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萬戶侯 卷三 第三百四十九章 清洗
    書房裡的空氣彷彿被壓縮、凝固,楊玉環的哭訴讓魚進地獄,她將一切都講了出來,楊國忠背叛了,他的頭一陣陣眩暈,膽已裂心已碎,不知不覺匍匐在地上,渾身顫抖不止.

    「陛下,臣妾父親早亡,家族旁觀不顧,多虧楊三哥一力承擔,才使家父入土為安,如今他錯判形勢,使他身如危卵,臣妾願出家為尼替他贖罪,以報其舊日恩德,三郎,臣妾特來向你告別!」言罷,楊玉環淚如雨下,哀哀悲慼連天地都為之動容。

    「玉環,你這不是要逼死朕嗎?

    李隆基一步上前,緊緊地拉住楊玉環的衣袖,生怕她就此離去,他的眼睛也紅了,「這才多大的事,讓朕的玉環哭成這樣,朕心都要碎了。」

    楊玉環一把抱住李隆基的腿,放聲大哭,「三郎,臣妾也捨不得你啊!」

    李隆基急忙蹲下來,扶住楊玉環的肩頭,用袖子替她擦拭淚水,急得顫抖著聲音道:「別哭!別哭!朕答應你就是了。」

    旁邊的高力士一歎,楊國忠算是逃過此劫了,他慢慢走過來低聲道:「娘娘不用擔心,適才陛下對老奴所言,需要用楊相國穩住大局,請娘娘放心!」

    楊玉環哭聲漸輕,她仰起淚臉,楚楚可憐地望著李隆基,「三郎!是這樣嗎?」

    李隆基重重地點頭,「玉環!朕就是這麼想的,楊國舅只是一時糊塗,朕不會和他計較!」

    楊玉環頓時破涕為笑,她隨即娥眉一皺,怯生生道:「臣妾為一己之私干涉國事。求陛下不要怪罪!」

    見楊玉環露出笑容,李隆基終於鬆一口氣,連忙安慰她道:「朕怎麼會怪你呢!國事就是家事,家事就是朕的事。」

    自然,他再無心處理政事,回頭對高力士道:「朕要陪愛妃回宮,晚些時候朕會發一道手諭,你轉批中書舍人擬旨便是!」

    說完,他輕輕扶起楊玉環,一邊低聲勸慰。一邊慢慢向外走去,路過魚朝恩面前時。他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向高力士使了個眼色。高力士大喜,這是殺無赦!

    待李隆基略略走遠,高力士望著魚朝恩一陣冷笑道:「魚公公,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魚朝恩面如土色。他連連磕頭求饒:「阿翁,看在我從前服侍你一場的份上,饒我一命吧!我願去養馬為奴,再不敢有半點異心!」

    「饒你!」高力士面如寒水,嗤笑一聲道:「假如我落在你手上,你會饒我嗎?」

    說到此。他回頭厲聲喝道:「來人!」

    幾名侍衛應聲而上。高力士一指魚朝恩。一字一句命道:「將此人拖出去,亂棒打死!」

    「阿翁饒命!阿翁饒命啊!~」魚朝恩~.L久久迴盪在興慶宮內。

    天寶十二年初,慶王李琮以弒兄之罪被李隆基下旨賜死,隨即他的一眾黨羽以及和他往來過密之人皆被處置,榮王李琬自殺、陳希烈罷左相,貶為許州司馬;戶部尚書張均貶建安刺史、其弟太常卿張垍貶盧溪司馬;兵部侍郎吉溫本被貶為龍標尉,但有人舉報他與安祿山有勾結,隨即被捉拿下獄審問,當夜吉溫便自縊於獄。

    李隆基又緊接著下旨,封隴右節度使哥舒翰為左相兼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在最後一道聖旨裡,免去安祿山河東節度使,命大將王思禮為河東節度副使,暫行節度使事。

    上元夜,萬春公主下嫁楊國忠次子楊朏,喜慶地氣氛難掩時局的緊張,一股黑色的霧靄,悄悄地從范陽沛然而起.

