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八年二月初,蘇州櫃坊忽然失火,整個櫃坊數百間成白地,燒死近百人,十萬兩庫存官銀離奇失蹤,事態嚴重,蘇州刺史崔煥立刻上書李隆基,請求朝廷派人介入,李隆基立刻任命李清為江南東道觀察使、御史大夫,緊急赴蘇州查明此案。
「啪!」一本奏折狠狠地摔到楊國忠面前,李隆基眼似寒冰,冷冷問他道:「你說!櫃坊縱火案可是你派人所幹?」
今天下午,李隆基又接到蘇州刺史崔煥的第二封奏折,說太湖流域一帶大旱,希望朝廷派大員安撫州縣,這才是李隆基所命調走李清的借口,頓時讓李隆基愕然,這麼說櫃坊失火案就並非是崔煥設的局,而確確實實是有人縱火破壞,李隆基立刻召見楊國忠,此事他的嫌疑最大。
李隆基幾乎要氣炸了胸膛,狠狠地踹了他一腳,道:「百條人命,十萬兩白銀,你下的手好生了得!」
楊國忠嚇得連連磕頭,「臣不敢,此事與臣無關,從皇上召見微臣到發生縱火案,中間只隔了三日,如果是臣所為,時間上也來不及,請皇上明鑒。」
聽了楊國忠的話,李隆基也微微消了氣,這件事他自己也欠考慮,只是事情發生得湊巧,又恰好是李清所管轄,他便以為是崔煥按自己的意思行事,調走李清,卻沒仔細考慮時間上的不符,李隆基雖然已經明白是自己失誤,但他又怎能在臣子面前認錯,不由鼻子冷哼一聲道:「你當然不會承認,朕現在沒有證據,等朕查出真是你所為,決不輕饒你,現在你滾吧!」
楊國忠唬得腿軟筋麻,他爬起來便走,李隆基卻叫住了他:「回來!」
「是!是!」楊國忠戰戰兢兢地回頭,垂手站在牆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這兩日把心放在正事上,不要誤了朕的大事。」
皇上的意思楊國忠聽懂了,言外之意,李亨這兩日必有動靜,他不由興奮起來,向李隆基深深行了一禮,沉聲應道:「臣決不會讓陛下失望!」
待楊國忠走後,李隆基立刻寫了一份密旨,交給魚朝恩道:「速派人趕上李清,將朕的手諭給他,不得有誤!」.
且說楊國忠離開興慶宮,並沒有直接回京兆尹署衙,而是轉了個彎去慶王府問罪,雖然蘇州櫃坊並非是他楊國忠所為,但他卻知道這件案子必然和慶王有關係,在江南一帶,慶王和永王都擁有強大的實力,永王與李清無仇,可能性不大,但他慶王三年前就是栽在櫃坊之上,賠了十萬貫錢財。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話用在慶王身上是最恰當不過,這幾個月他事事順心,先是得到楊家的全力,隨後父皇也漸漸寬恕了他,而現在他又和李林甫簽定了盟約,以他保證李林甫家族的興盛來換取他對自己入主東宮的。
此時皇長子李琮的聲望如日中天,宗室、內宮、外戚、朝臣都紛紛表態,希望他能再上一步,萬事具備,只欠東風,現在就只差李亨從東宮搬出來。
此刻,李琮正坐在後花園水池邊垂釣,微風拂面,楊柳已吐出嫩綠的新芽,一群紅色的鯉魚正圍著李琮的金鉤上下翻騰,不時將鉤子一次次拖走,可李琮卻似乎意不在此,任由魚桿左右晃動,他的眼睛卻盯著水面發呆,前日,李相國親口告訴他,皇上的退位之說可能只是一個幌子,真是的目的或許是要對東宮動手了,並讓他向楊國忠求證此事。
如果太子這次真的被廢,那下一個入主東宮的是自己還是永王?李琮在默默平衡著自己和永王的優勢,現在自己無論財力、人脈、聲望,都遠勝永王,而且自己又是皇長子,優勢明顯,
唯一不足是父皇似乎更偏向永王一點,這是永王唯一的優勢,但又是最重要的一個優勢。
「殿下,楊國舅來了,屬下擅自做主,將他請到你書房了!」
王軍師的稟報打斷了李琮的思路,『楊國忠來了?』李琮不由精神一振,他正有事找他呢!
