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五進三!」「馬八退六!」「炮七平四!」「兵三進一!」……兩個老頭瞧著整齊,此時卻像兩隻冒了火的鬥雞一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著,嘴裡辟里啪啦的說著。瞧他們的架勢,就彷彿在進行著生死決鬥一樣,不拚個你死我活就誓不罷休。含笑聽了半晌,才聽出了一點點頭緒來。原來兩人正在下棋,卻是不要棋盤的那種。
進了屋的老頭這時探出頭來,大聲道:「老傢伙,要下棋到一邊去,別吵著我!」他轉眼對楞在一旁的含笑道:「哈哈,小姑娘,你幹嗎還不進來?難道不想救你的同伴了?嘿嘿,別理那兩傢伙,就倆瘋子,有什麼好看的!哦,對了,還忘了告訴你我們的名字呢!嘿,那長著大把鬍子的傢伙叫張三,他身邊那個青色傢伙叫李四!還有,屋裡這怪物叫沙龍!名字很好記的!不是嗎?喂,還楞著幹嗎?進來啊!」
「車四進一,取士,將軍!哈哈,看你還怎麼招架!」那長鬍子的張三剛下了步妙著,這時捋著鬍子得意洋洋的轉過臉來,笑道:「小姑娘,歡迎到這裡做客啊!哈哈,告訴你,那老是笑嘻嘻的傢伙叫王五,綽號笑死人不賠命!哈哈哈……到你了,快下!」他說得兩句,便催促起李四來。
王五愕然道:「我什麼時候有這個外號了?你可別胡說!」那李四眼睛驀地一亮,繃著的臉霎時鬆了下來。他大笑道:「這肯定是他臨時起的!不過呢,嘿嘿,還蠻合適你的!」張三心情沒來由的一緊,他催促道:「別說廢話了,到你了!你可甭想打岔,輸了的人可是要學狗叫的哦!」
李四笑道:「這輸的人肯定不會是我!你走著瞧吧!」他食指輕揮,只聽嗤嗤嗤的聲音響起,不消數息工夫,地上已是出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棋盤。他嘿嘿笑道:「瞧清楚了,看你怎麼大敗虧輸吧!喏,我接下來走的是這一步……」兩個老頭像小孩子一樣蹲在地上,交頭接耳起來。
王五嘟囔了幾句,對行過來的含笑笑道:「別理那兩個瘋子!嘿嘿,咱們來惹惹屋裡這怪物!」含笑跨過門檻,卻忍不住回頭瞄了一下。她心中充滿了困惑。「這三人都是些什麼人?這怪人又是什麼人?他們之間是個什麼關係?我該怎麼辦呢……」她想著,終於進到了木屋裡。
屋裡擺設很是雅致。只有寥寥幾件什物,而且都是木製而成。每一樣卻是無比的精緻細巧,光滑順溜,宛若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淡淡的馨香飄散在屋內,讓人覺著無比的祥和。右側的牆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卻沒有落款。含笑瞄了那畫一眼,隱隱覺得一股寂寥憤懣的氣息湧了出來。王五大咧咧的坐到一把椅子上,嘀咕道:「每次到怪物這裡來都忍不住有氣,閒著沒事弄那麼漂亮幹嗎?」仕進卻被他隨手扔到了一旁地上。
含笑將冰兒放了下來,靠在椅子上,再過去將仕進扶了起來。瞧著他臉上沾了些灰塵,含笑輕歎一聲,伸出衣袖來溫柔的拭了拭。王五這時嚷道:「老沙,快出來啊!這個受傷的小姑娘你是一定要救的!」良久,裡屋還是一片寂靜。
王五也不惱火,只大笑幾聲,道:「你莫要以為我在誆你!這娃兒受的傷我雖不能解,你卻肯定有辦法!」「旁人的死活與我何干?」那怪人沙龍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含笑守在仕進跟冰兒身邊,聽著此言,心底不禁一陣絕望。
王五臉色一肅,正聲道:「老沙,實話告訴你吧!這娃兒中的是七毒掌。七毒掌雖然算不上什麼絕學,不過學的人卻少得可憐,下手之人是誰,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了吧!話我是說到這了,救不救人,那就隨你的便!」內屋沉寂了半晌,終於傳來了沉沉的腳步聲。含笑本來心冷了的,此時卻又開始熱了起來。
