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樣兒,就像是吃了雞仔,卻讓抓狂的主人找不著證據,正得意地捲臥在絨布沙發上,慢條斯理地梳理著皮毛的波斯貓兒一般。嗯,我敢打包票,我絕對沒有看花眼,這丫頭就是這麼一副表情。
「小丫頭,你姐又說姐夫我甚子壞話了,老老實實交待,若是不然,小心姐夫我……」我低下了頭,惡狠狠地沖這小丫頭瞪起了眼睛,準備用殺氣來懾服這丫頭,豈料,三妹潤娘不甘示弱地昂起玉首反瞪了回來,還讓把我給嚇了一跳,其實不是嚇的,這丫頭尺度沒有把握好,跟我撞了個鼻尖對鼻尖。
「壞姐夫,故意害我。」三妹潤娘揉著鼻尖呼痛,兩眼兒淚汪汪地,還伸手衝我撓了兩下,這還真是,先人你個板板,世界上還有沒有人講道理。「少胡說,你自個撞上來了,姐夫我還沒找你算帳,倒是先惡人告狀了?」我好歹也是鐵血硬漢,雖然鼻根發酸,不過總算是忍住了淚腺的分泌。
可惜擰著眉頭皺巴著臉的苦像讓房成這位忠僕嬉笑了起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看樣子今天還真是倒了血霉了。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沖三妹潤娘擠出了一絲笑容:「走吧,小姑奶奶,我怕了你了總成了吧?」
出了院門,門前的積雪全都已經被鏟得一乾二淨,壘到了一邊,不過路邊的田地裡,依舊披著那種銀白地亮彩。遠處山巒疊疊。白與白之間,總能讓你有所區分,既不像園林一般的傷人感懷,亦不像雪原一般讓我心情落寞,天上的驕陽更讓大地顯得份外晶瑩。「這可是比長安的雪境美多了。」三妹潤娘望著極遠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涼爽的空氣之後。衝我回眸一笑。我也點了點頭:「那是,不然,哪來的白雪皚皚一說?」
房成和勃那爾斤這二位落在我們身後邊不遠處,慢悠悠地走著,而我則與三妹潤娘一塊來順著道路向前緩行,穿地都是靴子,自是不怕雪水把腳給浸了。三妹潤娘很是活潑的一會兒看看雪景,一會兒搖搖路邊的樹丫,看著殘雪從枝丫上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就好像是又回到了數年之前,那個頑皮靈跳的少女又睜著大大的。充滿了崇拜的眼睛看著我。「二姐夫,你真厲害!」
「好了好了,莫要再跑了,瞅瞅你。髮髻上都沾滿了雪。還跟當年似的,鬧得沒人能清靜。」我一把將正在搖著一株大樹,卻眼看躲不過飛降而下的殘雪的三妹潤娘給拉開,不過,還是中招了,連帶我也頂了一腦門子的白雪,不由得板起了臉,伸手替她輕輕地拂掉了頭上地雪沫。
三妹微微一愣,卻沒有再動彈。反而很是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我把替她抹掉了殘雪。「謝謝姐夫。」說得細聲細氣的,我還真是無奈:「好了,只要咱們的三妹莫要再怪姐夫這啊那的。那姐夫就算是鬆了口大氣嘍。嗯,對了三妹子,姐夫怎麼覺得你心裡邊似乎鬱鬱地憋著話兒,說說,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咱們地三妹彼此煩惱。」
三妹橫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不過臉色,業已陰鬱了下來,就像是烏雲方把天空上地驕陽給遮掩住了一般。「沒什麼,就是娘親和大姐成天想把小妹給嫁出去,就好像小妹是這個家的累贅似的,若是不嫁出門,就對不起武家的那些列祖列宗一般。」三妹潤娘甩了甩頭,看著天空,陽光撒在她的臉上,散發著瑩色的微光。笑得有些冷,又有些落寞。
「三妹,姐夫在這兒,還真得說上一句,三妹你心裡邊是怎麼樣的,難道天下間,就沒有咱們家三妹瞅上眼的不成?」我沖三妹潤娘笑言道,一面拐上了一條小徑,沿小徑而前行,就能到達河邊,那裡是孩子們最喜歡去玩耍的地方,特別是冬天在上邊溜冰。
走了幾步才發現三妹沒有跟上來,不由得一愣,扭頭望去,三妹正呆望著我地背影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怎麼了?難道姐夫身上有什麼不妥嗎?」我看了看自己,好像也沒什麼啊?三妹俏臉染上了一絲絲瑰紅,搖了搖頭,緩步走到了我地身側,與我並肩緩緩前行,行了沒幾步,我續向三妹潤娘道:「姐夫這問題莫非你沒有答案?」
