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清一行人進入成都城內,喧囂、熱鬧的氣氛立刻撲面而來,大街兩旁是密集的茶館和書肆,大小酒樓、食鋪、客棧、青樓林立次比,街上更是熱鬧,賣藝的、算命的、賣狗皮膏藥的,商人、貨郎、武士、書生,深眼黑面的吐蕃人、服裝怪異的南詔人、高鼻藍眼的西域人,人挨人、人擠人,這正是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李清的車隊在大街上艱難行進,車伕也無法趕車,只能牽著馬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路上,不時有小孩從他們面前嬉笑跑過,留下一串笑聲,李清笑吟吟地飽覽這座唐朝大都市的風情,耳邊只聞店舖小二的吆喝聲、青樓前招客的嬌笑聲、酒樓裡胡姬舞動的皮鼓聲、茶館裡聽書的哄笑聲、賣藝圍觀者的叫好聲,到處車如流水馬如龍,李清心中豪氣漸生,海家帶來的擔憂也早丟到腦後,他此時此刻只想高高站起來大吼一聲:唐朝最繁盛的城市聽著,我李清來了!
車隊在城市裡足足穿行了近一個時辰,才到達約好的地點,張旺已早早等候在那裡,他定的客棧位置不錯,檔次也高,喚作得月樓,緊靠最繁華的駟馬橋,卻又鬧中取幽,眾人卸下行李,早有幾個小二上前幫忙,這時黑雲壓城、燕子低飛,陣陣悶熱空氣撲面而來,疾風驟起,眼看風雨欲來。
李清心急,他將安頓眾人之事扔給簾兒,自己立刻帶上楊釗去拜訪鮮於仲通,鮮於仲通的官邸也在駟馬橋附近,小二遙指紅木雕花之樓,二人步行,只一盞茶的功夫便到,官邸佔地不大,和新政縣的老宅有天壤之別,但也牆高院深,幾棵濃綠的老槐從牆頭探身而出,將牆外道路遮出一片陰涼,李清向守衛說明來意,幾個門衛聽說他們是從新政縣的,那裡可是老爺的故里,不敢怠慢,立刻將李清的名帖送進府內,很快,一陣豪爽的笑聲傳來,大門處出現了鮮於仲通修長而清瘦的身影。
「賢侄幾時到的成都?」
李清急忙長施一禮道:「我一個時辰前剛進城門,不敢怠慢,放下行李就來見世叔。」
鮮於仲通滿意地笑笑,探身向李清身後望去,李清知其意,急道:「簾兒尚在客棧收拾東西,遲一、二日便來叩拜義父。」
「到了我這裡就是到了家,還要住什麼客棧,你們住的客棧叫什麼名字,我這就派人將她接來。」
「好像叫得月樓,就在前面不遠,不過我手下人眾多,簾兒要安排他們,改日再說吧!」
「得月樓?真是有趣」鮮於仲通不禁哈哈大笑,得月樓就是他的產業,確實是住到家裡了,他喚過一人,叮囑了幾句,那人領命奔去。
「我就是得月樓的東主,我叫人去給你們安排最好的食宿。」鮮於仲通笑道,眼一瞥卻看見了一旁的楊釗,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消失不見,他笑笑問李清道:「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是!他是我在閬州認識的大哥楊釗。」
「楊釗?」鮮於仲通眼中突然閃過一道電光,「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楊釗立刻楫首道:「是,去年鮮於大人來新都縣視察,便是我替大人牽的馬。」
「我想起來了,果然是你,你便是那新都縣尉,怎麼,你不在任了麼?」
「回大人,卑職已經期滿退職了,窮困潦倒,多虧李兄弟慷慨相助,才沒被餓死。」
李清卻沒有吭聲,他不滿地瞥了一眼楊釗,明明他早見過鮮於仲通,卻告訴自己只是久聞大名,看來此人口是心非已成習慣,當真是不可相信。
李清的細微眼神變化卻被鮮於仲通一一捕獲,他老於世故,立刻便猜到他二人的關係決不是朋友那麼簡單。
「在門口站這麼久,走!進去說話。」鮮於仲通一把拉過李清,邊走邊笑問道:「適才你說手下眾多,看來你混得不錯,快給我說說你去閬州後的情形。」
「我在閬州開了店......」李清便將這三個月開店的事,去枝掐葉地簡單說了一遍,最後道:「運氣確實不錯,這三個月雖辛苦些,但下一步謀發展的本錢卻賺到了。」
說著,三人便進了客堂,分賓主落座,自有下人給他們上茶,李清又從懷裡掏出二十兩銀子,向鮮於仲通面前一推,笑道:「當時世叔可沒說要利息,所以我只還本。」
「你這個油滑的傢伙,商人借錢,那有不收利的,我不說的意思,就是將這銀子給你了,也罷!既然你執意要還,那我就收下了。」他嘿嘿一笑,不等李清反應,迅捷無比地將銀子收回。
鮮於仲通隨口又道:「賢侄此番來成都,不知想做什麼?