    一隊騎兵早已出了鳳翔,向北疾行,臨近隴州時又放慢了速度,這裡早已是隴右大地,時值殘冬,大地已經隱隱罩上一層青色,一碧如洗的天空高掛著金黃的太陽,灑下了水晶似的、溫柔的光線。

    「大將軍,我從來沒有現在這樣輕鬆自在,我覺得身上就像卸下一座大山一樣。」

    本該死去的李亨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頭戴平頂巾,他騎在馬上,不停地向一望無際的隴右平原張望,貪婪地嗅著空氣中泥土地芬芳,他忍不住仰天大喊一聲,隨即哈哈大笑,臉上神采飛揚,洋溢著不符合他年齡的青春氣息。

    李清含笑望著這位重獲新生地王爺,他理解李亨的心情,在如履薄冰中做了多少年地太子,卻又忽然被棄,隨即又在痛苦和絕望中掙扎,他的未來只有死亡,現在,他徹底解脫了,拋去了身份的桎梏、離開了死亡的威脅,往日地李亨已經死了,他變成了一介平民。

    「平民雖卑,但他們無思無慾,一片蔚藍的天空,一道溫暖的陽光都能使他們快樂,殿下已經體會到了這種快樂。」

    「無思無慾!」不要叫我殿下了。」

    這時,有軍士遙指前方,驚道:「大將軍,你看!」

    李清挺直身子向遠方望去,只見在天盡頭,隱隱出現一條長長的黑線,快速地蜿蜒而來,

    兵!」

    他立刻醒悟,回頭對李亨笑道:「我們的儲君來了。」

    騎兵靠近,果然是安西精騎,只見隊伍中馳出一輛馬車停在他們面前,車門打開,從裡面走下一人,面龐削瘦而,目光寧靜而安詳,正是大病初癒的李豫。

    他一眼看見李亨,平靜地目光變得激動起來,他快步走到父親馬前緩緩跪下,「孩兒特來恭迎父親大人!」

    李亨翻身下馬,上前一步扶起兒子,他上下打量他,顫聲道:「王兒地病好了嗎?」

    「稟父親大人,孩兒地病已經好多了,只是還有點體虛。尚不能騎馬。」

    李亨欣慰地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為父也上車去,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李豫急忙扶著父親,兩人慢慢向馬車走去。

    父子倆上馬車去細談不提,這邊大將席元慶也上前向李清見禮,「大將軍,弟兄們皆已收拾完畢,可隨時出發!」

    —

    「出發?誰說我要走,告訴弟兄們,安心在隴州駐紮!」發令完畢。李清又微微一笑,拍了拍席元慶的肩膀。低聲道:「咱們就等著看鶴蚌相爭地好戲!」

    席元慶愕然,他忽然想起一事。從囊中取出一隻厚厚的信封,遞給李清道:「這是大將軍地家信,昨日剛剛送到。」

    李清接過,見信皮上寫了一個『急』字。他赫然一驚,「難道是驚雁有什麼不妥嗎?」他急忙撕開信皮,裡面是一紙薄薄的信,這是妻子趙簾寫來,只是說家裡一切都好,李驚雁身體康健。讓他不要擔心。又叫他在外注意自己身體。在信的最後,女兒用筆畫了個小貓頭。算是對爹爹的問候,李清心中一陣溫暖。

    信封依然厚實,顯然裡面還有內容,他將信封拱圓,果然還有一封信,疊得四四方方,他取出信展開,白色的信皮上一個字沒有,他心中微微有些詫異,打開它,娟秀的字跡密密麻麻地呈現在眼前,信裡的內容卻使李清心中彷彿打翻了五味,各種滋味充斥著他的內心。

