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第二卷:高處不勝寒 第四十六章 意外之喜
    眾人此時終於露出了畏懼的神色。他們爬到了無空前面,以身子圍住無空,都齊齊瞧著一步步跨過來的仕進,眼神裡滿是懇求之意。一人顫抖著出聲道:「玄木令主,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們方丈吧!您若要報仇,我們所有人都可以心甘情願就死,那就用我們全部的性命換方丈一命,可以嗎?方丈他一人身繫整個江湖的安定哪!您……」他顯得有點心虛,卻還是堅持將話給說完了。

    仕進俯眼瞪著眾人,森然著道:「你們的性命?嘿嘿,你們的性命值幾個錢?現在你們只能怨無空做錯了事!他若只衝我一個人來,我反倒不會那麼恨他!嘿……咳咳,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不該傷了她!咳咳咳……」他驀地急速的咳嗽起來,身子也微微的抖了起來。

    仕進胸膛不住的起伏著,那濃重的喘息聲在黑暗的樹林中迴盪著,甚是清晰。他緩緩的閉上眼睛,竭力平服著自己內心的激盪。眾人瞧著眼前那似乎模糊卻清晰的孤高黑影,心頭一陣絕望。他們互相瞄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他們都輕歎一聲,慢慢爬到無空旁邊,伏到無空身上。他們已是無力救下無空,只能以身子來為他多擋上一擋了。

    仕進慢慢睜開眼睛,整個人頓時顯得冷若冰霜。他輕輕抬起手掌,冷聲道:「你們放心,一個都不會少的!……誰?」他忽地大喝一聲,竟放過了眾人,轉身騰身而去。只見黑暗中掠出了一個黑影,一把抄起地上的含笑,霎時沒入了濃濃的黑幕中。

    仕進此時已顧不上無空等人,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搶回含笑。誰也不能將含笑搶走,就是閻羅王出手,他也要闖下十八層地獄,殺鬼殺判官殺閻羅,殺盡一切阻擋之物。「含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仕進暗暗的發誓,緊緊的跟著前面的黑影。

    前面那人武功也是高得駭人。他帶著含笑,東轉西折,身法甚是飄逸從容。仕進開始還能拉近一些距離,漸漸的卻感覺到力不從心起來。他的真氣此時正緩緩的流動,每運轉一周天卻都會慢上一拍。他就像是攀上那高聳如雲的顛峰之後,正止不住步的慢慢往下滑,就不知什麼時候是谷底而已。仕進卻無暇多想,他只管咬緊牙加快腳步。

    只聽林中呼哨作響,外面四人都急匆匆的衝往了林子深處,似乎有人通知他們事情有變。仕進也不理會他們。前面那人轉了幾轉,終於衝出了樹林。他帶著含笑掠過了幾個山頭,卻忽然在一塊空地上頓住了腳步。仕進也停了下來。他硬硬壓下了自己急促的喘息,裝著從容自若的樣子。他想道:「不能讓此人瞧出什麼端倪來!」

    這空地四下空曠,若有人出現,一下子便能瞧到。真想說什麼秘密的話,這個地方正是上好處所。那人靜靜的站著,模糊中整個人卻給一種無比的沉重的感覺。仕進緩緩的吁了一口濁氣,胸口的煩悶終於稍解。他寒聲道:「將人還我!」

    那人溫聲道:「你真的確定要將她帶在身邊?」仕進一怔,道:「是你?」那人一出聲,他便聽出了此人正是雷正剛。他馬上怒聲道:「你還敢來見我?若非你的解藥,我又豈會弄成這樣?她又豈會……豈會……」想起含笑之事,他心中便宛如刀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了。

    雷正剛歎息一聲,道:「這姑娘肋骨斷了幾根,五臟六腑也是損傷不小,還好她功力不弱,下手之人也收回了三分勁道,否則……不過若不及時加以醫治調理,她只怕真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你若不信,盡可以自己瞧瞧!」他手臂一振,含笑便輕輕的朝仕進飄了過來。

