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的聲音傳到眾人耳裡,除了易天行和秦梓兒心有所悟外,其餘癱倒諸人全無所覺。而易天行最熟的便是方便法門,此時聽著師父大人口述坐禪三味經的禪法要解,更是早有所明,不由唇角綻笑,緩緩箕坐於地,盤起散蓮花,就這般打起坐來。
接下來天袈裟大陣又幻出了酷熱,乾燥,諸多外苦,而都被易秦二人苦苦抗了過去,而那幾位吉祥天中人因為昏厥,反而逃脫一命。
又等了會兒,發現五識之苦似乎停了,易天行不由眉頭微皺,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沒有嚴寒一關?」
天袈裟大陣漸漸運轉,歸元寺上空的清影漸漸透出厲殺之意。
而老祖宗的氣勢也漸漸全數浸透出伏魔金剛圈,囂張蠻橫無比地向著天上那片籠罩在佛光裡的袈裟襲去。
仿若天際遠遠傳來一聲巨雷,兩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終於碰撞在了一起。
後園內的空氣都彷彿被這強大力量的碰撞扭曲變形了,空中憑空出現了很多裂縫。一個不幸處在裂縫口邊的吉祥天高手慘呼一聲,從自己的右肩到左腰被一道細細的裂縫從中斷開,鮮血狂迸中,身體被橫生生割成兩半,慘狀不堪死去。
看著身邊的小裂縫越來越多,如同灰塵一般四處瀰漫著,易天行左眼直跳,看見那名高手慘死的模樣,不由冷冷盯了臉色煞白的秦梓兒一眼:「死了人了,你高興了嗎?」
正在殺人小裂縫空當裡不停飄動的秦梓兒沒有回答,只是把臉微微轉了過去,縱是如此,眼尖的易天行仍然看見了她流露出一絲黯然之意。
易天行不知該如何停住這道天袈裟大陣,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發動陣眼的秦梓兒身上,眉尖一擰,單手而立,躲過破空而出的一道深隧空間裂縫,手腕一抖,整個人便化作一團急速旋轉的火輪向秦梓兒滾了過去。
便在這不足數丈的距離內,有幾絲如灰塵般細微的小裂縫觸到了他的身上。子彈也打不透的石肌鐵膚,在這時候,卻成了豆腐做的,鮮血迅疾從破開的肌膚內濺了出來,一路留下道鮮血淋漓的印跡。
秦梓兒想不到這平日裡憊懶無賴怯懦的少年郎,此時竟然變得如此悍勇,面上現出惘然之色來。
縱使倉促,秦梓兒道法精妙,雙手蘭花指一結,真蘭弦,霧柳弦,虛梅弦,道門古術裡的「靈弦三法」疾出,重重疊加施加在易天行的身上。
但易天行挾天火而攻,速度太快,縱使被靈弦三法控住,四肢已經無法動彈,但依藉著慣性,仍然像是一個火轱轆般往秦梓兒的身上撞了過去。
一連串爆竹炸響的聲音從二人身體間傳出,秦梓兒一口鮮血從唇角沿著雪白的下頜滴了下來,而易天行極辛苦地勉強站立著,身上露出數不清多少道的小傷口,傷口滴著血,血滴上土地,發出嗤嗤的燒灼之聲。
便在這時,本來一絲極細小不引人注目的小裂縫,就在二人的身體間以一種奇異的速度張裂開來,不過電光火石的一瞬,小裂縫便化作了黑幽煞人的地獄入口。
以易天行強橫的肉體,碰著小裂縫了也要流血,碰見這麼大個口子,誰還能活下來?
而易天行被靈弦三法所控無法動彈,眼見那道殺人空間裂縫以可怕的速度在擴大,下一刻整個身體便要被吞噬,誰能救他?
時間似乎在這時候慢了起來,四肢無法動彈的易天行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秦梓兒的臉,忽然從那張清麗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莫名之色,然後那張臉慢慢地淡了下來,如夢如渺……
秦梓兒終於用了在武當山上曾經使用過的那招極費真力的法術。
「禱上清以化……」
她薄唇輕動,整個人化為虛影,下一刻又從虛影化為實體,極神奇地便出現在易天行和殺人裂縫的中間。
秦梓兒手掌一推!
