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補 正傳 第一回 塞外風霜 輕騎快馬
    我今對佛世尊,及天龍八部人非人等,勸於閻浮提眾生臨終之日,慎勿殺害,及造惡緣,拜祭鬼神,求諸魍魎……——

    《地藏菩薩本願經》

    傍晚時分,靠近塞北的代洲城籠罩在一片晦暗之中,時值深秋,江南還是草木深蔽綠肥紅瘦,這裡卻已經風霜勁吹一派肅殺了。因為距離城北三十里外便是北宋的重鎮雁門關,是以此地經年有重兵把守,戰事的頻繁與戰亂的深重使得方圓數十里人煙稀薄,滿目蕭條。

    黃昏後的代洲城內,大街小巷見不到幾個行人,凜冽的西北風刮起街面上的塵土和草葉,潑潑剌剌地旋得滿天都是。城內最大的客棧「福安」老號的門廊前,早早地就掛起了一盞「氣死風燈」,紅黃的光影映照下,那面粗布幌子也迎風呼呼啦啦作響。

    客棧的門半掩著,為了遮擋寒氣,還特地在外邊掛了一道用野草編織的厚簾子。一個小二打扮的人正掀開草簾,探出半個身子,向西邊張望,嘴裡還在嘀咕著什麼。

    突然間,西北角隱隱響起了一陣馬蹄聲,蹄聲漸近,正是朝這個方位奔馳而來的。

    店夥計頓時面露喜色,扭頭朝著店裡邊吆喝,「來了,今早上出去的那班爺們可不是回來了麼!」趕緊邁出門檻去迎接。

    此時,騎馬的人已經來得近了,一前一後,共有三匹馬。店夥計心裡暗自嘀咕:「怎麼只回來了三位,那十八位爺們呢?」朦朧中,見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身穿寶藍色勁袍,左手抱著一團用紅披風纏住的物事,右手則扯著後邊兩匹馬的韁繩。

    燈光下,見他髮髻散亂,慘白的臉盤上猶自沾著不少血點子,胸前的衣衫上也是黑紅一片,掛在腰間的長劍如今也只剩下了皮鞘。看到這情形,夥計不禁打了個寒噤,心想遮莫是遇見了盜匪?他依稀還記得今早上這班人離開客棧的情景,這位客官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位,身披紅披風,看起來神采飛揚,那些人都叫他春霆賢弟。

    便在這時,門簾一撩,掌櫃的迎了出來,照著夥計的後脖梗子就是一巴掌,「叫你在這裡傻愣著,還不快扶幾位客官下馬?」夥計這才愣過神來,忙顛顛地讓那年輕人撐著他的肩膀下來,並隨手接過他手裡的兩條馬韁繩。掌櫃的也幫了把手,要攙住那人,那個叫春霆的卻反指著另外兩匹馬,有氣無力地說:「先扶那……兩位下來。」

    掌櫃的和夥計這才看清,敢情那兩位之所以能趴在馬背上,原來是被人用布條綁在了上邊,一個是三十多歲的矮胖子,一個卻是身穿袈裟的和尚。當下,兩人七手八腳地給解開布條,把人從馬背上拖下來,卻是一動不動,鼻翼間猛地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原來這兩人竟是身受了重傷。看到這情形,掌櫃的和夥計面面相覷,當初這些人前來投宿時,這一僧一俗隱隱便是帶頭的,這胖子好像還是什麼幫派的頭目。

    當下,兩人頗費了些氣力,才將這兩人背進了客房,放在床上躺好,掌櫃的又吩咐下去,讓人給整治熱湯飯菜。那位叫春霆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歇了半晌,待一碗熱湯灌下去後,臉上才有了些許紅色,便從身邊取出一錠紋銀,交付掌櫃的,讓他即刻去請城裡最好的跌打大夫。

    掌櫃的拿了銀兩剛要退出,突然,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傳了出來,那個叫春霆的年輕人這才想起包在披風裡的孩子,揭開來看,見裡邊露出一張漲得通紅的小臉蛋,孩子兩隻漆黑光亮的大眼正瞪著自己。看到這番情形,掌櫃的心裡暗自驚異,猜想這裡邊肯定有蹊蹺之事,正要退出門去,卻又被那年輕人喊住了。

    「掌櫃的,煩勞一併去裁縫鋪裡,給這小兒買得幾件衣衫。」叫春霆的人說到這裡,臉色隱隱泛起微紅。

    待掌櫃的答應著去了,年輕人關上房門,見那嬰兒依舊啼哭不止,便抱起來用手輕輕拍打,只是並不見效,孩兒的哭聲愈烈。他又沒有撫育的經驗,正感到棘手,瞥見桌上的湯碗,心想這孩子莫不是餓了?便用羹匙舀了湯來喂,男嬰果然止住了哭聲,張嘴吮吸起來。年輕人大喜,一口氣餵了孩兒大半碗湯水,方才罷手。

