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冰璃睡不著,起身走到愛亞關所的天台上。那裡的風很大,吹亂了她長長的頭髮,也讓她整個頭腦變得無比的清醒。
不經意看見這裡居然還有一個和她一樣失眠的人,本想轉身就走,不想那人已經看見了她,出聲喚道:「冰璃少尉也睡不著麼?」
冰璃只得走過去,點頭道:「皇子殿下,這裡風大,小心著涼。」
夏藍望著她輕佻眉梢,「倒難得你會說這種關心人的話。」
冰璃也不看他,側過臉,望著下方的草地說:「既然皇子殿下喜歡一個人吹風,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轉身就想離開,她很不喜歡這種逃避的態度。可是每當她單獨和夏藍相處的時候,她就忍不住不想面對他。
「冰璃。」
她頓住腳步,但沒有回頭。
夏藍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執著地想要攻下奧波尼亞麼?」
冰璃禮貌而疏離地回答道:「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少尉,怎麼能隨便揣測殿下您的意思呢?失禮了。」
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漸遠,夏藍將目光投向遠處,苦澀地歎息了一聲,「只有我一個人記得那些事,真是很不公平啊。」
他一個人站在大風裡,依稀間彷彿聞到了一種淡淡的清新香味,那是塵封在記憶中已久的,一種回憶的味道。帶著永生永世不可磨滅的印記,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血液和靈魂之中。
也許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星透市會這麼快就陷落。
不是市長塞拉姆沒有組織好戰略防禦,也不是士兵們沒有積極作戰。
只是人們沒有想到,修特雷爾學院那個一向讓人尊敬的校長瀧卡斯會火速封鎖了整個修特雷爾學院,並殺了市長塞拉姆,將星透市拱手捧給了愛爾亞桑的夏藍皇子。
一時之間,奧波尼亞上下再次被震驚。六大城市之一的星透市居然已經被愛爾亞桑不費一兵一卒地拿下了!
當然,連夏藍自己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麼順利。他本來還在計劃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傷亡拿下星透市的時候,瀧卡斯居然拿著市長印章來找他,表示願意投降。駐守在星透市的奧波尼亞王國軍也全都成為了愛爾亞桑的俘虜。
下令不准擾民,安排好交接工作以後,夏藍立刻和瀧卡斯進行了密談,一個小時候後,夏藍把冰璃、歐非洛和迪恩單獨叫去解釋一番,接著瀧卡斯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夏藍身邊的一等書記官。
不過關於修特雷爾學院,夏藍並沒有下令解禁。學院的學生們看似在學校裡過著和以往一樣的生活,實際上已經被剝奪了外出的權利,學校四周也被軍隊嚴格看管起來。
雖然平時學生也必須有充分的外出理由並且遞交申請才能外出,但無論怎麼說,情勢變了,心情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總之,對於星透市的突然陷落,在外人看來整個發展簡直匪夷所思。奧波尼亞的雜誌通訊社,對此事甚至用了大量的版面來發表評論。不過這種戰時輿論其實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作用。至少夏藍是不會在意的。
星透市陷落後,夏特立刻被海邇從布裡諾軍事要塞派回千鳥市駐防。
到達千鳥市後,夏特一句話不說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愛綺兒等人雖然擔心,但也只有任他去。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幾乎超出了人的接受能力,他也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了。
雖然夏特一直很不滿地叫瀧卡斯「不良中年」,也對他常常開自己玩笑的惡趣味很不滿。可是心裡始終是把他看成自己尊敬的父親的。
六年來,他們三個原本毫不相關的人過著家人一般的生活。可是到如今,先是冰璃,最後連父親也……
他又再一次失去了家庭。
這個現實到底要怎麼樣打擊人才會夠?