——卻推了個空,只看見漸漸遠離的少年的面上若有所思,嘴唇微動。二人目光相接,神識一問一答。
「為什麼救我?」
「我騙過你,可我何時真地要殺你?」
秦梓兒有些倔強地抹去唇畔的血絲,冷冷地看了一眼易天行遠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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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沒有死,也沒有被那些空間裂縫吸進黃泉之中。
便在剛才那剎那,茅舍裡傳來一聲暴喝,一隻宛如遠古巨人的大手從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裡破圍而出,一把抓住易天行,便把他拖進了茅舍裡!
茅舍裡面毫無清修之地的感覺,易天行趴在地上,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書,很多書!然後看見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老僧。
一個渾身罩在極大古舊袈裟裡,頭髮亂糟糟地胡亂生長著,看著潦草無比的老僧。
那老僧背對著屋門,一隻不經意伸出袈裟的手上生著些長毛,易天行眼尖,能看見這些長毛正在微微發著抖,似乎正在和某種力量進行著抗衡,而且這隻手上很奇怪地帶著一隻鐲子,鐲子發著烏金之色,雖然不是凡品,如此裝扮看著卻有些脂粉氣,可即使這般,也掩不住這老僧強到變態的氣勢,看著便讓人有俯首膜拜的衝動。
易天行一個翻身跳了起來,扯著嗓子喊道:「師父!」
托吉祥天四大高手削弱伏魔金剛圈的福,這是他第一次進茅舍,第一次看見自己這位傳說中的師父,自然興奮緊張異常,甚至還隱隱有一絲畏懼。
「閉嘴!」一聲極暴烈的呼喝響起。
易天行吐了吐舌頭,心想這位的脾氣果然和世人的印象一樣,那是相……當的不好啊!
師父剛救了自己一命,易同學哪裡還敢打擾他與寺院上空那片佛力強橫的袈裟鬥法,強自壓制自己的好奇,把眼光從他的後背轉開,投向歸元寺後園的庭落裡。
後園裡的力量衝突越來越暴烈了,空氣中不時發出辟辟啪啪的輕響聲,而易天行知道,這些聽著很可愛的輕響,就是一道力量裂縫的碰撞,隨時有可能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他看著在密密麻麻的裂縫包圍裡清妙無比移動著的秦梓兒,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微微皺眉看著那個女子。
整座歸元寺殿宇幻成的袈裟漸漸顯現了全部的威力,後園裡殘存的三名吉祥天高手終於爆血而亡,而秦梓兒仗著自己高明的修為和輕身技巧,險之又險地飄來飄去,卻是無法脫陣而遁。
易天行有些擔心地回頭看去,只見一道天光自天而降,挾著無上佛光照耀在老僧的頭頂。易天行能感覺到這道祥和無比的佛光,其實才是大陣真正蘊含的力量,而後園裡的力量只是些殘餘罷了,如果是他迎頭對頭這道佛光,恐怕一個照面便會化為飛灰,想到此節,不由嚇的心驚膽顫。
「嗤!」老僧極輕蔑的一笑,對著天上翻了個白眼,眼瞳金光閃閃,妖異無比。
易天行心中讚歎,心想自己這師父果然不愧是當年號稱「打遍天上天下無敵手」的那位,對著自己怕的要死的無上佛光,竟然像洗日光浴一樣自在。
正自暗樂,不料卻聽著袈裟深處似乎傳來一陣咒語,噫噫呀呀,讓人好不煩惱。
煩惱者乃是易天行的師父大人。老僧指天呵罵道:「又給老子玩定心真言?」
易天行聽見「定心真言」這四個字,再看著師父大人手腕上那個赤金鐲子正急劇縮小,不由想到一件事物,腦子裡嗡的一聲,冷汗涮涮地流了下來。
定心真言,便是緊箍咒!