    這才騰出手來照顧那兩位傷者。他把毛巾用熱水浸了,擰乾後替兩人擦拭臉上的血跡,發現他倆個原來並沒有受什麼重傷,只是苦於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也不能開口說話。當下道:「玄慈師兄,汪長老,一來是小弟本事低微,二來是那契丹人的踢穴功夫過於怪異,春霆早在亂石谷時,抓拿打拍,按捏敲摩,推血過宮,鬆筋揉肌,什麼手法都用遍了,總是無法可施,所以只能委屈兩位哥哥暫且忍耐,待得大夫來到,再行治療解穴。」

    那玄慈師兄和汪長老雖說不能言語,神智卻也清醒,聽了這話,眼睛裡分明露出讚許的神色。叫春霆的這才稍稍感到心安。忽聽得掌櫃的在門外喊:「客官,靈草堂的朱大夫請到!」

    叫春霆的趕忙去開了門,見一位五十上下的青衣郎中背個藥箱,跟在了掌櫃的後邊,當下抱拳道:「在下王春霆,因兩位兄長遭人暗算,無力救治,所以這等晚了還去草堂打擾,尚祈大夫施以妙手。」姓朱的郎中也客氣了幾句,於是進得門來,放下藥箱,開始搭脈。

    王春霆在一旁見他換了左手切右手,換了玄慈又查看汪劍通的穴位,卻始終眉頭緊皺,不禁也心下惴惴。終於,朱郎中站起身,從藥箱裡取了幾包藥出來。王春霆忙問他怎麼樣?朱郎中道:「非是學生不盡心,實是這封穴之法奇巧詭異,前所未聞,所以不敢貿然下針診治,只能給開些舒筋活血的藥散,略盡人事。」

    王春霆原來也沒對這等偏遠地方的郎中抱太大的期望,見他這等說,也只好道了聲謝。那掌櫃的把買來的孩童衣衫放在床頭後,便陪大夫出去。王春霆卻自行把那些藥散調好,給玄慈和汪劍通敷在了穴道上,這一來二去的,因為怕二人的傷勢有什麼反覆異常,他竟是一夜也未敢合眼。

    待到黎明時分,僵臥在床上的玄慈和汪劍通突然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呻吟聲,王春霆本來迷迷糊糊地有些睏意,聽見聲響,見兩人竟能慢慢地坐起身來,開始運功調息,不禁又驚又喜,心知過了十二個時辰,他們的穴道已自行解開。當下不敢驚擾,悄沒聲地走出客房,找到店家,讓給做些熱湯菜飯。

    半個時辰後,玄慈和汪劍通打坐完畢,王春霆已將飯菜端到了客房,道:「玄慈師兄,汪長老,總算是上蒼開眼,兩位平安脫險……」說到這裡,語氣哽咽,竟是情不能自禁。

    玄慈微微一笑,道:「沒有慧心劍客王賢弟的救護,貧僧這條命只怕也是難以保全。」汪劍通則一捋頜下的鬍子,歎息一聲:「咱們技不如人,又有什麼好說的。」

    王春霆強打起精神,請兩人進食,但兩人心事重重,不過用了半碗飯就再也難以下嚥,只顧相對著一支蠟燭發呆。窗外風聲陣陣,刮得樹梢鳴啾作響,屋裡的燭光也是閃晃不定,映得三人的臉色一明一暗。

    便見玄慈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自13歲習武以來,距今也有18個年頭,卻還從未經歷過像昨天在亂石谷這般慘烈的廝殺。那個契丹武士的身手快捷如風,便似魔鬼化身,如今想起來還有些後怕。」他嘴上雖緩緩說著,臉上的肌肉卻在不停地抖動。

    汪劍通的呼吸也粗重起來,恨恨地一拍桌子,「想我汪劍通妄為丐幫的執法長老,竟然接不住那契丹狗的三招兩式,還饒上了江湖同道的十八條性命!真是無顏再回去面對中原武林的朋友……」玄慈道:「那位契丹武士的武功高絕,出乎你我的意料還在其次,讓貧僧百思不得其解的卻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旁的王春霆驀然發出了一陣極其怪異的笑聲,玄慈和汪劍通吃了一驚,見他全身發抖,臉上的肌肉皺成了一團兒,目光裡滿是懼意。但笑聲未歇,馬上又轉換成了哭音,豆粒大的淚珠子奪眶而出,在他的臉上簌簌滾落。在這之前,因為擔心玄慈和汪劍通的安危,這位慧心劍客的情緒還能克制,現在既見兩人安然無恙,他的神經再也禁受不住了,才有暇想起白日裡在亂石谷的那一幕殺戮情景。

