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進趕到羅軒所在的客棧時,只瞧著他提著一個小包裹出去,便跟在了後面。羅軒此時換了一身衣裳,頭髮也束了起來,露出了猙獰可怖的面孔,直嚇得街上了行人紛紛避讓,膽寒不已。羅軒自己卻毫不在乎,不慌不忙的邁著步子,心情似乎還不錯,饒有興趣的左右瞧著。
走了一段路之後,迎面便是一群江湖人士。羅軒行到其中一人跟前,低聲說了幾句,便將手中包裹遞給了那人。仕進站在附近的一個小攤子旁,那話聽得甚是分明,卻是:「這位兄弟,你是正氣堂的人嗎?晚輩久仰雷門主老前輩正義執言,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正氣堂也素為江湖同道排憂解難,當人所難。晚輩有一冤屈,盡已書寫於此包袱當中,煩請兄弟呈之於雷老前輩,讓他老人家為晚輩主持公道!多謝了!」
那人瞧到羅軒面容,眼裡閃過一絲異色,臉上神色卻平靜如水。聽了羅軒這番話,他接過包裹,點頭答應了此事。羅軒大大鬆了一口氣,再次道謝一番,便轉身大步走開了。
「冤屈?」仕進跟在羅軒身後,腦子裡的疑問越來越大了。羅軒到得原先那個山坳,對著埋著包裹的那樹放聲痛哭了一場,便自懷裡掏出一條血紅絲巾,綁於頭上,便往山上性去,神情悲憤但堅定。
仕進只覺眼皮猛跳,心神不定的跟著來到了半山腰。他停下腳步,自隨身帶著的包袱中取出黑袍,披上身來,再套上了面具,這才隨了上去。
黃山此時已是群雄雲集,山上到處都是豪傑好漢,見到羅軒如此模樣,不禁議論紛紛,都跟在了後頭,想瞧瞧熱鬧。劍會期間,山上的安全工作都是由少林寺經手,頓時便有數名精悍的光頭和尚出面攔住了羅軒。眾人都能瞧出,羅軒此時的模樣分明是要向人尋仇。
羅軒瞪著那幾名少林僧人,良久才盤腿坐下,道:「大師意思在下明白!哪位英雄好漢能幫兄弟一個小忙?」他掃了圍過來的群豪一眼,眼神裡甚是平靜,就如同一潭幽深灰暗的死水。便有好事者高聲應答。
羅軒嘴角微微一扯,似乎笑了笑。他道:「謝謝諸位英雄了!那便勞煩通知華山派一聲,便說若想知道殺害他們弟子的兇手是誰,請馬上趕到此地。」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還有一些時候,告訴他們,午時一過,兄弟拍拍屁股便走人,過時不候!」
群豪嘩的一聲鬧開了,這幾日華山派年輕弟子連連遇害,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黃山,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著這凶殘的殺手。現在突然間有了線索,而且還是這殺氣騰騰,滿臉凶橫之人所言,群雄都心想道:「其中必定有所蹊蹺!也不知華山派做觸了哪裡的霉頭,居然惹上了這等麻煩!嘿,就等著瞧好戲吧!」
陳飛揚這幾日心情很糟糕,接連幾個弟子喪命,死狀之慘,便連他這見多識廣的老江湖都為之震驚,但搜尋之下,居然連兇手的影子都找不著,他心裡之憋悶,可想而知了。正在此時,龍雲飛與雲輝濤急匆匆的來到了他跟前。龍雲飛臉色激動,大聲道:「師父,師父,殺害師弟們的兇手找到了!」
陳飛揚臉色一鬆,道:「拿到兇手了?」雲輝濤卻道:「師父,事實上我們還不知兇手是誰,不過剛傳來消息,一人揚言知道線索,要我們前去一談!」陳飛揚瞪了龍雲飛一眼,道:「你這毛躁性子還是改不了,說話不清不楚的!你該向自己師弟多學習學習!」龍雲飛瞄了雲輝濤一眼,眼神裡閃著一絲妒忌。
等華山派諸人趕到當場之時,那狹小的地方已是擠滿了各路豪傑,便連附近松樹突巖之上都立滿了人。眾人望著那閉目盤坐著的羅軒,瞧著那獵獵飛揚的血巾,紛紛議論著,嗡嗡之聲此起彼伏。