    仕進聽了此言,一時驚喜莫名,那冰冷的心霎時暖了起來。他輕柔的接過含笑,結巴著道:「難道……難道……」他馬上探手摸上了含笑手腕。雖然那脈搏甚是微弱,還忽快忽慢的,但它還在跳動,這卻是確實無疑的。仕進顫抖著伸手探往含笑鼻下。「還有呼吸!」他想道,心臟驀地怦怦的猛跳起來。這一瞬間的喜悅竟讓仕進呆在了當場。

    仕進喃喃著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的手明明已經一片冰冷,莫非……」他心頭咯登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入手卻也是一片冰冷。想到自己體內的種種異象,仕進一瞬間已是瞭然。他苦澀的笑了笑,想道:「這有什麼打緊的!只要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雷正剛這時道:「我也不多解釋什麼!我本來以為他用的還是以前那種藥,我也試了試,一切都很正常!結果給了你……嘿嘿,幾十年光陰,原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一棋差,滿盤皆輸矣!希望事情不至於壞到如此地步!唉……」他身子一瞬間顯得佝僂許多,似乎身子上又壓上一付無比沉重的擔子。

    仕進得知含笑暫時還無恙之後,對雷正剛的怨恨漸漸的消了些。他靜默半晌,道:「你說的這些,我一句也聽不懂!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是否真想害我?」他緊緊的盯住雷正剛,眼神裡流露著急切的希冀。

    雷正剛道:「害你?嘿,我若真要如此的話,他也不必用到下毒這一招了!」他仰臉瞧著漆黑的天幕,接著道:「他為人甚是固執,認準的事情便永遠不會更改!我……我也是無能為力呵!」

    仕進忍不住譏諷道:「不要告訴我你這是虛與委蛇?事情的對與錯難道你分不清楚嗎?枉你還頂著一個正義的名號!哼哼!」雷正剛低下眼道:「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這次他是輕敵了,才會遭受慘敗!嘿嘿,少林的實力如何,你知道嗎?別說區區一人,就算整個武林加起來,那也不是少林的敵手!我若頂撞了他,唉……我跟你解釋什麼呢?這有什麼好解釋的!」他長歎一聲,神色間甚是落寞。

    仕進怔了一下。想起林中那些人的剛烈,想起他們對無空的拚死維護,他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想道:「這些人隨便一個都能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叱吒一方,現在卻全都身在少林,歸心於無空。這……無空既有如此龐大的實力,為何還要這般做法呢?」他思來想去,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雷正剛淡然道:「你莫要以為他是為了一己私利!他若是如此之人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人甘心聽命於他了!他……其實他也是想將整個江湖好好的整頓一番,讓所有的人都能安安穩穩的,不用再過那些提心吊膽,血雨腥風的日子。」他忽地高聲道:「你可知道,這世上能讓我佩服之人很少,算起來也不過是三個半而已!你知道他們都是誰人?」

    仕進搖了搖頭。雷正剛道:「當年黑道至尊杜白衣文采風流,端是讓人驚羨不已,雖然我們處於敵對立場,我卻是十分佩服他的!第二人,唉……不說他了!我佩服的三人當中,無空是排在首位的!你道是為何?」

    仕進想起無空那高大挺拔的身軀,那無形中流露出來的雄俊之氣,也忍不住道:「他確實有其過人之處!」但瞧到懷中含笑那隱約憔悴的臉,他卻不由得冷哼一聲。

    雷正剛道:「他為人堅韌果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這是我一輩子都學不來的;他眼光獨到,幾乎沒有看錯過一件事!想那杜白衣何等厲害,在當時來說根本是無人能敵,卻被他巧施小計,打成重傷!最後我們才能趁機將其置之死地!嘿嘿,你莫看他出家當了少林和尚,其實他文章之才更勝武功!他總是將自己的光芒藏了起來!嘿,其實哪裡藏得住呢?我跟他交往了一輩子,卻知道他甚少將自己的事掛在心上,想的總是別人的事!唉,只是他這次真的錯了……」說起無空,雷正剛語氣裡帶著一種奇怪的感情,似乎敬佩,似乎惋惜,又似乎感歎。

