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眼橋下河水悠漾,岸旁惠風和暢。
秦梓輕輕低下身子,將衣袖高高捋起,把那潔白的小臂伸入河水中,采摘了一枝蘭草。她輕輕咬了咬下唇,緩緩說道:“私人要求你慢慢想吧,既然有人管著你,我也不擔心,只是……”
易天行見她語氣中忽然透出小女兒情態,不由心中一蕩,暗自想著,要求過分的事情不能,玩一下小曖昧似乎也對不起自己的狼心狗肺,但如果能時常看著這樣一個賞心悅目的女生,倒也不錯。
正想著,卻聽到秦梓的下一句話。
“有一件東西在你那裡,我想要。”
“說話的語氣很不中聽。”易天行搖頭道:“若是借,態度便要好些。”
“不是借,是要。”秦梓認真說道。
易天行看著這女子神情,微微皺眉,知道吉祥天還是放不下歸元寺裡的那片袈裟,思忖了會後應道:“先前賭約裡倒是有這一條,不過你沒有贏。何況你想要的東西,本來就是不我的,我無法給你。”
秦梓看著這個年輕人,越發覺著有些古怪的感覺,看著他一臉無賴神情,渾不把神秘莫測的吉祥天當成一種威脅,不免暗自揣測著他到底有何倚持。她哪裡知道,易天行根本沒有這種道門相爭的概念,生死廝殺,似乎離他的世界還遠的狠。自然說話有些牛二的橫勁。
前些天裡,她暗中查探著易天行的守藏,發現這個學生也只是如一般子弟那樣渾噩度日,若不是清楚他體內有極豐沛的火元,又知道這學生進出上三天視為畏途的歸元寺數次,她還真不敢相信,易天行也是修行中人。
易天行見她不說話,略覺古怪。
秦梓思忖了會兒,發現和這學生還是要直接一些,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不肯給,那就算我搶好了。”
在歸元寺潛修數日後,易天行的修為大增,斌苦大師也曾經說過,上三天門內除了些有數的高手,沒有誰會對自己造成威脅。因此當他聽見這句話後,也只覺著這女生坦白的倒有些可愛,真沒想過就憑這樣一個水靈的小姑娘能從自己這變態手上搶到東西,於是呵呵笑了一聲,系上鞋帶,便欲離去。
正走了一步。
便感覺身周環境有些異象發生。
七眼橋下終年不絕的浪花拍石聲,便在一霎間消失不聞,而河畔隨風擺動的柳枝也在同一時刻安靜了下來。
他愕然回首,卻依然只看見秦梓美麗的側面和那幾絡秀發。
“我設了一個小結界,大約能支撐半個小時。”
秦梓淡淡說道,身周的氣息卻漸漸厚重起來。
易天行皺眉,這才發現面前這個女子境界頗高,竟隱隱讓自己有些害怕的感覺。
他在肚子裡強給自己打氣,假意呵呵一笑道:“我可是天賦異稟,不想欺負你這小姑娘。聽說吉祥天的小公子乃是修行門中的天才,不如改天我和他喝茶聊聊。”
秦梓聽到他的這句話,微微一笑,方才在河邊擷取的那株蘭草輕輕淼淼地從自己掌心落了下來。
蘭草在空中輕輕飄蕩的時候,她右手掌在胸前一展,道道指影仿佛蘭香溢室,漸漸揮發開來。
而那株蘭草也在下墜的過程中忽然消失不見。
下一刻,秦梓的掌心中多了一道似青如玉的淡淡煙氳。
易天行雖然認不得這是吉祥天從道家借來的先天密法,靈弦三法中的“真蘭弦”,但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
他的動作太快了。心裡這個念頭方現,一雙鐵腳已經在河畔地上一蹬,蓬地一聲巨響,河畔地上的大石被他一腳踏碎。而他也借著這股巨力,整個人被震到半空之中,斜斜往前方掠去。
他先前聽這女子說有結界,便以為是歸元寺中那種青色伏魔金剛圈,把自己的兩個手臂擋在臉前,便像炮彈一樣往前沖去,只盼能將這結界一沖破開。
不料他的身子在空中滑行良久,卻是空蕩蕩地一無所觸。
他整個人被自己一腳之力反震飛了足足了三四秒鍾,按照他的速度,至少也得跑到了幾百米外……可還是什麼都沒撞到!