「快讓開,快讓開……華山派的人到了!」眾人勉強擠讓開了一條小道,讓華山諸人恰能通過。陳飛揚瞥了羅軒一眼,正想說話,旁邊站著的一名少林老僧卻過來道:「陳掌門,此事希望你能妥善處理!此次劍會非同小可,方丈說了,不能出了半點紕漏!」
陳飛揚忙道:「了空大師言重了!陳某還不清楚事情因由,待問清前因後果,陳某只求知曉殺害本門弟子兇手所在,其他一切,便由大師全權處理!」了空瞥了羅軒一眼,閃過一絲寒光,道:「既是如此,陳掌門可以隨意了!貧僧職責所在,要在一旁監督一二,萬望陳掌門莫要見怪。」
陳飛揚謙遜兩句,便對雲輝濤道:「你上去問一下,看看他是否當真知道情況。」雲輝濤恭謹應道:「是,師父!」他來到羅軒面前,道:「華山人已在此地,尊駕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羅軒睜開雙眼,緩緩的站了起來。他盯著雲輝濤,忽地奇怪的笑了笑,眼神裡似乎滿是嘲諷之意。雲輝濤只覺心底一陣不舒服,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鎮定心神,道:「尊駕如此模樣,莫非我華山派有何不當之處?若然當真如此,尊駕但說無妨,這麼多英雄好漢都在此處,想必會給尊駕一個公道的。但還請尊駕明告,殺害我諸位師弟的兇手究竟是何人?」
羅軒嘿嘿冷笑幾聲,悠悠道:「兇手是誰,我倒是知道的!你華山派也沒有得罪過我,不過是某些人不檢點,讓我抓到了把柄而已!嘿嘿,雲輝濤,二十五歲,華山派掌門座下二弟子,機智冷靜,武功了得,是眾所周知的下任華山掌門!嘿嘿,了不得,了不得啊!」
雲輝濤聞言不禁臉色大變,但仍強自鎮靜著道:「尊駕謬讚,雲某愧不敢當!尊駕究竟想說什麼,痛快說出來便是,何必如此吞吞吐吐?」龍雲飛此時沉著一張臉,顯然那句「下任華山掌門」刺痛了他的心。
羅軒以手撫腰道:「你果真想知道事情真相?嘿,好吧,你過來,我說與你聽,這殺害你們華山數名弟子的兇手到底是誰?現在也只有我一人知道真相而已。哈哈哈……」他仰天大笑著,笑得連淚水湧出眼眶都不知道。雲輝濤遲疑一下,終於上前兩步,靠近了羅軒。
「你聽好了,這兇手便是——」羅軒故意拖長了聲音,圍觀眾人不由得伸長了脖子,都想知道這膽敢招惹華山派的人是誰。華山派等人尤其緊張,都屏緊呼吸,等著結果出來。雲輝濤更是湊了上去,想著聽清楚一點。他想起自己師弟們的慘狀,不禁握緊了拳頭。
「兇手便是我了!嘿嘿!」雲輝濤耳中剛聽得此話,便覺身子一麻痛,登時軟倒在地,顯是遭了羅軒的暗算。羅軒胸口其實裝了機簧暗器,他剛才以手叉腰,正是準備著啟動暗器。他手一動,剛傷了雲輝濤,便覺一陣狂風刮過,整個人頓時不能動彈。
其餘人只見羅軒嘴唇動了動,然後雲輝濤馬上撲然倒地,接著羅軒表情僵硬,身邊卻多了一人。期間過程話說雖長,其實不過彈指工夫,眾人不禁都呆住了,定定的瞧著那多出一人,此人正是仕進。
仕進其實早就到了現場,不過因為外面人太多了,他不想現身,只能遠遠觀望著。待看到羅軒手一動,他便知事情糟糕,立刻飛身而入,制住了羅軒。
陳飛揚是最早回過神之人。他瞧見雲輝濤一動不動的,胖胖的臉上劇烈的抽動起來,人也掠了過來,一把抱過人,急聲道:「輝濤,輝濤……你怎麼啦?」羅軒身子雖然不能動,卻還能說話。他大笑著道:「陳掌門,你放心,他沒事!我怎麼會讓他有事呢?哈哈哈……我還要讓他嘗嘗那種鑽骨噬心的痛苦呢,那會這麼便宜就讓他死呢?哈哈哈……」羅軒狂笑著,笑聲裡的怨恨陰寒,讓人不禁心生顫意。
陳飛揚怒吼一聲道:「你去死吧!」他放下雲輝濤,身形一顫,人便激射而去,碗口粗的拳頭對準羅軒的腦袋砸去。華山派眾人見他鬚髮皆張的,渾沒了平時笑容可掬的和氣樣,都嚇了一大跳。群豪見華山派掌門親自出手,不由得張大了眼睛瞪著,這個看似和氣掌櫃模樣的人,此時身子卻好像暴漲了開來,無形中給人一種凜凜的壓迫感。「高手風範,果然與眾不同!」眾人都不禁讚歎道。