    這一放鬆不要緊,當時的慘烈頓時懾住了他的魂魄,自身恰似又處在了亂石谷中:那個天神一般威猛的契丹武士腳不沾地,像在御風而行,左邊一閃,殺了一個人;右邊一轉,又劈翻一個人。他兔起鶻落,行如鬼魅,轉眼之間已經殺了九人。尤為慘烈的是江西的杜凌風,竟被那遼人抓住兩條腿,兩邊一劈撕成兩半,五臟六腑灑得滿地都是……

    當時夕陽如血,關外朔風呼號,大多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吼叫,就被那契丹人割稻草似的殺害了,頭顱殘肢、鮮血兵刃在空中亂飛亂擲。

    王春霆竭力忍住想要嘔吐,仗劍向前衝,卻聽到那遼人大吼一聲,一拳便將整匹紅色的駿馬砸得飛起來,正好撞到他的身上,那股力道大得驚人,王春霆立刻像個斷了線的紙鷂一樣,身子向後飛出,端端地落在一棵松樹上,被架在了半空。他懸在那裡,渾渾噩噩,不知是死是活,模模糊糊中,只記得圍在那遼人身旁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被王春霆的怪狀嚇了一跳的玄慈和汪劍通,見他形同瘋癲,手腳抽搐,趕忙上前扶持。玄慈運氣於掌,貼住他後心的靈台穴,幫他穩住心脈。過了片刻,王春霆緊張的情緒總算有所緩解,玄慈這才慢慢鬆手,聽他哽咽道:「可惜害了地絕劍鶴雲道長、萬勝刀王維義王老前輩、鐵塔方大雄、快刀郎君葉飛……」

    汪劍通見王春霆這副模樣,不禁有些憋氣:「春霆賢弟,你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我等此次追隨玄慈師兄來到塞外,是為了阻擋契丹武士前去少林寺盜取武功秘籍,此舉關聯到大宋的國運,中原千千萬萬百姓的生死,大凡熱血之士都會捨身取義,豈能一味地去顧及個人的安危?」玄慈見狀忙道:「汪兄切莫怪罪,王兄弟是性情中人,看到眾多江湖朋友喪身塞外,不免悲慼。即便是貧僧心中也忐忑不安。」

    王春霆聽兩人這一說,忙擦拭乾淨了眼淚。便在這時,放在一旁的嬰兒因受了驚動,也放聲大哭起來,王春霆趕忙上前撫弄。汪劍通跟玄慈相視一眼,心說倒是忘了那遼人還有骨血落到咱們手裡。汪劍通恨恨地道:「王兄弟也真是糊塗,不趕快斬草除根,難道還想留著他養虎遺患嗎?」這次西下,他丐幫之中有三名好手命喪在亂石谷,是以汪劍通對那契丹武士的遺脈也恨之入骨。

    只聽玄慈輕輕喧了聲佛號:「春霆兄弟宅心仁厚,實有佛門弟子的慈悲胸懷。這孩童心中清明世界,不知道何為善何為惡,何為恩何為怨,豈可代他父母受過,更何況,那遼人放過你我不殺,已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事情變化得太突然,有很多地方讓貧僧好生不解。」汪劍通也歎道:「不錯,我當時也認定自己難以逃脫那遼狗的毒手,誰知……」說到這兒,搖頭不已。

    王春霆這時已經使那契丹嬰兒停止了哭泣,便抱過來給玄慈和汪劍通看,見他臉蛋紅潤,一對大眼睛烏黑發亮,瞧來一點也不怕生。從孩子那眉宇之間、那雙晶瑩的瞳仁裡,三人依稀還能辯得出那個契丹武士的影子,特別是剛剛哭過,那略帶著幾絲憂傷的眼神,讓他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遼人最後的舉動。那人太瘋狂,太血勇了。

    原來,玄慈他們一行千里迢迢從中原趕來塞外,身上實是肩負著重要使命。十幾天前,玄慈當時正在丐幫做客,突然接到訊息,說是契丹國有大批武士要潛入少林寺,想將寺中秘藏數百年的武功圖譜,一舉奪去。這件事當真非同小可,遼人此舉若是得逞,大宋便有亡國之禍,因為事情緊急,聽說那些契丹武士要從雁門關潛入,玄慈等人來不及詳加計議,便聯絡了多名好手,前去塞外探聽消息是否屬實,一面又另行通知少林嚴加戒備。

    昨日他們趕到雁門關時,已是下午,剛在亂石谷埋伏下後,便有十數名契丹武士出現,當時玄慈一聲令下,眾人紛紛用暗器投射,當場就料理了十二人,剩下的七人想逃命時,也被他們一頓刀劍打發了。