難道老僧手腕上的鐲子,便是當年套他腦袋上的那個金箍兒?
他成佛之後又被別人關在這裡,想都想的到是他的火爆脾氣又得罪了西天哪位大神,可他怎麼笨到又把箍兒自己帶上了?
易天行這才明天今天的事情比自己想的還要凶險上幾分,勉強撐起身子,想幫一下自己這位剛認不久的師父,不料只是往佛光處靠近一步,不料體內所有的真元竟似不受控制般地跳躍起來,嚇得他魂飛膽喪。
鐲子越來越緊,咒語越來越急,佛光越來越盛,老僧的身子開始抖起來,似乎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茅舍開始也漸漸顫抖起來,似乎隨時有倒塌的危險。
……
……
便在易天行越來越絕望的時候,在人間消失了上千年的那四個擲地有聲的大字又喊了出來。
「吃俺一棒!」
老祖宗尖聲叫道,聲音如同滾雷一般在後園裡迴盪著,易天行耳中刺痛,險些暈了過去,而正在躲避著力量裂縫的秦梓兒也是身形一滯,險些喪命。
隨著這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老祖宗手掌一翻,一根黑糊糊的鐵棒子迅即間沖天而上,挾著無可敵對的氣勢,衝向天上的袈裟大陣。
……
……
如果天袈裟是一面鑼,那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破鑼的杵。
如果天袈裟是一口鍋,那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鑿鍋的鏟。
如果天袈裟是一道陣,那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壞陣的旗。
杵破鑼,鏟鑿鍋,旗壞陣,鑼破杵斷鍋漏鏟折陣壞旗焚。
這一天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八日。
鐵棒與天袈裟一觸,碰撞的聲音從歸元寺的後園傳了開來,輕輕鬆鬆地撕破了吉祥天設在後園上方的視聽結界,直衝高天而去,然後在省城數千面上的天空裡爆了開來,轟轟烈烈地傳向省城數百萬人的耳朵裡。
冬日一聲驚雷,嚇煞無數行人,省城還很稀少的車輛報警器也開始孤單地鳴叫了起來,樓裡嬰兒開始啼哭,麻將桌上的輸家開始咒罵老天……而歸元寺中,守在外圍的吉祥天門人都被這一聲震地狂噴鮮血而亡,而所有的和尚們都被斌苦大師領著坐在大雄寶殿裡,但奇怪的是沒有面朝釋迦牟尼而坐,卻是坐在佛像背後,看著海島觀音訟經不止……似乎受到了什麼感應,北京西山裡的那兩位浩然天高手臉色凝重,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上所有的修道之人,都被這一聲高天驚雷震的道心搖動。
而在睜大了雙眼,心神震駭的易天行耳中,卻沒有聽到一絲聲音。
兩方極剛極強的力量對沖,卻像是晨蕊承著清露,蝶翅遇著清風,沒有碰撞的聲音,只是柔柔的秋風漸漸吹拂著大地。
不知過了多久。
他從茅舍的地上爬起來,揉揉雙眼,發現後園裡回復了往常的青草秋樹,只是地上的血漬和臉色蒼白暈倒在地面上的秦梓兒提醒著他,剛剛有一場大戰。
大象希形,大音希聲,真正的力量交鋒,原來就是這樣的。
「幻覺,這一定都是幻覺。」易天行發現自己和老祖宗都好像還是鮮活地活著,樂的屁顛屁顛地笑了。
一陣秋風拂來,易天行霍然轉首,看見老祖宗正頹然坐在蒲團上,擔心之餘便欲衝過去查看。
「休得過來!」老祖宗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些虛弱,卻仍然是霸氣難掩,「可惜哩,可惜哩,只差一點點。」
易天行不明白師傅說的只差一點點是什麼意思,他先前被那道佛光餘蔭所耀,此時感覺渾身刺痛:「師父,你還好吧?」
