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塞,他突然一指孫舉人道:「可有當事人認為你隱瞞了事實,有當事人認為你欺騙了他,這難道還不夠嗎?孫舉人,他事前可給你講清楚,你可明白他所做的事的後果?」
孫舉人霍然起身,拍著椅背吼道:「大人,我不知,他只說五文錢可以買一匹馬,我便信了,給了他五文錢,卻什麼也沒有,這難道不是欺騙嗎?」他並非蠢人,這件事是他理虧在先,之所以敢告狀,就是想仗權出口惡氣,縣令應當堂拿翻打板子便是,可如今一句句問來,最後必然要問到人證,那時,豈不是便成他誣告了嗎?
「這個柳隨風,難道真不想要錢了麼?」
他衝上前一步,緊盯著柳隨風,一字一句道:「大人,年初時我雖因私事得罪過你,但此乃公堂,請你莫要以私廢公!」這是反話,若柳隨風再不動手,就休怪他以後再不給錢了。
赤裸裸地威脅激起李清的強烈反彈,柳隨風人若其名,搞不好真順了他的意,自己此番苦頭可就大了,他從地上跳起,怒極而笑道:「無恥之恥,真無恥也!縣令大人!你聽說過有五文錢買一匹馬的嗎?四百九十九人,每一個人都明白,連那中獎的小囡都知道是她的運氣好,可是一個舉人,一個堂堂的舉人,他卻不明白,這難道就是讀聖賢書之人嗎?」
「你們住口!」柳隨風一聲怒斥,兩個人在公堂上咆哮,視他的官威何在,「來人!將孫舉人趕下堂去,還有你!」他一指李清怒道:「聖賢講以德服人,以禮交往,你一個下三濫的道士,以奇巧淫技哄騙世人,卻敢口出妄言污蔑聖賢之書,其心當誅,給我拿下,重打三十大板!」
幾個衙役衝上,拿翻李清便要行刑,李清如何肯平白無故挨頓板子,他死命掙扎,大吼道:「我是有東家之人,按大唐律制,行刑處罰之前須得主人同意,大人不能打我!」
一怔,柳隨風無奈道:「也罷!收起棍子。」
他瞥了一眼李清冷笑道:「此三十棍先寄上,我並非不敢打你,而是看在張府的面上先放你一馬,但如果張員外認為你該打,本官還是要照打不誤。」
「孫舉人!」柳隨風又將孫舉人喚上前道:「此事是非曲折,本官心裡清楚,你的五文錢本官還你,但此人按大唐律制我確實不能打,暫將他收監,待他主人來時我再通知你應堂,你看可好?」
「一切聽大人安排!」
孫舉人見李清逃脫一劫,又記起那一拳之仇,胸中惡氣如何嚥得下,便暗暗給倉曹使了個眼色,不是要收監嗎?買通獄卒,在獄中收拾他。
李清急道:「大人,張老爺和張夫人到新政縣拜壽去了,現不在府上,可否立刻派人去新政縣告之」
柳隨風心中突然一陣煩躁,他如此盡心對待張家,可鮮於府的壽事卻沒有他的請柬,這不是將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嗎?聽說節度使大人也來了新政縣,這樣的好機會,自己卻沒趕上,歸根倒底,還是自己素日腰板太軟了些,他的心漸漸恨了起來,這回就是要張府來領人,就是要讓他們知道父母官不是能隨意打發的。
「我是儀隴縣縣令,和新政縣無干,他們幾時回來,再幾時過堂,給我拖下去!」
他怒火中燒,又陰沉著臉對那倉曹道:「你去告訴王獄頭,不准給此人吃飯,他府上人幾時來就餓他到幾時!
這儀隴縣的牢獄建於隋,原本是蜀中關押重刑犯所在,故建在地下,全部用大青石砌成,只到入口,便覺得冷森森的寒氣逼人,也不知穿了幾道門,前方一間小室,***通明,幾個面相凶橫的獄卒正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獄頭見倉曹進來,急忙搬過一把椅子,又滿上一杯酒,笑道:「孫兄弟難得來一次,大夥兒都想得緊,就和兄弟們喝一杯,如何?」
倉曹擺擺手,一指李清道:「你先把他收監了,老爺吩咐,不許給他飯吃!」
獄頭看了李清一眼,眼中突然露出一絲訝色,急命手下辦了交接手續,又盯著李清低聲給另一名獄卒囑咐幾句,那獄卒一拉李清身上的鐵鏈:「你跟我走!」
待李清走遠,倉曹才輕輕拍了拍獄頭的肩膀,「老哥來一下,兄弟有事求你。」
囚室裡燈光昏黑,豆苗大的***頭在微微顫動,將兩條黑影拉長又縮短,透出幾分險惡詭異。
「不行!做了他,這點錢太少,我擔的風險太大。」
「老哥放心,這行情我知道,這只是定金,事成後自然會將餘款付清,我叔叔是儀隴大戶,他自然不會騙你。」
「讓我再想想,聽說此人和張府有關,風險可不一般.」
「也罷!若老哥為難,那就不弄死他,弄殘了也行。」
半晌,倉曹悄悄離去,燈光下閃出獄頭凶橫的臉龐,他望著倉曹的背影,突然冷冷笑道:「十貫錢就想打發老子,呸!老子還要靠他發大財呢!」
且說李清被帶進大牢,心中有些忐忑,他在小說電視上看多了,古代進了牢,不塞好處的話,那剝皮、抽筋、老虎凳等等十八般刑具,樣樣都會讓他死去活來,可他身上分文皆無,只有等死的命了。
一路走來,光線昏暗,空氣裡瀰漫著刺鼻的屎尿味,還夾雜些皮肉焦糊的味兒,耳中只聽哭的罵的,到處都是陰森森的眼睛,鐵柵欄裡伸出無數枯骨一般的爪子,向他抓來,饒是李清膽大,也是心驚膽顫,躲避不迭。
那獄卒將他帶到一間空牢前,解了鎖,一腳將他蹬了進去,什麼也不說,隨即將鐵門鎖上揚長而去。
李清見這間牢房壁上雖也是濕漉漉的,生出大片墨綠色的黴菌和青苔,但一堆乾草倒也乾淨,也不像別的牢房臭氣熏天,顯然自己是受到了優待,可是那柳隨風的態度分明是要打殺張府的威風,絕對不會優待他,那又會是誰?李清思前想後,突然想起那獄頭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怪異,「難道是他?」
李清又搖搖頭,心中不解,自己和他素昧平生,他那等剝貫了皮的人,沒有好處,怎會幫自己。
「難道—」李清突然想起一件事,頓時驚得頭皮發炸,那孫舉人的親戚豈肯就此善罷甘休,這夜裡他們定不會放過自己,安排在單人牢房,豈不正好行事?」
「不成!他們膽敢那樣,老子和他們拼了。」李清驀地站起,又想起簾兒,算算時間也該見到鮮於仲通了,「他怎麼還不來救自己!」他心中一陣焦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