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橋並非橋斜之意,吳淞江的支流東蘆浦從北往南彎彎曲曲從這裡流過。b111.net河西有著名的娛樂花園張園,河東有英國鄉村俱樂部。為交通方便,雙方協作在河上架了一座木橋。由於與橋相通的馬路的走向也是不規則的,河又是彎彎曲曲的,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橋都是斜的,所以被稱為斜橋。
斜橋因其水清樹密,景色宜人而聞名上海,因而成為一些富紳、體面洋人的置宅所選之種。因而在斜橋住宅的設計上中西風格結合,既建有中國傳統的廳台樓閣,又有大片西式的花園草地。
一輛馬車停於斜橋路盛府大門前,馬車剛一停穩,一直立於車後的路國政便跳下車去,從車裡接過一份紅紙拜貼,走到盛府大門前,大門雖是洋式的黑鐵門,可門上卻留著一二品官門的綠油獸面門環。
在路國政輕擊門環時,馬車內陳默然朝車外看了一眼。那黑鐵門開時不過閃一縫,透縫能見一黑衣僕役,那人在接過拜貼時,先朝馬車看了眼,又看了眼路國政,臉上卻露出些許蔑氣,待路國政從衣中取出數元錢後,方才閉門送帖去了。
「這盛府的范兒倒是夠大的!」
這一幕倒讓陳默然心下一惡,平素他最見不得這種狗仗人勢的東西。瞅著那緊閉的黑鐵大門,陳默然在心下冷哼一聲。這次來盛府求見,說是求,實是給他盛宣懷送銀子來了,卻未曾想在門就惹了一不高興,更何況原本,他就對這個「愛國商人」心懷成見。
「然之,盛大人現在可是正在全國鐵路總公司督辦的任上,還是漢冶萍公司、中國電報總局和中國通商銀行的老闆,堂堂二品布政使銜,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也是意料中事。」
孫銘久在一旁輕道一聲,看著陳默然那副模樣,心道若不是父親有所遣,怕他陳默然連盛大人這門也進不得。
緊閉的黑鐵大門未開,但側門卻開了,那五十餘歲的門房,卻站到側門外。
「孫公子,老爺請二位往前廳。」
那臉上的傲慢勁兒,只讓陳默然一陣心堵,但孫銘久卻笑瞇瞇下了車,朝著那門房一抱拳。
「勞駕!」
話時功夫,孫銘久右手於袖間,竟然取出一元寶塞到門房的手裡,那門房一見銀子,臉色才稍一緩,露出笑來。這會功夫那門房倒露出了那僕役原應有本份來,腰一彎,右手作請。
「孫公子請,陳公子請!」
「勞您引路!」
孫銘久下車後的這般作勢與乖張,只讓陳默然心下一歎,這人和人的差距,就在這,自己碰到這種人,憋一肚子氣不說,甚至動了撫袖而去的念頭,可這孫大公子,雖不在官場,可也捐了六品的官銜,這會對一門房卻是這般恭敬。
心歎著自己得和人家學著點,人便跟在孫銘久側旁進了院,朝著主宅走去。
坐在堂廳的盛宣懷,面上帶著些許憂慮,不為其它,只是為了千里地外的漢陽鐵廠,兩天前,他又接到一份電報,電報讓他回廠主持,說是回廠主持,可內裡是什麼,他卻再清楚不過,鐵廠沒錢了。
五年前,辦漢陽鐵廠辦了七年的張之洞,被弄得焦頭爛額、賠本賠盡不說,還欠了五百萬兩債,實在苦撐不下去了,跑到上海來求盛宣懷去接辦,這下讓盛宣懷看了個大笑話,暗自在心裡偷樂時。
當年他張孝達要辦漢陽煉鐵廠,曾在上海與盛商議辦法。盛宣懷告訴他要商辦而決不能官辦。商辦,入股者均精打細算,心精力果,賠本買賣是不會做的。而官辦,大家均不肉痛,反正是官本,死活無關其痛癢,就容易滋生是非,辦事拖沓,事倍而功半。
之所以這麼說,一方面是因盛宣懷對鐵廠可謂是圖謀已久,從同治十三年赴湖北找礦始,達十餘年之久,雖說最後礦未辦成,但宣懷從此敗家的名聲,卻是那時落下,如張孝達官辦大冶鐵礦、鐵礦,他盛宣懷自無法插手,這是為私,而另一面,遊走官商間,對官場他可謂再瞭解不過,說的也是實情。
然而張之洞不聽,他躊躇滿志,以為辦重工業可像剿捻一樣,憑一鼓作氣加洋槍洋炮,就可望奪取山頭。如今張之洞辦不好,他盛宣懷又有什麼高招呢?他之所以敢於接下來,就是自有辦法。先拖上了搭檔鄭觀應,讓鄭出任漢陽鐵廠的總辦,並抓住接辦的機會,整頓該廠的要害。