三妹潤娘的臉上泛起了苦澀的笑意,看得人心疼。「有又如何?小妹還記得,以前姐夫說過地一句話。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小妹就像那落花一般,輕輕忽忽的,也不知道會飄向哪兒?」
「嗯?」聽了這話,我頓住了腳步,原本這三妹並非是不願意嫁人,而是有了喜歡的,看著三妹的表情,我禁不住心裡邊發苦,最是見不過身邊的親近之人如此模樣,下意識地牽著了她的手溫言道:「三妹,姐夫說句話,你可別生氣,姐夫就是想問你一句,有沒有你所意中的人?若是有,只要你說出來,甭管他是誰,只要你未嫁,他未娶,就算是陛下的孩兒,姐夫也能把他給你揪來跟前拜堂。」
「小妹若能早生數年,或許就能早一步遇見他了。」三妹潤娘垂下了頭,卻有一滴淚珠兒濺在我的手背之上,最見不得的就是女人哭,看到她如今的情形,我還能說啥。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寬慰。「那人是誰?」我忍不住問了一句,習慣了,凡事總要探根究底。三妹潤娘抬起了頭,望著我,梨花帶雨的臉憑誰都是我見猶憐。
「姐夫。」三妹潤娘低低地喚了一聲,臉紅得燙人。「幹嗎?」我趕緊接口道,心裡邊卻像是被人拿熱油中唰的澆下來一般,又燙又焦。「沒什麼,姐夫莫傷了我二姐的心,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三妹抬起了頭,原本羞意盡滿的雙眸裡抹上了一複雜難明之色,又快又疾地說了這番話,提步朝前而去,把我給罵愣在當場,望著她的背影,心裡邊,儘是一團亂麻……
那天下午,頭昏腦漲地陪著孩兒們玩了整整一個下午,我與三妹之間,偶爾目光相遇,卻又都避了開去,我總是覺得心虛,就好像欠了這丫頭成千上萬的錢帛,怎麼也還不清似的。「俊郎這是怎的,莫非有什麼心事不成?」李漱笑瞇瞇地拉著我坐在家將們鋪好的毛皮之上,這是墊在一架雪撬上的,坐要比拿屁股與跟涼雪親吻要暖和得多。
「沒啥,就是有些頭昏,看樣子,是前些日子沒休息好。」我沖李漱咧了咧嘴,拿手故意撓了撓頭皮。李漱小嘴兒一撅:「妾身一聽這話就知道俊郎您有事瞞著。」
我嘿嘿一笑:「奇了,為夫方才說那話就叫有事瞞你?那我問你吃飯了沒你是不是覺得為夫我有天大的陰謀要算計你?」李漱笑著捶了我一下:「還說呢,妾身跟著您說來也有些年歲了,夫君您就是那種心裡邊藏不著事的人。呵呵……」李漱一面說著,目光去望著遠處,順著她的目光落點看去,正是三妹潤娘。「那丫頭越發出落得水靈了。俊郎您說呢?」李漱還拿手肘輕撞了我一下,吃吃地笑著,勾人的妖精。
捏了這位羔羊公主一把:「嗯,漂亮,如花似玉的,咋了?」羔羊呵呵一笑,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沒啥,就問問。」神經,我翻了兩白眼朝天,拍拍這漂亮妞的屁股又在她的臉蛋上捏了一把:「你個磨人精,又不知轉啥念頭,為夫可沒功夫跟你磨嘰。坐好了,為夫為你縱狗揚鞭,咱們也溜上一圈如何?」在李漱開懷的笑聲中,十餘頭猛犬拉著雪撬狂奔了起來……
春稅,春稅的單子又擺到了李叔叔的案桌上,每一次去戶部報備之後,我都要親自前往宮中,讓李叔叔御覽一番。當然,李治這位太子爺跟在我的身後,至於李慎,這傢伙過了密月期才會正式重回工作崗位。李叔叔抽了抽眼角:「賢婿啊,你以前跟老夫說過一句話叫什麼來著?就是一個人聽好消息多了,就變得麻木了……」
「審美疲勞。」我沖李叔叔笑道,嗯,卻實也是,李叔叔每一次見我,得到的幾乎都是好消息,可惜人總會產生惰性,任何東西見得多了或者看多了,也就不足為怪了,就像現在,李叔叔的表情有些發木,嗯,我能從他的眼裡看得出喜意,可問題是他的表情卻很僵硬,內在與外在表達不一,這我很能理解。
「還話還真說到了老夫的心裡邊,呵呵,兩年不到,渭南的稅賦,卻已經比一個上州還高,這裡邊,除了稅制和官吏的改良之外,怕是還有其他的吧?」李叔叔揚了揚眉頭,衝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