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內熱鬧喧天,天空已開始出現烏雲,烏雲漸漸變濃蔽了星空,像浸透了墨汁,時而閃過耀眼的藍光,像一條條金線,劃破了黑沉沉的夜空。
在李清的家裡卻燈光柔和,簾兒盤腿坐在席上正一針一線地給李清縫補官服,李清穿衣服特費,彷彿身上長了倒刺,過不了多久就得換件新的,但這官服卻不能隨意找裁縫鋪訂做,朝廷每年都有定例,雖然李清身兼二職,主簿和縣令的官服可以換穿,偏偏李清穿上縣令的七品官服後便再也瞧不上主簿的九品服色,天天盡著一件穿,當代理縣令不過兩個多月,簾兒這已經是第三次替他縫補了,小雨則挺直腰坐在簾兒旁邊,雙肘支在小桌上,托著腮望著簾兒縫補,有些心神不寧,從今天下午起她就是這樣,不是做飯忘了放鹽,就是洗碗忘記洗筷子,她見簾兒眼中蘊著笑意,幾次想問她事,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到最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
「簾兒姐?」
「嗯!」
半晌小雨沒有說話,簾爾不禁抬起頭來,見小雨一臉嚴肅,便笑笑道:「什麼事?驚驚怪怪的,你說就是了。」
猶豫了一下,小雨方道:「你不肯管商號,不怕公子生氣麼?」
「我以為什麼大事?你一下午丟三拉四就是為這事嗎?」見小雨微微點頭,簾兒笑著搖了搖頭,用牙齒輕輕將線咬斷,站起身來,使勁將官服抖了抖,上下再細細檢查一遍,卻在衣擺藍邊處又發現一個小洞,洞邊焦糊,顯然是被火星燒的。
「糟糕!家裡好像沒有藍色絲線。」她在裝針線的小簸箕裡翻了翻,果然沒有,便央求小雨道:「你能不能幫我去宋嫂那裡問問,她家大妞總穿件藍裙,應該有藍線。」
小雨嘴一厥,下巴高高揚起,卻沒理她,簾兒知道她的心思,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只得把官服擱在一旁,笑著給她解釋道:「起初公子想讓我去管商號,那是他沒有合適的人選,現在有了石掌櫃,精明能幹,我自然沒有必要再去多管。」頓了一頓,簾兒又隨手拾起官袍,低頭笑笑道:「外邊是男人的世界,整天兒鬥心機鬥智謀,咱們女人若也跟著去摻合,那家和外頭又有什麼區別,你還小,等大一點就知道了。」
小雨聽得不住點頭,可聽了最後一句,她的嘴卻厥得更高,「你不過就大我一歲,卻像我娘似的教訓我,我怎麼不懂,我是怕他被人騙了。」
「那個男人精著呢!你就別替他瞎操心了,快給我借藍線去。」
小雨卻沒有動,她眼睛眨了眨,露出一絲狡黯的笑意,「聽你男人長男人短的,你們是不是已經.起來按住她笑罵道:「你個死妮子,我就知道你還有話,自己春心動了,卻抓我話來編派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小雨被她撓得笑成一團,氣都快喘不過來,連聲央求道:「好姐姐,饒了我這一遭吧!再不敢了,我是看他整天算你的年齡,才有了這個念頭。」
「呸!他對你才有這個念頭,你看看你的身子,哪像個十四歲的小娘,就像、就像.
