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亮.窗紙上已經泛白,嬰兒的啼哭聲忽然將簾兒I|忙披了一件外裳趕到外間,只見乳娘正抱著孩子輕輕拍哄,簾兒急忙將孩子接過,拉起衣襟將乳頭息很快使孩子平靜下來,簾兒見乳娘精神不濟,知道她夜裡辛苦,便歉意道:「孩子我來帶,你先休息吧!」
乳娘謝了主母,剛要走,簾兒又叫住她,從房內取出一支象牙籤遞給她,笑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去帳房那裡領五貫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乳娘接過,千恩萬謝去了。
簾兒抱著孩子走進房內,丈夫依然沉睡未醒,她在房內來回踱步,輕聲地哼著童謠,手有節奏地拍打著襁褓,漸漸地孩子又睡著,她小心地將襁褓與李清並頭而頭凝視著這一大一小兩張神似的臉龐,簾兒嘴角含著笑意,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彩,正如李驚雁所說,孩兒與丈夫確一雙彎彎的小眼睛像自己外,其餘幾乎就是李清的翻版,只是比他秀氣得多。
「小傢伙,你可是小娘,別長得像你爹爹那般粗頭粗腦。」
忽然,她若有所感,李清似乎有了變化,再仔細一看,只見他的嘴越來越長,正慢慢向孩子的臉上親去。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手伸了過去,李清地嘴正好親在她的手背上,『哈!』地一聲,李清一躍而起,將簾兒壓倒在身下。
「小心!你壓著孩子了。」
嚇得李清急向左平移一尺,簾兒又伸手將孩子向外推了推,此刻她已明顯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不由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脖子,媚笑道:「你昨晚還不夠嗎?」
李清嘿嘿一笑,並不回答,只熟練地摸索她的身子,解開裙帶,不一會兒。簾兒便臉色發紅,吁吁嬌喘起來.
正月的天色總是亮得很遲,當幾縷陽光射進窗紙,簾兒閉目伏在李清身上,臉上的滿足之意尚未消退。
李清溫柔地摩挲她光滑的脊背,凝視著自己地嬌妻,準確的說,簾兒今年還不到十九歲,可是她已經承擔起整個家庭的重擔,從小的磨練使她比所謂的年紀更加成熟。李清忽然想到崔翹之托,原本擔心她會受不了這個刺激。但她有了孩子後,對童年的不幸幾乎淡忘。知不知道真相,已經無甚大礙。
「簾兒,你還在想自己地親生父母嗎?」
簾兒『恩!』了一聲,慢慢睜開迷醉的眼睛,先看了看孩兒,見她還在熟睡之中,這才回頭望了望丈夫,懶洋洋道:「李郎。你說什麼?」
「我在問,你想知道自己親生父母的消息嗎?」
簾兒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原本是很想知道,想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想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可自從有了你和孩子後,我對他們已經看淡了,知道又能怎樣,難道還能補回我的過去嗎?若他們過得不好,你自然會出手相助,我又何必多問?」
她輕輕一笑,竟不再追問李清說此話的原由,起身穿好了衣服,又俯身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拍了拍李清的臉哄道:「你後日便要上任了,趁這幾日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不打擾你了,找小雨和驚雁說話去。」
李清知道妻子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她怎會聽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卻一笑走之,看來簾兒是並不想認崔翹了,李清暗暗歎息,可憐的崔翹,既然簾兒沒有此心,他又怎能強拉這門親!
