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長長的吁了一下,鬆開了搭在仕進身上的雙手。他身子晃了一下,喃喃道:「行了!應該行……」他聲音漸漸的低了,人也慢慢的倒了下去。仕進吐出嘴裡咬著的東西,大驚著轉身。老頭神色疲憊,本來紅潤的臉此時白得像紙一般。他胸膛輕輕的起伏,兩眼緊閉,卻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仕進確信老頭無事,這才鬆了一口氣。也難怪老頭疲累至此。仕進一身功力深厚無比,雖然無法動用,不會跟老頭的真氣抵抗。但老頭想要將其一一疏通,還要導引其流入正軌,中間卻是阻難重重,舉步維艱。虧得老頭功力高絕,才能最終大功告成。
仕進扶著老頭躺好,便緩步來到了山洞外。身體內力量在緩緩流動,他嘴角微翹,淡淡的笑了。重新感覺到內息的存在,仕進心中無比的暢快,滿足。他清嘯一聲,縱身而起,在半空旋了幾個***。那身法輕靈流暢,毫無阻滯之處。
仕進拾起一根樹枝,一抖之下,頓時將上面的葉子震開。他以樹枝代劍,刷刷的使起劍招來。只聽枝條尖端嗤嗤作響,勁風激盪四揚,頓時在地上刺出了一個個小洞。「著!」仕進大喝一聲,手腕一振,枝條呼的一下劈向了一塊大石頭。「砰——喀!」樹枝折成了兩段,那石頭上卻只顯現了一道淡淡的灰痕。
「唉……」仕進歎息一聲,瞧著手中剩下的一截枝條。他靜默良久,將樹枝隨手一扔,大笑道:「上天已經待我不薄,還奢求那麼多幹嗎?知足常樂呵!哈哈哈……」
回到山洞,仕進瞥了一下仍在沉睡的老頭,忽地想道:「他跟無名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呢?以他們二人的武功,要說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便打死我也不信。但是為何在武林中聽不到半分關於他們的消息呢?他們二人似乎都藏有心事,是什麼呢?他病發的時候是不是真實性情的流露呢?郝強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真想快些解開這許多謎團啊……」
「哈哈哈……抓到你了!看你還認不認輸?」老頭忽地大笑著挺直了身子,坐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仕進胳膊,滿頭的白髮隨著身子的抖動而輕顫。仕進驚道:「你怎麼啦?」他瞧著老頭眼神裡的深邃消了去,旋即明白過來。老頭又再病發,變回了瘋瘋癲癲的樣子。
老頭搖著仕進胳膊,笑嘻嘻道:「快陪我玩!陪我玩!我要玩捉迷藏!來呀!」仕進鼻子一酸。他勉強笑道:「好!我陪你玩!怎麼個玩法?」老頭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鬆開手,笑道:「你來追我,追到我算你贏;嘻嘻,追不到就是你輸了!哈哈哈,輸了可是要罰的哦!」他忽地狐疑地瞪著仕進,道:「我怎麼沒見過你呢?嘿,不管了!能陪我玩就行!來呀,我可要走嘍!」他身形一拔,頓時掠出了山洞。
仕進不敢遲疑,馬上跟了出去。但老頭一覺之後,似乎變得精神百倍,轉瞬便去了老遠。仕進開始還能聽到他的哈哈大笑聲,但漸漸的聲音就低落下來,幾不可聞。仕進大急,忙催運真氣,加快速度。內息滾滾流過經脈,仕進忽覺胸膛一悶,腳步一個踉蹌,差點便栽倒在地。他喘了幾口粗氣,苦笑想道:「我現在這樣子,怎麼可能追得上你?看來忘記這個名字倒真是蠻適合你的!」
仕進在山野間尋了半天,還是不見老頭蹤影。他知老頭定是又忘記了,早就不知跑到了哪個角落裡了。「看來是找不到他了!他如此武功,想必是無人能傷到他的。嘿嘿,莫名其妙的跑出來,再莫名其妙的不見,人生真是奇妙哪!算了!還是回去找含笑她們吧!」仕進自嘲著笑了笑,逕直循著來路回到了當日跟二女分別之處。