體內火元微亂,他整個人已實實在在地摔了下來。
又是一聲悶響。
易天行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先前坐的椅子已經被自己的貴臀壓的破爛不堪。
原來,自己竟是在遠地玩了個高空跳!
“這是什麼結界?”易天行臉色凝重起來,對秦梓冷冷說道。
秦梓默然不語,右手平攤在胸前,左手挽了個極美的光圈,只見結界內仿若凍結一般的柳樹柔枝在這一霎間活動起來,向易天行身上撲去。
易天行肌體比尋常人要靈敏數十倍,哪裡這麼容易便被這些柳條纏住,只見他像道閃電一般在密密麻麻的柳條內閃躲著,動作好不迅疾隨意。
秦梓一皺眉,手掌放在身前平放,掌心那道淡淡的煙暈浮了起來。
“縛!”
隨著她這聲清叱,易天行忽然感覺自己身周的空氣變的粘滯起來,自己的速度大受限制,略一窒神,便被那些柳條密密匝匝捆了個結實。
秦梓見他略一掙扎便無法動彈,於是輕移蓮步向他靠近,說道:“吉祥天也不願與閣下為敵,只是有些事情需要這件天袈裟一用,還請見諒。”
易天行忽然將低著的頭抬了起來,臉上還是鬼鬼的笑容:“我還蠻經常被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捆綁系的潛質。”
說完這句話,秦梓離他也只有兩步之遙。
他雙臂一掙,自己身上的柳枝寸寸短裂,而他整個人也已向秦梓撲了過去,手臂如電閃出,扣在了秦梓的頸上。
“歸元寺的鐵蓮都綁不住我,何況這些虛柳。”易天行一面向美女自吹著,一面小心盯著她掌心的那道煙暈。他總覺著那裡面蘊藏著很可怕的力量,自是不敢大意。
“修行之人,怎麼能有你這種體質?”秦梓一驚後反自微微一笑:“既然你看得出來是虛柳,那你只是破了實體,又哪裡破得了虛質?”
易天行的手指按在她的頸上,火元將吐未吐,只是覺得觸手處一片粉嫩,倒有些分神。聽見她這樣一句話,心中警惕方起,卻看見秦梓微微一笑,將她的右掌合上。
這一合,便等於五根手指在那道說不明白是什麼顏色的煙暈上輕輕一攏。
輕輕一攏。
易天行身上驟感壓力倍增,明明自己身上一根柳條都沒有,此時卻感覺有無數道堅韌無比的柳條正在捆著自己,還在不停收縮。
他悶哼一聲,身上肌肉緊繃,勉勉抗住這種怪異的虛無力量。
再一側頭,卻見秦梓已經離了自己的掌口所扼,站在數步之外俏生生地看著自己。
“不用掙扎了。”秦梓淡淡說道。
易天行悶哼一聲,體內真元疾運。他不信這個邪,肉眼都看不見的東西能捆住自己?可是秦梓用的道家秘法“真蘭弦”確實厲害,道道虛影,無所不在的捆著他,他一發力,便發現自己從頭頂到小腳趾頭,全部在與一種奇異的力量對抗,似乎身遭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在與這道極細小的力量進行著較量。
而這種極細微的對抗,實在是他這個粗糙的修行初哥難以掌握。
細微處無法掌握,積沙成塔,整個大方面上的力量對比也顯得凌亂。
而法術的對抗,最在乎的便是秩序。
易天行無法掌握自己力量的秩序,此時空有千鈞金剛龍象力,卻也只能狼狽地東突西扭,空使著力。他每一撞,便似乎有無數力量。奈何這些力量似乎全數擊打在泥沼之中,滑膩裡更隱藏著極玄妙的細微用力,讓他始終難以脫此束縛。
易天行稍微平靜了一下心神,老老實實地站在秦梓構造出來的結界裡。
“這是什麼道理?”在這種局面下,他也不肯放過求教的機會。
秦梓淡淡道:“你空有一身蠻力和無盡火元,卻不知如何使用。你在歸元寺悟道三日,也只學了些內修的法門,這外在的控制卻是連修士中的小孩子也不如。像你這樣漫無章法地用著自己的真元,就像是一處被點著的油田,熊熊燃燒,看著勢盛,卻毫無用處。真正的高手,當然會懂得把這些油用在該用的地方,把它的每一次燃燒,都變成一種力量。”
