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成都東市突然沸騰起來,在所有海家酒樓的門前,都各自豎起一根旗桿,挑一面巨大的旗旛,火紅的旗旛上印著三個醒目的黑色大字:「品雪泥」,旗旛下擺出長長的櫃檯,用極低的價格大量出售雪泥,雪泥用粗瓷小碗盛著,僅八文錢一碗,這是海家依仗雄厚的財力,要用低於成本的價格撕去雪泥奢侈品的外衣,毀掉望江酒樓品雪泥的時尚。
海家來勢洶洶,又在其旗下的茶館、酒樓、妓院等地大做宣傳,由於價格異常便宜,海家的雪泥像一團熊熊的烈火在成都大街小巷裡迅速蔓延開來。
海家的反擊陰毒而準確,就儼如後世滿街飛的假冒名牌,竟還勾起幾段風流韻事,且說張家大哥晚飯時龜殼湯多喝了兩碗,在芙蓉老樹下邂逅出來散步的李家大嬸,大哥斜睨她一眼,眼光曖昧,低聲笑道:「妹子,今兒夜裡到我家來品品雪泥如何?」
李家大嬸臉上暈紅,她神情扭捏,只恨手中沒有一把輕羅小扇以遮羞面,只得用雞抓子般的手捂嘴吃吃笑道:「你這死鬼,我可不喜寒煙翠的輕柔,你若給我品一碗大漠簫聲,我便來。」
『品雪泥』三個字在迅速地掉價,廉價得如同一文錢一大把的雞毛菜。
望江酒樓也在迅速調整策略,首先將雪泥的名字改為望江樓雪泥,取消一樓二樓雪泥的供應,同時將雪泥大幅度提價,從五十文漲到了一百五十文,且限量供應,另外組建了望江詩社,又請一些有名的詩人到酒店講詩論詩,給望江酒樓再刷上一層文化油漆。
海家的反應也極快,立即將他們的一種雪泥也改名為望江樓雪泥,一字不差,同時為在冬季促銷,再次將雪泥降價為五文一碗,並將盛雪泥的粗瓷小碗作為贈品,在店門口即買即走,又在成都各街巷租下幾十間小店舖,將銷售網迅速鋪向全城。
海家雪泥的平民化路線取得巨大的成功,雪泥徹底被撕掉奢侈品的外衣,走入了尋常百姓家,望江酒樓辛辛苦苦建立的神秘光環陡然間消失,十一月,營業額開始下滑,一些東市的老客漸漸回歸。
這天黃昏,李清正在半躺在椅上沉思下一步的策略,自劉野死後,他也料到海家會全面模仿他的模式,作為應對,他努力將雪泥在經營中的作用淡化,在每一個服務細節上都做到完美,極力樹立起望江酒樓的金招牌。
但海家的動作太快,讓他苦心樹立的品牌搖搖欲墜,這是時間太短的原故,若再給他半年時間,無論海家怎樣鬧騰,他都不會受半點影響。
而現在,他也承認海家的手段確實狠辣,它擊中了自己的軟肋,使他處境兩難,要麼放棄雪泥,另尋它路,但那樣就等於將苦心研製出的雪泥拱手相讓,他不甘心;或者放下身段和海家競爭,卻又未必能競爭得過。
「要想個法子扳回局面?」
李清來回踱步,一碗雪泥的成本最少也要十文,而海家只賣五文,還有宣傳費、房租費等其他成本,這其中的巨額虧損居然能挺住,不得不讓人感歎海家的財力雄厚,看來海家打的如意算盤是想先把自己擠垮,壟斷後市場後再提價將虧損補回來。
李清停住腳步,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突然想到了對策。
這時,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腳步聲在他門前消失。
「東主,那海家少爺又來了,就在大門處。」
「知道了!」
李清推開窗探頭向樓下望去,卻見海中天站在門口向自己招手。
這海中天幾乎每天都來報到,他現在彷彿已經將李清當作搖錢樹,無事便來要錢,開始是十貫二十貫,但自從他迷戀上翡翠樓的紅倌後,開銷陡增,耗費也向百貫發展,李清也不再無償送錢,而是讓他打借條,一共打了四次,積下欠錢已近千貫。
「怎麼?錢又花光了?」
李清從店裡走出,見他哈腰賠笑,眉頭不禁微微一皺:「若像你這種花錢法,老子早晚會被你掏空。」
「大哥說笑了,如此大的酒樓怎會被我掏空。」海中天嘿嘿一笑,兩隻鼻孔鼓脹如球,眼睛瞇得幾乎消失。
「大哥,再幫幫小弟一把,小弟若拿不出錢,嫣如就要被別人贖走了,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你這蠢貨,你花在她身上的錢少說也有八百貫了,八百貫啊!兄弟,你卻連她的毛都沒碰到,難道你不知道她是在釣你的胃口嗎?」
「不是!不是!」海中天拚命擺手道:「嫣如是身不由已,她最喜歡我的詩,她對我是真心的。」
「真心個屁,說吧!你這次要借多少?」
李清冷哼一聲,海家出這種蠢貨,也真是家門不幸。
海中天大喜,伸出二個指頭,「二百貫!」又怕李清不給,急道:「這是最後一次,老鴇已經答應二百貫可以替嫣然贖身,求求大哥了!」
「只怕事情沒你說的那樣簡單,那老鴇豈會做虧本生意?」
李清一面罵,一面從懷裡取出一張二百貫的存票和半隻玉戒,遞給海中天道:「這是王寶記櫃坊的二百貫存票,就憑這半隻玉戒提錢。」
海中天寫了借條,接過存票和玉戒千恩萬謝地跑了,李清從懷中又取出個黃綾小包,小心翼翼地將借條放進去,連這張一共有了五張,整整一千貫,憑這一千貫,就足以將海中天逼死。
李清心中冷笑一聲:「總有一天海家就會死在這個蠢貨的手上。」
剛走兩步,轉念又陰陰一笑:「自己怎的這麼笨,現在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
李清招招手喚過張旺,盯著海中天的背影低低叮囑了幾句,張旺聽完,臉苦得要擰出水來。
「東主,你這也太缺德了吧!叫我去做這種事。」
李清氣結,抬腳狠狠地朝他屁股踢去,「休要放屁,快去!」
張旺無奈,只得應了,繞小路去趕去翡翠樓。
李清拍拍手,正要進門,遠處卻奔來一匹快馬,直向望江酒樓衝來,行至門前,馬上跳下個英武雄壯的軍官,正是南霽雲。
李清大喜,「是哪陣風將南將軍吹來了?快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
說罷,一把拉住他便往店裡拽。
南霽雲輕輕掙脫,含笑道:「多謝李東主,只是我現在有公務在身,改日再來打擾。」
他臉色刷地肅然,挺直了身子大聲道:「節度使大人有令,命望江酒樓李清火速去見!」
「現在麼?」李清抬頭看了看天色,西天飄來幾塊暗雲,眼看天要黑了。
「是!事情很急,請李東主立刻去。」
「好!你稍等我去叫馬車。」只行兩步李清又回過頭笑道:「霽雲可知是什麼事?」
南霽雲聽他換了稱呼,淡淡笑道:「我也不知,但石東主也來了,應該是商界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