鐵廠張之洞之所以辦不下去,根結就是燃料上,由於燃燒燃料缺乏,漢陽鐵廠無法正常生產,用開平煤或日本德國焦炭,焦價遠高於鐵價,爐煉鐵要虧本,閉爐不煉,每月固定開支也要8萬兩,同樣要虧本。走投無路面臨最急迫的困難是焦炭,沒有燃料就無法生產。
為了解決燃料問題,才開始採用西法開採萍鄉煤礦,同時還要修築鐵路把煤運出來,這些無不要銀子,三年前,先是向德國銀行求貸,兩年前又和日本簽定了「煤焦鐵礦石互售合同」換了筆貸款,總算是把萍鄉煤礦辦下了,雖說萍株鐵路尚未修退,暫時僅用水路運煤,但煤的問題總算解決了。
鐵廠自是可以開工了,鋼鐵廠總算是出了鐵,原道自此漢陽鐵廠就能嘩嘩流銀子,可在年前去碰到一件,盛宣懷想也未曾料想之事。鋼是煉出來了,可俗說話「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漢陽鐵廠出產的鋼材不知何故,看樣子挺好,可是中看不中用,質量非常脆,動輒就要斷裂,與外國進口的鋼材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鋼材質量不行,自然銷不出去,漢陽鐵廠,自還是一賠銀子的廠子,為此盛宣懷可謂是大傷腦筋,但眼下卻又沒啥法子,只能這麼撐著,可便是撐著,一個月也得幾萬兩銀子朝漢陽鐵廠貼著。那些銀子全是盛宣懷從中操持,並以輪船招商局和電報總公司作擔保借來的,能撐一時,總不能撐一世吧!
「燙手啊!」
想到現在鐵廠的模樣,盛宣懷由不得一聲長歎,十八年前在煤鐵上落下了「宣懷敗家」的名,未想現在從張孝達手裡接過的漢冶萍,也是如此燙手!
歎息時,愁容滿面的盛宣懷瞅了眼桌上的拜貼,內是孫境南的一封信,當年的盛宣懷辦輪船招商局時便與其相識,雖然心有所憂,但卻不願就此撫了故交的面子,雖兩人交情不深,面子總還是要過的。
「老爺,孫公子、陳公子到了!」
「請他們進來吧!」
斂下神色,盛宣懷一撫手吩咐道。
前腳踏入堂廳,見到端坐首上的盛宣懷,孫銘久便一掀袍擺,恭敬的行了跪拜禮。
「小侄孫銘久見過世叔!」
行禮時,孫銘久一句話便拉近了兩人的關係。
「銘久賢侄,免了、免了、快快請起……」
雖這麼說著,可盛宣懷卻端坐著受了這一禮。
「晚輩陳默然見過大人!」
腿腳本就不便的陳默然自不願像孫銘久一般行跪禮,只是一抱拳,行了個長鞠。
安受了孫銘久的大禮,瞅見旁邊行鞠禮一身西式打扮的年青人,盛宣懷卻是微一皺眉,但眼卻朝陳默然的那根枴杖瞅了一眼,聯繫起名字,倒是想起前時候在報紙上看到過的一人來。聯繫到他進屋時走路顯跛,心下頓時明瞭。
「陳默然,莫非就是報上那位與十二大班爭宅的「陳家跛豪」。」
被盛宣懷這般一稱,陳默然忙再次一鞠。
「不敢,盛大人面前,晚輩企敢稱豪!」
「敢得,敢得,怎的不敢,如你這般年歲時,別說一百餘萬兩,怕是百兩,恐也難出,這個豪字,你自是當得!」
好嘛!
旁仍站著的孫銘久這會倒一驚,今天這個盛大人是怎的了,竟會對一後輩如此這抬舉。
可實際打從認出陳默然就是那「金山歸國的陳氏跛豪」後,正為漢冶萍犯愁的盛宣懷,轉瞬間便動起了心思,加一個商股進來,總能讓漢冶萍撐下去,納了商股,增加投資、改造設備的銀子也便有了。
不過,直到盛宣懷讓二人坐下時,孫銘久還是未想通其中關節,而猛的被盛宣懷這般「恭維」,陳默然到是一陣舒坦,先前門前產生的些許惡感,轉瞬間消於無形。
恰是在各有所圖的氣氛下,陳默然同盛宣懷這位「串聯東南互保」的官商打著哈哈,聊著海外趣事,自也免不得點提那番實業論,而孫銘久則時在一旁細言恭維著「世叔」,一時間堂廳裡的氣氛倒是好不融洽。
「呵呵,然之,難得你有這番見識!」
聽著陳默然的那番實業富民強國論,盛宣懷微微一笑,誇了一句。
「想來以然之之財,怕印廠只是牛刀小試吧!」
說到這個財,聽在外人的耳中,許與才相退,但盛宣懷道的卻是「財」意。
「實不瞞大人,此次然之冒然拜訪大人,正是有事相商!」
「哦!」
盛宣懷一抬眼,望著坐在左的陳默然。
「不知然之所為何事!」
「漢陽之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