「死不了。」老祖宗嘎嘎怪笑一聲,然後極出人意外的一腳把他踹出了茅舍,「沒用的小子。」
易天行本想繼續發問,忽然感覺身體一輕,便被老祖宗送出了伏魔金剛圈,甫一出圈,便看到原本有些濃厚的青色光圈漸漸淡了,易天行心中一黯,知道自己以後再也很難進到茅屋裡,去看一看自己的老祖宗師父,畢竟像今天這樣用吉祥天四位高手的性命換來伏魔金剛圈的淡化,不是隨時都可以做到的。
「天袈裟的雪蠶衲已經種到你鳥兒子額上了,只要朱雀鳥魄體不滅,袈裟大陣便永遠不全,怎能奈何俺家?若不是這樣,俺怎能抗過這些暑冬之苦,如今俺雖然還是出不去,但它也別想困死我,最多不過五十年……五十年……」
易天行心中震驚,這才知道原來歸元寺至寶天袈裟不是真的天袈裟,如今朱雀額上的那撮銀羽只是真正天袈裟的一片而已。想到自己當時就對著這一片便險些喪命,不由對今天的袈裟大陣感到駭然。再一聯想到老祖宗的深謀遠慮,不由打了個大大的問號,以想這位當年雖說也是聰明,可這等小計謀向來是屑玩的啊。
「師父為什麼不阻止這些吉祥天高手的圖謀?如果先動手,豈不是不用和這可怕的天袈裟大陣硬抗?」易天行心中閃過一絲疑問,卻來不及出口,便被一件事情打斷。
一直癱軟在地上的秦梓兒,忽然面色一白,整個身體被一股力量凌空抓到半空。
秦梓兒迅疾醒了過來,一咬下唇,左手劍決疾運,身形幻遁而逝,下一刻出現在後園裡的另一片天空。不料那股力量更有鬼神莫測之能,竟似能判斷出她往哪裡去,又將她生生抓住。
這姑娘家果然不愧是上三天中天姿縱橫之人,身法疾變,在空中畫出無數道詭異的弧線,躲著那個無形的手掌。可惜力量上的差距太大,終於被那只無形大手握在手心,
她身體週遭金光一閃,金光構成一個模糊的人手,可以看出這只人手的指節正準備發力。
「小公子!」被震的血肉模糊的竹應叟感應著這方,心膽欲喪。
易天行嘴巴張的大大的,卻不知道該喊什麼。
天袈裟大陣既然已經暫時平息,這世上能有如此霸道的能力的,除了老祖宗還能有誰。
「這女娃心腸不好,想來殺我。」老祖宗霸道的聲音遞了出來,「不過膽子挺大,我喜歡。」
易天行聳聳肩正待說話,歸元寺後園異變又生。
「前輩手下留情。」
後園裡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一個穿著黑袍的中年人不知從何處遁空而至,身體怪異地浮在半空中,右手一領,一柄清如泉水,樸如竹枝的青鋒破袖而出,毫無煙火氣地在秦梓兒面門前一劃而下。
一道奇異的光芒閃過,秦梓兒緩緩脫離了老祖宗的控制,被那個身手高明的中年人提著飛落在歸元寺的殿宇屋頂上。
「想走?」老祖宗今日被天袈裟大陣打的不善,加上又被那緊箍咒兒觸了經年之心痛,恚怒之下動了怒氣。
「不走。」先前那個中年人誠懇說道:「前輩神通,不是我們這些凡世中人能夠相比,只是前輩若想留下我,恐怕力量又要提升起來,到時天袈裟大陣再起感應,仙術之爭,驚擾人間,這又是何苦?」
「十年前你來過。」老祖宗說道。
「正是。晚生上三天秦臨川見過前輩,十年前不自量力,前來挑戰,慘敗而歸,這十年裡晚生一直隱居深山,潛心修煉。」中年人恭謹行了一禮。
易天行眼中寒芒一閃,知道這位中年人肯定就是秦梓兒的父親,神秘的上三天門主,他再看著秦梓兒,發現臉色慘白的秦梓兒正乖乖地站在自己父親身後。
「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又心憂本人性命,所以冒昧相擾,還請前輩饒過她這一次。」秦臨川又道。
易天行知道此時對話的兩個人不是自己能插嘴的,於是安靜聽著。
「七十年前來煩我的那個小娃子是你們門中什麼人?」
「是本門開派祖師。」
「後來陸陸續續又來過一些……」
