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船頭微微一沉,水聲漸作。
正倚在易天行懷裡的蕾蕾馬上坐起身來,面上嬌羞一閃即逝,伸手把那個長著一對翅膀的小傢伙拎了過來,熟門熟路地伸手到他腋下按了一按。
嗤的一聲,一雙紅紅的羽翼倏然消失在小傢伙的體內。
小易朱望著滿臉嚴肅的易天行,嘿嘿笑道:「易天行,旅途還愉快吧?」
「愉快,如果你能把保鏢這個工作做好。」
易朱閃著黑黑的大眼睛,無比委屈道:「在天上被尋彈追,所以來晚了些。」
鄒蕾蕾替小傢伙說話,輕輕拍著易天行的肩:「小孩子總是貪玩的。」
……
……
小易朱看樣子在天上玩累了,趴在船頭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可愛的像小豬一樣的呼嚕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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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靠在船頭,蕾蕾靠在他懷裡,手掌互相緊握著。
「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留我。」易天行雙眼平靜地望著隨著水波上下的月兒。蕾蕾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其實你知道嗎?我一直在刻意割裂你的那片生活,和我的那片生活……至於說留你,你自己會考慮,我不想干擾你的心思。」
「為什麼要割裂?」
「很簡單,我不能把自己的生活重心全放在你身上。」蕾蕾略有些傷心。「我會感覺不到自己地存在的。」
「對不起。」易天行溫和望著她,「我知道這些年讓你有些煩。」
「別說這些了。」蕾蕾大咧咧道:「說了也是白說,你呀,注定就不是一個當婦男的材料。」
「這麼精楚我?」易天行笑咪咪問道。
她微笑說道:「我清楚你的性格。如果不是有迫切地原因,你肯定願意賴在省城。」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嗯,師傅總是要想辦法救出來,我這些年和師傅一起試過四次,那個天袈裟大陣硬是破不了,雖然現在已有殘缺,但是陣眼裡佛祖留下來地萬丈佛光太過強大。」
他忽然皺眉道:「除此之外,我上天還有一個原因。我對於天界有某種程度的好奇……普賢菩薩坐化了,須彌山知道現在是什麼模樣。大勢至那傢伙太陰毒了,而觀音菩薩又不知道存的什麼心思。」
他挑挑眉頭:「最關鍵的是。明明知道在你我的頭頂上有著懷好意的人天天盯著你我,如果要讓我裝聾作啞。當作什麼事兒都沒有,這不是我的性格。」
「你呀。」鄒蕾蕾歎息道:「有時候覺得你挺隨波逐流的,從縣城離開去讀書,這後面的四五年裡,其實你一直都是被事情推著在走,但事到臨頭,你卻會很快地拿定主意……在人間裝傻裝愣。可以擺脫煩惱,因為有師傅,有歸元寺可以保護你,但是去了天上,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摟著妻子的手略緊了緊,抗議道:「我什麼時候裝傻充愣過?」
鄒蕾蕾嘻嘻笑著,用手指去摸他地臉頰,手指在他的五官上輕輕劃弄著。輕聲說道:「你呀,每當你要裝傻地時候,就喜歡撓頭。當你準備了一肚子壞水的時候,就喜歡撓鼻子……心情好的時候,就喜歡挑唇角,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挑眉頭,對什麼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呢?就喜歡顧左右而言它。」
……
……
蕾蕾纖細的指尖輕輕劃到他的唇邊,輕聲說道:「當你拿定主意要做什麼事情地時候,就會咧著嘴笑,露出裡面的滿口白牙來。」
易天行的臉上有些癢,輕輕握住蕾蕾的手指,咧嘴一笑,露出裡面滿口白牙來:「時間早了,我們回酒店吧。」
