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光亮透進廟來,柔柔的灑在地上,鋪在那燃盡的灰燼上,似要將其重新燃起。含笑緩緩睜開眼,卻只見仕進正站在廟門前,背對著她。他手扶著破敗剝落的門框,正定定的眺望著遠方,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含笑起身看到冰兒不在,不禁楞了一下。她吶吶著問道:「她去哪了?」仕進身子震了一下。他緩緩轉過頭來,沙聲道:「她……她走了!」含笑瞧到仕進疲憊的神色,聽到他的話,不由得嚇了一跳。她聲音高了些,道:「走了?她去哪了?她為什麼要走?」沒了冰兒在旁,她忽然覺得一陣不自在。
喀喀喀幾下脆聲響起,仕進五指一緊,竟將門框生生抓下一塊來。含笑不禁退了一步,小聲道:「你怎麼啦?」仕進苦笑一下,道:「我沒事!不過是心情有點差!她為什麼要走?嘿嘿,我也不知道!」他瞥了含笑一下,忽道:「你會走嗎?」他神色間帶了點緊張。
含笑怔了怔,道:「我?」她一陣茫然,喃喃道:「我能走到哪?哪裡才是我該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啊……」想起峨眉山上慈真師太突然冷若冰霜的面孔,想起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含笑忽覺悲由心生,鼻子不由得酸酸的。
「不會走就好!」仕進低低的道。他精神一振,沉聲道:「我們返回昨晚那個地方,瞧瞧他們是什麼來頭?」含笑一怔,道:「你不是要北上的嗎?還有……難道真的不管冰兒了嗎?」仕進臉色一黯,然後笑道:「她會照顧自己的。嘿嘿,總是有人跟在後頭,這可不好。我們最好摸清他們的來路,將事情徹底解決,這樣才能安心上路嘛!反正時間又不急!呵呵,咱們走吧!」
含笑隨在仕進身後,感覺總是怪怪的。往常冰兒在一旁,總會不時插科打諢,說上一些話來解解沉悶。但現下只有她跟仕進二人,兩人的性格都一般沉默,仕進心裡又有事,這一路上兩人竟說不了幾句話。
行了約莫十數里路,含笑忽地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了過來,聲音聽著甚是急促。她瞥了一下悶聲不語的仕進,忍不住道:「你聽到什麼沒有?」「啊?什麼……嘿,是十幾個高手正追趕著一個人呢!」仕進猛地一個激靈,終於回過神來。他精神一集中,便聽到了遠處的動靜。
含笑摸了摸腰畔的三尺青鋒,柳眉一揚,道:「我們去看看!」仕進微微笑笑,道:「哦!去瞧瞧!」他望著含笑英姿勃發的樣子,心裡暖洋洋的,冰兒離去的陰影漸漸的消了去。
兩人折過一處樹林,立見一人正飛速的朝自己奔來。那人身後緊跟著十數人,個個都是身手不凡,眼看便要趕上了那人。仕進定睛一瞧,不禁心膽俱寒,連忙飛身迎了上去。含笑也是嬌斥一聲,錚的一下拔出了長劍,掠了上去。
那人原來卻是剛剛離開不久的冰兒。她望到不住接近自己的仕進跟含笑,漲紅的臉上閃過了陣陣驚喜跟惶恐。她邊跑邊嘶聲喊道:「大……大哥,快走!這……這些人不懷好意!快走!」仕進深吸一口氣,將速度加到了極限。他已經感覺到了經脈在劇烈的拉伸抽搐,似乎就要斷裂了。但他絲毫不顧,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再快一點吧!」
