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萬戶侯 卷三 第二百四十八章 科舉案(十)
    天色朦朧,四月凌晨的勁風吹散了灰白色的迷霧,長安漸漸在新的一天甦醒過來,朱雀門的廣場前橫七豎八睡滿了矜持的士子們,他們放下了讀書人驕傲的身段,在沉沉的夜幕裡迷失在極度的困乏之中,但李林甫高明的政治手腕無疑使他成為這次科舉潮中最大的贏家,夜裡,他緊急調運近萬條軍用被子和大量乾糧發給化的舉措使無數處於弱勢的士子們無不感激涕零,李林甫在士林的聲望也因此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太陽剛剛浮出地平線,已經變得貪睡不起的李隆基意外地早早來到御書房裡,昨日士子潮使他意外地聽到一條傳聞,今年的科舉存在著極大的舞弊嫌疑,不管這條消息是真是假,都無法使李隆基在溫香軟體的芙蓉帳裡繼續睡下去了。

    御書房似乎沒有適應老主人的突然到來,冰冷的四壁、凌亂的書桌以及尚拉著厚厚窗簾的房間裡還留存著昨日的氣息,幾名正在收拾奏折的太監被李隆基的忽然闖入驚呆了,但片刻後便清醒過來,一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亂糟糟的書房和起伏不停、象蚊子一般鳴叫的哀求聲頓時觸犯了龍顏,李隆基勃然大怒,陰沉著臉對身後的高力士厲聲喝道:「今天的當值奴給朕統統拉下去杖斃!」

    當值奴指地是宦官。後面的當值宮女、當班侍衛無不暗暗捏了一把汗,眼睜睜地看著如狼似虎的侍衛們將十幾個太監拿翻,像狗一般拖了出去,求饒聲漸行漸遠,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緊張得讓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渾蛋!還不趕快收拾書房。」

    高力士的一聲斷喝彷彿巫師的解定咒語,立刻讓幾十個呆立的宮女忙碌起來,開窗、通風、烘香、整理、清掃、暖房。只片刻功夫,書房裡便陽光明媚、清香滿屋。

    李隆基臉色稍霽,轉頭問道:「大將軍,朕要召集的大臣可通知到了?」

    高力士急忙躬身道:「老奴都連夜通知到了,巳時正在知政堂集中。」

    李隆基點了點頭,眼一瞥。見高力士手中拿著一本奏折,查詢的目光便向他望去,高力士連忙恭身遞上,「這是吏部楊侍郎彈劾一些新科進士有傷風化地折子,老奴正要批轉給李相國。」

    「有傷風化?」

    或許是人性獵奇的本能,李隆基頓時有了幾分興趣,隨手接過奏折,「且讓朕先看一看。」.

    時間漸漸推移,再過一刻鐘便要到巳時(上午九時),受詔到興慶宮議事的大臣們早已從家中出發。各懷心事地向興慶宮趕去。

    最後一個到來的,是這次科舉舞弊風波的主角楊國忠。他心情頗為緊張,做夢也沒料到士子們會掀起如此大的聲勢。而且矛頭直接對準了他本人,他是京兆尹,維持京中治安良好是他地職責所在,但他此時卻不敢露面,而是將應付士子潮一事扔給了少尹鮮於叔明。

    楊國忠兩腿發軟,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進了興慶宮,知政堂上各朝廷重臣皆已到場,各自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這次科舉的兩名主考官達奚旬與苗晉卿皆未到場,這讓楊國忠冰透的心又生出一絲希望來。難道皇上只針對士子鬧事並不是科舉舞弊之事嗎?