說完這句話,她將右掌五指略微松了松,易天行也感覺自己身上的束縛稍松了一點,但他不敢輕舉妄動,雖然對她的蔑視有些不服,但發現情勢如此,道理似乎也是如此,由不得自己不服。
好在自己不怕挨揍。
易天行在心裡這樣寬慰自己,嘴上調笑道:“原來修行就是燒油,難怪藏上信徒們都習慣了獻喇嘛酥油。”
秦梓慢慢走上前來,輕聲說道:“貧嘴是一種不好的習氣。”
她右掌像托蓮一般輕輕隔空托著那道煙暈,然後左手輕輕一彈指。
一彈指,空氣中一陣微動,結界中嗤嗤之聲大作。
易天行眉頭一皺,被無形真氣捆成醉蝦一樣的身體,在他極恐怖的力量作用下,終於彈了起來,腰腹部驟然用力,整個人從地上彈至半空,險險躲過幾片呼嘯而來的風刃。
可還是有兩枚沒有躲過,劃破了他的衣裳,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灰痕。
易天行感覺著自己肩頭傳來的陣陣辣痛,好生吃驚,心想這女子一彈指召出的風刃竟有接近子彈的威力,再想到她喚出結界的手段,臨空控力的法門,不由好生駭然,心想這丫頭在吉祥天裡到底是何角色?居然會厲害成這種樣子,自己在她手上竟是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秦梓見他居然還能動,不由神情微愕,見到風刃劃到他的身體上,不由向前挪了一步,似乎頗為關心他的生死。直到最後看見他像只醉蝦一樣的在地上扭著,又不禁微微笑了起來:“我無惡意,你若不躲,這幾片風刃也只會割破你的衣裳罷了。”
易天行心裡好生駭異,直到此時他才承認對方有足夠的實力可以傷害到自己。想透了這點,他才不禁感歎世上之大,無奇不有,眼前這個看著怯弱無比的小女生,竟是真元比斌苦還要雄厚的修道中人。
他心中凜然,臉上卻還是掛著無害且無辜的笑容。
“你長這麼漂亮,用得著使這種方法耍流氓嗎?我教你幾個好招數,只要你肯使出來,不用你來脫我衣服,我自己會心苦情願變身為色狼的……”
秦梓微惱,右手五指一攏,掌心煙暈被青蔥樣的細長手指捏成扁狀。
易天行感覺身體四周空氣驟然一緊,還沒有說完的那句話戛然而止。他只感覺自己每一寸肌膚都感覺著巨大的壓力,自己的衣服也被壓成了煙盒上的錫箔紙一般,皺皺著緊緊貼在自己身上。
他可不想一直就這樣束手就縛,在心裡尋著解決的辦法,不停默禱經文。此時體內真元像漩渦一般急速運行著,奈何體內真氣再足,體膚所觸之處皆是壓力,每一絲肌肉都在微微發顫,自己根本無法將力量使出來,就像是在深海底拼命掙扎一般。
“如是思惟,不令外念!”
他在自己的識海裡悶哼一句,坐禪三味經當中一直未能全盤體會的思惟法門,終於在這種狼狽的境地下向他敞開了一道門縫。隨著經文的輕頌,易天行放松了對自己體內真元的控制,反讓真元隨著外部的壓力緩緩流轉著,遁自然之道,依佛心無障,真元漸漸歸於控制之中,凌亂之象稍頓。
趁著這機會,他運起法門,體內火元一漲,悶哼一聲,指尖微抬,三粒極高溫的朱火便串成連珠向秦梓所站之處襲去。
秦梓果然有大神通,只見她左手在自己身前由上至下輕輕一拂,一道光滑如鏡的冰面,便毫無先兆地橫生在自己面前。
嗤嗤數響,冰面盡數融去,而易天行喚出的三枚朱火也消失無蹤。
但就是這一霎那,易天行覺著外部那股無孔不入的壓力,竟稍稍緩和了一些。先前一陣巨壓,隨著他身周的空氣緩緩壓至,他身上還好,只是耳膜被震的有些發痛,嗡嗡響著。
此時壓力漸小,神識復又清明,一抬頭卻看見那個厲害無比的小女生,竟是雙頰生起淡淡紅暈,側過了身去。
易天行一愣,下意識地低頭去看,卻看見因為空氣中的壓力,自己的衣服緊緊貼著自己的皮膚,將那不雅的某處輪廓顯現的十分清楚。
他抬起頭來對著側過臉去的秦梓傻呵呵一笑。
這一笑,卻把自己剛悟得的一絲道理全數拋光,也把這難得的戰機可惜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