簾兒在想一個合適的詞,窗外卻閃過一道電光,將院子映得亮白,繼而轟隆隆雷聲大作,小雨嚇得驚叫一聲,捂著耳朵鑽進簾兒的懷中。
「就像一個空心大蘿蔔」簾兒笑笑接著道,但很快臉上就現出一絲擔憂,回頭望了望櫥裡的壺漏,自言自語道:「他怎麼現在還不回來?」
她走去開了門,探頭大聲叫道:「宋嫂!宋嫂!」
宋嫂就是從中起便一直跟著李清的宋妹,她本住在外院,因屋子漏水,這幾日正在翻修,簾兒便讓她帶著幾個孩
內院來,此時她正在給孩子洗衣服,突然聽見簾兒的忙擦乾手從屋裡走出來,「小姐叫我有事嗎?」
「你去前院問問,看老余有沒有去接老爺。」
宋嫂應了,連忙把幾個跟出來的孩子攆回去,又將門鎖了,才匆匆向前院跑去,過一會兒,她跑回來稟報:「老余剛剛去,估計很快就會回來。」
「我知道了,你去吧!」簾兒關上門,回頭卻看見小雨連打了三個哈欠,便笑道:「困了就去睡吧!我來等他就是了。」
小雨又打了哈欠,站起來伸個懶腰怨道:「我們這個男人真是的,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卻一點也不體諒我們。」她一下發現自己也失了口,趕緊摀住嘴,偷眼向簾兒望去,見她心神不寧,顯然沒有用心聽自己的話,這才將心放心,笑道:「我實在瞌睡,先去睡了,你若有事再叫我。」
「嗯,你去睡吧!」簾兒又將門打開,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沒有聽見馬車回來的聲音,這才把門關上。
『滴答!滴答!』雨終於下了起來,先是稀疏的敲瓦聲,很快便連成密集的一片,一道閃電劃過,映照出白茫茫的雨夜,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雷滾過,卻不見小雨驚叫著跑出,看來她已經睡著了。
簾兒等得心焦,總覺得雨夜男人應該呆在家裡才是,就算應酬,也應該早點回來,從老余說李清去請人吃飯,這已經二個時辰過去了,再怎樣也該回來了,難道是.的,有老余在,還有這麼多手下,應該沒什麼事,雖是這麼想,但這個念頭卻已經在她心中安了家。
她再一次打開了門,風裹夾著雨一下子衝了進來,又趕緊關上,簾兒無奈地歎了口氣,回到榻上拾起官服,家裡沒有藍絲線,卻無法再補,她便將官服疊好,這時,她似乎隱隱聽見什麼,手一子停止動作,側耳細聽,真的有動靜,好像是很多人朝這邊走來,簾兒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她幾步走到門前,毫不猶豫地開了門,任風雨刮進,她已經聽見老余急促的聲音,『快!快!小心一點。」
宋嫂家的房門也開了,兩個屋射出的光亮使簾兒的視線變遠,她看見了一大群人,抬著個擔架快步向這邊走來。
「公子!」簾兒驚叫一聲,衝進了雨中。
擔架上躺的果然是李清,他眼睛緊閉,渾身透濕,冷得瑟瑟發抖,簾兒見李清的身子還在動,心才微微放下,一把拉過老餘責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余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低頭道:「老爺喝醉了,失足掉進了岷江。」
「怎麼會掉進岷江?」簾兒失聲叫道:「他不是坐在你車上嗎?」
「老爺坐馬車顛簸難受,他受不了要吐,我說隨便在街上哪裡就行了,可老爺硬說被人看見以後會沒有官威,一定要逼我去僻靜處,我只得去了江邊,他又不讓我幫忙,結果就眼睜睜地看他大步走進江裡去。」老余手往門口指去:「最後多虧這位王大哥身手了得,他從江裡把老爺找到並撈起來。」
簾兒順著老余手指方向望去,一個宛如巨熊般的男人正望著自己,黑夜中她沒有認出王兵各,便趕緊上前施禮謝道:「簾兒多謝王大哥。」
王兵各歉然道:「你夫郎沒事,喝碗薑湯,歇息幾日便好了,說起來這事還得怪我,我以為他能喝,一個勁勸他,沒想到他只喝了一杯酒就醉成這樣。」
他摸了摸後腦勺,「我倒第一次聽說有人大步走進江裡去,委實有趣。」說著,他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