    群雄正自興奮之時,西北角突然又有馬匹馳來,卻是一男一女,衣飾華貴,女的手裡還抱著個嬰兒。眾人自恃人多,立刻圍了上去,誰知那個契丹武士的武功竟是高得可怕,夾手奪過一件兵刃,一劈一刺,就連殺兩人。眾人一見有自己人慘死,也殺紅了眼,死命向前,但那人的武功委實怪異奇特,一招一式,都是從決計想不到的方位襲來,任憑你本領再高強也僅限於自保,萬無救助他人之理。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隨意屠殺自己的弟兄。

    當跟那契丹武士纏鬥的只剩下四個人時,為首的玄慈已知道不可倖免,便連聲喝問:「你到底是誰,是誰?」但那遼人卻並不答話,兩拳打退汪劍通和玄慈的進攻,身子向後翻騰,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輕飄飄地騎在了馬背上,凌空奪了鐵塔方大雄手中的鐵棍,反手一擲,撲哧一聲已經洞穿了他的胸膛,將他硬生生地釘在了地上。

    跟鐵塔有過命交情的快刀郎君葉飛眼見朋友殘狀,眼睛都冒出血來,怒吼一聲,雙手舉刀朝那契丹武士劈去。那遼人本來還坐在馬背上,這時卻像個風車似的,一下子就轉到了馬肚子底下,右手五指呼地插進了葉飛的小腹裡。玄慈和汪劍通想救助時哪還來得及,葉飛舉刀的姿勢一下子就僵在當場,便聽得遼人嘴裡發出一連串的怪笑,抽出血淋淋的五指,站直了身子,伸手輕輕在葉飛胸前一推,他便像半截子木頭似的向後倒下去。

    場中只剩下汪劍通玄慈兩個,二人大叫一聲並肩向前,一個使刀,一個使羅漢拳,盡用了全力,誓要臨死一拼。但那契丹武士卻並不跟他們纏鬥,身子向前拔起,一個觔斗便翻到了兩人的身後,在空中時啪地彈出右腳,踢中了汪劍通的背心,將他放倒,緊跟著雙足鴛鴦連環,又踢中了玄慈肋下的穴道。其身法之怪,認穴之準,腳法之奇,讓人目不暇接。

    那人見強敵盡殲,氣猶未消,胸膛猶自起伏不定,轉到玄慈的跟前,用兩隻銅鈴似的眼睛瞪著他。玄慈也毫不示弱,怒目而視,只覺他冷電似的目光掃在臉上,比用利刃在皮膚上亂劃亂戳還要難受,只是苦於穴道被點,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那契丹人盯了他片刻,突然破口大罵起來,嘰裡呱啦地也聽不出罵的是什麼意思,只是激憤之情溢於言表,血淋淋的十指也不住地抖動,雙足也不停地跺來跺去。

    罵著罵著,他的眼淚就從眼眶裡湧出來,猛地扯開胸膛,露出上面刺繡的一個青磣磣的狼頭。玄慈看見他的頸項上還掛著一面雞蛋大小的銀牌子,上面除了雕著花紋外,還有漢字。那人用手托著銀牌大放悲聲,突然叫了起來,這次說的居然是漢話:「師父啊,這叫弟子如何還有面目再見您老人家?」猛然一下子從脖子上將它掙脫,狠狠地擲在了地上。玄慈當時心裡納悶,原來這廝卻是會說漢人話的,可是如何又把怒氣發在了一面銀牌上?

    那遼人已發瘋似的奔到一個少婦的屍首旁,抱著她放聲大哭起來。玄慈想起拚殺一開始時,那少婦便蒙遭不幸,她跟那契丹武士一起策馬而來,手裡還抱著個嬰兒,誰知卻全然不會武功,當場便被人砍掉一隻胳膊,那嬰兒也跌下馬去,她緊跟著又被人削去了半邊腦袋。那遼人起先還不願殺生,只是空手奪去中原武士的兵刃,待見到他妻兒斃命,眼睛登時紅了,像餓狼一樣發出一聲絕望的咆哮,雙爪齊出,已經捏斷了兩名高手的喉管,順手奪過一柄長劍,劍花一轉,又有三個人倒在了他的腳下……

    現在,他抱著妻子痛哭不休,時而攥拳捶胸,時而以頭磕地,看得玄慈心裡也是酸切不已,覺得委實不應該取那少婦的性命在先。

    天色漸暗了下來,那人突然停止了哭嚎,站起身來仰天一陣長嘯,久久不歇,只震得玄慈的耳膜發疼。之後,他從地上拾起一把刀,走了幾步,在山峰的石壁上嗤嗤啦啦地刻起字來,火星四濺,碎石亂飛。玄慈跟他相背而立,雖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想像得出,他把心中的怒火也發洩到了上面,當真是銀鉤鐵劃,運刀如飛。