    仕進冷笑著道:「你說的這些,我可一點也沒感受到!他為人如何,也不關我的事!你引我到此,恐怕是想救他吧!」雷正剛歎息道:「無論是誰遭遇到這般對待,想法只怕都是這樣!不錯,我是要救他!我本來是想……嘿,我不知道你為何能將他們傷成這樣,我趕到現場時你們已經是兩敗俱傷……呃,好像你不似有傷的樣子!嘿,我是不會讓旁人殺了他的!」

    雷正剛沉默半晌,又道:「你可知我佩服的那半個人是誰?」他頓了頓,馬上道:「是你!能將武功練到如此境地,我等是遠遠不及,這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不過你瞧上去不通世事,許多事情都做得不盡完善,恐怕是缺少歷練的緣故吧!所以我只佩服你的武功!」

    仕進忽地道:「你說我還可以繼續相信你嗎?」他溫柔的撫摩著含笑的長髮,眼光卻緊盯著雷正剛。雷正剛楞了一下,便笑著道:「這該問你自己!我自問行事不曾有愧於心,但此次……嘿!你自己做決定吧!這姑娘再拖下去恐怕真就來不及了!」他瞬間便醒悟了仕進問這話的意思。

    仕進猶豫良久。他感覺含笑脈搏越來越弱,自己的胸口也是隱隱的痛了起來。他終於抬起頭來,道:「我將她交給你,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如若她傷重難治,又或者你們再施什麼陰謀詭計,哼,我發誓,一定讓整個江湖翻轉過來!」最後一句話,仕進說得斬釘截鐵,甚是決絕。

    雷正剛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微笑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把她交給我吧!」仕進鬆了鬆手,將含笑平平遞了過去,但到了半途,他卻倏地縮了回來,狐疑著瞄向雷正剛。過了約莫半刻鐘,仕進澀聲道:「來日她醒來之後,麻煩你告訴她,我如若無事,必定會去找她的!」他再深深的望了含笑一眼,終於將含笑給到了雷正剛手裡。

    雷正剛瞧著仕進,半晌歎息道:「希望你以後不要為難少林弟子!他犯下的錯那自有他自己來承擔,莫要傷及到無辜!我……算了,你還是多多保重吧!」他想著說點什麼,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他腳尖一頓,登時帶著含笑飄然遠去。

    瞧著雷正剛消失之處,仕進呆立良久,只覺心頭一陣悵然。他悶哼一聲,嘴角又湧出了鮮血。他苦笑著自語道:「傷及無辜?嘿,真能挺到哪個時候,我便從此不傷一人,這又有何難的?」

    仕進展開身形,掠向了山下。初時他還能平穩自如,漸漸的身子卻有點搖晃起來。回到客棧之時,已是將近清晨,冷風陣陣襲來,仕進忍不住顫抖一下。臟腑之間漸漸的有了感覺,先是麻麻的刺痛,接著便是輕微的撕扯,慢慢的變成了鑽心的裂痛。

    「我要堅持下去!有些事情總要交代一番才行!」仕進忍著疼痛,潛進了自己的房間。旁邊冰兒房裡還亮著燈光。仕進心疼著想道:「莫非她這是徹夜未眠!唉……我以後照顧不了她,希望她自己懂得照顧自己了!」

    「冰兒吾妹:見字安好!為兄尋及玄木令主,終將其重傷,但己身也是傷重難治,須得另覓他地靜養!盼吾妹勿以余為念!切記好生照料自己!兄字!」仕進顫抖著寫下了這些字,終於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紙上頓時沾上了幾點血跡。

    仕進悄悄的來到冰兒房外。他自窗紙縫裡瞧了進去,卻只見冰兒正伏於桌上,低著頭搗鼓著些什麼。那油***苗不住閃動,油碗裡的火油卻幾乎見了底,想必是燃了整整一夜。

    「想不到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上!唉……」仕進等了許久,還不見冰兒抬頭,只好黯然的伸指一彈,那信嗤的一聲穿過窗紙,射進了房裡。他也不多看,腳尖一撐,整個人便掠出了客棧。他留下的,卻只有斑斑點點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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