眼看冰兒便要來到自己跟前,仕進卻竭聲悲嚎道:「不要——」只聽蓬的一聲悶響,冰兒嬌怯怯的身子騰了起來,猛地衝進了仕進懷裡。原來一名面上刺了一條青龍的老者恰恰追上了冰兒,揮手之下,登時給了她一掌。仕進接住冰兒,前掠的身子突然一旋,頓時轉了五六圈,像個陀螺一般。那刺龍老者功力深厚,不消解掉這衝撞而來的力道,冰兒只怕會傷上加傷,再難痊癒。
仕進停下旋轉,緊緊抱住冰兒,急聲道:「你怎麼樣了?告訴大哥,你還好吧?你別嚇唬我啊!」含笑停在兩人身邊,警惕的盯著圍過來的人。她偷眼瞥了冰兒一下,心裡也甚是焦急。
「咳咳咳……大哥,你快走!他們……他們要害你!」冰兒勉力說了這幾句,頭一歪,登時暈了過去。
仕進腦子轟的一聲,半晌才回過神來。他顫抖著,畏縮著探了探冰兒鼻息,還好,尚有呼吸。仕進繃緊的心弦鬆了鬆,抱著冰兒,便欲動身為她尋找大夫。瞧到那一大群攔路之人,他眼神一冷,寒聲道:「快些讓開!」
那刺龍老者冷笑道:「真是說笑了!哼,這小賊偷聽了我們的機密,性命早該結了。如今你們既然是他的同黨,那便一起除了!嘿嘿!」他手一揮,沉聲道:「殺了!一個不留!」「哈哈哈!」仕進大笑三聲,將冰兒往含笑手中一放,低聲道:「幫我照顧好她!」他大手拂過含笑手腕,頓時將她的長劍拿了過來。含笑呆了呆,只好將冰兒抱住,退開了幾步。
仕進右手執含笑之劍,左手一抽,將自己的鐵劍也攥在了手中。他兩手斜側,冷眼瞄著正欲撲過來的眾人,就像瞧著手中等待切割的魚肉一般。眾人都被仕進氣勢所震懾,都猶豫不決,不敢上前。那刺龍老者瞧著仕進冷冷的眼神,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惱羞成怒,大聲道:「都楞著幹嗎?給我上啊!」
仕進微微笑了。他低低的說了一句:「你們莫要怨我!」那聲音低沉陰冷,似乎不帶一絲感情和生氣。眾人剛鼓起了點勇氣,聽到這話,卻一直冷到了骨頭深處。他們都大吼一聲,拖刀帶劍的衝了上去,似乎這樣便可以將內心的恐懼驅走。那刺龍老者隱隱覺著一陣不安。他二話不說,馬上朝含笑撲了過去。
仕進冷哼道:「一起來吧!」他右手一振,一劍朝那刺龍老者劈了過去。那左手鐵劍也沒有閒著,它猛地撩了起來,嗤的一聲掃向了衝上來之人。刺龍老者心頭一凜,不敢輕視這勢道剛猛的一劈。他頓住步伐,側身避開這一劍,同時揚掌拍向仕進。這刺龍老者掌風凌厲,手掌掌心隱隱透著黑色,也不知練的什麼邪門掌法。
仕進身子一閃,竄進了人群當中。他鐵劍一轉,劍面掃在一人胸口,登時將那人拍飛出去,竟是直直朝那刺龍老者衝了過去。只見亮光點點,仕進右手長劍一招星雲密佈,叮叮噹噹的一陣亂響,已是架住了眾人的攻擊。那刺龍老者本來傾盡全身功力,意欲給仕進來一下狠的,哪知道自己人一下子飛了過來,讓他不知該接不該接。瞧著哇哇大叫的手下,他歎息一聲,雙掌掌力一撤,化為了柔綿之力,圈住了飛過來之人。
仕進伸腳踢飛了一人,身子猛地後撤,霎時到了刺龍老者旁邊。他嘴角一扯,冷冷道:「你該死!」只見鐵劍一振,自那猶在空中之人脅下穿了過去,噗的一聲,已是透過了刺龍老者胸膛。那刺龍老者只覺胸口一涼,手臂一沉。他接住了那人,卻被這飛撞過來的力道沖飛了數步。砰的一聲,刺龍老者倒了下去,帶著滿眼的不可置信。那人正喜得救之時,瞥眼瞧見老者那圓瞪不閉的眼睛,不由得大叫一聲,嚇暈了。