    刻完之後,那遼人盯著石壁看了會兒,這才回過身面對了玄慈,眼神空洞洞的,好像精力已經完全使盡了。他把手慢慢鬆開,那刀便當地聲掉了地上。他再也不看玄慈和汪劍通,逕直走到妻子和兒子身旁,抱起她們的屍身,大步走到懸崖邊,深吸了一口氣,縱身一躍,便向深谷中跳了下去。

    他這一舉動著實出乎玄慈的意料,若不是被點了穴道,他早叫出聲來。誰知,變中更有突變,奇中更有新奇,便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谷下忽然傳來了「哇哇」的兩聲嬰兒啼哭,緊跟著,一件黑黝黝的物事便從谷底飛了上來,啪地一聲輕響,正好跌在了汪劍通的身上。那嬰兒哇哇哭個不止,原來正是那對契丹夫婦不滿週歲的孩子。玄慈當時心裡一喜,覺得這孩子一條命撿了回來,大人們之間犯下的罪孽也就減輕了幾分。

    緊跟著,玄慈又看見有人從樹上跳下來,正是他們這群人當中年紀最小的慧心劍客王春霆,原來他還活著……

    眼前的燭光依然在閃晃,那孩子這時又在王春霆的臂彎裡睡了過去,玄慈和汪劍通明白,那契丹少婦被殺時,她的孩子當時摔到在地下,其實並沒死,只是跌閉了氣。那遼人悲痛之餘,一摸嬰兒的口鼻全無呼吸,只道是妻兒俱喪,於是才抱了兩具屍體投崖自盡。但那嬰兒一經震盪,便甦醒了,登時啼哭出來。那契丹武士的身手也真是了得,不願兒子跟隨他夫妻一起活生生地葬身谷底,便奮力地把他向上拋去,恰好便將他投在了汪劍通的小腹上,免得受到損傷。

    玄慈和汪劍通想到那遼人身在半空,才發覺兒子未死,立時便向上擲投,心思轉動之快,力道掌握之巧,方位拿捏之準,如此機智武功,實在是令人駭然。但他為什麼又要自盡呢?倘若他真的是奉命潛去中原盜取少林寺的武功秘籍,又何必攜帶家眷,甚至還要捎上個才滿週歲的孩子?

    當時身處險境又遭逢一連串的猝變,兩人並沒有過多時間去考慮,現在仔細一想,便覺得裡邊有太多的疑點,當下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又見玄慈也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問道:「王兄弟也幫著辨認一下,看是否知道這物件是哪個門派的信物?」

    王春霆接過來一看,見是一方雞蛋大小的銀牌子,反面鑄著一隻仙鶴,正面則是兩個大字:蟲二。反覆看了會兒,印象中卻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標識,便道:「玄慈師兄,恕小弟孤陋寡聞,實在想不起江湖中有誰使用這樣的信物。」

    玄慈道:「這件信物無疑是中原人士所制,但何以卻被那個契丹武士所持有呢?」當下把目睹的情形告訴了兩人。

    汪劍通道:「那遼狗既然是把它貼身佩戴,可見是極為寶貴的物事,何故臨死前又把它丟棄?難道說,會跟他臨死前在石壁上所刻的字有關?」王春霆這時已把睡熟的嬰兒放在床上,見兩人拿了兵刃,知道是想要重回亂石谷去察看,便也把披風繫上,要一同前往。

    汪劍通卻伸手攔住了他:「王賢弟,我和玄慈師兄只是去谷中探視,並非跟人廝殺,你還是留下來吧!」玄慈也道:「貧僧和汪長老去去就來,賢弟留在客棧一來可做接應,二來便是這孩子,也需要人照料……」王春霆想到自己的武功本來就不高,即便跟了去也不濟什麼事,反倒是拖累了他倆個,便答應留下來。

    此時,天光已經放明,他目送玄慈和汪劍通騎馬而去後,就回客房給那契丹嬰兒換上了漢兒的衣衫。這麼以來,倒是真心喜歡起這孩子來了,覺得他跟漢人孩童實是沒有什麼分別。

    他原本算計著,玄慈和汪劍通此去亂石谷用不上三個時辰就會回轉,誰想臨近中午也不見回來,心下急躁,便有些坐不住了。忽爾尋思玄慈他們是不是又碰到了契丹勁敵,忽爾想是不是那個惡魔似的的遼人又復活了?