先前,蕾蕾連說了三個你呀,話語間知隱藏了多少未盡之意。
這些年裡,易天行的一些小動作,都被她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易天行很感動,胸窩裡暖暖的。
蕾蕾看了一眼正趴在船頭,小屁股蹶的老高,沉沉睡去的易朱,低聲道:「真的不帶他去嗎?」
「盡孩子家家地,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少參合。」易天行想了想,回答道,他有自己的考慮,雖然易朱和自己在一起,戰力會提升到一種很恐怖地水準上,但他身為人父,畢竟狠不下心來。
蕾蕾擔憂道:「上天之後,那麼多神仙菩薩,你打不過他們怎麼辦?」
「逃唄。」
「如果逃不了呢?」
「那就拚命唄。」易天行笑瞇瞇說道:「論起拚命的狠勁兒,我還是有的。」想了想,他寬慰著蕾蕾:「其實你不用太擔心,天上那些仙官並不如傳說中講的那麼厲害。」
蕾蕾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沒有去過,憑什麼講的如此篤定。
易天行看出她的疑慮,面色平靜說道:「這幾年我一直在做準備,說天界已經有幾百年沒有修行人上去過了。對於我來說天界是陌生的,但同時,天界對於我這種修行者,也是全然陌生的。我是一般的修行人,這個認識讓我的信心足了許多。」
「五年前,我面對著人間的上三天都非常吃力;四年前,在九江我面對著被師傅打的只剩兩層功力的陳叔平,也只能很慘地勉強打了平手;然後過了一年,在台灣邊上那個小海島上。我就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可以把陳叔平幹掉。」易天行笑了笑:「修法修成我這樣地,確實不多見,進步的太快了點,有時候連我都很難適應境界的提高速度。」
「現在呢?」
易天行微笑道:「一年前我能一棍子把大勢至菩薩砸傷。如今雖然還不是他的對手,但不至於連一戰之力也沒有。」,,蕾蕾微笑著給他打氣:「是啊,像你這樣天賦異稟,晉級如此迅速地妖怪,這天下再也找出第二個來了。」
天行笑著搖了搖食指。
二人相視一眼,點點頭,呵呵笑了起來。
第一個修道如此順利,境界提升如此之快的大妖怪,這個時候還被關在歸元寺裡。
又過了幾天,梵蒂岡與這邊的協議已經秘密簽署了。只需要一些年頭來逐步實施,涉及到某些舊事認定。還有與某處的關係,這個實施的過程,不可能在幾年之內搞定。
反正與易天行沒關係,易天行只是來度蜜月的,雖說順路偷了點兒東西,煉了點兒東西。
世俗事畢,易天行在羅馬機場與胖子喬道別。領著一家人回到了省城。……
……
省城天時正熱,冰糕攤子撐著大黑傘,攤販們都沒有什麼氣力呦喝,但生意總歸還是不錯。建築工地上的工人們還是施著工,鵬飛建築已經成為省城內最大的建築公司,很多工期很趕,好在這家公司的待遇還不錯,各項降溫措施比較到位。
暑熱滿地,街道兩旁偶見黃狗黑狗臥於樹蔭之下吐舌驅暑。涎流一地。歸元寺內外種樹無數,陰影滿天,阻著陽光。所以氣溫顯得低些。
但易天行走進歸元寺的時候,陳叔平仍然表現出了懼熱地特性,正拿著一塊大白帕子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汗水打濕了白帕,在上面留下黃色雜然地漬跡,時不時還會習慣性地伸出長長紅紅的舌頭喘兩下。
「你跟我來一下。」易天行對陳叔平勾了勾手指。
眾人知道他要問陳叔平一些事情,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不知道那兩個人去了哪裡,一直呆到傍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陳叔平頭上鼓著一個大包,像是被什麼砸出來似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也是衣衫破爛,偶有鮮血流出,滿臉戾橫不服,眼睛裡泛著凶橫的綠光。
