學生卻是泰然處之。
「諸位兄弟,需知軍令如山,若有犯者,勿怪教仁心狠,介時還請諸位切莫勸言,以免軍律無情,擔構軍、謗軍之罪,令教仁揮淚而斬」
「軍令如山,自當如此」
馬福益拳一抱,行一躬。
「若有兄弟犯令,福一絕不令先生為難」
話罷馬福益聲一沉。
「眾家兄弟聽好,先生之律大於會黨之規,兄弟們自當遵令行事,若是違令,軍律不容,祖師亦是不容」
光緒二十六年,唐才常組織自立軍,聯絡會黨起事,長江流域會黨大龍頭王漱芳犧牲後,其便接替為大龍頭,成為長江中下游地區最有影響的會黨首領之一。他這話一出,旁人立即鞠身言是。
而馬福益老頭之名,恰是靠著不肯枉規名震江湖,為江
宋教仁點下頭,向後退去一身。
「下面請鄭承影少校分屬各部任務」
酒杯粗的蠟燭煌煌映照著堂廳,站在地圖旁的鄭承影指著地圖一隊一隊的佈置任務,這常德並不是大府縣,唯知府衙門、電報官局、綠營、軍械所之類要地,五省客棧內的氣氛緊張,接令的會眾隨即離開客棧前往城內個其它聚地。
一個鐘頭後,原本擠滿人的五省客棧堂廳裡的人散去了,只留下十幾人,坐於椅上從懷中取出手錶看了眼,宋教仁的眉頭皺著。
「宋先生,不知張大龍頭於何處起事」
馬福益近前問了一句。
這次光復會起義不同於的當年興自立會,是回龍山大龍頭,可卻直到的半月前,才接到聚眾的命令,聚眾數天前便聚關于于營內先發八元光復餉,又領洋槍千支,子彈數十箱。這次起義的計劃周密遠非當初興自立會所能相比。
「岳州」
宋教仁吐出兩字時,卻又取出懷表看了一眼,就在這會,鄭承影卻是拿著一張電報紙,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見他那模樣,宋教仁的心裡咯登一聲,生出些不妙來。
「鄭少校,你這是……」
「電報」
與岳州、衡陽、寶慶、常德四地以會黨為主力不同,在長沙,主力卻是湘潭學校的學生和三百多名光復軍的官兵,時近午夜,一個連的光復軍官兵和兩連學生軍於城門關前潛入城後,玉龍洲邊的草叢裡,一艘艘小木船掩於草間,學生軍蹲於船旁據槍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湘潭學校操場內,六門75毫米克虜伯過山炮已停置到操場間,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前方,在炮位旁的十幾名年不過十三四的學生,正奮力的擦著炮彈上的黃油,黃澄澄的炮彈,一枚枚的擺放於草蓆上,散炮彈後方卻又碼放著幾十個彈藥箱,每門炮都配足在數百發炮彈。
一盞電燈下,一名炮兵軍官正趴在一彈箱上,於地圖上上繪測著數據,軍士和炮手們都散到的炮位上。
「表尺三百,測角儀四十二到四十度橫尺向左兩度」
炮兵軍官的發出品呤後,炮兵排長立即開始檢查瞄準,
第一尊炮的瞄準手聽著口令已經伏到表尺跟前,開始按照的長官的命令調整著射擊表尺,炮身搖起隨之搖起。
「一排準備完畢」
「二排準備完畢」
「三排準備完畢」
隨著口令,炮閂手就位嘩的打開炮栓,而裝填手雙手持著一發炮彈,蹲於炮尾作著裝彈的準備,彈藥手同樣抱著炮彈,1至7號炮手此時的位置與教科書上並沒任何區別。
「卡」
一按秒錶,岳少鵬滿意的點下頭,從計算到發射,比訓練合格成績快了三十秒。
「長官,沒必要這麼準備吧長沙城內,三十六個目標,所有的目標都已經瞄注好了射表,只要接著信號,保準不會打偏」
完成計算的羅維疆笑問一句,卻只換來的岳少鵬的一個白眼。
「不要以為敵人只是呆在那等著你轟繼續訓練」
語沉著,陰著岳少鵬又一次報出一個目標位置,羅維疆又開始在那計算著射擊數據,炮手們重新開始準備下一輪「炮擊」。
夜是寂靜的,近午夜的時分,於湘江上的玉龍洲只能隱約聽到江水擊打岸邊的聲響,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聲響,就在岸邊的學生們感覺到時間將要臨時,左右手不由的摸上小艇提索焦急的等待著命令的時候。
突然夜的寂靜被打破了,長沙城內先是傳來一聲槍響,接著又是數聲密集的槍響,就在他們詫異的功夫,又響了數聲爆炸聲。
聽著城內傳出的槍聲一看懷表,藍天蔚的表情一變。
「怎麼回事立即給……」
「長官,城內打來電話」
(終於……造反了,大大們等造反等的應該是好心焦吧呵呵,其實這反造的本就沒什麼懸念。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