所有的人都已不見蹤影,現場空蕩蕩的一片,地上血跡跟打鬥弄出來的裂痕都消失了,似乎有人收拾過一樣,幾乎瞧不出有過動手的跡象。仕進心越糾越緊,慢慢的提到了半空。他意識到了,事後肯定又有大批人馬來過。「她們會不會出事呢?」仕進正想著,眼睛忽地一亮。他發現了附近一叢灌木中有點異樣,似乎閃著點點亮光。
這灌木叢離道路甚遠,密密麻麻的。那葉子墨綠色,邊沿呈鋸齒狀,長得非常茂密,幾乎將枝幹都掩了起來。仕進湊了過去,仔細的瞧著。他驀地從灌木叢中抽出了一把長劍,嘩的一聲,這無人的荒野裡頓時蕩起了一陣喧鬧。「這是她的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仕進輕輕撫著劍柄上「張含笑」那三字,眼皮猛的跳個不停。
他急速的喘了幾口氣,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不能慌!不能慌!一定要冷靜下來!」仕進鎮定下來,再仔細的瞧了一下現場,看能否尋到什麼線索。「咦?這是……」仕進抽了抽鼻子,精神不禁大是振奮。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辛辣之氣。雖然隔了許久,仕進還是對這氣味記憶猶新。這是冰兒用來整人的藥物,他不知道嘗了多少次,現在還心有餘悸呢。
「莫非是冰兒留下的信號?」仕進將含笑的劍別在了腰間,馬上循著氣味跟了過去。他進到了樹林裡,轉了良久,終於停在了一棵大樹旁。氣味在樹上顯得分外強烈。「她們二人定是遭人俘虜了!冰兒甚是機靈,想必到了此處,尋到了機會,於是將藥物留在樹上。定是這樣了!我得趕緊去救她們!」仕進深呼吸一下,再尋了下去。
不知為何,每隔一段距離,仕進便能發現冰兒留下來的小東西。而且,路上漸漸的出現了大批人馬的跡象,似乎是那些人以為去得遠了,無須再刻意掩飾什麼了。但仕進心裡卻漸漸的浮起了疑團。他想道:「這些人行事如此周密,冰兒哪有那麼多機會留下記號?莫非這是一個陷阱?嘿,便是陷阱也要走這一遭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仕進速度變得更快了。
慢慢的跟到了一個市集,仕進停下了腳步。只見眼前喧鬧異常,人人臉上都帶著躁熱浮動的神色。他們或討價還價,爭得不亦樂乎;或口角大起——你罵我一句娘,我又罵你一句娘,你再回罵一句……還有那坦胸露乳的屠夫,正滿臉猙獰的操起油膩無比的牛耳尖刀,大力的朝案板上那紅膩膩的肉跺了下去。尖銳的嘶喊聲此起彼伏,聽在耳裡,讓人忍不住牙齒根都發酸。
「看來找不到線索了!還是問一下人吧!」仕進皺起了眉頭。他很快微微笑了,大步溶進了這熱鬧的世界。情況很快問了出來,真有大隊人馬經過這市集。答話那人攥著手中那錠銀子,樂得屁顛屁顛的。「大爺,我瞧得非常清楚,那些人就是進這間屋子。真的!對了,大爺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他不僅回答了仕進的問題,還巴結著帶仕進來到了一間大屋前。仕進瞧著他一副諂媚的模樣,笑著揮揮手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那人臉上閃過一絲失望,悻悻著走開了。他本來以為還能再賺上一筆的。
仕進在附近尋了一間客棧,住了下來。他再找了一家鐵鋪,要了個劍鞘,將含笑的劍插進去。他再要了一把長劍。那劍色澤班駁不一,明顯是一把劣質鐵劍。仕進拿在手裡抖了兩下,想道:「還湊合著能用吧!」他心知救人一事須得謀定而後動,於是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靜靜的等待著夜晚的到來。
是夜,仕進蒙上黑巾,自客棧裡飄了出來,來到了那屋子外面。他凝神傾聽一下,淡淡的笑了。「就憑這些人,還想擋得住我?嘿嘿!」屋裡寂靜一片,仕進卻還是聽到了數十人細微的呼吸之聲。這些人武功都不弱,只怕僅遜含笑一籌,在江湖上也是拿得出手的高手了。但仕進功力即便才恢復一成,卻已是能對這些人不屑一顧了。