    半晌,他歎了一口氣,將信收了起來,輕輕一揮手,「先回隴州!」

    馬車內,李豫已經從乍聞儲君的激動中迅速平靜下來,他和別的皇孫不同,從少年時便親眼目睹父親在東宮是怎樣夾著尾巴做人,那一段歲月給他留下了深刻地印象,到今天,這種處境終於要輪到了自己,他心中不禁有些侷促不安,想了一想,便低聲對父親道:「父親,你有沒有留在孩兒身邊的可能?」

    李亨輕輕地搖了搖頭,慈愛地摟著兒子肩膀道:「傻孩子,爹爹已經死了,怎麼能再出現,你現在內有李泌輔佐,外有李清,你只會比我做得更好,再說,時勢也已不同,安祿山造反在即,皇上也老了,他知道你為儲君,必然會讓其他皇子不服,所以必然會更多放權給你,讓你早日擔起太子之責,這是為大唐社稷考慮,否則他現在也不會再立儲君。」

    父親地話讓李豫對儲君的擔憂漸漸消失,他想起父親未來,又擔心地問道:「那爹爹要去哪裡?孩兒還能再見到爹爹嗎?」

    「我也不知道,或許我會去劍南養老,或許會去揚州經商,甚至還會去碎葉做個小縣令,這些都有可能。」

    李亨凝視著窗外,他地眼裡閃過一抹哀傷,良久,方淡淡道:「其實父皇也知道我並沒有死,

    但我是否真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皇家的記錄中已經死了,將來即使再出現,那也是假冒的李亨。」

    李豫也沉默了,車廂裡地很安靜,只聽見車輪在轆轆作響,李亨見兒子臉上顯出悲慼之意,便展顏一笑,捏了捏他的肩膀道:「可是為父很放心你,你秉性溫良,靈秀於內,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皇帝,勵精圖治,重現開元盛世之景況,將我大唐社稷千秋萬代地傳下去。」

    李豫沒有說話,他眼光閃爍不定,顯然是在想別的事,他嘴唇動了動,終於忍不住問道:「父親,以後我和李清的關係該如何相處?」緊接著他又補充一句,「我是指在東宮這段時間!」

    李亨微微一怔,「這可是李泌告訴你的?」

    李豫輕輕點了點頭,「師傅以為在平定安祿山之亂後,皇上必然要對李清下手,如果我與他走得太近,恐怕會影響我的太子之位,他讓我與李清保持一段距離。」

    「那你地想法呢?」

    「我覺得這是一把刀地正反兩面,師傅只看到傷己的一面,卻沒有看到能用這把刀傷人地另一面,有李清,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李亨微微鬆了一口氣,「吾兒能這樣想,足以讓為父放心了,你師傅是不瞭解李清,所以他才會那樣說。但李清就是為父一手提拔,當年他是太子黨的骨幹,連李林甫都數次栽在他手上,我還不瞭解他嗎?李琮、楊國忠之流,李清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不屑與之爭鬥,一紙信皮便使他們灰飛湮滅,這次為父能順利逃脫賜死的下場,也是他一手安排,這樣的人。只可重用,不可結仇

    說到此。李亨緊緊拉住兒子的手,緊緊盯著兒子的眼睛肅然道:「王兒。楊國忠是我地死對頭,他也將是你的死對頭,將來若沒有李清的強勢,你單槍匹馬。如何敵得過楊家之人,你要切記!東宮只是你邁向帝王之路的開始,只是自身的實力才是你登基的根本,這是為父做了十二年太子,血的教訓!」

    李豫恍然,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夜已經深了。李清背著手站在帳簾前。凝視著南方一顆孤獨的星星。在他的帳內,一封寫滿了娟秀小字的信靜靜地躺在桌上。

    那是從南詔寫來地信。七年之約最終成了水中之月,『太后身死,王兒年幼,妾身不忍離去,惟有向君叩首,相見另期.

