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 第六部 第四十六章 三兒
    歸元寺外,一列汽車安靜地待候著,梵蒂岡的使團已經在葉局長的帶領下去歇息,六處全副武裝的人員佔據了各處有利地形,緊張地注視著四周可疑的動靜。

    沒有人知道,先前斌苦大師是怎樣忽然的消失,又是怎樣的忽然回來。

    但他那血痕猶在的深凹雙眼,向眾人無言地介紹了先前的危險。

    六處高等級戒備,將他送入了歸元寺,同時進入寺廟的,還有那個神秘的蒼老的紅衣主教。

    那名紅衣主教的身後破開了一個大洞,露出裡面蒼白而沒有鮮活膚色的白人肌膚。

    片天的風在歸元寺周圍的高樹梢頭輕輕吹拂著,微黃含綠的葉子一蕩一蕩。

    雙眼已瞎的斌苦大師拒絕了闔寺子弟的照料,孤獨地走進了自己平日裡常呆的禪房,開始閉關,開始回想。

    而那個背後破了一個大洞的紅衣主教在歸元寺中緩步行著,斌苦已經說了話,所以沒有人去攔阻他,反而是守在外圍的泰琪兒有些疑慮不安。

    沒有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的感覺相當不好。

    沿著青青的石坪路,走過歸元寺前殿和後方的建築,紅衣主教立果斐來到了後圓外,眼中淡淡一道光線由上至下掃瞄了一番,很輕鬆地看出了其中異樣。他緩緩走到石拱門處。將手輕輕撫在石拱門的圓牆面上,向裡面望去。

    後圓裡一片安靜,立果斐微微皺眉,喃喃道:「易天行不是說就在這裡嗎?為什麼一絲感應也沒有?」

    想了少許。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踏入了後圓。

    ……

    ……

    便只是一、二、三,往後圓地小湖方向踏入了三步,後圓裡的景色頓時為之一變。

    立果斐的第三步輕輕落在石坪之上,便似是觸動了某處「經年之癢」。

    歸元寺所有殿宇的屋頂與他地那隻腳尖遙相呼應,散發出淡景色的光芒,而這些光芒有若實體一般地飄到屋頂上方一丈高處,漸漸連成一大片,細細察看,竟像是一大片五彩斑駁的袈裟在歸元寺的上空飄浮。

    極緩慢的過程,發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

    立果斐身上的紅衣一緊。頓時感覺到了充斥著後圓內空氣中強大力量,他悶哼一聲。手中握著法杖由上至下猛地一頓,一道潔淨無比的聖光頓時被法杖頂端的石頭放大無數倍,向著天上那道正緩緩飄著的大袈裟擊了過去。

    「躲吧,你。」

    老祖宗懶洋洋地聲音終於從茅舍裡響了起來。

    立果斐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又有一絲驚訝,似乎是聽見老祖宗地聲音很喜悅,聽見他讓自己躲開很驚訝。縱是如此。他卻還是依言化作一道清光往自己身後不過三步遠的石拱門處疾遁。

    天上的袈裟大陣上下翻飛著,猛然間一道如同手臂般粗細的閃電從陣間生成,往下擊去,輕鬆自如地穿破了聖光的屏障,狠狠地擊在了立果斐的身上。

    立果斐一聲清嘯!

    一道青煙升起,一陣焦臭散開,三對耀著聖潔光芒的白色羽翼從立果斐地身後生了出來,聖潔的天使像出現在中土的寺廟中!