「也是本門中人。」
老祖宗嘎嘎笑道:「這些傢伙都不聰明,哪比得上今天這個小姑娘陰險,竟然想出這樣一個法子,險些要了俺的性命。」
秦臨川略帶歉疚的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女兒,轉而道:「還請前輩告諒。」
老祖宗囂張說道:「你眼前這少年是俺徒兒,你若不服,可以代我教訓一下。」
「不敢。」秦臨川懇切道:「令徒高賢,在武當山的賭約已經勝了小女,小女厚顏不認,已是德行有虧,在下此次一定帶她回去嚴加管教。」
秦臨川看了易天行一眼,微微一笑,易天行被他的眼神一看,不由渾身一麻,再看見他懷中秦梓兒蒼白面上頹然雙瞳悄悄投向自己的幽怨眼光,卻是趕緊轉過臉去。
世俗修士首領,上三天門主秦臨川的儒雅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
後園上空那只漸漸淡去的金色拳頭正緩緩向茅舍裡飄回,老祖宗極輕蔑地嗤了一聲,那隻金色拳頭豎了根中指,然後中指一彈,一點淡金色光芒破空而出,擊打在秦臨川的背上。
「滾吧,老子累了。」
秦臨川一口鮮血噴出,把歸元寺的殿瓦染作紅梅點點,卻哪裡敢還手,恭謹一禮而退。
上三天從建派之初,便不停有絕頂高手前來歸元寺,意圖對老祖宗不利,每每卻是根本觸不到根本,便慘慘而退。
而一九九四年的這一次,是門主親女秦梓兒擅自行動,不料卻成為有史以來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但也是代價最為慘重的一次,省城的吉祥天高手死了二十三人,只剩下了秦梓兒和竹應叟一女一盲。
……
……
易天行知道,事情並沒有完,無所謂地撇撇眉,回頭望著茅舍輕聲說道:「師父啊,你今天性情變得挺溫和的。」
「嗯?」
易天行撓撓頭:「可沒想過你會放那個丫頭走的。」
「俺家除了女妖怪,甚時節殺過女子?!」老祖宗怒氣漸上,「再說……今後外面的事兒俺不管,有這破袈裟鎮著,俺想管也沒處管去,那丫頭和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子都給你玩去,免得你太無聊。」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苦笑著心想,我又不像你被關了五百年,閒的沒事兒做找人打架玩,自己這點兒本事,不知道是被人玩還是玩人哩?
「何況如果不是那丫頭找了幾個道士來把金剛伏魔圈弱了,俺家省了些力氣,俺家又如何出手破陣?留她一命,算承她個情。」
「敢情這全是您算著的?」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
茅舍裡停了良久,聲音才又響了起來:「借你九天玄火與天袈裟的冰雪衲相爭之機,俺收了冰雪衲,再種到那紅鳥兒的額上,冰火相濟,損了天袈裟根本。又藉著這幫子賊心不死的道士,和那個聰明極了的女娃娃,弱了金剛伏魔圈,這才試著破破這陣,看看俺有沒有出去的可能……誰料到還是差了一絲絲啊。」
易天行第三次吸一口涼氣,口齒不清說道:「大……大……大陰謀家啊……可不像師父的剛猛形象。」
老祖宗極淒厲地笑了兩聲:「不管是誰,被前關五百年,後關五百年,也會憋出些壞主意來的。」
「天袈裟大陣這般厲害,究竟是什麼法寶?」感受著老祖宗的苦郁,小易不知為何也是悲從中來,趕緊轉了話題。
「嗯……算是你師公的戰袍?」
易天行目瞪口呆無語。
「師父,徒兒以後要做些什麼?」
「更高、更快、更強,再強……」
「呃……」易天行小心翼翼問道:「我沒聽錯吧?」
「俺又不是文盲!」老祖宗勃然大怒:「這五百年的待遇比上五百年好很多,不用老看風景吃澀桃,明時東林黨的文章,清時桐城派的遊記,民初的罵戰,文革的大字報,如今的小報週刊,你師父俺家還是看過的不知比你多多少,我看的書比你認的字兒還多!」