「你做得很好,我不怪你。」
他將漁桿扔給隨從,便興沖沖向書房跑去,這麼緊要的關頭,楊國忠此來必然是給自己帶來了好消息,不料一見到楊國忠,他劈頭便質問道:「我來問你,蘇州櫃坊案可是你派人做的?」
楊國忠問話的語氣使李琮心中極不舒服,過了半天,他才冷冷道:「是我做的怎樣?不是我做的又怎樣?你把話說清楚了。」
「看來我沒有猜錯,果然是你所為。」楊國忠的火『騰!』就冒了起來,他粗著喉嚨斥道:「我看你真是個糊塗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難道你不想入主東宮嗎?皇上剛剛向我問起此事,他十分惱火,若讓李清查出是你
你就完了,再沒有任何希望,你明白嗎?」
楊國忠的話當即就讓李琮慌了起來,他急忙拉過楊國忠坐下,這才對他低聲道:「這件事其實是李相國的吩咐,好幾天前,他命我對蘇州櫃坊下手,我便聽從了他的話,派犬子李俅親自去蘇州行事,但沒有想到竟把皇上給驚動了。」
楊國忠暗暗冷笑一聲,這就對了,看來李林甫也想到了這一步,先將李清調走,不過李林甫不可能讓他去動櫃坊,頂多讓他造點事端,火燒櫃坊必定是慶王擅自所為,他心中忽然起了個念頭,既然李林甫參與其中,自己為何不利用這個機會留一個後手?
而且慶王竟然把自己的兒子派到蘇州去了,看來此事絕不會那麼簡單,楊國忠瞥了一眼慶王,見他的目光明顯惶惶不安,心中明瞭,便和藹一笑道:「殿下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還打算在蘇州直接將李清幹掉。」
慶王無奈,只得尷尬地笑了笑,算是默認了此事,但他又急忙解釋道:「雖然是想幹掉他,不過不是由我們的人下手,而是借助別人的力量,就算皇上查出來,也與我們無關。」
「如果要做,索性就幹得狠一點,不要再像上次揚州那樣,留下個尾巴。」
楊國忠喝了口茶,站起身來,陰陰笑道:「此事就算我沒聽見,我還是全力對付李亨,讓殿下早日入主東宮,我告辭了。」.
且說李清離開長安後,按照計劃從渭河上船,走漕運奔赴蘇州,水路遠比陸路緩慢,走了三日,才到達陝州(今天三門峽),這天晚上,船即將駛出天寶渠,李清命船家在此停泊過夜。
一溜大船緩緩靠岸,這裡是漕運集散地,大小運糧船隻舉帆如雲,密密麻麻一眼不見邊際,岸上建有連綿數里的糧倉,駐有重兵護衛。
江靜月白,風推動水波輕輕拍打江面,船隨波瀾上下起伏,李清負著手緩緩走到船頭,凝望著黑色的江面,自己離開京城已經三天了,也不知東宮之事如何?李亨有沒有什麼把柄被李隆基抓住,隴右出了事,王忠嗣應該立即返回才對,只但願李亨記住韋堅案的教訓,不要又在什麼太白樓密晤王忠嗣,被李隆基抓個正著。
還有章仇兼瓊,非要現在彈劾李林甫,難道他不知道倒太子時,李林甫、楊國忠之流都是穿一條褲子嗎?自己的苦勸他卻不聽,為何就不能等到李林甫和楊國忠矛盾開始尖銳時再行彈劾之事。
各種不順心之事讓李清心中十分煩亂,如果財政不好轉,國庫不充盈,或許李隆基多少還會關注民生、政事,可現在.
李隆基沉溺於歌舞享樂,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責任呢?『生於憂患,敗於安樂』,此話誠然不假啊!
李清歎了口氣,他此時深感自己的力量渺小,明知過幾年會有安史之亂發生,但他卻無能為力,土地兼併致使大量農民北逃,給安祿山帶了豐沛的兵源,而且此人極會察言觀色,每年送大量的錢帛交結權臣內宮,主動質子在長安,想著各種花樣討好李隆基,又擅使手腕,對契丹打打停停,一直不動其根本,使朝廷覺得非他不能壓制契丹.
他早已羽翼豐滿,卻時時不忘向李隆基表達忠心,李隆基派夫蒙靈察為安東副都護,其用意就是想監視他,他卻反而為安祿山大唱讚歌,若不是自己知道將來會發生之事,也決不會相信安祿山會造反,或許歷史上此時的安祿山也並無反意,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地盤而已。
李清望著皎潔的月色,他長長地呼出一口白氣,刺骨寒意使他的思路變得異常清晰,李亨、李林甫、安祿山彷彿是一面鏡子,讓李清隱隱看到了一條道路,就算做到太子、相國又能怎樣,還不是隨時會被擱上案板宰殺嗎?
李隆基今天將自己調開,那是因為自己能給他帶來滾滾財源,可一但他失去利用價值,李隆基還會這樣好說話嗎?
簾兒說得對,不管是李亨還是李琮,不管是誰繼位,都不會輕饒於他,就算真是廣平王即位,當年自己射李亨的一箭之仇,他會忘記嗎?
李清的心中漸漸變得明朗起來,既然無法改變地方割據的事實,自己為何不學安祿山,手握一鎮軍權,不要再看人臉色行事,砒霜是毒,可它又何嘗不是一劑良藥,只看他用在何處罷了,既想通這一節,李清的心中豁然開朗。
他輕笑一聲,轉身向船艙走去,這時,風中隱隱傳來呼叫聲,『李侍郎可在船上?』聲音是從岸上傳來,荔非守瑜凝望片刻,忽然轉身對李清道:「都督,來人好像是宮裡的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