    如此胡思亂想著,整個人便像只熱鍋裡的螞蟻,片刻也安定不下來。又熬了半個時辰,見兩人依然沒有回轉,王春霆心想反正在這裡耗著也不是辦法,索性便也返回那亂石谷去看看。他打定主意,裝束停當,便抱了那嬰兒騎馬出門。

    出得代洲城,見迤儷千里的蒼山橫亙在遼闊的原野上,險隘疊嶂,如龍蛇起伏。陰渾的天幕下,南飛的雁陣列成人字形掠過,發出淒咧的鳴叫。

    王春霆策馬向前小跑了會兒,放眼滿目枯黃,勁風捲著沙土撲面而來,山間守戍的軍營裡也傳來了嗚嗚咽咽的畫角的悲鳴,一種身處異地的荒涼與孤寂頓時湧上心頭。他不由得又看了看揣在懷裡的嬰兒,感慨地想,世事無常果然不假,誰能料到我此刻竟會跟那大惡人的骨肉這般相近?

    馬匹向前奔跑了有十數里,遠遠地就看見三匹馬從雁門關方向而來,卻是只有兩名乘客,從裝束上看,分明就是玄慈和汪劍通。王春霆見他們順利歸來,心中大喜,驅馬迎了上去,見那第三匹馬的背上原來馱著兩個大背簍,裡邊盛滿了酒罈子,細看之下,每個罈子上邊還用毛筆寫了字。王春霆看到擺在最上邊的那個罈子寫著:快刀郎君葉飛。

    汪劍通解釋說:「我跟玄慈師兄商議了下,還是把死去弟兄的屍首就地火化了,用罈子盛了骨灰,回去後也好向眾位朋友的家眷做個交代。」玄慈雙手合十道:「這些江湖朋友都是為了我少林才來此捨身赴難的,如何能看著他們暴屍荒野。貧僧這麼做已經是草率了。」

    王春霆看著那些酒罈子,眼圈微微泛紅,再細看之下,突然發現兩邊背簍所裝的數量並不一樣。他清楚地記得,昨天在亂石谷死去的弟兄總共是十八位,那應該是每邊九個罈子才對,但現在左邊的背簍裡卻只有八個。

    玄慈見他面色有異,忙道:「我和汪長老今早上趕去亂石谷時,遍地血肉屍骸,和昨日傍晚離開時並沒什麼兩樣,只不過在查點人數時,才發現少了一具屍體,原來是不見了恆山的鬼影子趙無跡趙兄弟。王賢弟,你可還記得他當時是怎麼殉難的?」

    王春霆略一沉吟,說:「我記得當時自己已經被拋到了松樹上,而圍在那遼人身旁的兄弟只剩下五六人,我只看見那位趙家老哥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只道是也送了性命……想那遼人殺得性起時,順腳把他的屍首踢下谷去也是有的。」汪劍通歎道:「那我們這也算是盡力了。」從腰間抽出一柄劍來,遞給王春霆,「賢弟,把你的劍收好。」

    王春霆臉一紅,原來自己昨天傍晚急於離開亂石谷,竟是忘了把兵刃取回來,只剩下個劍鞘還掛在腰間,趕忙岔開了話題:「汪長老,你們把那些契丹字拓下來了沒有?」汪劍通一拍掛在肋下的包裹,道:「都在這裡了!」玄慈道:「事情太過蹊蹺,我等自然要搞個水落石出才好。」汪劍通一頓韁繩,「走吧,有話進城再說!」於是,三人驅馬直奔代洲而去。

    到了客棧之後,王春霆便讓店家去找一個懂契丹文的人回來,想把那些字翻譯成漢字。玄慈和汪劍通對那遼人當日饒過他們不殺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他倆人是帶頭的,又殺了他的妻兒,他絕無手下留情之理。

    掌櫃的出去不久就把一個馬販子帶回來,此人常年來往於遼國上京和中原,頗識得些契丹字。汪劍通把寫在白布上的拓文交給那人,他翻譯成漢字,一個個地寫在了紙上。三人在一旁看著,越來越心驚,待那人寫完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見那上面寫道:「峰兒週歲,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盜,事出倉促,妻兒為盜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余受業恩師乃南朝漢人,余在師前曾立誓不殺漢人,豈知今日一殺十餘,既愧且痛,唯有一死相報。蕭遠山絕筆。」

    三人看後面面相覷,王春霆結結巴巴地道:「這人竟然不……不是契丹武士,我們誤殺了人家……」玄慈合十道:「善哉,善哉!」汪劍通道:「我還是不敢相信!」轉身奔了出去,不多時,又帶了一個精通契丹文的人回來,讓他翻譯那些文字,豈料還是一般無二,汪劍通登時面如死灰,連聲叫道:「罷了罷了!」

    他們現在才明白,這位蕭遠山之所以投崖自盡,不但是由於心傷妻兒的慘亡,也是因為自毀了誓言,殺了許多漢人,以至於愧對師門的緣故。如此說來,他身上所戴的信物,顯然就是他那位中原師父所贈予的。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蕭遠山既然決意要死,自然不會刻留謊言來欺騙他們。