「我還沒有想好,特來請教世叔。」
他本來是想開超市開大賣場,但那只是他初到唐朝的想法,幾個月的打拼,他早已明白這是不現實的,且不說交通物流,更關鍵是在唐朝城市的每個坊裡都有一個墟市,裡面東西樣樣齊全,且種類繁多,這就相當於大賣場。
而在鄉鎮小縣在交通便利之處,自然有草市,而偏遠山村,又會有貨郎上門,大唐百姓男耕女織,基本可以自給自足,又用實物交稅,手中也無餘錢,一些必須日用品,偶然從走鄉串村的貨郎手上買一些,也就夠了,論便利,比不了貨郎,論價格,也未必有優勢,如此,他還能開什麼超市發大財!
「世叔經商多年,又是蜀中大賈,所以我想請教,我能做什麼?」
「想從商賺大錢,路只有兩條,第一是大資本,販萬匹蜀錦、萬斤茶葉,下江南入京師,利潤自然滾滾來,這是一;第二便是奇,以新奇取勝,人無我有,壟斷市場,自然也有暴利;除這兩條路外,當然還有些詭道,如販賣私鹽,買賣軍械,也能賺大錢,但腦袋卻是栓在褲腰帶上,查到必殺;我倒覺得賢侄可以走第二條路,剛才你提到的雪泥,成都就沒有,如果它真是美味的東西,那不管冬夏都會有市場,所以我勸你還是先賣你的雪泥,兼開酒樓客棧,等本賺足後,再回頭走第一條路,做大買賣,我劍南道的蜀錦、茶葉、紙張、瓷器都是上好的東西,只要走上一趟,少說有三五成的利潤。」
鮮於仲通一席話說得李清如夢方醒,不愧是蜀中巨商,句句都說到點子上,李清端起茶杯,突然想起了金錢滾滾而來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嘴角露出一絲沉醉的笑容。
他在做發財夢,卻急壞了一旁的楊釗,李清的神情分明是將他的事早忘得乾乾淨淨,他見鮮於仲通已經有送客之意,便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一聲,將李清從發財夢中驚醒,李清看了看滿面焦惶的楊釗,突然醒悟,自己差點將大事給忘了。
他歉意地笑笑,沉思片刻便對鮮於仲通直道:「楊大哥原是新都縣尉,頗知官場規則,為人又精明能幹,我想求世叔幫他謀個差事,不知世叔可方便?」
鮮於仲通卻沉默了,這點小事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若是李清有意,他必然是千肯萬肯,可這個楊釗,鮮於仲通在新都縣的經歷還歷歷在目,此人心術不正,又是個典型的阿諛奉承之徒,要自己幫這種人,實在是難辦。
李清見他沉思不語,知道他定是不肯,心中不由大急,如果此次失敗,那他在楊釗身上花的血本,豈不是都打了水漂嗎?想到這,他心一橫,再也顧不得會洩露歷史,沖楊釗施了個眼色道:「楊大哥可先回去,我和世叔還有點私事要談。」楊釗會意,立刻起身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