仕進暗暗歎了一口氣,他看羅軒的樣子,似乎抱了必死之心前來,現下若死於華山掌門之手,怕是就如了他的願。「他說自己有冤屈,為何不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唉!」仕進還在猶豫著該不該救羅軒之時,手已是下意識的伸了出來,捏住陳飛揚的拳頭,輕輕推了回去。
陳飛揚剛才怒火沖天,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仕進,此時見自己勢沉力猛的一拳被人若無其事的擋了下來,不禁大吃一驚,人也清醒過來。他這時才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仕進。眾人也於此時瞧清了仕進的面目,都驚呼起來:「玄木令主?是玄木令主——」
仕進想道:「既然出手了,那便管到底吧!」於是淡淡道:「陳掌門,有事說清楚了再動手不遲!」陳飛揚呼呼喘了幾口粗氣,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他回頭瞄了雲輝濤一眼,見他眼珠子還能轉動,知道性命一時無礙,才出聲道:「此事閣下親眼所見,我這名弟子被此惡徒暗下毒手,生死不明!難道陳某還不能出手嗎?莫非閣下與這惡徒有何瓜葛?嘿嘿!」
仕進聽著陳飛揚那咄咄逼人的語氣,傲氣霎時湧了上來,冷然道:「我便與他有瓜葛又怎的?此事我是管定了!誰人有意見,可以上來!只要能勝得過我一招半式,此事我便撒手不理!哼!」他緩緩掃了四周眾人一眼,一拂衣袖,附近的人只覺一股渾厚巨力推來,腳下不由自主的登登後退。只有陳飛揚和那了空和尚還能定在原地。
仕進也不理會大驚失色的群豪,順手拂開了羅軒的穴道,淡然道:「我可以給你一個說話的機會!你想說什麼,盡可以大膽的說出來!沒人敢來阻攔你的!」羅軒緊緊盯著仕進,良久,才哈哈哈哈狂笑道:「我怕我說出真相之後,你是第一個要殺我的人!你知道嗎,我前天才剛剛將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身子上的嫩皮剝了下來,哈哈哈……鮮血淋漓的,多痛快啊!哈哈哈……」
仕進皺了皺眉頭,正想出聲,華山派已搶出一人,長劍指著羅軒,悲聲道:「兇手!你這個殺人兇手,馬師弟是你下的毒手!那麼,田師弟……田師弟……」此人卻是那張天。其餘華山弟子也儘是嘩然,紛紛抽出利劍。陳飛揚扶著雲輝濤站了起來,兩眼通紅的瞪著仕進道:「閣下也聽到了!多餘的話陳某也不屑多說,今日此人休想生離黃山。眾華山弟子聽令,即便是華山派今日滅派,也務必誅殺此人!知道嗎?」眾華山弟子都轟然應是,對仕進俱是怒目而視。
羅軒瞄了仕進一眼,冷笑著道:「我知道你是鼎鼎大名的玄木令主,但天下英雄聚集此處,你便有通天之能,也是敵不過這千千萬萬英雄一湧而上的!嘿嘿,便不要多管閒事了!我孤家寡人一個,心願既已了結,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哈哈哈……」
他又斜了華山派眾人一眼道:「不錯!這幾天我一共殺了四名華山弟子!每一人都用不同的法子好生炮製了一番。第一個斷掉他的四肢,挖去他的雙眼;第二個剝去他全身的表皮,抽掉他的腳筋手筋;第三個扔進水蛭窩裡,讓水蛭將他吸成人干;第四個嘛,哈哈哈……想必不用我多說,你們已經知道了!哈哈哈……」
此時群豪也都對仕進及羅軒憤慨不已,呵斥怒罵之聲連連,匯成了滾滾的洪流,在黃山諸峰翻蕩著。仕進瞧著四周人眼神裡的冷漠譏誚,性子一起,不禁想道:「此人當是該死,但你們既是如此表現,我今日便保他一命又如何?」他於是仰天長嘯,嘯聲未落,人已是探手而出,拿了一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