    楊國忠順著牆邊溜進了知政堂,李林甫卻早就等著他的到來,經過不眠的一夜,他依然精神抖擻,眼睛裡洋溢著興奮,目光依然犀利,一眼便瞧見了躲在牆角的楊國忠,他笑呵呵走上前半開玩笑道:「楊中丞身為京兆尹卻讓老夫徹夜不眠替你當班,這是何道理?」

    楊國忠的腿抖得更厲害,他急忙彎腰陪笑道:「相國說笑了,楊國忠人微言輕,哪能和相國的德高望重相比,再者,我已命鮮於叔明去勸說士子們,但卻沒有什麼作用。」

    李林府伸手摸了摸碩大的鼻子,瞇眼一笑道:「聽說楊中丞長子高中第四名,老夫這裡先恭喜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楊國忠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彷彿行竊時被抓住一般,顫抖著聲音道:「僥倖!僥倖!只是僥倖罷了。」

    「皇上駕到!」隨著一聲高亢的尖呼聲,大堂內立刻安靜下來,片刻,面色陰沉地李隆基在侍衛們的簇擁下緩緩從側門走進。

    「臣等參見陛下!」十幾名大唐重臣一起躬身施禮。

    李隆基坐正,輕輕地擺了擺手,「各位愛卿請坐!」

    知政堂寬大敞亮,彷彿一個小殿,這裡平時是宰相們開聯席會議,討論軍國大事和國計民生地地方,但今天的氣氛卻異常緊張,十幾個太監被杖斃、皇上臉上地陰冷表情、漫天飛舞的各種流言,種種跡象表明,今天的小朝會將會有大事發生。

    知政堂裡靜得只聽見每個人沉重的鼻息,大家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李林甫坐在右首第一位,在他正對面,左首第一位坐的是門下侍中、左相章仇兼瓊,往下則是尚書左右僕射、各部尚書以及被詔來的相關官員,楊國忠坐在右首倒數第二位,旁邊是李林甫的頭號悍將王:而在他的斜對面卻是吏部侍郎楊慎矜。

    楊慎矜地心情同樣忐忑不安,昨晚李清連夜尋到他,向他講了問題的嚴重性和李林甫大棒所指,他當即按李清地授意寫了彈劾新科進士集體宣淫的奏折,又由李清想辦法通過高力士遞給了皇上,但李清並沒有給他一個確定的答覆,楊慎矜緊張地向御案上偷眼望去,那裡放著幾本奏折,也不知有沒有他的那一本,他又看了看皇上背後站著的高力士,他面上毫無表情,楊慎矜心中不由打起了鼓,畢竟時間太短,李清能辦得到嗎?

    李隆基一聲輕咳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他掃了一眼每個人的表情,用他那威嚴而不容抗拒的聲音緩緩道:「昨夜朱雀門發生之事想必眾愛卿都有耳聞,今天將各位召集,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商討此事,士乃立國之梁,切不可有半點輕慢。」

    基看了一眼李林甫,道:「朕知道相國為解朕之憂一但事關重大,還是煩勞相國講一講此事的起因和現在的進展。」

    「臣遵旨!」

    李林甫起身微微笑道:「先給陛下報告個好消息,經過臣一夜的安撫,士子們情緒已經穩定,只要我們給一個說法,他們便立刻散去。」

    李隆基聽事情已經有了轉機,不由大為放鬆,立刻追問道:「他們要什麼說法?」

    「這正是臣想向陛下先稟報之事!」

    說到此,李林甫的眼角有意無意掃了一眼楊國忠和楊慎矜,肅然道:「自我大唐開科取士以來,天下英才方可有機會位列朝班,我大唐也才能強盛至今,所以說科舉是我大唐第一制度也不為過,既為取天下才,那公平、公正,唯才是舉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科舉年年舉行,但惟獨這次科舉取士的結果卻不被眾士子接受,為何?傳聞有人徇私舞弊,令士子們心寒,所以他們要求朝廷澄清舞弊傳聞,還科舉一個清白。」

    這時,對面的章仇兼瓊接口道:「那依李相國之意,如何澄清舞弊傳聞?怎樣才能還科舉一個清白?想必李相國早有腹案,不妨直接說出來。」

    李林甫明白章仇兼瓊之意,他如何肯將此事攬到自己頭上,便淡淡一笑道:「陛下是問我士子們要什麼說法。我自然要轉告他們地呼聲。」

    他從座位上走出來,向李隆基深深施一禮道:「他們要求對已錄取的士子進行再一次考試,如真有舞弊,希望朝廷能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哪一個官員,都要嚴加懲治。」