沙龍木無表情的踱了出來。他盯著王五,良久才冷聲道:「你確定?」王五正容道:「有些事情我是不會開玩笑的!」沙龍眼光閃爍不定,許久才來到冰兒身邊。含笑心馬上提了起來。沙龍無形中流露出來的威勢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沙龍瞄了冰兒一眼,眉頭稍稍的皺了皺。他低聲道:「的確是七毒掌!」說完,他便轉過身去,就要行進裡屋。王五不禁慌了。他大聲道:「難道你就不管了嗎?雖然這只是跳樑小丑,掀不起什麼風浪!但你的老朋友們若也耐不住寂寞,到時候……哼!」當著含笑的面,他顯然不想將話挑明。
沙龍慢慢的停住腳步。他低低的道:「他們幹什麼也與我無關!世上的一切跟我都沒什麼關係了,我這輩子是要在五台山終老的!」王五伸手按住驚惶不已的含笑,對沙龍沉聲道:「你若真的什麼都不管,也不會整天鑿著那莫名其妙的石頭了!嘿,大家也算做了十來年的鄰居了,多少給我點面子,救救這娃兒吧!」
「老沙啊,那幾個娃兒我們瞧著也順眼,你就幫幫他們吧!」張三李四的聲音也傳了進來。他們雖看似胡鬧,但兩人俱是玲瓏心竅,耳聰目明,屋裡發生的事情自是盡入耳中,當下便也出聲了。
沙龍轉過身來,淡淡道:「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年的諾言,我只是保證不再出手傷人性命,其他的事嘛……」他頓了頓,含笑心一下沉了下去。沙龍的語氣一聽便知是不肯答應。她低下頭去,瞄著冰兒蒼白的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了。
「唉!好吧!」沙龍終於將話說完了。含笑不由得呆住了。王五沒好氣的笑道:「你這怪物可真會嚇唬人!呵呵!」沙龍瞄了含笑一下,皺紋密佈的臉上忽地露出一絲微笑。他淡然道:「把她給我!」含笑遲疑了一下,吶吶道:「你要怎麼醫治她呢?」她總覺得事情變化得太快,快得讓她接受不了。
沙龍道:「七毒掌厲害的地方不在掌力,而是它所帶著的毒素!我必須知道她中的是哪七種毒素,才能針對著解毒!這樣說,你滿意嗎?」含笑臉紅了紅。她將冰兒送到沙龍手裡,但又猶豫著問道:「我能在一邊看看嗎?」她始終不放心。王五笑道:「小姑娘心眼可真多!嘿嘿,老沙是何等人物?他答應的事,又豈會反悔?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喂,老沙,我出去了啊!你慢慢忙吧!」
「你若喜歡,儘管看個夠!」沙龍也不多說,從容的進了裡屋。含笑瞥了仕進一眼,抱起他,也跟了進去。裡屋顯然是沙龍的臥室,一張簡單的木榻,一方大大的木案,一張古樸的椅子,一切顯得是那麼的細緻簡樸。木案上擺著幾樣鐵器,還有一些木頭方塊。含笑瞧著眼前的情景,不禁想道:「這人好奇怪啊!」
沙龍托著冰兒,呀的一聲推開一扇門。原來裡屋內裡還別有天地。進得裡面,沙龍也不理會含笑。他將冰兒放到一張長榻上,自旁邊的架子上抽出一個皮囊。眨眼間,沙龍手中已是變魔術般的出現了一根長長的銀針。他朝冰兒手臂上紮了一針。待拔出針來,他將針放到鼻下嗅了嗅,便又擺弄起架子上的東西來。
沙龍取出一個精緻的玉碗,擺在榻上,再拿下一個青色瓷瓶,那青瓶潤澤晶瑩,顯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他從瓶中倒出些許清液,盛在玉碗裡,再將銀針插進液體中。本來清澈無色的液體突然間泛起了淡淡的色素,似紅似黃,還散發著微弱的腥臭味。沙龍盯著那碗中流液,半晌,臉上露出了微微的哂笑。
含笑尋了個椅子,將仕進安放好,便瞧起沙龍的動作來。待確信他是真心為冰兒療傷之後,她便開始打量起眼前的擺設來。這屋子顯然比外面大多了,若不是放了太多的東西,它本來很是寬敞的。靠近牆壁的兩側是兩個大大的書架,上面疊放著密密麻麻的書籍,紙張都顯了陳舊的黃色。