易天行身上沒有什麼破損,回頭瞪了他一眼,他頓時老實了一些,眼中的綠光漸漸散了。
「這是怎麼回事?」鄒蕾蕾問著自己的丈夫。
易天行扼扼手腕,輕描淡寫道:「臨走之前,給自己增加一點兒信心。」
……
……
他回頭似笑非笑看著陳叔平:「你說你在天庭地近身戰力能排進前十,如果你是吹牛的話,我會感覺安全許多。」
陳叔平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自己臉上的血漬,看著有些噁心,蕾蕾下意識地苦臉皺眉。
陳叔平冷冷看著易天行:「天界很大,既然你不聽我勸要上去,那就自求保著小命吧。」
易天行眉間微微寒意透出:「要我命者,當拿命來。」
他在歸元寺後圓裡又呆了十幾天,具體做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墨水湖畔小書店裡的氣氛有些怪異。一張長桌擺在廳裡,桌上擱著兩個火鍋,置了些青蔬酒水。桌旁眾人沉默著,有人在刻意說笑,回應的人卻不是很多。
易天行挾了一筷子鴨腸到蕾蕾面前的味碟裡面,皺皺眉:「又不是葬禮,幹嘛這個樣子?」
蕾蕾勉強笑了笑,招呼眾人吃飯。
眾人食不知味的吃完飯後,莫殺和鄒蕾蕾把碗筷收進了廚房,莫殺準備洗碗,蕾蕾向她使了個眼色,她便明白了,隨著小師母走了出來。飯桌已經撤下去,書店廳裡空空的。易天行坐在家裡唯一地那把太師椅上,手裡捧著個細巧的紫砂壺在啜,看著就像古時候的大地主。
莫殺一甩手,將掌上地水珠全部蒸乾。拉著易朱走到易天行地面前,跪了下去。
「祝師傅一路順風。」
「祝父親馬到成功。」
……
……
「起來吧。」易天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至於心裡到底緊不緊張,別的人也看不出來。
莫殺和易朱依言起身,老老實實地找凳子坐下。
易天行開始做演講。
「我走之後,有幾件事情你們要做好。」他轉頭看了一眼蕾蕾和一直沉默著的葉相僧,「你們二位得多辛苦些了。」
他眼睛平靜望著莫殺:「第一件事情就是,莫殺你年紀大了,必須得找男朋友,準備結婚。」
莫殺柔順的紅髮無由飄動。她愕然抬首,準備說些什麼。被易天行揮手止住。
他接著望向正傻乎乎坐著的易朱,臉上忽然露出溫和的笑容:「你啊,現在沒以前胖了,記得要保持體重。」加重語氣道:「聽你媽和葉相師傅的話!不然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他又對蕾蕾叮囑道:「別太寵他。」
蕾蕾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
「還有就是師傅他老人家。」易天行微微瞇眼,知道在想些什麼,「知道這次上天的結局如何,萬一我沒辦法找到救師傅出來的法子……嗯。師傅已經被前關五百年,後關五百年……很可憐的,天天呆在茅舍裡又出不來,人年紀大了容易無聊,你們得找些法子讓他過地舒服快活些。」
葉相僧用清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把後圓整治一下,弄個投影儀,讓師傅天天有電影兒看。過你們得記住了,師傅這人打架本事一流,所以像超人、蝙蝠俠那種電影他是會看睡著地。給他弄些愛情片看,估計他興趣大些。」他接著小意叮囑道:關鍵鑰還是你們得多去後圓陪他聊天嘮磕,這才是他最喜歡的打發時間的方式。」,當小易朱委屈道:「俺去成不?」
「不成。」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淡淡卻又堅定地打息小傢伙的念頭。
「好了,就到這裡吧。」
易天行站起身來,結束了演講。
書店後圓天井裡的那棵大樹見證過易天行與鄒蕾蕾大多數的甜蜜和親熱,此時又要見證二人的分離。
易天行輕輕撫摸著她光滑地臉頰,柔聲道:「如果三年內我沒回來,你就改……」
鄒蕾蕾踮起腳尖,用柔軟香甜的吻堵住了他未完的話語,接著卻是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哎喲。」易天行摟著她的腰,雙眼含笑望著她,「沒把牙咬崩吧?」
