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度使大人要請自己幫忙,李清真有點受寵若驚,急道:「大人有事,儘管吩咐,李清敢不遵從!」
章仇兼瓊微笑點點頭,李清的態度讓他滿意,便笑道:「再過幾天便是家翁八十壽辰,我想請你也替我寫幅字,文嘛!就要你給鮮於老爺子寫的那個。」
「關鍵的時候到了!」李清心念急轉,此時自己萬萬不能說得太白太直,否則就成了赤裸裸的交易,以章仇兼瓊的地位和官威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要挾,可是不說,就再沒有這個機會,李清心中矛盾之極,但時間已經容不得他再考慮,他心下一橫,徐徐說道:「這幾天我遇到些麻煩,等過了這幾天,我便給大人送來。」李清一面說一面偷眼向章仇兼瓊望去,見他沉吟不語,知道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中一陣陣揪緊,忐忑不安。
李清的意思,章仇兼瓊自然明白,他是有事想求自己幫忙,看他追鮮於仲通的焦急,想必是遇到大麻煩了,也罷!他是仲通極看重之人,就看在仲通替自己出使南詔的面上,幫他一次。
「適才見小哥追趕鮮於大人不及,大喊來晚了,不知有什麼急事?」
李清大喜,對方肯問,此事就成了七分,於是他就將李琳轉讓酒樓給他,又聽說有黑道要來找他麻煩之事說了一遍,但卻瞞去了海家之事,他惟恐章仇兼瓊也得過海家的人情,這忙就不一定肯幫了。
「本來鮮於世叔答應後日來替我震場子,可他走得匆忙,只派幾個家丁來幫忙,若來的是黑道凶人,幾個家丁怎麼夠,所以我才心急如焚。」
章仇兼瓊暗吃一驚:「原來李別駕是將望江酒樓賣給了他,他年紀輕輕,怎可能有那樣大的資本」他暗暗思忖:「這後面極可能是仲通和李琳達成的交易,怕得罪海家,所以便讓他來出面,如果真是這樣,這事倒不好不管了。」
非黑即白,朝中之官分兩個陣營,這章仇兼瓊也是太子一黨,雖不知李琳和李清是什麼關係,但李琳賣產業是為太子募款,他是知道的,而且這裡面又可能涉及自己的心腹,他怎可袖手旁觀。
章仇兼瓊思索片刻又問道:「此事你報過地方官沒有?」
「報過!可是縣令大人和刺史大人都說這只是我的擔心,並無真實證據,他們不肯派人來。」
李清不說,章仇兼瓊也明白,益州刺史李道復和海家素來交好,這必是海家已經事先活動過,所以官府只作壁上觀。
「哼!」章仇兼瓊冷笑一聲,「既然你們不管,那就休怪我越權了。」
「霽雲!」
「屬下在!」
車窗前閃過一條彪悍的身影,正是剛才那名帶刀校尉。
「李公子是鮮於大人世侄,遇到麻煩,你帶幾十個弟兄去幫他一把!」
「屬下尊令!」
李清大喜,連呼僥倖,這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望江酒樓後天開業,大人能否賞光小店?」他得隴望蜀,厚顏又提出了更無恥的要求。
見章仇兼瓊微笑不語,李清的臉漲得通紅,自己或許是有些唐突了,堂堂的劍南節度使怎會出席一個商人的慶典。
「你若明天就將字給我送來,我來看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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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真是信人,果然來了!」李清剛剛回到酒樓沒多久,那校尉便帶了十幾個手下騎馬飛至,只見他年約三旬,虎目重眉,眼裡寒光閃爍,鋒芒畢露,鼻子高挺修長,帶著幾分傲氣,下頜生有三縷黑鬚,給人大氣沉穩之感,他身高足有九尺,肩闊腰圓,尤其兩臂極長,內穿皂羅袍,外套細銀甲,頭髮高高束起,後背一把金背射鵰弓,胯下白馬奔騰咆哮,宛如天龍下凡。
李清眼睛都看直了,這可不就是魔戒上的那個精靈王子嗎?