    李隆基的眉頭微微一皺,前一個要求可以答應,但懲處官員是朝廷之事。還輪不到這些讀書人來指手畫腳。

    「陛下,臣以為李相國說得極是,若不一查到底,且嚴加懲處,豈不是寒了天下讀書人之心?」

    說話的是尚書右僕射陳希烈,自他讓出左相之位。升任尚書右僕射這個閒職後,便再無干政的機會,今天難得來參加這次小朝會,他不知道中間發生的詳情,還以為是李林甫在對付章仇兼瓊,他頓時來了勁,若章仇兼瓊倒了,他的左相之位說不定又能恢復,所以他一見李隆基遲疑,還當他是想保章仇兼瓊。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力挺李林甫。「微臣強烈建議由李相國全面負責此事,還天下士子一個說法。讓天下讀書人都沐浴陛下的恩澤。」

    李林甫見他說得慷慨激昂、唾沫四飛,真恨不得上前將這個亂放屁地蠢貨掐死,自己想盡辦法要脫開干係,他卻要將自己往坑裡推,一旦得罪了貴妃,這枕邊風也夠他喝的。

    章仇兼瓊呵呵一笑,也起身應道:「微臣也贊同陳大人的舉薦,此事確實由李相負責最為合適。請陛下考慮。」

    陳希烈大愕,難道自己錯了嗎?他眨巴眨巴小眼睛。茫然地向李林甫望去,卻見他在拚命推卻此事。

    「陛下,臣十分願意為陛下分憂,但為臣公務繁重,恐怕沒有時間詳查此事,反而會誤事,臣倒以為張尚書是我大唐公認的文壇領袖,在士子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此時張尚書來主持,最為合適。」李林甫虛晃一槍,將目標又對準了戶部尚書張筠。

    李隆基見二個相國一攻一守,明爭暗鬥,心中不禁連連冷笑,他笑了笑,止住了所有人的話,

    「此事就由朕來決定!」

    大堂裡頓時鴉雀無聲,眾人都在等待李隆基地最後決定。

    李隆基回頭先對張筠道:「李相國說得對,張尚書在士林中威望極高,朕親自出一份題,就拜託張尚書當一回主考官,在宣政殿進行殿試。」

    張筠無可奈何,只得點頭應了,李隆基滿意一笑,隨即細長的龍目一挑,一道厲芒直射坐在最後的王:|lt;

    王:;.

    李隆基微微笑道:「在朕的印象中,最合格的御史中丞便是王愛卿,既鐵面無私,又有雷霆手段,若張尚書的考試發現真有問題,這調查一事,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臣遵旨!」

    李隆基各打了五十大板,這才又對李林甫道:「朕已經做出了安排,就麻煩相國再去給士子們說一說,要他們相信朝廷,早一些散去,不要再讓朕為難了。」.

    且說楊國忠聽說要再次考試,他的心彷彿掉入了無底的寒窟,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向下墜落,他如行屍走肉般挪出興慶宮時,褲襠早已經變得濕漉漉了,他打開車門剛要爬上,卻忽然聽見有人似乎在叫自己,一回頭,卻見是兵部尚書裴寬站在自己身後,臉上充滿了笑意。

    「裴大人.

    「呵呵!沒事,我見楊中丞出宮時有些失魂落魄,便想過來看看。」

    他狡黠一笑,眼中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老謀深算,拍了拍楊國忠地肩膀,意味深長道:「既然來了興慶宮,怎麼不去見一見貴妃娘娘?」

    「我一個男人,無詔怎麼能隨便進內宮!」楊國忠剛說完,他忽然恍然大悟,指著裴寬結結巴巴道:「裴尚書的意思是.

    「老夫什麼意思也沒有。」加地楊國忠一個人丟在路旁。

    「事情緊急,但自己又見不到玉環,這可怎麼辦?」楊國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背著手在馬車旁走來走去,「要不然讓裴柔進宮?」

    「不妥!不妥!她與玉環老娘地關係一向不好,玉環未必肯買她的面子。」楊國忠隨即否認了這個念頭。

    楊國忠忽然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他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此事為何不去找她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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