    三對潔白羽翼泛著聖光,無比莊嚴。一對護頭,一對護足,一對輕扇。在那強橫無比的電流裡護住立果斐的性命。

    與此同時,茅舍裡陡然升出一隻巨掌,巨掌邊緣耀著淡青色光芒,狠狠地擊打在他的腰側。

    借此一擊,紅衣主教遁速加疾,在刻不容緩之際,摔出了石拱門。

    噗的一聲,立果斐頹然坐在石拱門外的土地上,身上的紅衣全被燒成了一片一片地殘黑布條,頭髮被全部燒光了,蒼老的面容上擠作一堆的皺紋裡,往外冒著青煙,看著淒慘無比。

    ……

    ……

    「什麼法術,這般厲害。」他半僕在地上,三對高潔地白色羽翼輕柔地覆在自己身上,盯著天上那個袈裟,總覺得好生眼熟,下意識裡,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句子:

    「詩曰:三寶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盡評論。明心解養人天法,見性能傳智慧燈。護體莊嚴金世界,身心清淨玉壺冰。自從佛制袈裟後,萬劫誰能敢斷僧?」

    紅衣主教立果斐掙扎著站起身來,冒著素煙面上猶自保存著一絲微笑,看著有些古怪,咕噥道:「這袈裟怎麼跑這兒來了?」

    「哈哈哈哈。」茅舍裡傳出十分快意的笑聲,老祖宗看見這廝皺紋褶子裡還在冒煙,覺得無比滑稽。

    「不該這麼厲害啊。」立果斐被那道粗粗的閃電劈的有點兒愣。

    「要不你再進來試試,呆會兒還有佛祖的萬丈佛光陪你玩。」

    老祖宗的聲音裡有說出的促狹之意。

    立果斐嚇了一跳,就算是個六翼熾天使,也沒那個膽子玩這種危險遊戲。

    ……

    ……

    自歸元寺建寺以來,催動全身修為,僅憑自身氣息便能引動天袈裟大陣的,除了一直呆在茅舍裡的老猴,便只有這位西洋來客,來自西方的六翼熾天使。

    由此可見,這位面容蒼老的紅衣主教究竟有怎樣恐怖的實力。

    立果斐逃出了後圓,天袈裟大陣也緩緩平靜了下來。素光漸隱,依於殿宇之上,不再施法。

    「咳……咳……」立果斐收去白色羽翼,整理「容顏」。將身上地碎焦布條撣麼下去,誠意正心地對著茅舍的方向行了一禮。,當「免了免了。」老祖宗的聲音嗡嗡的響了起來,語調有些不滿:「跟一禿雞似地,還窮講究什麼。」

    立果斐臉上滿是深深皺紋,卻也掩不住皺紋裡的一絲窘色:「你也不提醒一下。」

    「還指望你能來幫俺家破這陣,照這般看來,沒甚希望。」老祖宗有些失落,忽然轉而問道:「老張咋樣了?」

    不待立果斐回答,老祖宗嗡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白問一出,你比他多四個翅膀。顏色又比他好看,自然是你贏。」

    如此判斷實力強弱。老猴果然有一套。

    ……

    ……

    「苦臉小和尚怎麼樣了?」

    立果斐搖頭道:「瞎了。」

    茅舍裡沉默少許,忽然清清淡淡說道:「瞎了好,瞎了好。」

    立果斐微感吃驚。

    老祖宗嗡嗡的聲音說道:「這苦臉小和尚,俺家是看著長大的,心思太多,心思太多,雖然看著老實木訥。但心思著實太多……所以幾十年了,觀音門的法門還是無法精進,今日瞎了,遮去外面塵世紛擾,未免不是件好事。」

    一陣沉默。

    「多年見,兄可安好?」立果斐坐在石地上,也懶得起身,就這樣與茅舍裡的那位聊著。

    「不好。」老祖宗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你小子怎麼沒上去?」

    立果斐一怔。忽然覺得光光的屁股下面青石板有些硌人,咳了兩聲後說道:「我們那邊上頭也有點兒問題,成天鬧來鬧去。我上去呆了兩百多年,覺著有些煩,所以乾脆又下來了。」

    「你命好啊。」老祖宗像村頭老漢一樣感慨著,「你那邊沒有佛祖這號講理的混俅。」

    立果斐苦著臉,幽幽歎道:「也不咋嘀啊。」這話說地聲音極低,也不知道老祖宗聽見沒有。

    家醜總是不好外揚的。

    不幸地家庭總是相擬的。

    家庭暴力是中外皆通的。

    「幾年前感應到您的氣息,所以一直準備來看看,但怕你又回天上了,所以一直耽擱到現在。過幾月前看見您徒兒,才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來看看您……」立果斐看了一眼歸元寺後圓如袈裟一般排列著的殿宇,苦笑了一下:「看來我也沒辦法,再過幾天我就走了。」