    人生豈能事事圓滿,得失不過只在一念之間,得未必歡,失未必悵,歷經坎坷的李清早已明瞭人世地滄桑,留在南詔,或許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才是常態,李清默默地將信放進火盆,在火光地映照中,一隻請他跳舞的天鵝漸漸地游失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天寶十二年的上元夜,因公主地下嫁而多了幾分風流的印記,燈市如晝,璀璨流離,情人的目光變得格外溫柔,或並肩於橋頭、或攜手於月下,年年歲歲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不同。

    但相同的還有長安市民游燈的興致,早早吃罷晚飯,天剛擦黑,家家戶戶便瑣了門,攜妻扛子上街觀燈,街上早已人山人海,觀燈的人多,看人地人也不少,猜謎地、算命地、賣藝的、賣首飾木劍地諸般此類,各找一個角落,生意興隆,讓他們忙得腳不著地。

    興慶宮內也掛滿了各式燈籠,這些都是名匠雜制,綴上玉石珍珠,燈光映照下顯得珠光寶氣,比街上的燈籠更多了幾分華麗姿色,觀燈的人卻沒有看見,麒麟殿裡***輝煌、笑語喧天,今天是李隆基嫁女之日,他興致盎然,特地在宮內宴請四品以上大臣。

    『啪!啪!』清脆的掌聲在大殿裡拍響,竊竊私語的大殿裡頓時安靜下來,李隆基興奮地站起身,高舉雲板向數百名赴他私宴的重臣道:「今日上元之夜,月朗星稀,正是普天同樂之時,朕為賀愛女出閣,特地與貴妃排演了霓裳羽衣舞,請各位愛卿鑒賞!」

    說完,他輕輕叩動散板,一陣悠揚的絲竹聲彷彿穿林度水而來,飄蕩在大殿之中,蕭管悠揚,笙笛並發,正值心熱酒酣之時,那樂聲風清氣爽,自然使人心曠神怡,忽然,金鐘叮咚之聲委婉而起,大殿兩旁各一列宮女搖曳走出,背著手用清朗之聲低吟淺唱:

    「亭皋正望極,亂落江蓮歸未得,多病卻無氣力。況紈扇漸疏,羅衣初索,流光過隙。歎杏梁、雙燕如客。人何在,一簾淡月,彷彿照顏色.

    聲音越來越低,燭光也漸漸變暗,聲既消、樂還在,廣寒月宮待人來,眾人精神不由一振,一齊向大殿外望去,只見兩隊長袖紗裙之女,踏著月色款款飛來,倩影婆娑,身姿曼妙,長袖一抖,宛如芙蓉怒放,仙女齊舞旋成花瓣,在芙蓉蕊中,廣寒仙子冉冉勝起,她姿容絕麗,正是有羞花之貌的楊玉環,只見她眼波流動、朱唇輕啟而唱:

    「幽寂,亂吟壁。動信、清愁似織。沈思年少浪。笛裡關山,柳下坊陌,墜紅無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臥酒壚側!」

    唱罷,幽幽一歎,醉臥芙蓉瓣,玉臂如藕、酥胸半露,惆悵之意,恍若娥悔藥,一眾大臣腦中轟然驚艷,楊國忠眼露悔意,暗歎少年時不知佳人在側;他身旁的哥舒翰,那杯中之酒竟不覺溢出,眼中射出無比熾熱之色。

    李隆基捋鬚笑而不語,思量著梨園之樂,一輪明月下,他頻頻舉杯勸酒,大殿中笑聲一片,夜夜笙歌,買斷君王笑.

    數匹勁馬狂奔著衝進明德門,前方,觀燈的人流如織,馬上騎士非但不減速,反而狠狠地舉鞭狂抽戰馬,戰馬長嘶,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前方人等閃開!」馬上之人聲若巨雷,嚇得觀燈的百姓跌跌撞撞,個個攜妻抱子向兩邊逃命不迭。

    沉重的馬蹄聲衝過興慶宮前的樓牌,騎士翻身下馬,將手中加急信遞給當值宦官,一名宦官高舉著八百里加急快報,飛奔進了大殿,「河北急報!河北急報~!」他匍匐在殿前,高.報,安祿山起兵造反!」

    『噹啷!』李隆基手中酒杯落地,該來的,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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