蕾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嗔道:「連個印記都留不下來,氣死了。」
「嘿嘿。」易天行摸著後腦勺傻笑,「這也不能怪我。」
蕾蕾忽然甜甜一笑,手指上的金戒忽然變成了一把金光閃閃的金剪刀。
易天行被嚇得善,抖著聲音道:「天界雖然聽說美女多,但你也沒必要斬草除根。」
「想哪兒去了?」蕾蕾臉上紅暈一閃即逝,睜著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興趣大作,「你這輩子沒有剪過頭髮吧?要不要試一下?」
「噫?好像可行,我一直沒有想到過,金棍隨意變形,那就應該是理論鋒剪,應該什麼都能剪斷才對。」
……
……
嚓嚓地剪髮聲在後院的大樹下悉悉響起,不知道過了多久,鄒蕾蕾捧著他的腦袋,前後端詳著,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走進裡厚,取出上次新婚時武當山掌教真人送來地天衲布做的衣衫,給易天行換上,然後想了想,將自己手上的金剪也揣進了他地懷裡。
「鵬飛工貿的事情,你和莫殺說,不想管就別管了。斌苦那邊,你不要太過信任,小心為妙。」易天行牽著蕾蕾的雙手,看著她的眼睛,「其實,你是我們這家人裡面處事最鎮定的人,如果有什麼大事,你拿主意,他們都會聽你的。」
「知道了。」
她,輕輕靠在,他的懷裡。
待眾人睡後,易天行才出門,只是不知道今夜這個小書店裡誰能真正的睡著,除了沒心沒肺的那個小傢伙。
月光月光,灑在地上。
樹下那僧人緩緩轉過身來,易天行微微一笑,上前幾步,二人來了個重重地擁抱。
「保重,我能來時,我便來。」葉相僧滿臉凝重道。
「切莫來……你每次出現在我身來,都會帶來很多麻煩。」易天行滿臉慎重道。二人相視微微一笑,復又擁抱,然後分開。
……
……
歸元寺的殿宇在月光下錯落有致地排列著,隱約可見是一面大袈裟的模樣。
月夜下,殿宇上空靈氣一現,天袈裟之影微微拂動,一個光影倏然進入後圓。
風息時,易天行跪在茅舍面前。
「給我看。」老祖宗略顯陰鬱的聲音從茅舍裡傳了出來。
易天行低首,面無表情,雙手在空中一振,幻出無數虛影,兩枚金戒頓時化作兩柄金棍,在他的掌心呼嘯旋轉。
「融了他!」
老祖宗尖嘯道。
易天行眉頭微微抖動,似乎正在與某種力量進行著抗衡,剎那間,他便將自己的真元全數散發出來,境界提至了能力的頂端,體內那顆將綻未綻的金邊青菩提猛然綻發。
……
……
一道虛渺卻有若實質的三昧真火從他的雙眼間噴了出來,鮮紅色照遍了庭落。
天袈裟大陣感應到了易天行的境界,緩緩飄了起來,鎮壓著他的神通。
火苗所向,正是他手中兩截金棍並在一處的連接處。
嗤的一聲輕響,金棍中間竟似被這三昧真火烤的發軟了。
這是什麼樣的火焰?竟然能有如此高溫?
易天行跪在青石板上的身軀忽然顫抖起來,雙臂肌肉全數崩緊,想要將兩截已經被大神通分開的金棍融作一根。
「啊!」易天行一聲狂嘯,只見兩截金棍正中一片火花猛然炸開,直衝高天而去,頓時照亮了省城的夜晚。
茅舍裡也傳出來了老祖宗的一聲尖嘯!一雙泛著淡淡金光的巨掌無由從天而生,橫橫拍打在易天行的雙掌上。
一股沛然莫御,驚天動地的神通直直灌入易天行的掌心體內。
飄在寺院上方的天袈裟猛然一掙,然後緩緩飄下。
火花已然消失,兩截金棍間只冒著淡淡幾絡青煙。
……
……
吱呀一聲,老猴推開茅舍,傲然站在門外,在古舊袈裟裡的身軀並不強橫,與萬古變的月光一映,卻顯得是那樣的威勢無比。
「師傅,我走了。」易天行收回已經連成一體的金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靜靜說道。
「早點兒回來。」
老猴看著跪在青石板上的弟子,說了這麼一句家常話。
有雲自易天行腳下而生,似霧似氣,白流湍然,躍躍欲動。
雲勢一起,後圓青石板上再無人蹤。
極高極遠處,有一疾速飛行的人影正往高天飛去。
正是:好雲頻借力,送我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