仕進無聲無息的掠進了屋內。他避過了那些潛伏著的高手,一路竄高伏低的向內裡深進。這大屋內屋宇連綿,甚是廣闊。一時之間,仕進竟不知該往那裡尋去。他定了定神,便往那***通明的大廳掠去。「在那裡肯定能探到點情況的!」仕進想著,自側面騰到了屋頂上。
「你說我們費那麼大勁,真的值得嗎?我就不信他有那麼厲害……」仕進心中凜然。他聽出了說話此人正是當日個那矮小老者一起的老高。「咳咳咳……高天,有些話最好不要多說。說不定……唔,公子爺說了,務必要將那峨眉張姑娘帶回山莊。至於她身邊那小子嘛,嘿嘿,聽說他身懷玄木令,倒還有些價值,便一併帶回去吧!」一個甕甕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帶了點沙沙的感覺。
那高天悶聲道:「真想不通!我們這麼多人在此,居然連話都不能暢快的說!藍洪光,此事你負責,你老實說一句,任務真是……真是公子爺命令下來的?」那甕甕的聲音再次響起:「高天,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問得也太多了!將事情好好的辦妥,那才算對得住公子爺!」
高天怒道:「我就不相信……公子爺會下這樣的命令?居然……」「老高,不要說了!我們盡力就是,嘿嘿,閒了幾十年,也該活動活動了。」聽聲音正是那矮小老者。那藍洪光冷聲道:「蕭浪山,你也算識相之人,早該好好說說高天,省得他嘴巴關不住,整天胡說八道!」
另一懶散聲音響起:「好了!你們就不要吵了!都一大把年紀了。嘿嘿,吵得俺想清淨一會都不行!」那藍洪光冷笑道:「如果人人都像你這般,每天除了睡就是睡,那這世道便太平許多了。我也不用每天浪費那麼多口水跟他們爭執了!」
那懶散聲音笑道:「我可不只是睡哦!我還會吹吹長蕭,唸唸唐詩,啃啃雞腿,泡泡溫泉……哈哈哈,我每天可都是忙得很哪!喏,那邊那塊木頭才是整天無所事事呢!他就淨會發呆,我可比他好多了!呵呵呵……」廳內眾人都不禁大笑起來。他們都認識了大半輩子,雖然稍有爭吵,感情卻挺深的。
仕進眉頭緊鎖。廳中一共五人,個個都是一流高手。那高天跟矮小老者蕭浪山暫且不說,那藍洪光呼吸勻和悠長,顯然功力甚是深厚。而那懶散聲音雖然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但實質上卻像一把藏在鞘裡的利劍,那悄悄溢出來的劍氣讓人忍不住心生寒意。最讓仕進忌憚的卻是那個一直沒有出聲之人。那人只靜靜的坐著,無聲無息,就像個幽靈一般,讓人捉摸不透。
換了完好之時,仕進自是不會害怕這些人。但此時他卻不得不顧忌。他暗暗盤算著:「這五人,若只對上一人,我倒有必勝把握。對上兩人,那便很是勉強了!三人一起,就只能落荒而逃。唔,一定不能驚動他們。」
那蕭浪山忽地道:「他們本來是三人的,有一人去了哪裡?你們想過嗎?」他沉聲道:「那人才是關鍵所在。老實說,我們當中無人是他的對手。他若出現,我們能否完成任務還是個未知之數呢!」那一直沉默之人突然冷哼一聲道:「他在哪裡?」
那懶散聲音笑道:「哈,木頭終於忍不住心癢了!嘿嘿,說實話吧,我跟老蕭討論了許久,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人在武學的見解方面,已經遠超我們這些人。不過老蕭被人家一嚇就跑了,倒不知他功力如何。不過那人年紀甚輕,功力想必也高不到那裡去。我們對上他時,須得在這上面打點主意,免得陰溝裡翻船,栽在一個小伙子手裡。老高,你說是吧!」
高天遲疑一會,道:「我想了很久,心裡一直想不通。你們說,那年輕人會不會是玄木令主呢?」廳內霎時寂靜一片,靜得只有他們幾人那濃重的呼吸之聲。仕進也是心頭一震,屏緊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