「那你是閒得。」易天行偷笑想著。
「咕咕,咕咕,」不知何時飛回寺中的小朱雀不停鳴叫著,似乎在嘲笑什麼。
……
……
易天行終於抑止不住心中好奇問道:「師父,您怎麼又被關起來了?」
沒聽見回答,他忽然又兩眼放光問道:「師父,您說我該不會也是天上神仙投胎轉世的吧?」
「滾!」
老祖宗乾淨利落地說完這個字,茅舍便陷入安靜,再也沒有聲音響起。
易天行訥訥然地跪在地上,向茅舍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便從後園裡離開。
在大雄寶殿後面找到正笑咪咪擦著觀音像的斌苦和尚,本來想罵他兩句,卻忽然發現無從罵起,只好狠狠啐了兩口:「你這和尚,心腸倒是蠻毒。」
「阿彌陀佛,佛祖慈悲為懷,所謂刀來頭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吉祥天的這些道兄既然想進後園隨喜,我又何必阻止?」斌苦大師一臉德高望重。
易天行歎氣道:「只是……死了很多人。」
「阿彌陀佛。」斌苦大師笑容一收,苦臉道:「小廟老和尚,哪裡上威名赫赫上三天的對手,全指望老祖宗出手,誰想到那位小公子竟想出這樣毒辣的計策來,又誰想到老祖宗竟然一直等到天袈裟大陣發動才肯出手。」想了想又幽然歎道:「這是兩百年來,本寺天袈裟大陣第一次發動,果然厲害。」
易天行也不去理他,笑著丟了一句話:「說到底你也就是一看門的,這麼多感歎幹嘛?」一拂衣袖便要出寺門而去。
斌苦大師急道:「易護法,一月之後要開道場,你可記著要回來。」
易天行沒好氣道:「上三天現在還敢找你麻煩?還要我這個打手有什麼用?」
斌苦大師笑咪咪道:「佛曰不可說。」
天行摸摸自己渾身刺痛的身體,哀歎一聲,便往寺門走去。
……
……
歸元寺外的警察和軍人早已收拾完血肉殘局,撤的乾乾淨淨,香客和遊人們漸漸圍攏過來,議論著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四處的小攤販們開始了呦喝,孩童們嬉笑玩耍,一片安樂景象。
易天行看著這一切,微微一笑,心中充滿安樂,他決定回學校處理些事情,然後去看看許久未見的袁野和醫院裡的小肖,然後便回一次縣城。
這件事情算起來也就是三椿事兒:秦梓兒要殺老祖宗,老祖宗想脫困,佛宗想損上三天實力……怎麼看著,也沒自己什麼事兒啊?他歎了口氣,忽然發現這世上似乎真的沒有什麼能真正信任的人了,在世上生存,還是得靠自己吧?
易天行苦笑著搖搖頭,看了一眼天上纖淨無塵的天空,看了一眼正在極高處笨拙飛行的肥紅鳥。
他要回縣城,他要去面對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人,他要去告訴她:你知道嗎?我有可能是個大妖怪,你知道嗎?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你知道嗎?原來歸元寺裡的和尚都像商人一樣,你知道嗎?我遇見一個很厲害的女孩子。你知道嗎?我可能拜了一個天底下最厲害的大妖怪當了師傅,大妖怪是什麼前任傳經者,我可能是下任傳經者。你知道嗎?我會放火噢,而且我還養了個鳥兒子,它比我放火的本事更大……
「你知道嗎?我好像不是人。」
「蕾蕾同學,你還要不要我?」
「我要和你過好日子,我要和你住大房子,所以我要沒人敢來打擾我們倆,所以我要……更高、更快、更強、再強、再再強!」
少年郎緊握著拳頭,向著省城的天空叫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