身體雖然疲憊,但李清橫豎也睡不著,便胡亂套上一件衣服,斜靠在床頭思量昨夜發生之事,很明顯,這是李林甫針對韋堅甚至太子的一個新舉動,而且極可能是得到了李隆基地指示,從李隆基的佈局便可看出,他現在在走最後一步,找到廢太子地理由,李清其實已經猜到昨晚韋堅去會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太子,李亨這個蠢貨,怎麼就看不出他父親地佈局,就算要廢太子也需找個借口,為堵天下人之口,李隆基這塊遮羞布還是要的,如果他這段時間小心翼翼,不讓李隆基抓到把柄,這個太子一時就廢不了,再利用各種手段削弱李隆基的決心,未必不能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可此人偏偏就是沉不住氣,要自掘墳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李清再也躺不下去,又披件厚袍慢慢走到院子裡,春寒料峭,院牆上的瓦片上還可以看見白霜,清冷的陽光彷彿四十歲男人的愛情,表面光鮮,其實卻無半點熱度。
但寒冷空氣卻讓李清的頭腦變得異常清晰、冷靜,事實上李亨也並沒有走到絕路,還有那麼一線生機,李林甫既然可以把白說成黑,那他李亨只要把黑說成白便可,關鍵就看他能否把握得住,不能方寸大亂,更不能失去理智,只要能拖到後天,自己所下地棋就能激活。
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丫鬟匆匆跑進院子,一眼看見李清,急忙施一禮,雙手遞上一份名帖稟報道:「老爺,外間有個姓楊地官要見老爺,現在客堂裡等,這是他的名刺。」
「姓楊的?難道是楊國忠不成?」李清接過名刺,打開裡面的內容,只見左下方寫有七個字:吏部侍郎楊慎矜。
「楊慎矜?」李清拿著名刺愣住了,並不是他不該來,而是他不應該在此時來找自己。
「快將他帶到我外書房去!」
楊慎矜在此時來決不是為了閒聊***,一定有大事,「告訴他我馬上就來!」
李清一轉身便回到房內,他的頭髮還披散著,衣服也鬆鬆垮垮,這樣去見客人,尤其是楊慎矜那樣高雅之士,更是失禮。
簾兒和小雨都不在,伺候的丫鬟也被自己轟走了,李清無奈,只得自己將頭髮挽了個髻,再尋一頂硬帕頭戴上,差差遮住了丑,又換了件衣服,取濕帕子在臉上干搓兩把,這才奔前院而去。
今日的楊慎矜和往
不同,他往日出門必收拾得整整齊齊,細節處一絲不日他也頗為萎靡,戴一頂雙翅帽,帽下發稍凌亂,想必也是隨意一挽便匆匆出門,綢衫的背面皺巴巴的,顯不出他挺拔的身軀,倒有點像科場失意的老舉人,尤其是一雙眼睛,眼圈烏黑,眼袋已若隱若現,這是一夜未眠的結果。
此刻,他正端著茶杯慢慢喝茶,目光卻不是掃向窗外,顯得有些心事重重,有楊慎矜有一種莫明的危機感,李林甫手上倒了兩任太子,新太子又豈容他,還有那幕後的皇帝,『狡兔死,走狗烹。』扳倒李亨,下一個就該是他李林甫了,而李隆基最擅長的手段是先除邊再刨根,這個邊既然就是他楊慎矜、王:.