    想到這裡,三人竟是一片心灰意冷,倘若事情真相果真如此,他們來這亂石谷伏擊契丹武士之舉便鑄成了大錯,不但一同殉難的十八位江湖朋友死得冤枉,更是萬分對不起蕭遠山夫婦倆個。三人呆呆地看著那塊白布拓片,回想起亂石谷一役的慘烈,半天做聲不得。

    王春霆還在懊悔,玄慈和汪劍通卻同時想到了那個向少林寺傳遞信息的人,兩人相對倒吸了口涼氣:「慕容博?」王春霆聽兩人這一說,也是一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玄慈臉色沉重,「不錯,向我少林報信示警的便是此人。難道這位慕容施主是在戲弄貧僧?」

    王春霆搖了搖頭,表示難以置信:「以他目前在武林中的威望而論,何至於做出這等冒天下之大韙的事來?再說了,瞞天過海對他慕容世家也沒什麼好處,只能引起武林同道的公憤和不齒。」玄慈道:「兄弟這話也說的是,貧僧跟那慕容施主相交日久,此人絕頂聰明,急公好義,想來也不至於做出這等卑劣的事。」

    汪劍通聽他二人說完,冷笑一聲道:「倒也難說。他慕容氏蟄居姑蘇,行事詭秘,暗中招兵買馬,剷除異己培養勢力,我丐幫也多有提防。」邊說邊站起身來,「現今之際,我們唯有盡快地趕回少林,謹慎戒備,嚴密防守,不管那消息是真是假,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時再找那慕容博理論卻也不遲。」玄慈附聲道:「汪兄說得是,那我們即刻起程。」

    於是,三人在店裡買了些清水乾糧,便匆匆帶了那個契丹嬰兒和十七位武士的骨灰,快馬加鞭向中原地帶趕去。

    三天後,他們已快趕到了太原地界。這天眼看著已是黃昏,正想尋家客棧歇歇腳,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一陣急湍的馬蹄聲,如同驟風暴雨一般,瞬間就逼近了身後,玄慈一皺眉,尋思:「這些人什麼來頭,趕路竟是如此地急迫?」

    勒住韁繩轉身看時,見六匹白馬一陣風似的從身邊疾馳而過,馬上的人清一色是穿著黑袍的女子,披著碧綠的斗篷,胸口繡著一頭黑兀兀的雄鷲。這條官道並不寬闊,她們兩人一列,從汪劍通三人身邊衝過去時也並不減速,顯然騎術很是精湛。

    玄慈待她們去得遠了,才問汪劍通:「汪兄,你可曾看出這些人是什麼路數?」汪劍通所在的丐幫弟子遍佈天下,素來以消息靈通而著稱,非他在少林閉塞可比,所以玄慈才有此一問,豈料汪劍通也搖了搖頭。倒是王春霆插了一句:「不知道哪個門派跟黑鷲有關聯?」

    看那些人的背影已消失在前方,只餘下騰騰的塵霧,三人也打馬往前趕路。轉過了一道山嶺,卻是到了青崖槐的地面,便瞧見前面倚著林子處,有家酒肆挑著一面招旗豎在那裡,門口已經拴著十數匹馬。王春霆喜道:「好了,前邊有打尖的地方了。」

    待奔到酒肆跟前,正欲下馬,驀然,身後又響起了馬蹄的激盪聲,隱隱還夾雜著女子清脆的叱喝。三人往來路看去,見又有六匹紅馬飛馳而來,馬上的女子卻是披了紅色的斗篷,胸口照樣也繡著黑兀兀的一頭雄鷲。

    那六騎衝到酒肆前,其中一個黑袍女子見玄慈是個和尚,王春霆抱了個嬰兒,汪劍通則拉著一匹馱了兩背簍酒罈子的馬,覺得有些奇怪,猛地一扯韁繩,正在飛奔的紅馬立時發出一聲嘶鳴,前蹄高高地抬起,竟然立住了。她用手中的馬鞭一指三人,喝問:「你等什麼來路……」話未完,另一個黑衣女就喚道:「三妹別管閒事,趕路要緊!」

    五匹馬早衝出了數丈,那女子也不好再耽擱,又策馬往前追趕。汪劍通看著她的背影冷笑一聲,「好蠻橫的婆娘!」翻身下馬,客棧裡早有夥計出來照應,把馬拉到一邊去給餵上草料。

    三人進了店,汪劍通四下一瞧,見北邊的包廂裡已經有兩撥人佔著,但外面放著簾子,看不真切裡面的情形。三人揀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王春霆先向店家要了碗羊奶,來餵那個契丹嬰兒。

