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進微微一笑,低聲道:「有我在此,沒事的!」含笑心頭一寬,身子下意識的向仕進靠近了些。「呸!大庭廣眾之下,好不要臉!」冷哼聲中,一句清脆低罵傳了過來,也不知誰出的聲。含笑聞聲,臉一熱,低下頭去,急忙與仕進拉開了距離。仕進轉眼瞄去,說話那人是一名年輕少女,眉目俏麗,此時卻遍佈不屑之意。
一名中年道姑瞪了那少女一眼,低喝道:「小小孩兒,莫要多話!」她來到含笑身前三尺,神情平靜,道:「張師妹,你既已來到此處,那是再好不過了。你且稍待片刻,等師叔師伯們到來,我們再行議事。孫師妹,你到山腳下一趟,瞧瞧師叔伯們到了沒有!」此道姑顯然是在場中人身份最高者,那被含笑稱為孫師姐的女子無奈離去,但臨去時瞧向含笑的眼神卻滿是擔憂。
那道姑有意無意的掠了仕進一眼,對含笑道:「張師妹,你雖被掌門宣佈逐出峨眉,但畢竟同門一場,情誼猶在,本派事務你卻也聽得。只是……只是這位少俠並非我峨眉中人,留在此處,恐怕有點兒不大妥當吧!」
眾女目光齊齊落在了仕進身上,仕進眨了眨眼,洒然一笑,對含笑道:「笑兒,我到山下等你!你知道的,我隨時都在你身邊,只要你招呼一聲。」他頓了頓,轉而對那道姑道:「師太,打攪了!在下這便告辭!」他對含笑微微一笑,身形一動,人已是隱沒在彎曲的山徑中。峨眉眾女不禁倒吸涼氣,大是震驚。仕進與含笑到來之時,並未顯露什麼高超武功,故而眾人都只以為仕進不過爾爾,如今卻不得不重新估計仕進的實力了。
含笑深吸一口氣,退到了一角,不再出聲。沒了仕進在身邊,她卻反而鎮定下來。「瞧眼下情形,事情恐怕與自己有些關係!只不知究竟是何事?啊……莫非師父出了什麼事?老天保佑,她老人家莫要出事才好!」含笑想起崆峒派發生之事,心頭一緊。
自含笑到場之後,本來相談甚歡的眾女都靜了下來,眼光總有意無意的瞥著含笑,現場氣氛頓時變得甚是尷尬。含笑仔細觀察著眾人的神情,除卻那些老成持重之人不形於色外,大多神色都是既悲憤又困惑,明顯是曉得一些事情,卻又瞭解得不是很分明的樣子。
含笑終於忍不住,慢慢來到那名中年道姑身前,道:「靜清師姐,究竟出了什麼事?莫非與小妹有關?小妹愚魯,心中不明之處,尚請師姐指點一二!」那道姑靜清神情不變,冷冷道:「待長輩們到來,自會分說明白。師妹只管靜心等待便是!時候一到,便能知曉,也不差這一時三刻!」
靜清城府深沉,卻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樣忍得住。便有一人大聲斥道:「你莫要再裝腔作勢了!難道慈航師伯與慈靜師叔之死你便當真不曉得?她們死得好慘啊!嗚嗚嗚嗚……」說話人正是先前出聲那少女。她悲憤有加,最終卻忍不住痛哭出聲,淚流滿面。一旦有人將事情捅了出來,剩下之人便再也壓抑不住,都紛紛出聲,年紀輕的更是嚶嚶的抹起淚來。
說來說去,峨眉眾女的矛頭卻是指向了含笑。含笑聞得噩耗,心中悲痛,竟一陣失神。慈靜師太雖然脾氣暴躁,待她卻是甚好,慈航師太為人溫和大度,甚是正直,卻不料竟雙雙遇害。待聽得清楚,含笑又是一下震驚,眾人雖然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分明是認定她便是殺害二人的兇手。含笑忍住心中苦楚,問靜清道:「師姐,兩位師叔究竟是如何遇害的?兇手到底是誰?」