「我當不得將軍二字,在下南霽雲,劍南節度使府下陪戎校尉,後日節度使大人要親來酒樓,我自當先來查勘場地。」
「南霽雲!他就是安史之亂中忠貞義節的南霽雲?他不是跟張巡嗎?怎麼現在在四川。」安史之亂中,張巡率數千疲弱之兵,抵抗十幾萬叛軍,最後全部壯烈殉國,其中南霽雲單騎闖敵營,斷指怒斥見死不救的賀蘭進明,『黃金若糞土,肝膽硬如鐵』。
李清倒吸口涼氣,他心中的震驚甚至超過了初見楊國忠,這或許就是英雄的魅力,慢慢地他平靜下來,回頭向席掌櫃招了招手。
「既然是為公務,南將軍請自便,李清不敢打擾,席掌櫃!」
「東主,我在!」
「你陪這位將軍去看看場地,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
對南霽雲的崇敬只在數分鐘便結束,現在天下太平,南霽雲只是個帥哥,他李清卻是個窮鬼,要緊的是賺錢,既然節度使大人要親自來,這開業慶典就不能低調了,一定要借此機會大肆宣傳,最好讓所有成都人都知道,望江酒樓已經再次開業了。
要想達到萬眾矚目的效果,必須要有奪人眼球的法子,傳統的發傳單、掛綵旗雖效果也不錯,但卻不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記得後世諾基亞新廠開業時,是用一個巨大的熱氣球從城市上空飄過,引起轟動,但李清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採用最傳統的方法,大量印刷傳單在成都各處散發,再請些人去茶館、市場大肆宣揚,一來是成本低,二來是沒有時間了,但最主要的原因卻是望江酒樓本身就名聲在外,無形資產雄厚,只需告訴大家,望江酒樓再次開業便可以了。
說幹就幹,他找作坊印了幾萬張傳單,找了一百多個小童,以每人一百文的工錢,雇他們四處散發,又找了幾個能言善道之人,到各處去宣揚,再在駟馬橋頭豎起一桿高聳入雲的旗桿,一面長寬各兩丈的火紅大旗迎風捲揚,上面是李清親書的四個大字,『望江酒樓,』下面略小一行字:八月八日盛大開業、七折籌賓,紅底黑字,字字遒勁張狂,在藍天白雲下分外耀眼奪目。
東天微微翻出魚肚白,片片魚鱗狀的雲片漸漸變成灰白色,繼而又染上一絲紅暈,天終於亮了,李清筋疲力盡地倒在椅子上,他幾乎一夜未合眼,各道流程都綵排了兩遍,流程很簡單,自有司儀主持,先是雜耍舞龍,又請一群熱情奔放的胡姬獻歌獻舞,然後是文人騷客吟詩作賦,最後便是請來捧場的商賈名流丟下紅包入席吃飯,便開始了正常的營業,雖然很俗套,但家家開業都是這樣,也就見怪不怪,就如同現在的結婚,遊街照相、收禮吃飯,當眾談談戀愛心得,然後猛灌新郎、調戲新娘,最後賓客一拍屁股哄然散場,哪家不是這樣。
整個儀式都不需要李清露面,他是東家,一般東家是在幕後,有的還要特地掩掩藏藏,不能讓人知道真實身份,需要露面應酬的是掌櫃,今天李清的工作就只有一個,陪節度使大人。
巳時正(上午九點),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驟然炸響,鑼鼓震天,火龍飛舞,整個駟馬橋如夢方醒,四面八方的人流彙集過來,孩童捂著耳朵在紅紙飛雪下尖叫喊笑,擊鼓大漢揮動油亮厚實的胳膊,鼓聲如雷,直衝九霄,驚得一群天女下紅塵,飄落在空地之上,只見五彩霓裳輕舞,長袖翻飛,歌聲時而輕柔、時而嬌媚;時而低沉、時而高亢,聽得路人如癡如醉,巴掌拍痛了,嗓子喊啞了。
「席掌櫃,恭喜恭喜啊!」
「張員外客氣了,同喜!」
一群捧場的商賈名流依次上前,說著同樣的恭維話,取出厚薄不一的賀儀,在迎賓胡姬的引導下,緩步上了二樓,,他們卻不知道,今天將赴的是一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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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雲鱗雲片已經變成灰黑色,漸漸融合,吞噬了最後一道陽光,天色開始陰暗下來,地上塵土飛揚,幾扇未關好的窗子在風中摔打,要下雨了。
望江大酒樓的開業與眾不同,那就是多了幾分殺氣,為防止黑道提前動手,振威鏢局的一百多名鏢師、趟子手昨晚就住在店裡,待到天大亮時,領頭的鏢師一聲低喝,一百多人個個魚躍而起,抄起傢伙,迅捷無比地從後門穿出,到酒店百步外擔任外圍防禦。
與此同時,南霽雲率領二百名殺氣騰騰的軍士也已經悄悄從廚房進樓,佈防在酒店一樓大廳,李清一直沒有露面,他此刻正拎把劍立在五樓的窗前,注視著下方的一舉一動,這裡視野開闊,無論從哪邊來人,很遠便可以望見,簾兒和小雨留在客棧,今天是個危險的日子,不能有絲毫大意。
天空已經陰沉,西天如墨,眼看一場初秋的暴雨將至,勁風疾吹,飛沙走石。
突然,一溜小船停泊在駟馬橋下,從船上跳下三、四十個漢子,衣色斑駁,個個手拿明晃晃的刀子,沿著河岸迅速向這邊奔來,他又看見了,在對面的小巷子裡湧出上百名黑衣大漢,密密麻麻直朝這邊迅猛衝來,西面也同時發現了情況,氣氛驟變,暴雨即將推到眼前,天際幾乎要被沉悶的空氣壓爆,一直苦盼的節度使大人依然不見蹤影,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李清的脖子滾滾落下,他的心已經慢慢逼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