讓楊慎矜心中不安的,還有另一件事,他是吏部侍郎,掌握著百官陞遷的鑰匙,昨天下午,他收到一份奇怪的述職報告,是益州刺史郭虛己寫來,在述職報告中他不僅寫了刺史任內的回顧,還寫了對劍南節度使任職的憧憬,但劍南節度使是章仇兼瓊,怎麼會輪到郭虛己來規劃,楊慎矜立刻意識到,這是郭虛己無意中洩露了即將發生的任命,章仇兼瓊一定是要進京了。
他今天來找李清就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再尋一條出路。按他地推斷,李清任戶部侍郎就是李隆基為籌建章仇黨而墊下的最重要一塊基石,危機已迫在眉睫,自己若不去努力爭取,只會落一個悲慘的命運。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李清大步走進來,拱手呵呵笑道:「楊侍郎要上門。怎不打聲招呼,讓李清好有所準備,實在是怠慢了,但千萬莫怪,要怪就怪你自己。」
「我長你幾歲,你稱我一聲楊兄便可。咱們都是侍郎,楊侍郎、李侍郎,叫起來怪彆扭。」
楊慎矜糾正了李清的叫法,也向他回施一禮笑道:「早就想登門拜訪,今天正好休息,便來看看賢弟。」
「來!楊兄請坐下說話。」
雖然二人關係的進展似乎有點乾柴遇烈火之速,但彼此都心裡明白,以後官場上戶、吏兩部少不了會磕磕碰碰,私交好一點,對雙方都有好處。至於楊慎矜是相國黨的骨幹,李清壓根就不在乎此事。官場上只有永恆的利益,而無永恆的敵人。
楊慎矜坐下。品了口茶,忽然神秘一笑,道:「我沒猜錯地話,楊國忠那件彈劾官商的爛尾案是賢弟做的嗎?」
他見李清臉色平淡,眼皮連跳都不跳,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他沉得住氣,又補充申明道:「我為官近十五年,平生唯一一次被人施以老拳。便是楊國忠那廝所為,別看我與他都身處相國黨。但他實在是我最恨之人,這一點,我無須諱言。」
李清淡淡一笑,他不緊不慢道:「那不知楊兄又憑什麼判斷楊國忠那件爛尾案是我所為?」
楊慎矜身子微微向前傾,他比手畫足對李清道:「我只從兩點便可推斷出是賢弟所為,一是楊國忠那份彈劾奏折的本意,他所謂彈劾官商其實就是針對你為發,既然你是他的真正目標,你怎麼可能不反擊,這是一;
二是反擊的手段,從你解決南詔問題、從上次杜有鄰案、從你奪取石堡城,諸般種種,你這一系列手段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你喜歡借刀殺人,而這次楊國忠地手段又是同出一轍,僅此兩條,我怎麼會想不到是你所為。」
李清仰天哈哈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話題一轉,又笑道:「那楊兄今天來找我是何事,不會只是為一個楊國忠的爛尾案那樣簡單吧!」
「自然不是此事。」
楊慎矜笑容一斂,忽地肅然道:「賢弟可知,李相國昨晚已經抓住太子的把柄,太子被廢也就是今明兩天的事,難道賢弟沒有想法嗎?」
「我會有什麼想法?」李清啞然笑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自然是皇上的決定,倒是楊大哥將此大事草率洩露給我,若被相國知道,恐怕會對楊大哥不利。」
楊慎矜搖了搖頭,「眼看禍在眉睫,我還在乎什麼,古人云,『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以為李相國還能榮耀到幾時,還有我,更是會先被牽連,所以我來找賢弟,也是想博個前途。」
李清不語,半天才緩緩道:「楊大哥是太高看我了吧!再者,吏部侍郎向戶部侍郎求前程,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我並非是想向賢弟求前程。」
楊慎矜緊緊地盯著李清,一字一句道:「我想拜訪章仇大人,特來求賢弟替我引見。」.
李林甫的奏折尚未進宮,太子在崇仁坊私會外戚的消息便已傳遍了朝野,氣氛驟緊,使天寶五年的上元節蒙上一層肅殺之氣,正月十六,百官尚在假期,但官員間高潮,串聯、結盟、試探、勾心,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憂心和疑慮,擔心自己地前途,擔憂大唐政局的走向,但更多是在猜測太子被廢後地權力再分配。
整個大唐的位高權重者,家家都門庭若市,前來拜見地中、下品小官都排了長隊。
但也有幾戶是安靜的,甚至門可落雀,高力士的府第便是其中之一,這主要是他常年在宮,實難見他一面,所以等也是白等。
可這天下午,高力士的府前緩緩走來一人,正是新任戶部侍郎李清。
他上了台階,從懷中取出名刺對門房笑道:「我知道大將軍一定在府上,請你轉告他,就說李清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