靜清沉聲道:「師妹,你既已知曉,我也不瞞你!兩位師叔確是已經遇害,兇手也還逍遙法外!我峨眉傾派而出,尋到了兇手的一些線索,此次的緊急召集令,便是掌門師伯親下,決定在這重陽亭下商討如何追尋兇手之事。待長輩們到來,兇手自然會現出原形。師妹稍安勿躁,到時一切便自見分曉!」
那悲泣不止的少女忽地一抹淚水,越過眾人,來到含笑面前。她大聲道:「師姐,何必說得那麼委婉?師叔臨終前留有遺言,指得分明,她根本就是兇手!」她纖長的指尖幾乎要戳到了含笑鼻子上,微微顫抖著。含笑頓覺寒意傳遍了全身,她勉強張了張嘴,吃力的道:「師妹,說話須得有證據!我……我又怎會殺害兩位師叔?」
靜清冷眼瞧著,卻也不阻止那少女。那少女紅著眼圈,怒聲道:「誰曉得你被什麼鬼迷了心竅?當初掌門無緣無故逐你出峨眉,眾姐妹還道掌門糊塗了,都替你傷心難過!那知你竟狼心狗肺,居然做出了弒殺師門長輩的惡行!你……我殺了你替師叔報仇!」她錚的一下抽了腰間長劍,嗤的一聲刺向了含笑。
含笑閃身避了開去。她瞧著眾人的眼神,心慢慢的向下沉去,越沉越深,身子也冷得像冰一般。眾人都冷冷的盯著她,沒有一人出來阻止此事。那少女劍法已頗得真傳,只見青光霍霍,繞著含笑身子團團而轉,端是圍得水洩不通。她此時出招狠辣,招招奪命,卻已失去了峨眉劍法中那種平和柔綿之氣。
含笑腦子混亂,腳下挪動,輕巧的閃避著對手的招數。她雖心神失守,但隨了仕進這麼久,眼光見識俱非常人能及,況且那些招數她早已爛熟於胸,如何招架,根本是想都不用想一下。那少女儘管使出了渾身解數,終還是傷不到她半根毫毛。「她使的根本不是我峨眉派的武功,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妖法!我們不用跟她客氣!趙師妹,我來助你一臂之力!」話音未落,另一名年輕少女又加入了戰陣。
兩人一夾擊,心神恍惚的含笑頓時陷入了困境。那趙姓少女一招白虹貫日,當胸而來,含笑斜踏一步,避讓開去。正在這時,卻見一道亮光迎頭劈下,白亮刺眼,端是駭人。含笑只覺一陣清冽寒意襲來,腦子不禁一清,終於定了心神。瞧著當頭奔下的鋒利劍刃,她隨手迎去,當的一下,用劍柄格開了這一劍。
含笑疾退數步,沉聲道:「兩位師妹,有話可以慢慢說!如此動刀動劍的,未免傷了和氣!」她掃了眾人一眼,大聲道:「諸位師姐師妹,你們說我是殺害慈靜、慈航二位師叔的兇手,可有證據?小妹自問不曾做過此等滔天惡行,俯仰無愧於心!若非如此,小妹又豈會見到令記便馬上趕來此地?」
那趙姓少女大怒道:「任你百般狡辯,也堵不住這悠悠眾口!廢話卻也休提,看劍——」她挺劍刺去,毫不遲疑。另一少女也是揚劍出招,緊緊配合著那趙姓少女。峨眉眾女中又躍出數人,圍了上去,俱是年少衝動之人。至於年長一些的峨眉弟子,尚存疑問,對含笑的敵意卻不是很重。
含笑瞧著昔日的同門姐妹對自己大打出手,心中黯然。只是事關性命,雖然不欲動手,她卻不得不出招招架了。「大哥便在附近,我只須喊一聲,他便能帶我離開!只是我這一走,反倒顯得自己心虛了……唉,只要能留在大哥身邊,其他事情,又何必在意呢?只是……」含笑思來想去,終是沒有叫仕進過來。
仕進終究還是不放心,又悄悄返回了現場。他隱在暗處,瞧著含笑隨意揮灑,架下眾女的攻擊,不禁暗道:「想不到她竟領悟到了神與意合,劍隨意動的內蘊,進境確是迅猛。嘿,若論習武練劍的天資,笑兒的確是上上之選,若非時日太淺,功力不足,她此刻恐怕已不在智空等人之下!可惜啊!」