    包廂裡的人正在邊吃邊小聲交談,汪劍通潛神細聽,隱隱聽到在說靈鷲宮、絕代佳人什麼的。不多時,玄慈的齋飯和他倆的酒菜也上來了。卻聽見裡邊有人喊:「店家,算帳!」店小二趕忙跑了進去,「幾位大爺,總共承惠是一兩三錢銀子。」

    只聽得門簾嘩啦一聲響,包廂裡先後走出十幾個形形色色的漢子,汪劍通待看清他們所攜帶的兵刃,有彎刀、鐵拐、哭喪棒、蠍尾鞭,不由得一皺眉,這些人顯然不是什麼善類。那夥計小心翼翼地將一干人送出了店外,待他們上馬絕塵而去,這才回轉。

    汪劍通問道:「店家,貴寶地近來可有什麼好熱鬧瞧?」那夥計聽他這般說,笑嘻嘻地道:「幾位客官想必也是為了那個絕代佳人而來的吧?」汪劍通道:「什麼絕代佳人?」夥計說:「這事兒可是早就在整個河東道傳遍了,前面十里外的汾河發現了仙女,聽說長得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呢!」

    三人聽了,相互換了個眼色,知道在道上碰到的那兩批人行色匆匆,顯然也跟這個什麼絕代佳人有關。但因為他們要趕著回少林,不想招惹是非,也就無意去查看個究竟。玄慈對汪劍通說:「汪長老,貧僧依稀記得,那快刀郎君葉飛的家好像便在這太原城?」汪劍通道,「正是,明天咱們少不得要上門一次。」

    便在這時,有兩個叫花子打扮的人走進店裡,一高一矮,背上各有六隻口袋,赫然便是丐幫弟子。兩人走到汪劍通的跟前,恭恭敬敬的彎腰施禮:「屬下是大興分舵的陳孤雁、馬余,昨日看到汪長老留下的標記,特底趕來相會。」汪劍通點點頭,「來,見過少林的玄慈大師和慧心劍客王大俠。」

    眾人見過禮後,高個兒長臂的陳孤雁對玄慈說:「本幫謝幫主已經傳下青竹令,招集所有七袋以上的弟子前去少林助拳,他老人家如今已經跟靈門禪師相唔,同去的還有崆峒派、青城派、崑崙派的十大高手。」玄慈聽後展顏道:「善哉善哉,有諸多武林同道拔刀相助,即便真的有契丹武士大舉進犯,本寺也定保無憂。」

    他們口裡所說的謝幫主便是現任丐幫幫主謝青山,以「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威震武林;靈門禪師卻是少林寺的方丈,乃玄慈的業師,少林與丐幫素來交好,遇事相互救應,謝青山在得知契丹武士要來少林寺奪取武功秘籍後,自然不會坐視不理,遂聯絡天下武林志士,星夜趕赴少林救援。

    跟隨陳孤雁一同前來的那個矮子馬余本來一直沒有開口,現在突然道:「屬下稟告汪長老得知,昨晚有高手闖入本舵,接連打傷我幫中兄弟十數人,並指名要領教我丐幫的武功絕學,本舵宋舵主已去少林,我等如何應付,還請汪長老示下!」

    他的聲音沙啞,就像嘴裡銜著枚核桃含糊不清,偏偏又語速奇快,所以七句話中,汪劍通倒是有五句半沒聽清楚,只得問陳孤雁:「不知道對方什麼路數?」陳孤雁道:「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

    王春霆和玄慈在一旁聽了,心中一凜,早就聽說西夏國為了招賢納士,文有文思院,武有一品堂,不拘胡漢血統,多方搜羅人才,不想竟然在這裡碰上了。只聽汪劍通道:「對方既然劃下道來,咱們不接也得接了,我今晚就去你們大興舵走一趟。」

    陳孤雁和馬余聽汪劍通答應下來,面露喜色,「好叫汪長老得知,那些西夏人已經另約了地點,便是距此十里外汾河邊的翠雲谷。」王春霆聽到「汾河」兩字,心中一動,提醒汪劍通道:「那些西夏高手莫非也要去參加什麼絕代佳人大會?」玄慈道:「那貧僧今晚便跟汪兄同行如何?」

    汪劍通道:「不敢勞動玄慈師兄,一來是對方指明了要挑戰我丐幫,二來是你和王兄弟萬萬不能離開那嬰兒半步。」一頓,又道,「劍通此去倒不是想爭強好勝,但求不落了丐幫的聲威就好,即便是今晚技不如人,說忍也就忍了,留待他日再做計較。」

    他自從在亂石谷一役中,見識了那契丹人蕭遠山的武功後,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句話半點不假,心性不免有所改變,深知忍辱負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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