仕進持劍於背,左手鐵劍則是鮮血涔涔。他長身而立,冷冷瞄著眾人。這幾下疾若閃電,確是不可多得的絕妙殺招。要說真正過招的話,仕進此刻的狀況雖說也能贏這刺龍老者,不過總該要花上數十招。他冷笑一下,身子再次動了起來。他此刻心中滿是殺意,雖然經脈臟腑炙痛不已,他卻想:「不殺盡這些人便誓不罷休。」
眾人見帶頭之人已然喪命,膽氣早就沒了,都揮舞著兵器,腳下緩緩的朝後退去。仕進猙獰著臉,寒聲道:「今天誰也別想走!」他兩眼血紅,雙手隨意揮灑,劍光每閃一次,便有一人慘叫著退了開來。仕進竟沒有殺他們,個個都是折手斷腕的,那斷手抓著兵器,還在不停的顫抖著。
含笑抱著冰兒,身子卻微微的抖了起來。她驀地尖聲叫道:「夠了!」仕進身子一震,停下手來。他轉眼瞄向含笑,眼裡的紅光慢慢的褪了。瞧著滿地的血腥,瞧著那瑟縮著不停發抖的人,仕進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一下。他眼皮止不住的跳動,好半晌才慢慢頓下來。他睜眼掃了剩下那些人,冷聲道:「告訴你們上頭,不要讓我找上門去!否則……哼哼!滾!」
待眾人都溜光之後,仕進才朝含笑行過去。他低聲道:「她怎麼啦?」含笑別過眼去,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自己瞧吧!」她將冰兒遞了過去,仕進歎息一聲,抱過冰兒,伸手摸了摸冰兒脈搏。
「好痛啊!……啊,好難受……」冰兒喃喃低語著,額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那藥鋪的大夫拈了拈自己那幾根稀稀疏疏的黃須,瞄了一臉焦急的仕進一眼,面有難色道:「客官,這位病人恐怕……恐怕已經回天乏術了!」仕進大喝一聲道:「你說什麼?」他抓住藥店櫃檯的手霎時陷進了木頭裡。
含笑也急聲道:「大夫,您再仔細看看吧!肯定還有救的,您說是嗎?」那大夫瞧著仕進扭曲的面孔,瞧著櫃檯上赫然的指痕,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顫聲道:「好,好……我再看看,再看看!」他裝模做樣的探了探冰兒脈搏,卻不禁愁眉苦臉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謊。
仕進狠狠的瞪著那大夫,半晌才一把搶過冰兒,冷哼著奔出了藥店。含笑忙跟了過去。仕進在街上衝來衝去,也不理會是否撞到了人。路人瞧著他那副狀若瘋狂的模樣,都紛紛避讓,指指點點的。仕進喃喃道:「大夫,大夫,大夫在哪?在哪?在哪……」
含笑瞧在眼裡,心裡不禁酸酸的。她幾個起落搶到了仕進身邊,一把扯住他,沉聲道:「鎮定一點,這種掌傷尋常大夫是治不了的!你不能慌了神啊!」仕進頹然的停了下來,低聲道:「那我該怎麼辦?她一定不能有事的!」
含笑道:「咱們先將她的傷勢穩住再說!總能找到能將她醫好的大夫的!你放寬心些!」仕進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真氣源源不斷的渡了過去。冰兒這掌傷頗是奇怪,她五臟六腑震動雖劇,卻也不是致命之傷,但她體內總盤旋著一股邪邪的東西,正拚命的侵蝕著她的活力。仕進已是竭盡全力,卻只是阻緩了它的腳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