自兩側到中間,擺了六個架子,每個架子都分了七八層,上面不是藥瓶就是紙包,瞧得含笑一陣眩目。她轉眼瞄向木榻另一端,不覺又怔了怔。那裡置著一方長長的木案,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木雕,每一個都玲瓏細巧,甚是精緻。
「此人必定是個使弄毒藥的專家。聽他們的話似乎已經在這住了十多年。那這些木雕?莫非是他幹活無聊之時所刻?看上去有數百件之多,此人生活想必是無比的寂寥了!」含笑瞥了沙龍一眼,不由得一陣感慨。
外面驀地傳來一陣喧鬧。含笑心情一緊,身子往仕進所在靠了靠,手也慢慢的握住了兵器。沙龍卻毫不在意,還是從容自若的做著自己的事。含笑不禁自嘲道:「膽子怎麼變得那麼小了?這裡的人個個都是高手,便有變故也能應付自如。嘿,終究還是歷練不夠啊!」
咿呀一聲,門被推開了。張三李四王五三人行了進來。窗外光線透了進來,映在他們臉上,三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連一直都是笑呵呵的王五也是一臉的肅然。一股異樣的氣氛在屋內瀰漫著,含笑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沙龍此時十指如飛,辟里啪啦的在冰兒身上點著,下手處俱是人身要害重穴。他認穴之準,手法之精妙,之迅捷,就連眼高過頂心情沉重的王五三人都忍不住喊道:「好指法!」沙龍輕舒了一口氣,低聲道:「好了!其餘的事就不用我出手了!」他徑直收拾起各種散亂的東西,不再出聲。
屋裡頓時一片寂靜。含笑屏緊呼吸,不敢說話。王五三人也呆在那裡,俱是沉默不語。沙龍忙完了自己的事,便轉過身來,盯著三人,淡淡道:「外面來人了!」王五輕輕點了點頭,道:「是的!」
沙龍轉眼瞄向窗外,悠悠道:「我記得數十年前,第一次,陪在我身邊的人有三十二個;八年後,是十八人;五年後,是十人;十三年前,就是你們三人了!嘿嘿,匆匆十幾年,我還以為不會再換人了呢!外面人馬很多嘛!唔,十一,十二……嘿嘿,總共是十五人。哈哈哈……人這麼多,想必我日後是不會寂寞的了!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一股憤慨悲涼的意味自笑聲裡流露出來。那笑聲竟震得含笑耳朵嗡嗡作響。
王五三人都低下頭去,不敢再瞧沙龍。良久,王五才低聲道:「我們也以為可以與你就這樣作鄰而居過完這輩子,但是方丈命令下來,我們也是無可奈何啊!」沙龍笑聲一斂,瞄了三人一眼,忽地歎息道:「嘿,算了,反正誰來還不一樣?你們是陪我最久的一批,說真的,還真有點捨不得!哈哈哈,想不到吧,我這樣的人居然還會有捨不得人的一天!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他又大聲笑了起來。
王五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會意的神色。王五笑道:「老沙,好歹咱們也是十三年的交情了,捨不得又有什麼可笑的?你壓抑了一輩子,現在何不痛痛快快的發洩一下?哈哈哈!」他當下上前,一把抱住了沙龍,張三李四也都大笑著圍了上去。沙龍臉上閃過一絲青色,但馬上轉怒為笑,也反手抱住了三人。
四個老頭子就在那裡抱著哈哈大笑起來。含笑瞧著,感動之餘,竟忍不住嫉妒起來。她暗暗道:「為什麼我就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呢?」她轉眼瞄著仕進,又想:「他算我的朋友嗎?呵呵,真是奇怪啊!」
笑了許久,四人終於鬆開了懷抱。王五滿臉笑意著道:「對了,老沙,方丈還托人給你帶來一樣東西。你瞧瞧吧!」沙龍低聲道:「他也會給我東西?」他心懷疑惑,伸手接過了東西。那是一枚淡青色的玉戒,觸手溫和圓潤,顯然質地很好。沙龍臉色霎時變了數變。他忍不住道:「這……這真是他讓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