先破壞掉幸福,逼人至絕望;然後在絕望中再給人一個希望;接著再打碎這個希望讓人墜入更深的絕望……
夏特眼角一點晶亮在房間裡密不透風的黑暗中隱隱閃爍。
冰璃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很久。
她倒在硬硬的木床上用手遮住眼睛,一動不動地維持著這個姿勢。
夏藍剛剛把一切事情對他們和盤托出。
原來是這樣。
「痕」早在六年前就已經設計讓真正的瀧卡斯失蹤了,現在這個不過也是「她」手下的一個「痕」的成員,假冒了瀧卡斯的樣子頂替了他的存在。
真是良苦用心,一枚埋得多麼巧妙的棋子……
良久,冰璃坐起身來,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
上面是瀧卡斯、冰璃和夏特三個人的合影。
這不是一張新照片了,卻依舊被保存完好,看得出主人有多麼珍視他。
照片上的冰璃和夏特還只有十歲左右的模樣,那是他們被領養不久後拍的。
冰璃還記得那天是學園祭,瀧卡斯硬拉著他們兩個人在學校裡四處參觀。路過攝影社團的時候,瀧卡斯心血來潮地讓攝影部的學生給他們三個拍合影。
看照片上夏特一副不情不願被瀧卡斯拉住,扭過頭憋著嘴的樣子就清楚當時他多麼不想拍照。何況那天他和自己練習以後傷痕纍纍的,臉上還貼著創可貼,樣子看起來十分滑稽。
照片裡的自己和瀧卡斯都是笑著的。不過瀧卡斯是咧開了嘴笑得十分暢快,而自己則是含蓄的抿唇而笑。
洗出來後,她、夏特、瀧卡斯一人保留了一張。
後來好像就再也沒有三個人一起的合影了。
冰璃默默凝視著這張照片,低不可聞地輕喃道:「原來這六年的感情也是假的……」
夏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天一夜,當他再次打開房門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他的西迪斯和愛綺兒都詫異地發現,那個桀驁的少年,臉上多了一種沉靜,一種堅毅。
還有那琥珀色眼眸裡的光芒越發深邃難懂。如果細看才會發現,那種深邃的光裡,隱隱藏匿著一種深沉的憂傷。
他看著呆愣的西迪斯和愛綺兒,淡淡地只說了五個字,「守住千鳥市。」
冰璃用力地捏著照片,手心中躥起一束魔法火苗,很快就將整張照片燒盡,只餘下地上一小撮灰燼。
在她燒燬照片的那一刻,她已經不在意她曾經是多麼小心翼翼地珍視這張合影了。哪怕上一秒還放在貼身的口袋裡保存,這一秒已經化為了灰燼。
美好的回憶,那是多麼易碎的奢侈,經不起現實的摧殘。
她理了理長髮和衣襟,踏過地上的灰燼走向房門。
打開門,只見歐非洛雙手環在胸前背靠在門邊。見她開門,站直了身子默默地望著她。
冰璃看著他,心頭終究是不能無動於衷,無聲地湧過一陣暖流。但她面上依舊冰冷如霜,「走吧,該準備對千鳥市的作戰任務了。」
奧波尼亞。王都耀輝。
女王宮裡,瑪亞女王端坐在王座上,身姿高貴而典雅。
她微微含笑地看著在她面前單膝跪下的女子。
那女子身著王室親衛隊的軍服,看軍銜已是上尉級別。
女王看著她輕聲囑咐道:「泠羽上尉,現在海邇上校堅守布裡諾軍事要塞無法分身,雖然你才到任王室親衛隊的隊長不久,我也只好將你派到前線去支援了。你儘管年輕,晉陞不久,但是海邇上校和拉斐爾公爵都一直十分讚賞你的能力。我也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的。」
「是!」那女子堅定地應道,一邊抬起頭望著她最敬愛的女王陛下,那張年輕的臉上透著英氣勃勃。
瑪亞滿意地點點頭笑道:「王都的安全你不必擔心,你只是帶去親衛隊的一半,剩下的人我相信護衛王都的安全已經足夠,何況還有拉斐爾公爵在。我想你應該明白,只有六大城市平安,王都才會安全。」
「是,屬下明白。」
泠羽站起來鄭重地向女王行了一個軍禮,一字一字地宣誓道:「我泠羽賽雷托斯向精靈女神發誓,一定會誓死守衛奧波尼亞,願精靈女神護佑我國平安!」
瑪亞微笑著看著她,「泠羽上尉,拜託你了。」
泠羽再度敬禮,然後轉身恭敬地退出女王宮。
走出王宮,泠羽深吸一口氣,拔出腰間的佩劍,平舉於身前。陽光反射在劍身上四散開奪目的光輝。
泠羽閉上眼,對著劍輕聲但堅定地說:「老師,請看著泠羽是如何進步的。我一定會用這把劍代替您守護奧波尼亞!」
劍,並不只是為攻擊和傷害而生。
我的劍只為守護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