    「這麼急幹什麼?」

    「呆在此間土地上,總是感覺有些不自在,那些六處的小娃娃總盯著,走在別處城市,又常引來國人圍觀……想當初貞觀年間,那時的長安人氏倒不似如今排外。」

    「噢?轉行研究政治了?」

    ……

    ……

    「走是可以,有件事情讓你幫我查一下。」老祖宗嗡嗡地聲音說道。

    「什麼事?」

    「有個叫吳承恩的人,寫了些俺家當年的神勇事跡,只是……嗯嗯,咳咳……總之是詆毀居多,將俺家寫的孱弱不堪,但多有真事,應是熟人所作,卻是不知是哪位仙家閒來無事,寫書調侃俺家,你幫俺查查。」

    立果斐愣了,癟著老年人特有的扁嘴,輕聲說道:「若有,也是東方系的仙人,我怎麼能查?」

    「啊呸!這些事兒你最熟,你查誰來查?」

    「不去不去。」

    「不去俺家生拍了你。」

    立果斐溫和笑道:「您哪捨得。」

    老祖宗氣短,忽然嘻嘻尖聲笑道:「也罷也罷,那西遊記寫的約莫是放屁一般,臭不可聞,我倒罷了,老二也罷了,只是將你形容成那等傻憨迂腐木頭模樣,看著倒也有些趣味。」

    立果斐臉上神色變幻,半晌後道:「那又如何?」

    「無事無事,你去你去。」老祖宗嘻嘻笑道:「可憐你那杖兒此時還握在手上,偏在那故事裡卻變作了師傅行李下咯吱作響的可憐家什。」

    立果斐終於忍不住火了,從身旁招過自己的隨身法杖吼道:「此乃聖物,豈容褻瀆!」

    老祖宗地聲音像是單田芳在說評書:「話說那廝本是射陽之人,傳為進士及第的秀才,學有絕藝在身,手中筆墨如龍走,萬卷紙張似海鋪,然而史無記載,墓中空棺,行跡頗多可疑,書中將你我之事多加放肆點評,謂你白骨為鏈,食人為生,哎呀呀,此人又有一種絕藝,善打埋伏,於紙上字中,暗藏諸項譖諱語……」

    還未說完,紅衣主教立果斐已是火不可遏:「哇呀呀,真是氣煞人也!」

    ……

    ……

    茅舍之中,老猴正蹺著二郎腿,喝著龍井茶,手上捧著本《單田芳評書精萃現學現賣,但有一句話尚未出口,只在心頭響著:「若讓你知曉那廝說你本是天庭一將,後又成了靈山一羅漢,不知你又要氣成何等模樣。」

    一個物事飄飄然從茅舍裡飛了出來,落在立果斐的身前。

    是一套看著很熨貼地西服。

    「阿瑪尼的,將就穿吧。」

    老祖宗的聲音忽然冷了起來:「查出那個人是誰,為什麼他對俺們的事情知道的這麼清楚,為什麼那本書裡面隱著的暗語全部合在了俺那徒兒身上。」

    「查出來,哼哼,居然說俺家打過那頭又蠢又肥的鳥,實在是太無恥了!」老祖宗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受了冤枉的小孩子,倔的很:「三兒,這事情很重要!」

    立果斐瞪大了雙眼,心想您看了半天,原來是嚥不下這口氣啊,但向來知道這祖宗脾氣不大好,趕緊低頭行禮道:「知道了,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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