雖然圍攻含笑人數眾多,配合又甚是默契,但終究是年輕識淺,經驗不足,含笑應付起來倒不是很吃力,反而顯得游刃有餘。只見含笑身形靈動大方,趨前避後,宛若翩翩起舞的瑤池仙子,於潔白的荷花間穿插游動,輕靈而美麗。她手中劍也不曾出鞘,連劍帶鞘的指東打西,化解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場中不知何時多了數人,都出神的盯著含笑的動作。有峨眉弟子瞧見這幾人,不禁一驚,正欲下拜行禮,為首那人卻示意不要出聲。瞧了許久,其中一人低歎一聲,道:「掌門師姐,想不到不見了才多久,她的武功便精進至斯!嘿,當真可歎哪!」來人赫然便是峨眉掌門慈真師太等一干慈字輩的道姑。
慈真神態恬然,但瞧向含笑的眼神卻有些閃爍。她低聲道:「峨眉武功,在她之手,可謂是發揚光大了!嘿,她已經青出於藍,超過了我。慈觀,讓她們住手吧!」她轉著手上佛珠,雙目卻是閉了上去。
「哼,她便是武功練得太高了,這才會犯下如此大罪!」一名眉毛倒豎的年老道姑冷哼道。她驀地大喝一聲:「通通給我住手!」那聲音渾厚有力,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倒像是男子的聲音。含笑掠身而起,轉眼間便脫出了眾人的包圍圈。眾女聞得喝止聲,楞了一下,待瞧清出聲人模樣,都不禁嚇了一跳,乖乖的低著頭退了回來。
含笑看到慈真,鼻子一酸,於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低聲道:「弟子參見師父!見過諸位師叔!」一眾老尼姑盯著含笑,俱是面有怒容。那眉毛倒豎的慈觀更是大聲道:「哼,你倒是識趣,知道跪下來認罪!不過弒殺長輩,罪惡滔天,天理難容!慈觀身為峨眉執法長老,今日便來執行門規,清理門戶!」她瞪著含笑,本來就有些凶氣的面容更添猙獰,端是凶狠無比。
慈真睜開雙眼,瞥了慈觀一眼,沉聲道:「慈觀,出家之人修身養性,不可妄動嗔念!你須得謹記了!」慈觀怒容一斂,肅然道:「掌門師姐教訓的是,慈觀受教了!」
慈真瞧著含笑,慢慢行了過去。她撫摩著含笑秀髮,柔聲道:「含笑,當初師父逐你出峨眉派,你可曾怨恨師父?」她神情柔和,頗為慈祥。慈觀等人都大急,生怕含笑會突然出手傷了慈真。
含笑仰臉瞧著慈真,哽咽道:「師父您老人家對弟子的大恩大德,弟子永世不忘!您便是將弟子殺了,弟子也是無怨無悔!弟子知道您是迫於情勢,這才不得不趕弟子走的!弟子又豈會恨您老人家呢?」看到慈真眼神中的慈祥憐惜之意,她只覺心中滿是委屈,想著痛痛快快的向慈真傾訴出來。
慈真歎了一聲,低聲道:「你現下已非我峨眉弟子,不受我峨眉管制!若是我准許你重歸峨眉門牆,你可願意?」含笑怔了一下,喜極而泣,道:「弟子當然願意!師父您老人家大發慈悲,弟子正是求之不得呢!」慈觀聞言大驚,大聲道:「師姐,你千萬不可……」她猛地頓住了話語,顯是想到了什麼。
慈真淡然一笑,道:「你既是願意,自是再好不過了!如此我便放心了!」她轉身面對著上百峨眉弟子,揚聲道:「峨眉眾弟子聽令,昔日我曾無故逐女弟子張含笑出門。現下情況有變,我意欲讓其重歸峨眉門牆,眾弟子可有異議?」
峨眉眾人不禁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作答。慈觀卻大聲道:「還有什麼好異議的!掌門師姐說怎的便怎的,我慈觀第一個同意!」她心中卻想:「這張含笑若非峨眉弟子,倒不好用門規治她!只要她重入峨眉,清理門戶之說便是名正言順了!看來掌門師姐也是如此想法!嘿,為何自己想的總不如師姐考慮得長遠呢?」眾人見素來面惡的慈觀都出聲同意,於是紛紛道:「一切聽從掌門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